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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往后,陆幽的日常生活再度有了明显改变。
每天上午,他依旧会假扮成宣王,到弘文馆念书。中午往内侍省去露个脸;午休后前往含露殿,与唐瑞郎共同陪伴端王世子赵戎泽。
正如之前商量得那样,他开始认真地教赵戎泽读书识字。
这端王世子的确是一个聪敏而好学的孩子,寻常六七岁的孩童,每日识字不过十余个。然而赵戎泽却能学到四十余字,并且隔天再考,竟无一字遗忘。
偶尔闲来无事,陆幽也会与唐瑞郎在银杏树下对坐手谈,让戎泽在一边静静观摹。
院中林深泉幽、花草清芬,耳边鸟鸣啁啾、鱼啖唼喋,真个恍如置身世外桃源一般。
待到夕阳西下,唐瑞郎出宫,陆幽则回到内侍省的丽藻堂,向长秋公戚云初汇报这一日的见闻。晚膳之后,再与红蕖师父相约于月影台之上。
如同涟漪归于平稳,生活再度波澜不兴,然而陆幽的心头却始终藏着一个暗结。
自他离开柳泉城后的第二天开始,小宦官周宗就履行起了自己的职责——开始源源不断地传回陆幽想要知道的消息。
柳泉城内依旧平静,秦家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然而城外的鬼戎巫医行踪越来越诡异,甚至还与周遭的种药人发生了几次冲突。
至于叶月珊,目前周宗尚且不知道她的存在。而在叶月珊按旬寄来的家书里,也一如既往地闭口不谈任何困难。
这种若即若离的联系,并没有消弭陆幽内心的不安,反而激发了藏在他内心的另一种渴望。
他要为叶月珊造出一个家,一个不仅能够遮风挡雨,更能忘却万千忧愁的归宿。
入宫以来这一年的积蓄,还有唐瑞郎断断续续送来的钱财,几乎全部留在了柳泉城里。所幸,对于内侍省的宦官而言,积沙成塔并不是什么难事。
内侍省的俸禄微薄,许多宦官终其一生清贫如洗。却也有不少官阶高上的太监,在宫外拥有大量的田地与商铺,手底下的人甚至还经营着赌场和妓馆,那财富自然是滔滔不绝、滚滚而来。
陆幽平素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这些敛财的手段自然是一无所知。不过他却知道有个人,或许可以指点一二。
慕元,就是当年那个在戚家花园里被陆幽甩了一巴掌的宦官。他本是戚云初手底下宫闱局的内常侍,同时也很可能是内侍省中最有钱的人。
陆幽将自己的想法试探与他,原本只是想要学习一些赚钱的门道,谁知过了几天,慕元竟然就给了他一份地契。
那是位于城南围外,开明坊东北角的一处小宅,据说原本是先帝在位时一名姓陈的下级官吏的宅邸。官吏死后家道中落,子孙又守成不足,很快欠下累累债务。
十年前,为了偿还欠款,陈家人打掉了几进房屋,筑起小院,平整出了几畦菜地,也算是自给自足。
然而就在前些日子,这家的屋主重病过世,留下一双儿女。家人便想着卖掉宅邸,拿钱回乡去生活。也不知怎的,这地契就辗转落入了慕元手中。
见多了宫中的世面,陆幽明白这座宅邸在慕元眼中,无非只是一件搪塞小孩的玩物。可他依旧收了下来,并且还趁着旬假的时机,前往开明坊看了一看。
开明坊内几乎荒无人烟,而那间宅邸更比他想象得还要老旧。前后几进院落黑黢黢地张着大口,仿佛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
更令他意外的是,虽然地契已经出让,但原本陈家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离去。
那是一双年岁与他相差不多的兄妹,衣裳粗陋,只有一个老妈子陪在身边,然而眼神却是清澈而敞亮的。一听说陆幽的来意,他们脸上顿时露出慌张无措的表情。
眼前这一幕仿佛与过去重叠,陆幽心中一阵酸楚。他想了想,便对兄妹二人道,若是不想走,依旧留在这里倒也无妨。宅邸仍由他兄妹二人掌管,也不必缴纳租钱,只是得为他做些事。
反正离了京城一样需要讨生活,兄妹一听,连连称“好”。
陆幽心中暂时也没什么头绪,就在宅邸内外转转看看,而后径自出了门,往隔壁大业坊的陆鹰儿家走去。
他进了门,将这事与陆鹰儿夫妻一说,原本是想找人参详参详,谁知道朱珠儿却拍着大腿跳了起来。
“正是巧了,我们这儿也正找地儿呢!”
原来陆鹰儿夫妻虽然做得是刀子手的营生,但因为隔三差五地就要到下头去挑拣人口,所以也顺道捎带些货物回诏京。尤其是净身所需的大量药材,城内的铺子开价不菲且供给不足,即便全由内侍省给钱,让陆鹰儿夫妻刮到手的油水也十分有限。因此他们更希望在外地采买——尤其是药王院所在的柳泉城,药园林立,药材铺子之间的竞争激烈,价格自然比较京城便宜许多。
然而最近这段时间,柳泉城的药材营生遭遇垄断,许多铺子关门歇业,药园废弃,药材价格水涨船高。陆鹰儿夫妻又是非买不可的主儿,几次冤大头当下来,自然是叫苦不迭,甚至起了自己找块地方种药的心思。
陆幽与他们两个坐下来商量了一番。很快就决定,由陆鹰儿夫妻将柳泉城里破产的老药农请一两个过来,再雇几个伙计,与陈家兄妹一起将老宅后边的菜地改垦为药园。将来若是有了产出,药材听凭陆鹰儿夫妻优先取用,余下的再做生意,所得与陆幽二八分成。
如此这般,陈家药园很快就有了眉目,而陆幽也多出了一个偶尔会去在意的地方。
流年暗转,星霜偷换,不知不觉人间又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