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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盼小心翼翼下到窟底,但觉阴森森寒意刺骨。周遭青苔斑驳,淡淡的霉味和着一股烈酒浓香扑鼻而来。心倏地跳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展爷?”听不见回应,她退后两步,将手掌拢成喇叭,提高嗓门又喊:“展大人!”仍是无人应答。莫不是出什么岔子了罢?她慌乱转身,孰料竟一头撞进个温暖怀抱。
“展大哥?!”潘盼失声惊呼。
“小潘?!”南侠口气乍惊又喜。
“真的是你?!”二人同时又道。
肩膀很宽阔,气息很好闻。不过这艳遇的时间地点有些不对,尤其是旁边还有个看斜头的!色女悻悻抽离美男怀抱,朝石阶前装咳的某人猛丢眼刀。
“展兄。”双侠朗朗出声。
“贤弟也来了。”南侠听出是丁兆蕙的声音,更觉欢喜。
双侠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去说话罢。”
“贤弟说得是呢。”展昭应着,正要拾阶而上,陡听潘盼一声尖叫:“喂,你怎么把这醉鬼弄下来了!”借着微弱一点星光细瞧,原是双侠将那爱唱曲的看守绑成个粽子给拎到洞底了。
“让他在这里困上一觉得了,省得明早酒醒了,四处啰唣被人发现。”双侠思虑得周全。
三人鱼贯而出,潘盼落在最后,东张西望又发现个西洋景,洞壁之内竟悬着一块一尺来长的小横匾,石灰底儿,上书三个朱红大字“气死猫”!想来定是那锦毛鼠的杰作,念其促狭,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
丁兆蕙停了脚步,语带讥诮:“见了你家展爷也不用乐呵成这样罢?自打上岛傻笑便没停过……”
潘盼听着不依,追上去嚷嚷:“我笑我的,哪招你惹你了?难不成小的天天对着您哭,二爷瞧着就舒坦了?”
展昭伸手拉过她,略带责备口气道:“小潘,休得无礼。”既而又朝双侠抱拳,“我这属下性子倔点,心地儿却是好的,有甚得罪的地方,贤弟看劣兄薄面,多担待些。”
丁兆蕙冷哼一声道:“你这主家都不计较,小弟更没甚么好说的了。”
出了通天窟,已过三更鼓。离天明尚有些时候,三人索性到那“赵子龙”的草棚里,摆开吃食,坐下叙谈起来。双侠先说了上岛始末:众兄弟如何得知消息,又如何定下计谋,连同西湖帮困反被潘盼诓去三百两银子一并道尽了。潘盼也不甘示弱,将当晚被霸王庄的凶徒追打,再遭绑票,又侥幸逃脱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罪魁祸首直指某个半途将她丢弃,带着美人兀自跑路的大侠。俩人针尖对麦芒,不由斗得兴起。
丁兆蕙突然机锋一转,问向南侠:“展兄,小弟尚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展兄能否应允?”
南侠展颜一笑,答:“贤弟但说无妨,劣兄无不尽力。”
这当会潘盼正在化悲愤为食欲,撕了块鸡翅膀,细细啃咬。陡听丁兆蕙道:“这伴当水性不错,锤炼一番,行船必是个好手,小弟寻个武艺好的庄丁与兄长调换如何?”
“哦……”展昭沉吟。
锤炼?!她心头大骇:死小子!想将咱讨过去慢慢折磨吖?好你个猫儿,咱辛苦上岛救人,你若是忘恩负义,回头告你媳妇儿,让她定死你……“咯嘣”一声,翅尖断了,再“咯嘣”一声,翅中断了。一时间,某人牙齿与鸡骨的战斗声,铿锵入耳。
“非劣兄有意推却,只是小潘原为开封府的衙役,他的去留,要公孙主簿定夺才好。”展昭装个糊涂,一脚将皮球踢给千里之外的竹子精。
“噢,倒是可惜了。”丁兆蕙神色掠过一丝遗憾。
小样!咱好歹也一吃皇粮的,想整咱,没那么容易……“呸!呸!”潘盼恨恨地吐了一地骨头渣子,忽觉着有些不对,低了脑袋心虚道,“吃鸡忘吐骨头了。”
小饮了几杯,展丁二人又商量起天明如何与黑妖狐里应外合夺取三宝的事儿来。
“白日里行事不比黑夜。”展昭顿了顿,看向潘盼道,“小潘,你莫要跟去了,在回路上等我们便是。”
双侠点头附和:“你这两下子,帮不上忙是小,万一被人拿住,还带累我们。”
潘盼求之不得,也不理他话带讥讽,忙不迭应声:“嗯嗯,二位爷说得是。小潘就去后山江汊子那歇着,等俩位爷的好消息。”说着,又抓了一大把卤花生揣兜里。
酒足饭饱,相互道了小心,三人趁着夜色各自上路。丁展俩个负着取三宝的要务,自是往五义厅方向赶去。惟剩了潘盼了无心思,悠哉乐哉往后山走。悉不知这一等,竟等到一出意想不到的大戏,她也免不了要搅和其中呢。
且说丁家庄这头,黑妖狐与小诸葛早早便扎束停当,作别丁兆兰与陷空岛三鼠,起了舟船,往荡南飞峰岭过来了。
那白玉堂盗三宝,擒展昭,正是志得意满时,孰料几位哥哥不架势,气的气,跑的跑,偌大一桩英雄事,只愁无人击掌相庆。乍听庄丁来报,智化与沈仲元到访,心底甚为欢喜,忙命人开正门相迎,在五义厅置了酒菜,为他俩接风洗尘。
三人入桌,智化年长,被捧在首位,白玉堂主家,居中坐了,沈仲元本是个淡泊性子,谦逊地居了末席。
白玉堂令小厮斟了酒,站起一个囫囵饮尽,开口道:“智兄、沈兄,头回上陷空岛来,恰逢白玉堂几位兄长不在,招呼不周,小弟斗胆,先敬两位一杯,就算替几位哥哥陪个不是罢。”
智沈二人忙起身同饮一杯谢过,只听智化接口:“前些时候与贤弟在中牟一别,愚兄回到杭州,心中甚是想念。久闻陷空岛五鼠高义,便邀了沈贤弟一同,上宝庄奉谒来了。”
白玉堂见智化神情恳切,且言辞间不吝赞美,心底倍觉舒坦,强掩了得色摆手:“岂敢!岂敢!”
智化见了,忙向沈仲元使个眼色,小诸葛心领神会,端起酒杯道:“来来来,相逢即是乐事。五弟年少英雄,愚兄借花献佛,且干了这一杯!”
白玉堂虽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可再能耐,又如何转得过妖狐狸这一肚子鬼主意呢?更何况身旁还有个风度翩翩的小诸葛在猛敲边鼓,“兄长弟短”来去几遭,黄汤马屁齐上,直把个锦毛鼠灌得是晕晕乎乎。
眼瞅着白玉堂一张俊面浮上七八分醉意,这黑狐狸开始放妖蛾子了,指着玉堂肋下红穗子如意结的宝剑佯问:“白贤弟一向是使刀的,何时换作用剑了呢?”
白玉堂酒兴正浓,哪提防智化诓将于他,洋洋得意应声:“智兄,你等有所不知,小弟这剑可是大有来历。”
智化心中暗笑,想他出身名门,博闻广见,又打小痴迷兵器,但凡有些名气的刀剑,只消瞧上一眼,这出处是莫有不知的,更何况这柄誉满天下的“巨阙”呢?他只装作不知,兴致勃勃道:“噢?贤弟倒是说说,也给愚兄长长见识!”
“哪里,哪里……”玉堂连连摆手,“这口剑便是春秋欧冶子为越王所铸五件神兵之一——巨阙。本不是小弟的,看着顺手,拿来耍上两天顽顽。”
沈仲元故作惊惶:“哎呀呀,说起巨阙,那不是南侠展昭的随身佩剑么?又怎会落入五弟手中?”
白玉堂嗤笑一声,神情不屑道:“那‘御猫’跑来卢家庄生事,行止甚是无礼。小弟一怒,将他擒获,拘在岛内,挫挫他的锐气!”
黑妖狐听了,大拇指一竖,夸赞道:“南侠的功夫,江湖上也是拔尖儿的,五弟能将他拿住,可见更是个好的!”
沈仲元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展昭不过是运道好,在耀武楼封了个护卫罢了。若是五弟得去,还指不定谁占了先。”
这两人一搭一唱,可说到锦毛鼠心坎儿里去了。他正是存了此意,才上东京闹腾的,此番从智沈口中道出他白玉堂比展昭高了一筹的话儿来,怎不欢喜非常呢?
那晌智化又在装糊涂:“这展昭不在开封府办差,千里迢迢上陷空岛做甚?”
白玉堂醉得酣畅,便将如何逞义气,上东京,夜闯开封府,巧入清心楼,盗得三宝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听得智沈两个唏嘘不已。玉堂只当他们被吓着了,一脸倨傲又道:“小弟并无旁意,只想叫姓展的落个晦气,别人吹上天的‘御猫’,在我锦毛鼠这里,可讨不到半点便宜去!”
“五弟果然胆识过人,见地非凡!”智化拍着巴掌,好奇问询,“游仙枕、古今盆、照胆镜,这三宝愚兄早有耳闻,一直都当作市井流言来着,难道世间真有此等神奇物事不曾?”
妖狐这问话颇有水准,既不明提想见识三宝,暗地里却含了“光听你说,也不知可信度有多高”的意思在内。白玉堂却是中计,大咧咧言道:“三宝之说,当然是实有其物了。智兄若是不信,小弟这就命人拿来五义厅与哥哥瞧瞧!”
沈仲元忙不迭接口道:“可好,可好。也让我等山野之人开开眼!”
“白福!”白玉堂举手,唤过一名伴当,贴耳关照了几句,那白福得了令,从侧门退下,径直往连环窟取三宝去了。悉不知这一去却和小鸡子似的,路上两只老鹰可候着逮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