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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元赫的脸慢慢靠了过来,停在了离他很近的地方。夜色模糊了他脸上坚硬的线条,但那双专注凝望的眼睛却明亮的惊人。
呼吸交错,淡淡的烟草气息无声无息地勾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石决明的嘴唇微痒,像过了电似的,心底却涌起莫名的兴奋。他忍不住伸手攀住元赫的肩膀,想要不顾一切地吻过去。
元赫的手在他背后温柔地游走,每一下移动都仿佛透过他的皮肤,一直挠进了他的骨肉里去。
却还是不够。
他还没有吻到眼前英俊的男人,迷醉的感觉却已然在夜色里弥散开来,像最浓烈诱人的美酒,让人就想这么沉沦下去,不再醒来。
石决明在黑暗中猝然惊醒,顶着满头的热汗仓皇地坐了起来。
窗开着,风扇嗡嗡转动的声音在夜色听起来单调而突兀,几乎要掩盖了远处传来的一声沉闷的雷声。
刺眼的电光一闪既没,风声却突然间大了起来。
石决明连忙爬起来关窗,还顺手把石远志房间里的风扇调小了一个档,总听老太太们说吹得太久搞不好会把嘴吹歪,也不知是真是假。石远志向来睡得很沉,半夜里打雷下雨都不会醒来,不像石决明一副劳碌命,有点儿风吹草动就睁眼。
已经入了伏,半夜尤其闷热,石决明把通往后院的门打开,有楼上的阳台挡着,雨水轻易不会扑进来,也免得屋里太闷热。
石决明睡不着,冲了个凉出来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菜园里枝叶摇晃,窸窣作响。叶片被雨水冲刷干净,在一闪既没的闪电的光里反射出银亮的水光。楼上有人手忙脚乱地关窗。
石决明的心情却突然间平静了下来。
只是一个梦而已,他想。甚至还算不上春|梦。做为一个身体健康的青年,他当然做过那种神魂颠倒的梦,但在那样的梦里,臆想的对象都是很模糊的……所以困扰他的真正原因,还是梦里那个纠缠的目标突然间和生活里的某个人重合了起来。
元赫。
石决明默默咀嚼这个名字。
活了二十多年,石决明头一次真真切切的知道了“欲|望”这东西的可怕之处。它就像沉睡在他身体里的一头猛兽,猝不及防的被一个亲吻唤醒。身体开始蠢蠢欲动,连带着理智都仿佛变得脆弱了起来。
想要做点儿什么,心底里有种自己都说不清的期待。
他觉得自己是被元赫的那个尚未成型的亲吻诱惑了。或者更早的时候,在夜阑会所第一次见到陈泽的时候,元赫众目睽睽之下的一下亲吻就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诱惑的种子。
那么他到底是被这个人吸引?还是单纯的只是被一个英俊的男性的身体吸引呢?
为什么又是男性呢?
石决明想了很久也不得其解,最后只能猜想自己在经历了那样薄情的一对父母之后,无论男人女人都很难在感情上触动他。他也有意无意的避免和任何一个人走的过近。而元赫的吻却在他的意料之外,在他还没来得及张开防护网的时候,就强势介入,进而触动了他心底的隐藏着的那根情弦。
石决明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他一方面有些恼怒自己被推入了一种身不由己的状况之中,另一方面却又有些欣喜的恍然,原来他并不是自己认知中的那样心如死灰。他也才二十五岁,他的身体依然会为某个人而辗转难眠,会瞻前顾后,举棋不定。
这个暴雨磅礴的盛夏的夜晚对石决明来说意义非凡。
他发现了一个从未认识过的新的自己。
大雨直到天亮也未停,石决明顶着两个黑眼圈从车里下来,还没走进电梯间,就见贺思远的跑车风驰电掣一般飞了过来,然后一个漂亮的飘移,把自己甩进了停车位。
石决明看的傻眼。
贺思远兴冲冲的下车,老远就冲着石决明摆手,全然不同于过去几天里那副心事重重,蔫头蔫脑的样子。
石决明暗想不会是他猜测的那样的吧?
贺思远还没走到跟前就嚷嚷起来,“小决明,老子我逃出生天了!”
石决明好笑的看着他,“用错词了吧?大哥,你知道逃出生天是啥意思么?”
贺思远乐呵呵的走过来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我爸同意让我去设计部了!”
“真的啊?”石决明愣了一下,也跟着高兴起来,“怎么说服他的?”
贺思远笑得一脸傻气,“昨天我妈请关郁他们一家来吃饭。”
“哦,”石决明恍然大悟,“关哥给你求情了?”
贺思远嘿嘿笑了两声,“其实给他看我在论坛里做的那些东西的时候我还蛮紧张的。没想到这人挺好说话,说考虑考虑,就真的考虑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敷衍我呢。”
石决明鄙视地看着他,“真要敷衍,他就不会去了。”
贺思远连连点头,“我现在才知道不是么。你说我怎么谢谢他?”
石决明也想不出要怎么谢,估计关郁也不稀罕他的道谢吧。
“等交接完了,我请他吃饭吧。”贺思远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一个老套的法子。
“挺好的。”石决明双手赞成,他觉得关郁性格特别好,而贺思远也是个直脾气,多沟通沟通对两个人都有好处。毕竟家族联姻那也是结两姓之好,就算彼此之间没有爱情,能互相尊重互相扶持,日子总是能好过一些。
“我这半个月要跟副经理做一下交接,”贺思远想了想,挺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交接,但毕竟一摊子事儿……嗳,以后我就不这样混日子了。”
石决明大笑。
“笑什么?!”贺思远恼羞成怒,追着他要掐他。两个人打打闹闹的上了楼,一出电梯才发现走廊里的气氛好像不大对劲。
石决明看看时间,他来的不算晚,但办公室的门已经打开了。秘书部的周正手里捧着一个文件夹,满脸紧张地坐在外间石决明办公桌的对面,不错眼地盯着关郁的办公室门,好像下一秒钟那里面就会窜出来一头怪兽一样。
石决明走过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直把他吓得要跳起来。
“怎么了?”石决明也吓了一跳。
周正喘了口粗气,指指关郁的办公室门,“我老大在里面。”
石决明莫名其妙的看看阖起的房门再看看周正,“然后呢?”
周正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家boss一大早就开炮,把财务部的正头副头全给开了。消息刚传开,下面人就炸锅了。贺总这会儿正往公司赶呢,估计等下还得开会。”
石决明倒也不意外。之前几天关郁一直在琢磨财务部整改的事儿,手脚不干净也就罢了,偏偏背后那人还是贺源。这件事会闹出来简直就是必然的,谁想躲都躲不过去。石决明现在有些疑惑的是关郁怎么会选财务部下刀?在他之前的计划里,财务部是要留到最后的。
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儿是石决明不知道的。
嗯,这也正常,毕竟没有谁家助理是二十四小时都围着领导转悠的。
石决明指指办公室,“林哥是刚知道?”
周正点点头,“所以气坏了。”
石决明暗想这就是一个沟通不利引发的悲剧。从一开始林空让他给关郁带点心,他就能感觉到林空对关郁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还一度怀疑林空是不是跟关郁有一腿。后来跟关郁熟悉起来了,又觉得搞不好是林空在暗恋关郁……这说不定就是真相。
石决明对林空有点儿同情。如果林空对关郁有意思,他肯定会把关郁看成是自己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但事实上关郁在暗地里又防着所有的人——知道关郁在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之前竟然一直瞒着自己,林空应该很受打击吧。
石决明拍拍周正的肩膀,“耐心,耐心。”
周正皱着眉毛嘀咕,“你家领导也是的,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事先透点儿风出来,一下子就扔个炸弹,谁受得了……”
石决明暗中嗤笑。财务部是何等重要的部门,在那里工作的都是玩弄数字的高手,尤其这两位还是财务部的核心人物。要是事先透出风去,账面上还不知会弄成什么鬼样子。到时候就算想要动手还能拿到证据吗?
周正又叹气,“贺三少竟然会支持关总,真是出人意料……”
这一点,别说周正,石决明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贺行远刚来公司的时候对关郁的态度可说不上热络,客气有,尊敬也有,但也仅此而已。他对两个人的能力有着清楚的认识,所以对关郁多少有些防备——关郁是贺家的助力,但他也可以是一个敌人,一个对手,而且还是贺行远目前的力量没有办法对抗的对手。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的多,还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这一次贺行远能旗帜鲜明地站到关郁一边,贺源一伙人估计要气炸了。这事儿闹出的动静这么大,还不知会怎么收场呢。
办公室里,林空沉着脸靠在窗口,一双眼睛钉子似的紧盯着办公桌后面的人,“我知道你怨我,但没有我推这一把,你就真能坐视贺家卡在这个难关上?”
关郁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就算是难关,未必没有别的办法。你给贺韬出这个联姻的主意,不过是帮着他们挑了一条最省时省力,又没有后患的办法。你不就是知道我看在他的份儿上,不会真的拿贺家怎么样……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算计我吗?”
林空的神色有些难堪,更多的却是一种压抑的悲苦,“你觉得我是算计你,所以不再信任我?”
关郁叹了口气,“不。”
林空看着他,眼中隐含希望。
关郁摇摇头,“不是信任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不敢冒这个险。”
林空眼中浮起一丝失落。
关郁淡淡扫了他一眼,“你也有猜测对吧?我知道你也在查贺家。”
林空微怔,随即便坦然承认,“但是没有有效证据。”
关郁嘲讽的一笑,“贺思远一开始对我的敌视、贺源在公司上下的小动作、黄螺岛开发的横生枝节、把贺行远挑拨进来跟我打擂台……这一桩一桩,都有这个人的影子。如果只是一件事,或许还怀疑不到他身上。但所有的事情都摆出来,有条件全部完成它的人选实在不多。既然敢豁出去跟我斗,那就斗斗看好了,看谁能笑到最后。”
林空沉吟不语,良久才缓缓摇头,“还是那句话,证据。”
关郁笑着摇头,“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对我来说,他最有机会做这些事,所以他嫌疑最大,我只要去他身上找证据就够了。而你不是,你要找到了充足的证据才会去怀疑一个人。”他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缩手缩脚的人。”
林空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关郁定定看了他片刻,摇摇头,“没什么。随口说说而已。”他转过头,眼中有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我的解释就这些,你可以走了。”
林空眼里闪过挣扎的神色。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是公司的内线电话,关郁俯身去接电话。
在他身后,林空微微垂眸,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