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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当佣工时,耻于在泥土里打滚,锄地的时候,就把锄头一扔,对着同伴咬牙发誓:苟富贵,勿相忘!
同伴就笑他眼高手低不识好歹纯粹痴人说梦。
但是,陈胜称王后,当年的同伴就来找他践行诺言了,陈胜起初态度也挺好,虽然称不上和其平起平坐,可也算是供吃供喝,还让他在宫中随意走动。于是这个一起来享富贵的同伴,就老是拿当年来说事,而且很八卦,比如陈胜爱发酒疯啦,比如陈胜赌博输掉了裤子啦,比如陈胜有脚气啦,比如陈胜暗恋某美女未得逞啦等等等等,末了加上几句:他当年是和老子一起混的!老子还是他的小队长呢!哈哈哈!
话传到陈胜耳朵里。他一天不生气。两天不生气。三天不生气。
江山万里,是历尽经营,喋血换取的,当陈胜在披坚执锐杀人如麻的时候,他的同伴在挥舞着锄头斩杀着田间的杂草;当陈胜取得所谓富贵的时候,有些回忆当做田间地头的谈资也就罢了,偏偏那同伴就认了真,认为天下也有自己的一份。
陈胜最后还是生了气。于是,那个人就掉了脑袋。因为只有搞掉他那颗坏了的脑袋,才能治好他的妄想症,才能彻底抹掉他那些“美好”的记忆,才能让他相忘。
于是史记上就说“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认为这事是陈胜众叛亲离的诱因。
汉朝有个叫朱买臣的,在他还是个穷书生的时候,老婆因瞧不起他,和他离了婚,再嫁后,出于怜悯,有时也接济接济朱买臣。朱买臣后来被汉武帝重用,汉武帝对他说: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他就很隆重地在家乡夸官巡游,正好碰到给他修路的前妻,见他们蓬头垢面如此辛苦,朱买臣就把前妻和她的丈夫接到自己府内,供养了起来。一个月后,他的前妻自缢而死(后来演绎成戏剧,说朱买臣的前妻见他富贵了,就求他复婚,朱买臣则让人在马前泼了一盆水,意思是覆水难收,于是其前妻羞愧而死)。
世人都说朱买臣的前妻是有眼无珠死不足惜,但是谁也想不到在朱买臣的富贵牢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实际上朱买臣是在用自己所谓的成就来煎熬自己的前妻,其实他完全可以放过她,各人过各人的生活,相忘于江湖。朱买臣前妻接济他的心理,是和朱买臣“供养”前妻的心理有根本区别的。前者是出于真诚的怜悯;而后者则是变态的报复,虽然在面子上看起来却好像是以德报怨。这已经是有人性和没人性的区别了。可是一直以来,假的被世人当成了真的,真的却被世人当成了假的。
刘邦和朱元璋几乎扫除了全部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人。
赵匡胤尽管搞了个“杯酒释兵权”也没有脱了自己人的毒手。
一切都因为富贵。一切都因为富贵后,曾经身边的亲密者,会成为彻底的敌人,你知道得越多,你的危险就越大。“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但是你一旦被五色五音五味所包围,一旦跨上宝马御风而行,一旦奇珍如尘土般堆积入库房,谁还怕什么聋哑失明发疯之类的呢?谁的贪欲控制欲不会因此而膨胀,直至濒临爆炸的极限呢?
“富贵不淫、贫贱不移”之所以被称颂,无非是因为不过是种理想化的人格,而理想之为理想的价值,就是在于很难实现,永远是种追求的过程,而不是追求的结果。
所以,当你曾经的“熟人”所谓富贵后,你不要急于去靠近他,你首先要目测出那富贵气焰的长度和烈度,免得被它灼伤。或者,直接就是忘记这个人。因为,他也不想把你想起,甚至怕你惦记着他。
苟富贵,当相忘。学一学彭蠡和张良。如执意不相忘,那要么就会在心理上永远失衡,要么就会引火烧身、自取其辱。
陈胜和朱买臣最终都死不得其所。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他们享不起那么大的福,纯粹是烧包烧死的。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