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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九娘疑惑道:“请问这位嫂子是谁?”
那妇人笑道:“我是邻村芝麻岗的李媒婆,特意来给你家姑娘说亲来的。”
苏九娘笑道:“这位嫂子,我家花儿还小哩,这会子不急着说亲事。”
那妇人又笑道:“夏家嫂子,你这话可就不对啦,都说光阴似箭,女儿家的好年华也就那么几年,眼一眨就没了,迟说不如早说,这样也可以多相看一些好人家,我这次可是托了我们村里的大户……”
李媒婆叽叽呱呱的说了一大堆,苏九娘压根都插不上什么话,李媒婆还没说完,又有一个妇人的声音传到夏花耳朵里。
“哟,这不是李媒婆吗,你来的可真是早啊!”
“咦?王媒婆,你来的也不迟嘛!这次我可是来给我们村里的大户李老爷家说亲的。”
“李老爷算什么,这夏家姑娘可是我们县里响当当的人物,县令大人亲封的‘一品女猎户’,是个真真正正的巾帼女英雄,怎么能配个村里的土包儿,我说的可是县里顶顶有名的牡丹佟家,佟三少爷,那佟三少爷人品好长相好学识好,又家大业大……”
一早上,诸如此类,夏花家竟前前后后来了四个媒婆,夏大壮气忿的拿大扫把赶都赶不走,苏九娘是个好性儿的人,人家好意来提亲也不能无礼,少不得劝阻了夏大壮两句,夏大壮正不得法,卿如尘穿着一身整齐如新的蓝道袍就施施然的来了。
夏大壮从来也没有这样的对卿如尘产生好感过,卿如尘将他的啰嗦功能几乎发挥到极致,有他的嘀嘀不休在,四个媒婆通通败下阵来,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毫无招架之力,纷纷捂住耳朵败退而逃。
夏花看着和四大媒婆斗嘴的卿如尘,立刻有周星星在《九品芝麻官》之吵架王的即视感。
到了下午,又来了一拨儿媒婆,这次不用夏花交待,夏大壮机智万分的奔向白水庵将卿如尘请了过来,卿如尘果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第二日,卿如尘不用人请,自动前来坐镇,杀退一帮踏破夏家门槛的媒婆。
卿如尘在夏花家的地位,至少在夏大壮心目中的地位达到了空前绝后的高度。
于夏大壮而言,卿如尘杀退的不是媒婆,而是敌人,他心中最讨厌的敌人,那些人总是不知何时何地就窜出来想跟他抢走娘。
娘怎么能抢走,娘是他的娘,一辈子都是他的。
待在夏家的孔娇娇气愤嫉妒的红了眼睛,整日的在屋里偷偷诅咒夏花,生怕夏花正寻了一个比李天佑更在上的人物当夫君,那样她感觉这一辈子都被夏花这小骚狐狸压制的死死的,她很不服气。
这日傍晚,落了一场秋雨,稻田里刚被耕好的田泛着湿润的泥土之气,细雨纷纷,文嫂打着黄油纸的雨伞踏着羊肠乡路走向夏花家。
上次,她受秦家所托欲往夏家说亲,只不知怎的,后来竟没说成,好似听到有下人议论说是秦家二爷断不肯让花丫头做他的小妾,与秦家二夫人两人争的面红耳赤,这件亲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想,昨儿个秦家又派人来请她前往夏家说媒,这一次可不是要把夏花说给秦岭当小妾,而是正正经经的秦家少奶奶,一嫁入秦家可就以当家主事的少奶奶。
文嫂一想这事有门,秦岭与夏花二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况且秦岭的人才叫她敬服,她想着有这样的好亲事,苏九娘和夏花未必不会同意。
只是近日听闻,凡是跑到夏家说亲的媒婆都遭遇到一个蓝袍道士,那道士有三寸不烂不舌,有将稻草说成金条之能事,当一干媒婆纷纷打退。
她来时,心里也有些犯嘀咕,只不知这道士何许人也,若也能当个媒婆,估计十桩能说能九桩亲事,只可惜他倒不是说媒的,竟是个拆媒的。
她倒也不是怕这道士,只是想着与人说姻缘是件好事,不管成与不成,也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所以她特特意的挑了一个下雨天来,她早已打听好了,今日下午这道士离开了白头村,怕一时也不能再赶到夏花家来做颗老鼠屎。
在进入夏家院门之前,文嫂探头探脑的悄悄儿往夏花家的屋子望了一眼,没听见有什么声音,想来那道士应该不在夏家,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好笑,自己说媒说了大半辈子了,何以惧怕起一个小道士来。
唉!她自叹一声,其实她心理也明白,若不是苏九娘和夏花同意的,这道士又如何来拆人姻缘,想来夏花这丫头是自己不愿说亲的,不过那些个媒婆的说的都是外八路之人,夏花姑娘也不认识那些人,说不成自然在理。
如今,她所说之人,她就算没有十分的把握也有五六分的把握,毕竟夏花和秦岭有着从小一起长大到的情份,想想,心里又定了许多。
不再多想,她一脚踏入院门,又站在夏花家问口,一瞧就瞧见苏九娘正好好的坐在门内侧做绣品,她热情的打了招呼道:“哟!夏家妹子,好精细的手工活哦。”
苏九娘一抬头却是文嫂,心里立刻就明白是来给花儿说亲事的,这两日,她烦不胜烦,只能任由着小尘胡闹去了,不过文嫂此人不像别的媒婆,一来她认识她,二来文嫂倒有些肝胆,她对她印象委实不错。
她立刻起身迎上道:“原来是文嫂,快进屋来坐坐,这下雨天的还劳你跑过来。”
“你家花丫头和壮小子不在啊!”文嫂殷勤的笑道。
“花儿和大壮一起到新屋收拾去了,等一会子就要回来了。”苏九娘端了一个小板凳过来,又倒了一杯茶递给文嫂笑道,“文嫂可也是为着给我家花儿说媒来的?”
文嫂接过茶喝了一口,眯着眼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的确是为着你家姑娘的亲事来的,只是我说的人夏家妹子你听了必也有几分合意。”
文嫂将手中的茶下,面带喜色的夸赞起来:“像花丫头这样的模样好,性情好儿,又是那样能干的姑娘有几个男儿能真正配的上,这次我说的这个人,不是我吹牛,的的确确是个好男儿,极与花丫头相配的,外貌就不说了,关键是性情儿极好,待花丫头一往情深的。”
苏九娘一听文嫂夸赞自个姑娘,心里当然开心,只是她知道花儿是个主意大的,她的亲事即使是她这做娘的也做不得主,但花儿如今快要十四了,她也寻思着若真有个好人家,她也可问花儿一声。
她笑问道:“不知文嫂说的可是哪户人家?”
文嫂拍手笑道:“可不就是秦家二爷。”
苏九娘微一怔:“文嫂说的可是秦家二爷可是秦岭?”
“正是呢,就是他家托我来说亲的,秦家还传出话来说只要一娶了花丫头,一入门就做个当家主事的少奶奶,那秦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不用我说,夏家妹子你也应该知晓,他与你家花丫头的情份,夏家妹子你更清楚,他一心爱慕花丫头,说此生若娶只娶花丫头一人,这样的痴情男儿哪里找去。”
苏九娘听完文嫂之言,心中微有动容,说起来秦岭此人极是好的,她也满意,花丫头与他私交也不错,若花儿有心,这倒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只是她也实不知花儿对秦岭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敢就应下文嫂,只能委婉的说道:“文嫂,这件事我还要问问花儿的意思,她若肯我没二话,她若不愿我这当娘的也绝不会强逼了自己的女儿,一切都看我家花儿的心思。”
文嫂听她如此说,知苏九娘心里有了几分意,这事便有了些门路,她又笑:“夏家妹子,我也不跟你多绕弯子,秦二爷是你们村的人,他有个厉害的娘你也知道,你若怕花丫头过去受婆婆压制,那大可不必。”
文嫂说着,将头凑近了苏九娘一些,低低道:“今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秦二爷是个好人不假,但也不是个毫无主见一味愚孝之人,不然他哪来的那么大能奈独自撑成一份家业,他那样爱护你家花丫头,定不会让花丫头吃婆婆半点亏,你是不知道,上次我就受秦家所托要来你家提亲,我竟未能提的成,你可知怎的?”
苏九娘狐疑道:“怎的?”
文嫂眼里几乎带着满满的赞许之色了,她垂着眼,一张薄薄的唇儿鼓动起来:“上次以秦二夫人的意思是把你家花丫头说给秦二爷当个小妾,秦二爷当场就和秦二夫人翻了脸,说若真的能娶花丫头,必是个正室,还是此生唯一的正室,唯一的妻子,你听听这话,听得怎能不叫人敬佩不叫人感动。”
不待苏九娘答话,文嫂长叹一声:“唉!说了这么多年的亲事,从未见过如此的痴情种啊!”
苏九娘感慨良多,又想起秦岭为她家挑草担水,又不嫌弃大壮这个傻儿子,不管大壮怎样,他都是极有耐心如春风细雨般的跟大壮说话,想想,这个秦岭确是个极好的夫君人选。
苏九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望着文嫂道:“行,这事我必会和花儿好好商量,不管成与不成,我都打心眼里感激文嫂你。”
文嫂笑道:“夏家妹子说的哪里话,我知道你家花丫头不像其他女子,是个极有远见极有眼界的女子,上次给她说婚事她妙语连珠,就知她必是个不凡的女子,这一次,若不是实在觉得秦二爷与花丫头真是一对璧人,我也不敢上这个门啦,这件事成与不成,就看他二人的缘分啦。”
二人又唠叨几句,文嫂就要告辞,还未起身就听见院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几声细咳,“咳咳咳……”
文嫂转头一看,却是孔家姑娘孔娇娇打着伞,手里拎着几个药包子正从院门口走进来。
孔娇娇探头往里一瞧,却是文嫂,嘴一撇,嘟囔一句:“小贱人,也配得有好亲事。”
文嫂走出屋门,冲着孔娇娇招招手儿笑道:“哟,这不是娇娇姑娘嘛,到你大姑家做客来了。”
孔娇娇又咳了两声,见文嫂跟她说话,她少不得赔了笑脸儿,毕竟文嫂可是帮她说亲的大媒人,她还未入嫁李家,可不能凭白得罪了这媒人,她点点头道:“是啊,文嫂你是来作什么的?”
“娇娇姑娘,我瞧你气色不大好啊,这是怎么的了,眼看着婚事已近,可别……”文嫂并未回答孔娇娇的回,只拿眼觑着孔娇娇。
孔娇娇一想到那晚她洗澡时发生的事就耳上作烧,也为着那一场大闹,她倒受了风寒,这不才刚刚在胡大夫家拿药回来。
她低着头,拿手理了理额角边有些散乱的头发,又抬头打断文嫂的话道:“不过就是冻着了,也不是什么大病,耽搁不了婚期的。”
文嫂拂掌一笑:“这就好,这就好,再过一个多月娇娇姑娘就正式成了李家少奶奶啦!”
孔娇娇脸上一红,笑道:“这还是托了文嫂的福哩。”
文嫂走近孔娇娇两步摆摆手道:“娇娇姑娘客气了,这可不是托了我的福,我不过就是个跑腿儿的,你这婚事能成,多亏了夏家二老和你大姑,大姑父啊!老婆子我可不敢居功。”
孔娇娇因病了几日,大大的眼睛有些黯淡无光,高耸的白鼻梁上挂着几滴水珠子,也不知是汗还是雨,她正要答话,忽然脸色俱变。
孔炳槐戴着草帽,穿着蓑衣大喇喇走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一个烟筒喷出一口烟来,睨了一眼孔娇娇道:“娇娇,你来你大姑家这些日子也该回家了。”
说完,他眼一掸就见到文嫂,心里一恨,冷着上前带着讥讽似的招呼道:“哟,这不是文嫂嘛,腿儿倒长的紧,又是给谁家来提亲的。”
文嫂笑道:“自然是给花丫头来提亲的。”
孔炳槐霍的一下跳起来,睁着惊疑的眼瞪着文嫂道:“文嫂,你这不是拿热脸来贴人家冷屁股么,周围这几个村谁不知夏花这丫头眼高于顶,人大心大,不知多少媒婆都给她拿大扫把赶跑了,你还敢腆着一张老脸来?”
苏九娘在屋内听孔炳槐如是说,也不想出门与他争辩,这种人,她从来都是不想搭理,只埋头安静的继续做着绣活。
文嫂八面玲珑道:“孔家兄弟这可是说的哪里的话,也并未有人见花丫头拿大扫把赶人,那不过是她儿子大壮不懂事而已,再者,花丫头我也曾跟她说过话,是个顶讲理的女子,那些话,不过是有些人瞎传出来的。”
孔娇娇冷笑一声道:“文嫂,亲事还没说成倒帮衬上人家了。”说着,自言自语闷言一声,“狗腿儿。”
文嫂压根没听到孔娇娇后面骂她的话,她脸上还是带着笑:“我只是实话实说,犯不着帮衬谁,但凡有相配的好姻缘,我总是愿意跑一跑的。”
“是啊!文嫂给我家娇娇说的好亲事啊,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哩。”孔炳槐眼睛已瞪的牛一般大,看了一眼有些憔悴却越发显得可爱娇美的孔娇娇,他心里微有些抽痛,又想到那一晚,眼神益发复杂了。
其实,对于孔娇娇,他的确是一直是真心疼她的,他看着她从小长到大,越来越美丽,越来越丰润,他对她又是疼惜又是怜爱。
一开始,他只是想拿些小恩小惠好好疼疼她也就算了,他打算把她好好的嫁到李家,她有个好归宿他也跟着高兴,毕竟娇娇被她那狠心的爷奶和爹娘抛弃了,他不疼她,这世上再无人疼爱娇娇了,虽然他还是舍不得,可孩子长大了总是要成婚生子的,他不可能把娇娇强留在家成了一个老姑娘,到时娇娇定然会怨恨他一生的。
可是后来,那一晚,他去了姐夫祝二狗家,祝二狗喝醉了酒吐露了真相,他才知道原来娇娇要嫁的李天佑是个不能人事的狗杂种,他又是气又是恨,将祝二狗打了一顿撒了一通气,最终是气闷难消,又多喝了些酒,醉熏熏的回了家。
他本是带着不舍而又同情的心摸到孔娇娇房里去看她的,这是他养大的孩子,花朵一般娇艳的孩子,他自己都舍不得弄坏了她,也只敢哄哄骗骗的,可是这狠了心肠的妹子妹夫,竟把这娇艳的花骨朵似的娇娇推入了火坑。
他想干脆告诉娇娇真相得了,可银子没了,一百两给夏家那对贼狼似的老夫妻以及孔秀枝给瓜分了,另外的一百两,他已经偷摸摸的拿了四十两给了叶吕氏,让她把叶五儿的亲事退了,如今哪里还有这么多银子退掉李家的彩礼去。
他心里又是痛又是急,想着娇娇要嫁给那个不能人事的李天佑他便为她不值,他恨的牙痒痒的,这不是活活叫娇娇嫁过去过活寡么,这也就罢了,李天佑有虐待人的嗜好,娇娇一入门还不给李天佑那个王八崽子搓磨死了,他养了这么些年孩子难道就这样让人弄死了,他不甘,很不甘,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有些错误犯了就是犯了,他一点也不后悔,他甚至庆幸,如今他看自己的老婆就根个烂木头似的,他连看也懒的披看一眼。
他知道娇娇跑回了孔秀枝家,他早就想来寻她,可是一再犹豫,一来是觉得没什么脸面去见孔娇娇,二来是害怕孔秀枝闹出什么事来,在家里他左思右想,再三掂量,终还是来了。
有些事情他实在是太过怀念,有一也不怕有二了,只要把娇娇弄回家,他保管会作小伏低的服侍好娇娇,跟她赔罪,给她下跪都行,他也会让那个臭婆娘好好对待娇娇,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娇娇,更何况还有一个多月娇娇就要嫁入李家,他以后想见她就更难了,他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一回。
再说了,娇娇是他孔家的姑娘,要出嫁也该从他孔家的大门跨出去,而不是他夏家的,想到这,他更加理直气壮就来了。
不想刚一入院门,就见到了大媒人文嫂,又勾起了他心底的那一点点恨意,他又横了文嫂一眼,冷着脸道:“那晚听祝二狗一说,我才真明白,原来文嫂你说的可真是好姻缘啦!”
文嫂一听,知此事必是让孔炳槐知晓了,反正这事虽有些缺德,但到底也不是她害的,所以倒并不害怕,脸上的神色还算镇的住,只是不带笑了,一双眼睛带着冷色,沉着嗓子道:“好不好姻缘的,孔家大兄弟自然知晓,那是你女儿的好姻缘,你这个做爹的该当如何就如何,我这会子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孔炳槐被文嫂的话噎了一噎,正想骂文嫂两句,文嫂腿脚倒快,转个身就跨出了院门。
孔娇娇本来深厌孔炳槐,并不打算理他,却又听他跟文嫂说话话里有话似的,她拿一双通红的眼盯着孔炳槐疑惑道:“爹,你刚说阴阳怪气的说的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孔炳槐心里一咯噔,一想那一百两银子就肉疼的紧,也不敢抬头看孔娇娇,两眼低着直勾勾的盯着孔娇娇的脸蛋,摆着手道:“爹不过是瞧那个文嫂狗腿似的给那个死丫头说亲事不顺眼多说了两句罢了,娇娇你又必多想。’
瞧着孔娇娇的微微发颤的身体,他咽一咽口水,又抬起头,眼里带着迫切又而燥动的神色继续道:”娇娇,爹总是为你好的,你这就跟爹家去,爹会好好疼你的,就是你出嫁也该从孔家出嫁不是,你到底还是我孔家的姑娘啊!“
”我不回去!“孔娇娇态度坚决。
孔炳槐脸上肉一抖,耷拉的唇道:”娇娇,你可是姓孔不姓夏啊!我的好娇娇唉,难道你忘了爹这么些年是如何待你的,你娘那样恨你,若不是爹……“
”好你个杀千刀的孔炳槐,你还敢跑到我门上来,老娘杀了你——“孔秀枝从厨房里抄起一把切菜刀,瞪着大眼,抖着两片厚实的嘴唇杀将出来。
孔炳槐一看孔秀枝杀气冲天的样子,身子重重一抖,这个妹子长得五大三粗,为人又泼辣凶悍,就算他是个男人也有些怵她,更何况她手里举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哎哟,妹子,好好你这是闹什么……“孔炳槐一行躲一行叫。
孔秀枝恨的眼里冒出血花来,举刀就砍,孔炳槐一躲,她落了空,又听她高喉咙大嗓门的哭道:”你个丧尽天良的挨刀货,老娘割了你的XX喂狗去,看你还怎么祸害人……“
”妹子啊!不要叫人瞧了笑话啊!“孔炳槐边跑边叫,”自家闹起来,像个什么话。“
我”呸!“孔秀枝将一口浓痰啐的老远,一手举刀一手叉腰瞪着孔炳槐骂道:”若不是家里那个窝囊废差点儿死了,老娘要照顾他,不然早杀上了你的门。“恨恨咬牙道,”孔炳槐,今日我就要跺你的狗头!“
”咻“的一声,手中菜刀朝着孔炳槐径直飞出。
孔炳槐”娘啊!“叫了一声,捂着脑袋就飞往院门跑去。
菜刀击中院门旁的土墙,”当“的一声掉落在地。
孔秀枝又指着孔炳槐的背影骂道:”你敢再来,我定要……“
”好了,大姑。“孔娇娇木然的看着孔秀枝,”你还不消停些,若不是当初你送我到他家,哪来的这些事,咳咳……如今还有脸再闹开来,丢的还不是我孔娇娇的脸,有本事丢一丢那得意忘形死丫头的脸。“
孔秀枝一听,血脉喷张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嘀咕道:”如今人家是县令大人亲封的‘一品女猎户’,谁还敢惹她去,这不找死么?“
孔娇娇鄙夷的冷笑一声,瞪一眼孔秀枝道:”既没这本事,还不赶紧躲家去,省得让人看笑话。“
说完,一扭屁股就走了,又抖搂着肩膀狠咳了两声。
孔秀枝正要回屋,就见夏花和夏大壮一前一后进了院门,她偷眼一瞧,想给娇娇争个光去,可一想到这夏花连两只老虎都能打的死,她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头上拔毛,自寻死路么?
她眼里闪过惧怕的光,眼一垂,头一缩,脖子一软,身子一弓,溜脚就回屋了。
孔炳槐躲在院子门外头,一见夏花貌美如花比孔娇娇不知胜了多少倍,那心里又是一痒,不过想想,还是娇娇可爱,与夏花的瘦干比较起来,他觉得娇娇最好,不仅夏花,他觉得这七里八村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娇娇。
待夏花进了自个屋子里时候,他探头号探脑的对内望着孔秀枝所住的东厢房,不停的搓着两手,又想进去又不敢进去,一咬牙一跺脚,他又重新跨进了院门。
夏花刚一进屋,苏九娘就拉着她进了她房内与她说体已话,夏大壮则拿了把伞去白水庵接夏大栓去了。
娘儿两个正说着话,又听到对面屋里发出杀猪式的叫骂声,不过一会儿那叫骂声湮灭下去,夏花侧耳一听,原来孔秀枝被孔炳槐拿住了把柄不敢再作声了。
她只听得,林氏小产之事还是孔秀枝叫孔炳槐摸弄的堕胎药来,其实这会知道这件事于林氏而言已无任何意义,这几日林氏已被她爹娘接回家去照料。
林氏这一次铁了心的要与夏之贵和离,就是林氏的爹娘也彻底的对这个女婿冷了心肠,孩子没了,对林氏而言,不一定就是祸事。
她正想着,苏九娘瞧她怔怔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花儿,娘跟你说秦岭的事,你在想什么哩?“
夏花虽知秦岭对她有意,只是不想他竟真的让媒人上门来提亲,他待她是一番好情好意,而她对他却无半点情意,有的也只是那么点暖心和感激。
她淡淡抿了抿唇道:”娘,秦岭虽好,但花儿与他无意。“
”可是花儿,你该知道女人这一生寻一个疼惜自己的良人并不容易,娘瞧那秦岭可是对你一心一意的。“
”娘,花儿已有了心上之人。“
苏九娘一怔:”谁?“
夏花想着,她与萧绝之事终会让娘知道,迟说不如早说,干脆和盘托出,她怡然一笑,眼睛露出丝许温柔:‘娘,他叫萧绝。”
“萧什么?”苏九娘脸色惧变,刹那间就是一片白色,几乎不敢相信的忽然站起身来。
“萧绝。”夏花惘然的抬眸看了看苏九娘。
“就是小尘口里的那个九黎殿圣皇?”苏九娘一向温柔的眼里已带急痛之色,唇儿微微颤抖,紧蹙了蛾眉,几乎咬碎了银牙。
“娘,你为何如此大的反应?”夏花问道。
“花儿,你不要管娘如何反应,你只告诉娘这个萧绝究竟是不是那个九黎殿的圣皇?”
夏花点一点头道:“花儿不想瞒娘,就是他。”
苏九娘脸色彻底灰败下去,她忽然俯下身来一把按住夏花的手,急火攻心咬着牙道:“花儿,不行,娘不允许。”
夏花怔怔的看着她,在她的记忆中苏九娘从未有过这样的急言厉色,她疑惑道:“难道娘认得萧绝。”
“不,娘不认识,娘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苏九娘紧紧按住夏花的手,那手已颤抖的带着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动,她这时只觉得心里像有万只蚂蚁在噬咬。
她只想过安静日子,也想自己的女儿能平平安安过一生,她怎么能,能让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与九黎殿圣皇扯上什么关系,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啊
她拿出平生最坚定的语气,定定的看着夏花道:“花儿,除非娘死,否则绝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
“娘,你该知道花儿的性子,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花儿必不会依你。”夏花言之灼灼。
“花儿,娘知道你主意大,可是娘只想你这辈子能好好过日子,你为何非要跟一个魔头搅在一起。”
“娘,难道仅凭卿如尘几句话,你就认定了萧绝的为人,又或者娘你根本就认得他?”夏花步步紧问。
“不,娘不认得他,娘不会骗花儿,娘从未见过他。”
“那娘你为何连他人都未见过就否定了他。”
“娘只是为了花儿你好……”苏九娘已是泪流满面,眼睛里恢复那软弱而温柔的眸光,她紧紧拉住夏花的手道,愁容满面道,“花儿,你该知道娘是为你好啊!”
夏花压根不可能因为苏九娘的话动摇对萧绝的看法,于她而言,会不会与萧绝在一起,完全取决于她和萧绝之间的感情发展,她不可能因为其他任何人的话而稍作改变。
可看着苏九娘泪如雨下的脸,以及那温柔慈爱的眼,她实在不能强行顶撞她,她虽不是她的女儿,可她却真心实意的将她当女儿待了。
她心中自有自己的坚持,可这会子也只能先安抚她了,她叹息一声道:“娘,你容我想想。”
“花儿,娘不想逼你,也从不曾逼过你,只是这件事你必须听娘的。”她眸光中带着温柔的坚韧,语气坚定如石。
“娘,娘,我回来啦——”屋外忽传来夏大栓的呼喊声。
苏九娘赶紧拭了拭脸上的泪,按一按夏花的手儿道:“花儿,栓儿和大壮回来了,我先去弄饭了。”
夏花心绪有些乱,只恍惚的点了点头,苏九娘万般不放心的站起身来,又回头低眸道:“花儿,你能原谅娘么?”
夏花抬头道:“娘这说的什么话,你我之间何谈原不原谅。”
“不,花儿,娘对不起你,娘不该干涉你,只是娘也没有办法。”她叹息一声,身体好似被霜打过一般,抖擞着让人看着心神一碎。
“娘,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房外传来夏大栓柔柔的小嗓音。
“没事,娘只是让灰迷了眼。”
“外……外婆,让大壮帮……帮你吹吹,不然眼睛会……会痛。”
“大壮,外婆没事,眼睛一会儿就好了。”
“哎呀,不……不好了!”夏大壮猛地一拍脑袋。
“大壮,怎么了?”苏九娘和大栓异口同声一问。
“外……外婆,栓……栓叔,大壮把送给卿……卿如尘的莲……莲花团子放在栓……栓叔的桌上,忘给他啦。”
“我当什么,小尘反正也住在白水庵,他看到自然会拿的。”
“不……不行,今天卿……卿如尘不在,我也不知他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我怕他回来,团……团子叫老鼠吃了,我这就去拿……拿到他房间去。”
苏九娘微展了展伸手指头大壮的头道:“也没见大壮从前待小尘这样热心肠。”
“现……现在不同了嘛……”夏大壮嘻嘻一笑。
夏花走出房内,她正想出生吹吹冷风散一散心,便道:“反正天色未晚,还是我去吧!”
……
烟雨如梦,佳人如仙。
这好似一场缠绵而无尽的细雨微蒙,乡路湿滑,天色已有些暗,夏花却如履平地,视线里的一切跟白天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景,一样的路,只是心境微有不同罢了。
苏九娘的过去,她不知道,可她隐隐觉得萧绝之事必有苏九娘的过去有关,不然她不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难道萧绝曾杀苏九娘的家人,她摇一摇头,这些都不得而知,她多想也无益。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她还未转头,就听到一声:“小花……”
秦岭温厚而略带的沙哑的声音淡淡响起。
夏花回头,却看见细雨中,他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乌黑的发丝无声滴落,他的神情还像过去那般温暖,只是那温暖之色里又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抑郁。
一阵冷风吹过,他身子微有发抖,夏花折回到他身边替他打了伞,她淡声问道:“这下雨天冷,你怎么不打把伞?”
他忽然一把握住她握着伞柄的手,痴痴问道:“小花,你可愿意?”
夏花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清柔的嗓音响在秦岭耳畔:“秦岭,你该知道在我心里,你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好朋友,仅此而已。”
他身子微一抖,眼睛里已有深然绝望,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可怜可卑,更不愿让她因为自己付出的那点关爱而怜悯自己,他凄然一笑,微微发白发冷的唇轻轻开启:“小花,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只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自己从未对你说出口,你我之间已然结束,我总要有勇气试一试不是?就算结局如此,我也是无憾了。”
夏花看着他深陷的眼,颓然失落的神情,以及那唇角掩不住的悲伤,她反不知如何劝他了,她微叹一声:“秦岭,只做朋友不好么?”
他整理了一下心绪,握住她的手松开垂在了身侧,他努力作出一个释然的笑来,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好!小花说做朋友就做朋友。”
她笑笑:“秦岭,你真好。”
他目光对上她的眸光,心中自是柔情万种却无法说出口,他只摇摇头轻笑道:“若让小花能记得我的这点好,也够了。”
她笑道:“好啦,不跟你多说了,我还要去白水庵一趟,就此先别过啦。”
他点一点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眉间笼出一片痴迷之色,血色尽失的唇微张了张,突兀一笑,他原不想让文嫂去夏花家提亲,只是他终还是想试一试,哪怕希望微薄如将灭的烟火,他也该试试。
他终是与她无缘,可他想对她说:“小花,其实只想让你多看我一眼,哪怕一眼,也能在你心里刻下一个小小的印记,即使这个印记再小,小到微如尘埃,我也知足了。”
可这句话,他无法说出。
既无缘,就该放手,何必再在她面前作这样一副深情不已的样子来。
从此刻,他只能将这深情深埋于心,再不会给她带来困惑。
看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黯然转身,却遥遥望见,有个人撑着伞正静静的站在那里盯着他,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因为那人的脸恰被雨伞遮住。
他没有心情再去看那个人是谁,他只觉得心很痛很痛,抬头望天,天暗的如他此刻的心境,他尝试着努力了,可他却败了,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