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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娘年纪同周李氏差不多,只是周李氏这两年养尊处优,包养良好,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多岁,而何大娘距离上次出现又苍老了许多,头发中夹杂着白丝增加了不少,面容憔悴,看上去就像是将近六十岁的老妪。
听到钱婆子的声音,她有些怯怯地抬头,又飞快地垂下眼睛,一副随时都会受到惊吓的模样。若是一个年方十六的少女做出这样的举止,还可以说是羞怯可爱,由一个老妇人做,便只会让人作呕。
钱婆子同周家的关系还不错,即使周李氏成为了诰命夫人,也时常上门聊天八卦,当初周青梅同何家断绝关系的时候,她也是在场的。一见到何大娘,立即冷哼了一声。
“你又来做什么?”难道是看青梅日子好过了,就想过来沾光吗?想都别想!
何大娘声音怯生生的,“我,我只是听说青梅再嫁了,所以打算过来看看。”
钱婆子能和周李氏相处投契,脾性和三观也是差不多的,她可不会因此给何大娘留情面,“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在公堂上,你不是已经将青梅直接卖给周家了吗?现在看人家发达了,就想复合?你要不要脸啊,真当天下的道理都为你们开设的吗?”
何大娘连连摇头,“我,我没有这个想法的。”
即使有也不敢。在周安宁成为乡君后,何大娘的儿子何青苗也曾想过上门和周家修复关系,安宁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直接以一个攀附贵人的罪名送到衙门中,惹得何青苗被打了二十板送回来,在家养了一个多月才好,整日在家咒骂个不停,在外头一句屁话都不敢多说。何青苗和他那个心大的妻子在安宁毫不留情的手段面前,根本没胆子多做什么小动作。
钱婆子轻蔑地看了何大娘一眼,说道:“李氏给青梅准备的那份嫁妆,至少也有两千两银子,这还只是婆婆呢,不像是某个自称是亲生母亲的人,恨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卖出一个好价格。”
像是厌烦极了何大娘那副随时都会露出被人欺负的表情,钱婆子懒得同她扯下去,转头对媳妇于氏说道:“走吧,我们还是回去吧,省的不知道的人见她这样,还以为我们欺负她了。”
她虽然不知道何大娘是过来干嘛的,但以她对周家的了解,想也知道她即使心里有什么小九九也不会得逞。安宁那丫头可是十分能干的。
于氏紧随着自己婆婆身后,忍不住问:“娘啊,那人是怎么回事啊?”
钱婆子则是开始给媳妇科普起了以前的事情。
风声将她们婆媳两的对话隐隐约约送了过来,何大娘脸色白了白,抬头看着周家,暗红色的大门有种庄严的气息,绿瓦红墙,整一个大户人家的气派,单单只是看着宅子外面的样子,都可以想象出里面雕梁画柱的富贵场景。不像是她所住的屋子那般,低矮破旧,昏暗潮湿。
或许是她太过贪心,所以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吧,女儿与她断绝关系,儿子只当她是做事的仆人,媳妇对她也颐指气使的。
那时候在周家的那段日子,反而是她最舒心最开怀的时候了。
她垂下眼帘,想起自己这趟过来的目的,鼓起勇气,敲了敲周家的宅门。
开门的是章古——因为周家已经将玉山村那宅子的东西都搬过来的缘故,章古也就不用守着那房子,直接跟着进城来了。章古来到周家的时日不长,因此并没有见过何大娘,只以为她是平时同周李氏来往的妇人,估计也是过来看晒嫁妆的,随口问道:“这位嫂子,你是?”
何大娘难得聪明了一回,知道自己若是直接说自己是青梅的娘,恐怕很快就会被请出去,她想起了钱婆子她们说过的话语,说道:“我是来看晒嫁妆的。”
章古点点头,将她带了进去,“今天来看的人有不少呢,不过现在基本都已经回去了。我们老夫人真是个好人啊,对三夫人也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咦,你既然是周家的朋友的话,那应该知道三夫人的娘家吧?我听说她娘家都在,只是因为一些原因直接断绝关系了,你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章古难得有了八卦的心情,便想着问一下何大娘。
何大娘的脸色青了青,最后只是说道:“我,我也不清楚。”
她的到来自然隐瞒不过蔚海蔚景,只是这两人觉得她起不了什么波澜,若是不让她进去,说不定还会在门口直接闹开来,因此才默许了她的进来。不过蔚海还是通知了一下安宁。
安宁在知道后,忍不住嗤笑一声,将头上的白玉簪拿下,换了一个十分华贵的红宝石登雀步摇上去,一个简单的细节变化,便平白使得她多了几分威严的气场。
“走吧,我们也去会一会这位吧,看看她今天过来是什么打算。”
桂圆嘀咕道:“真是不要脸的一家人。姑娘,要通知三夫人吗?”
安宁摇摇头,“先看看她来意再说,我怕她装可怜,然后嫂子说不定会稍微心软。”她顿了顿,说道:“不过可以通知一下我娘。”对于这种不要脸的人,她娘的战斗力可是比她强多了。
当安宁来到放嫁妆的正厅时,何大娘正怔怔地望着两匹的妆花缎子出神,章古已经回到了他看门的位置,除了何大娘外,正厅中还有章古家的在。她今天的工作就是负责看着这些嫁妆。虽然一般情况下不会有那么缺德的人偷嫁妆,但架不住万一啊。
安宁在迈入厅里的时候,刻意放大了脚步声,直接惊醒了何大娘。
何大娘看着她,瑟缩了一下脖子。
安宁冷眼看她,“你今日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章古家的见她语气不对,有些迟疑地开口:“姑娘,她不是咱们家的街坊朋友吗?”那她丈夫将她放进来,是不是做错了啊?
安宁直接冷笑,“我们周家可没有那种忘恩负义的朋友。”当初何家的举动可不仅仅是忘恩负义可以形容的。
何大娘眼眶红了红。
又来了……又是这种受欺负的样子。
安宁一看到她这样就心头火起,“如果你今天过来只是为了掉眼泪的话还是尽快离开,别让你那比水还不值钱的眼泪脏了我们的地。”
何大娘说道:“我,我只是想看看青梅。”
“哦,那你是以什么立场来看她的?”
“我好歹也是她的娘亲。”
“当初偷我们周家的东西,还将事情推到嫂子身上的时候,你可没记得你是她娘。再说了,白字黑字写得好好的,嫂子同你们何家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你脸皮脸皮究竟是厚到什么程度,还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上我们周家的门?”若不是因为周青梅的缘故,安宁早就将这人送官去了,和她儿子一个待遇。
“呸,我说屋子里怎么突然臭不可闻的,原来是你过来了啊。”周李氏直接杀到,一脸鄙夷地看着何大娘。
何大娘又是那种要哭不哭的样子,“我,我听说青梅打算再嫁,所以过来看看。”
“哦,那你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吧?”安宁凉凉道。
周李氏更是难得扬起了嘲讽的弧度,“来看看?既然看了,要不要添妆一下?”她直接拿起那套红宝石头面,“这是安宁给青梅的添妆。”
指着全套的金首饰,“这是慧姐儿给的添妆。”
“这田地和这宅子,都是我送给青梅的。”周李氏倒是没提她私下给周青梅的一千两,冷笑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口口声声说青梅是你最疼爱的女儿,那么你今天特地上门,是打算给她送什么添妆礼?”
她视线在何大娘空荡荡的两手上扫了一圈,讽刺道:“不会是打算送两块臭豆腐吧?”
何大娘被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若是寻常人被周李氏这样挤兑,早就已经落荒而逃了,她偏偏还是站在这里,说道:“亲家母,你真的打算让青梅再嫁吗?”
周李氏啐了她一脸,“谁是你亲家母?你再乱攀附关系,我就揍你一顿。”
何大娘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说到做到,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赶出去,连忙说出来意:“我今天过来,只是想同青梅说一些话。”
“免了吧,你以为随便说点好听的话就可以让人原谅你,是不是想的太轻松了?”
经过了他们家几年的调教,或许周青梅会心软,但却不会因此而同何家复合。要知道,当初安宁直接将何青苗送到衙门中时,周青梅也是没说什么求情一类的话语。
何大娘小心地看了一下周李氏的表情,说道:“青梅她现在这样,是我以前没教好她。”
“?”安宁对于这样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李氏道:“幸好她是被你丈夫教导的,若是被你教导的话,我可不敢要。”
何大娘忽略周李氏的讽刺,语气诚恳,“她既然嫁到了你们家里,就是你们家的人,即使安隆去世,她也应该为安隆守节好好抚养聪哥儿长大才是。怎么能够不守妇道,另寻人再嫁呢?我们何家的名声都要被她给败坏了。你们放心吧,等我见了青梅以后,一定会好好说她的。”
听到这番话,安宁目瞪口呆——她家三嫂肯定不是她亲生的吧?这是亲生母亲所能说出的话吗?她以为这何大娘多少会悔悟一点,看来还是她高估了她的道德底线。
她横眉冷笑:“你们何家还有名声这东西吗?整个开原县谁不知道你们家那点破事,无情无义无耻,说的就是你们。我嫂子再嫁,我们都没反对,你们操什么心呢!”
周李氏看穿了何大娘那点小心思,“你以为再嫁只是青梅一个人的意思,所以打算这么说来讨好我们吗?你想太多了,她再嫁的对象还是我给她寻来的。”
何大娘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不是青梅自己的自作主张吗?
她呐呐开口:“你们难道不想要青梅替安隆守节吗?”
周李氏说道:“我们不像某个黑了心肝的人家,恨不得把女儿连肉带骨头一起称斤卖。你走吧,我们家不欢迎你。”
见何大娘仍然没动弹,周李氏眉毛一横,“还是说,你打算让我喊人把你打出去?”
何大娘生怕她这么做,连忙转身就要走,她今天来这趟看来是失算了。
她一转头,就看见她曾经的女儿青梅一身碧色衣裳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何大娘心中有一瞬间的心虚,随即又说道:“我听说你再婚的人家是个举人,娘真为你感到高兴。”虽然是祝贺的话语,但听起来却有些言不由衷。
周青梅语气平静,“你刚刚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
她眼神无恨无怨,却让何大娘感觉自己心中的那些小算计都无所遁形,她想解释些什么,在她们三人了然的目光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宁直接走到周青梅身边,挽起她的手,说道:“嫂子别难过。我们全家都希望你幸福呢。”
周青梅眼神温柔了下来,扯了扯嘴角,“我不会难过的。无关紧要的人的想法,我才不在乎。”说起来也好笑,她的婆婆和小姑子尽心尽力想让她有个美满的未来和幸福的生活。她的亲生母亲,却竭力想利用她的守节来换取周家的原谅。
若在以前,她恐怕会因为她亲娘的做法而伤透心,现在却已经没有心痛的感觉了,因为她已经彻底放弃了。
在她云淡风轻的语气中,何大娘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直麻木着的心也有了些许的疼痛。
她以为即使文书上写着他们断绝了关系,但血脉上的紧密联系仍然不会变,只要时间过去了,青梅总会心软原谅他们的,就像是过去那样。看着女儿无波无澜的神情,她在这一瞬间彻底明白了,女儿是真的不要他们了。
她心中一委屈,眼泪就下意识掉了下来,“你,你真的不愿再认我这个母亲了吗?”
若是以前,看着她哭成这样,周青梅肯定会好好安慰她,现在的她,却反而一点感觉都没有。
安宁笑眯眯看着何大娘,说道:“几句好话就想将过去伤害一笔勾销,你想得还真美。你若是真把嫂子当女儿,可以啊,你随便添妆一百两的东西,我就相信你的诚意。”
一百两……何大娘差点没喘过气来。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银子?
安宁冷笑道:“既然拿不出这诚意,就别再说了。你们家偷了我家臭豆腐的房子,这两年下来,也赚了差不多有一百两了吧。我只是让你们把这笔钱还回来而已,我还觉得便宜你们了。”
“我,我们真的没钱。”何大娘说道。
安宁相信这话是真的。何大娘之所以现在看起来那么憔悴,一方面是儿子和媳妇苛待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何家没钱。因为臭豆腐的缘故,何家倒是赚了一点,只可惜何青苗很快就被某个狐朋狗友勾引,刚赚了一点钱就忍不住投入赌场中,日复一日,成为了一个赌徒。那狐朋狗友当然是安宁所安排的。无非就是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
“没钱就别在这里叽叽哇哇的,章大娘,送她出去吧。告诉章古,下次见到她的话,直接关门,不用理她。”
章古家的见安宁没有怪罪的意思,重重点头。她平时习惯做活,力气还真不小。何大娘直接被她给架了出去。
安宁转头冲桂圆说道:“等下打一盆水,把这边地板冲一冲,好好的喜事,却来了她,真是晦气。”
周李氏一脸赞同地点头,“得多冲两遍。”
“娘,都是我不好。”
“你哪里不好?那何氏做的孽哪里能怪到你身上。”
她们的声音传入何大娘耳中,那毫不掩饰的不屑和嫌弃让何大娘涨红了脸。
何大娘就这样被迫送出了周家,章古家的呸了一口,“真是看不出像你这样的人,居然是三夫人的娘亲。”
然后看都不看何大娘一眼,教训自己的丈夫,“你啊,以后还是小心一点,别什么脏的臭的都让里面放。姑娘和夫人心善,所以没和你计较,下次就不一定了。”
章古有些委屈,“我哪里想到有人这么不要脸面啊……”
何大娘对于他们的讽刺置若罔闻,她呆呆地看着周家的宅子,片刻之后,一脸黯然地离开了。
她真的做错了吗?可是她明明是为了周家着想的啊?为什么连周李氏都无法理解她呢?
一直到现在,何大娘仍然不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也许这个答案只有临死前她才能真正明白吧。
……
何大娘的出现最多就是让周李氏嘀咕了一阵,接下来仍然该怎么办婚礼就怎么办婚礼。
毕竟是再嫁,加上周青梅又是她媳妇,所以这场婚礼也就办了五桌,其中四桌都是玉山村的人,一桌则是姚夫子书院里的朋友。玉山书院的院长是原修雅,里面授课的先生至少也是举人功名的。一桌基本都是举人,这样的配置,几乎要闪瞎了大家的眼睛。作为举人,他们的言行举止多少同玉山村那些农民们有所不同,十分惹眼。
玉山村的人大概是第一次一口气见到这么多举子,一边看一边赞,“青梅这婚事结的还真不错。以后聪哥儿和金宝在书院里都不怕没人照料了。”
“就算是黄花大闺女都未必能嫁举人老爷呢。”
于是王悦又被拎出来说了一嘴。
其他人纷纷点头,十分可惜地望着那一桌的举子。唉,可惜啊,这些举人要么年纪大了,要么就是有妻子了,根本再找不到第二个像姚夫子那般好条件的。
大家只能暂时歇了做媒的心思,专心致志地吃起了周家的饭菜。
周家的饭菜是出了名的美味,比城里最大的酒楼还好吃,很快的,所有人就顾不上做其他的事情,只顾着抢食去了。
周青梅和姚夫子的婚礼就这样顺顺利利地结成了。
两个加起来超过了五十岁的人,倒是难得享受了一番新婚的甜蜜。
其中最开心的要数姚素素了,按照她的说法是,她想要喊梅姨娘亲很久了。
这样的话语一出口,便惹得周青梅不住地将她揽进怀里,揉一揉。
虽然周青梅再嫁,但聪哥儿仍然是住在周家。周青梅则是跟着姚夫子住进了那两进的宅子中,因为宅子距离周家很近的缘故,她平时闲了便会直接回来周家。
周李氏在最初的不习惯后,也就很快适应了过来。
成功将周青梅嫁出去给了周李氏很大的信心,她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即将十五岁的周慧身上。
还差两个月就及笄的周慧眉如远山,肤如凝脂,颜若朝华,言行举止又颇有礼仪风度,别说是在开原县,即使在整个宣州也不必其他的闺秀们差。因此想同周家做这门亲事的还真不少。
周李氏在卫先生的帮忙之下,也举办过了几次的宴会,同一些官家夫人们建立了所谓的友情。
她手中更是收集了宣州适龄的少年资料,发誓要给慧姐儿找一个四角俱全的好亲事。
安宁曾经看了那小名单,很显然,上面的名单并没有沈以行的名字。她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被周李氏写在名册上的,都是一些有这个意向的人家,沈家虽然看上去喜欢周慧。但每每谈到沈以行的亲事,那位沈夫人便说沈以行的婚事她得问过沈老爷子。
安宁可不相信这番说辞,沈以玫可是曾经说过的,那位沈老爷子并非喜欢揽事的人,加上沈老爷子比起儿子更相信沉稳聪慧的媳妇,一般沈夫人做的决定沈老爷子都不会反对。至于那位常常沉迷美色的沈老爷,他的决定基本没人会放在心上。
因此安宁才知道沈夫人那番话不过就是委婉的推辞。心中哼了一声,沈夫人看不上慧姐儿,她们也没必要上赶着非要嫁去沈家。天下间的好男人又不仅仅只是沈以行一个。
这些事情,她并没有打算隐瞒慧姐儿。沈以行在去年便被沈夫人送去了青山书院念书,一年到头回家都没几天。因此周慧这一年内,最多也就是见过一两面罢了。当断即断,既然沈夫人没这个意思,还是早日打消慧姐儿的想法比较好。
青山书院位于宣州州府,成立一百多年,堪称是宣州最好的书院。至于玉山书院,只能说是新贵,即使有原修雅这位院长,在底蕴上比起青山书院终究不如。
当安宁将事情告诉周慧时,慧姐儿并没有一哭二闹表示她这么好,沈夫人究竟哪里看不上她,她沉默地望着地上,半天不语。
尽管她什么话都没说,安宁却可以察觉到,慧姐儿现在大概很难过吧。
她平时再是能言善辩,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失恋的小姑娘。
见素来智谋千里的姑姑难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周慧反倒笑了。
“好了,你别这种表情,弄得好像我非君不嫁一样。沈以行虽然好,但既然沈夫人对我们无意那就算了。”她顿了顿,说道:“我听闻沈夫人有意同于家结亲,于家妹妹我们两个都认识的,人品相貌家世都是上等。他们两个在一起,很是般配的。”
说到般配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语气越发得轻了起来,轻的被风轻轻一吹,就要碎掉一样。
安宁看着她有些恍惚的眼神,心里知道周慧要放下这段感情大概需要一点时间。
她有点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阻止他们两个。
周慧还安慰她,“我听说奶奶最近在努力给我相看对象呢。奶奶从来不瞒你,她若是看中了谁,你悄悄告诉我一下好了。”
她分明不感兴趣,却因为不想让安宁担心而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安宁也配合地点头,“好,我一定帮你看清楚,再让底下人偷偷调查一下,一定要找比沈以行要的。”
周慧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又十分配合地将话题扯到了李艳的刺绣上。
李艳那副三美游园图,经过了半年的努力,总算绣成,绣出来的刺绣巧夺天工,里面的人物像是要随时从画上下来一样,初见的时候,安宁直接被震惊了。李艳这刺绣,是用那种薄如蝉翼的娟上底图,所用的线细如毫毛。在这种严苛条件下,她仍然可以绣出让人完全挑不出任何差错的双面绣。安宁在上面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所谓的结。
在绣品完成后,安宁便托了蔚池将这东西送到京城里。
两人说着绣品的事情,又扯到了安宁京城里的胭脂铺,似乎关于周慧的那点失恋事情就这样消弭在这些话题之中。
……
翌日。
安宁起来梳洗过后,顺道带着静静去走走,再吃早饭。
经过慧姐儿的院子时,却看见慧姐儿正在洗衣服。
她心生不解:自从家里多了不少下人后,洗衣服这些工作就轮不到她们了。
“慧姐儿,你在洗东西吗?”她一出声,正在晾衣服的慧姐儿被吓到,手里的裙子直接落在地上。刚洗好的裙子,又得重新洗一遍了。
安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姑姑,好好的,怎么突然吓人了?”慧姐儿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将地上的裙子捡起来,似乎打算重新洗一遍。
红枣说道:“姑娘,还是我来洗吧,反正只是沾到土而已。”
慧姐儿本想拒绝,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最终还是说了一声,“好。”
安宁继续带着静静走——他们现在的新家面积颇大,加上还有后院空旷的练武场,导致静静每次都跑得十分开心。鉴于安宁对于晨跑这项任务不是特别乐衷,一般情况下都是她看着静静跑过去又跑回来。为了应付静静,她甚至还做了好几个现代的飞镖,皆是用十分坚固的木头做的。
每次她将飞镖甩出去,静静就打了鸡血一样,飞速地冲出去,咬住飞镖,又跑回来求抚摸求表扬。
好好的一只狼,被她养得跟二哈一样也是醉了。若不是静静威风凛凛的样子很能震慑人,不然就他这德行,说是狼还会被取笑呢。
做完日常的遛狼活动后,安宁将静静牵到她院子中,绞了绞毛巾,擦擦脸上的汗,便去吃早饭了。
今天的早餐除了小米粥、每天新鲜磨出的豆浆,几样小菜、酱牛肉、奶饽饽,香菇素菜包子,另外还有肠粉。这肠粉还是安宁特地教厨房的人给做的,她许久没吃肠粉了,有些嘴馋,直接拿了一份到自己面前,又选了一碗豆浆和一个充满奶香味的饽饽。
周慧则是选了小米粥和几样的小菜。
她刚吃了半碗的小米粥,吕娘子便端着一盅的东西过来了,直接将那东西放周慧面前。
周李氏则是一脸慈爱,“慧姐儿,这是我吩咐你吕大娘特地给你做的,你得全部吃完啊。”
安宁闻了闻,她鼻子还挺灵的,只闻出阿胶味,一脸疑惑,“娘,慧姐儿没事吃阿胶干嘛?”
阿胶是好东西,补气补血又能养颜美容,安宁平时倒是不常吃,因为吃了容易上火,应该说全家只有周李氏才时常吃一把。
周李氏咳嗽了一声,眼神越发慈爱,“慧姐儿长大了。哎,若是以前啊,别说阿胶了,能有红枣吃就很不错了。我在两年之前可不敢想象现在的好日子哩。”
至于慧姐儿,她的脸已经要滴出血来了,红艳艳的。她轻张绣口,慢慢地吃着阿胶。
周李氏继续唠叨,“我也得抓紧功夫,给慧姐儿相看一下,寻一门好亲事。”
在她的絮絮叨叨之中,安宁突然灵光一闪:慧姐儿不会是来初潮了吧?难怪呢!难怪早上她会自己写裙子,还不要人帮忙,感情是不好意思呢。不过慧姐儿今年也十四岁了,来例假也是挺正常的。
她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脱口而出,“娘,慧姐儿是来癸水了吗?”
这问题一出,慧姐儿连耳垂都红了起来,头都快低到碗里了。
周李氏惊讶,“你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的?”她闺女年纪还没到,所以她不曾向闺女普及过这些,没想到却被安宁一语命中。
安宁嘴角上扬,“我从书上看到的呢。说是十三十四岁就会来了。”
周李氏点点头,她家闺女平时爱看书看,说不定哪本书就提了一嘴被她知道了也是正常,“有的来得早,十一岁就来了,来得晚的据说二十岁都有。慧姐儿这样算正常了。我小时候啊,第一次来这个,没人告诉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哭得那叫一个惨啊。”
周李氏开始讲古了起来,她语气诙谐,听得慧姐儿和安宁都不住地笑。
说完后,周李氏又叮嘱慧姐儿一些注意事项,比如说不能碰冷水啊,不能吃辛辣的东西,注意保暖一类的。慧姐儿虽然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但还是含着羞怯将这些事情一一记了下来。
周李氏说完后,又唤来吕娘子,让她这几天都给慧姐儿炖乌鸡汤。
慧姐儿有些不安,“奶奶,不用这么麻烦吧。”这阵仗也太大了。
周李氏没好气道:“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根本不懂这些。女人啊,若是来癸水的话没好好保养身体,可是很容易落下一些病症的。”鉴于两个女孩子都还是黄花大闺女,周李氏没好意思说一些宫寒影响子嗣的话语。
但安宁基本还是可以猜到这些,也跟着周李氏一起劝慧姐儿。她上辈子是真的吃过这方面的苦头。她来例假的时候,外婆已经去世,身边也没个女性长辈,来初潮的时候还是自己上网去百度,自己买卫生棉这些。但是因为没注意保暖的缘故,加上生理期吃了冷饮,导致后来例假的时候便常常痛经痛得恨不得从十四楼跳下去。
想到上辈子每次痛经后的阵仗,安宁的脸颊白了一瞬——这辈子她发誓一定得好好保养身体。
慧姐儿初潮的到来让周李氏加快了相看的脚步,她最后从十来个人选中看中了三家,其中她最看好的是宣州判官之嫡次子莫晋书,这位今年十八,便取得了举人的功名,可谓是少年英才。以他的年纪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照理来说,应该可以相看更好的婚事的。偏偏这位莫晋书不爱官场,只爱书画,尤其喜欢绘画花草,之所以会去考取功名也只是为了堵家长的嘴。
也正是因为莫晋书没有什么奋发向上的心思,所以莫夫人给自己儿子寻找亲事的时候,才会避开了那些高门大户。
莫夫人更是以拜访的名义来到周家,她对于慧姐儿倒是十分满意,比起管家一类的,周家的这位小娘子对于侍弄花草似乎更感兴趣呢。莫晋书是嫡次子,即使慧姐儿嫁过去,上头有长嫂,管家也落不到她身上。倘若来了一个喜欢争权夺利的媳妇,莫夫人才要操心呢。
在她看来,周慧就很好,淡泊名利,又喜欢花草,同她儿子肯定有共同话题。加上她相貌出众,举止又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性格还温柔,完全不用担心会同家里的人处不来。
周李氏对莫晋书也很满意,莫晋书对官场无爱这点在别人眼中或许会减分,在周李氏却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莫家家风不错,无论是莫老爷,还是莫大少爷,身边都没有什么姨娘,想必莫晋书应该也没有。周李氏疼爱周慧,可不想让自己的孙女嫁出去后反而受苦。
两边都有意的情况下,周李氏同莫夫人走得就更勤快了。
周慧对此神情倒是淡淡的,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
六月初的时候,周李氏带慧姐儿去莫家一趟。安宁对于这种相亲一类的向来敬敏不谢,并没有跟着去。
回来后,周李氏将莫晋书给夸了又夸,看她那满意的神态,简直是恨不得立刻就把这门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安宁赶紧给她娘泼冷水,说道:“娘,你先别着急,等我好好去调查一下这莫晋书是否有您说的那么好再说。”
周李氏还是残留着一点理智的,她点点头,“那你得好好查一下,嗯,查出来后,若是个好的,你就多在慧姐儿面前说他的好话,我看慧姐儿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安宁心道:人家才刚失恋没多久呢,自然没办法那么快上心了。
她点点头,应了下来。
在她面前,慧姐儿倒是表现得很正常,“我知道奶奶和姑姑不会害我,若你们都觉得好,那定是个好的。”
安宁问道:“你去莫家时见过他了吗?”
慧姐儿摇摇头,“听说他还在书院里。”
“什么书院?”
“青山书院。”
安宁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沈以行也是青山书院的,同莫晋书说不定还是同窗呢。
她只好努力歪楼,尽量让沈以行的痕迹越来越淡。
她努力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有点小成果了,却又被一封信毁于一旦。
沈以行从书院回来了,还给慧姐儿寄了一封信。
安宁只想磨牙:你有本事给慧姐儿寄信,有本事先搞定你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