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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仍旧坚持不治吗?莫、神、医。”百里述一字一顿的道。
他面带笑意,眼角眉梢都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快意,带着一种近乎残忍暴戾的天真,俊美无匹的面容好似有魔力一般让人挪不开眼,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一双足以勾魂摄魄的眼眸直直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漫天的血色扑面而来,浓郁的血腥气填满了鼻腔,视线所及之处,残肢断骸落了满地。这血色背景下,莫锦书一身白衣早已染满了鲜红,血液将他的衣服浸湿,带着一种厚重的感觉,湿哒哒的贴在他身上,显出他修长却削薄的身材。
莫锦书面色看起来仍旧平静无波,只是他一向清冷淡然的眼眸却染上了一抹红色,里面的深沉的恨意和痛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站在血海尸山之中,看起来那么单薄无力,犹如雨夜里飘零的浮萍。
服侍了他二十年的老奴抱着自己身体已经凉了的孙子老泪纵横,那张被岁月腐蚀的布满了沟壑的面容看起来那么悲凉,叫人莫名心伤。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将自己相依为命的孙子轻轻地放在一旁没有染上鲜血的一小块草地上,仔细的为孙子整理好了衣服头发,擦干净了那尚且稚嫩的面容,又用没有染上鲜血的左衣袖擦了擦自己浑浊的泪水,颤颤巍巍的爬起来,蹒跚着走到他面前,怆然跪下。他嘶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像是被年月磋磨过的旧风箱,几乎然人听不清楚他干涸的唇瓣里所吐出的字句。
莫锦书却听到了,也听懂了,老人家在哀求他:“治吧,谷主,求你……治吧!”
一股子悲凉的气息弥漫在这静悄悄的山谷间,莫锦书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带茫然的环视着个山谷——
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布满阴霾,雪白似锦的云朵染上烟灰,生机勃勃的草木失去活力,清澈干净的山涧溪水流成血河,往日里唱着童谣追着莺儿的孩童此刻毫无生气的蜷缩在血液已经渐渐干涸的土地上,身体已经僵硬冰凉。
莫锦书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无力感,他动了动手指,唇瓣开阖几下却吐不出来一个字眼,他猛然闭上了眼睛,额头青筋鼓起,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森白的骨节几乎要穿破薄薄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之中。
“我……治!我治!”说完之后,莫锦书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颓然的站在那里,一双不再清澈的眼眸失去了神采,眼皮无力的耷拉着,像是一瞬间苍老了一般。明明容貌依旧清秀,风姿依旧隽永,属于年轻人的生机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身上抽离。
百里述满意的微笑,愉悦让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丝血腥味的山风从他鼻尖拂过,他深深的嗅了一口,露出像是着迷一样的沉醉表情。
“若是早答应不就好了吗?非得逼得我动手。”百里述好似看不见眼前凄凉的血色,微微歪着头,低声抱怨道。
莫锦书一双眼睛猛然瞪大,不敢置信天下间竟然还有这么无耻的人。
早答应?他真的有认真的问过他的意思吗?
今日一早,在送林姑娘出谷之后,他便到山脚下去采药了。没想到,回来就看到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潜进来的人在谷中大开杀戒,为首的那个人坐在轮椅上,问他可是考虑好要给他治腿了?
悬壶济世乃是医者本能,若在往常,即便他来路不明,若真是撞到了他,他也会出手相助的。可是,面对一个正在残忍屠杀他族人的残暴之人,他,如何能应?
恨只恨,他力量太单薄,怨只怨,他武功平平,不能保护族人。
莫锦书的眼睛移到自己的一双手上,目光满是苍凉,世人常笑“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看来“百无一用是医者”才对,他这一双手,还没有救过多少人,便已经带来了灭族之灾。
他多想,废了它们。
只是现在还不行,他还需要用它们为仇人好好“医治”!
百里述见他目露绝望以及掩藏不住的恨意,勾唇一笑,幽然道:“这次能找到神医谷可多亏了林清鸾那个女人,若不是她,恐怕再过十年我也找不到这个地方呢。”
林清鸾?
林清鸾!
莫锦书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悔恨,他第一次怀疑自己二十年来所学的医德究竟是对是错,他救了她,她却给他带来了灭族之灾。
莫锦书想到这里几欲发狂,一口鲜血涌到喉头,却让他生生的咽了下去。
老仆颤着手拉了拉他半干半湿的衣角,莫锦书低下头,看到老人家那双沧桑悲凉的眼,那里面明明没有任何情绪,莫锦书却浑身一颤,他分明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面感受到了刻骨的恨意。
如何能够不恨呢?他相亲相爱的族人变成了满地白骨,相依为命的孙子尸体已经冰凉,隐居了一生的世外桃源如今只剩满目苍凉,他该恨的。
可是,为什么恨得是他?
是了,该恨他的。
是他将歹人带进谷来,是他的一双手引来了觊觎,是他,给无辜的族人带来了灾难。
那么,他又该恨谁呢?
莫锦书的目光落到不远处,在干净的青草地上,悠然的坐在轮椅间神情怡然自得的男人身上,只一眼,却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穿越了时间的藩篱,空间的结界。
百里述满眼笑意的回视过去,看到他立刻低下了头,笑的更加肆意。
莫锦书垂下眼眸,弯下腰来,想要搀扶起老人家。老仆却避开了他伸过来的双手,在他失落自责的目光中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谷主,老奴最后在求你一件事,在后山的窑洞里,还有我们最后的族人,请你……善待他们。”
莫锦书闻言愕然,而后心里升起一股惊喜,连连道:“这是自然,自然。”
老奴叹息一声,“谷主,老奴年纪大了,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日后,还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咱们全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请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自身,保住我们最后的族人,神医谷的血脉,不能断,绝不能断!”
莫锦书抿了抿唇,努力不让自己落下泪来,在老奴近乎催促的目光中,缓慢而又坚定的点头,一字一顿,几乎是立誓一般的承诺道:“只要锦书在一日,神医谷就在一日。”
誓言说出来如此坚定,却又如此的苍白无力,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说什么都是空的。
所有人都懂得这个道理,却没有人去戳穿他,连不远处恣意笑着的百里述都停顿了一下,选择性的忽视了他的话,没有挑破它。
老奴欣慰道:“这就好,这就好。”带着欣慰的笑,老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目光带着无限的眷恋,“孙子哎,爷爷身上脏,就不往你身边凑了……”
轻不可闻的声音一停,老仆本来还勉强跪坐着的身子便怦然倒地,彻底失去了生息。
支撑着他悬着最后一口气不断的,不过是对族人的那一丝不舍罢了,如今得到了交代,他便放心了,也可以咽气了。
莫锦书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今日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要击垮了他。他从小便一心沉迷医术,埋头钻研神医谷数代人留下的医书药典,十六岁父母先后逝世,他在众望所归中接受了神医谷,神医谷中并无纷争,他勉强可以维持着谷中的相应事宜。
二十岁,他救了一名落下山崖的女子,身为谷主却开了先例第一次将外人带入谷中。族人们信任他,所以默认了此事,对他带来的人也多有照顾。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凡是不可开先例,规矩一旦破了,便不能再称之为规矩了。
他破了规矩,活该受到惩罚。
可这惩罚,不该报应在无辜的族人身上。
……
百里述可不管他如何伤春悲秋,悔恨当初,他只关心自己的腿,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回到小傻子身边。
为了今日,他可等了整整两年。
半年前,已经顶着通灵女名号的林清鸾终于享受够了京城的繁华和别人的追捧,悄悄的潜出了京城。
可笑那个蠢女人根本不知道背后究竟有多少势力在盯着她,还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终于逃出京了。结果半路就遭到了齐楚两国线人的联手袭击,在断天涯坠崖,失去音讯。
就在两个月前,他一直在附近寻找林清鸾的手下终于发现了林清鸾的踪迹。
怕是连莫锦书都不知道,林清鸾一直自己悄悄的跑出谷去,寻找出去的路呢。她那样的女人,如何会甘心被困在一个小小的神医谷里。享受惯了繁华的人,是无论如何将就不了粗茶淡饭麻衣木钗的,别人或许还有可能,但林清鸾,绝不可能。
不过可能是因为林清鸾出谷机会不多的原因,他的人暗中跟踪探访了一个多个月才找到谷口,却又叫谷口的机关给难住了。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终于等到林清鸾再也忍不了终于要彻底离开的时候,给他的人抓住了机会,潜了进来,打开了谷口的机关,使得隐世多年的神医谷门户大开,犹如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儿,任人宰割。
百里述月前便到了神医谷附近的乡镇中,因为这次出行特殊的原因,他将林清时留在京城了。如今已经一月未见她,可没得耐心在这里跟人虚与委蛇的周旋。左右都算是仇人,他可没那份怜悯之心可怜自己的仇人。
百里述看着仍在怔怔出神的莫锦书,哼笑一声,冲身后的属下道:“去后山看看,找到最后的那批人,将他们带过来。”
百里述的声音并不低,莫锦书自然听得到,闻言莫锦书心中难掩惊慌,他空有一身医术,却并无多少与人相处的经验,尤其是谷外之人,这么多年,到今天之前,他所见过的也不过林清鸾一个而已。不然,怎么会如此轻易信人,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带回来。
莫锦书摸不准百里述是个什么想法,呐呐问道:“你要干什么?”
百里述微微一笑,“不干什么。我只是想要将你的族人全部带过来而已,莫神医,以后,他们的命,可都在你手上了。你可要,悠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