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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韦哉几乎敢肯定——老天爷绝对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因为翌日上午,心血来潮跟随大批观光游客挤往伦敦最杰出的哥德式建筑——西敏寺参观的他,不期然地又碰巧遇见了她。
只不过眼前这个“她”却好像与他先前所见到的有些不一样,但一时之间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有啥不同之处。
“各位,请注意看我的左手边,这就是著名的英王加冕宝座”
裴星絮只顾着专心地向旅行社的团员们介绍,丝毫未察觉到有一双藏匿在人群中的锐利眼睛,正偷偷地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好不容易终于撑到自由活动的时间,她这才收敛起职业笑容,趁四下无人时悄悄露出一脸的疲惫。
唉,好累这样的工作或许真的不适合习惯独来独往的她吧!
为了要扮演好一位称职的领队,她不仅必须强颜欢笑,甚至得努力压抑自我,刻意融入所谓的团体生活。
纵使这么做让她感觉十分不自在,但是既然已允诺好友在先,她就应该守信用地熬完这两个月,绝对不能因一己之私就出尔反尔。
毕竟生活并非是件轻松的事!这点她早已有所体悟了。
“嗨,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哪!”他嘻皮笑脸地趁机接近她。
怎么又是他这冒失鬼啊?她索性别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相隔不到二十四小时,你该不会又忘了我吧?”见她依旧毫无反应,他干脆厚着脸皮,重新自我介绍。“我叫做韦哉,韦小宝的韦,呜呼哀哉的哉。请多多指教。”
呜呼哀哉这啥鬼名字啊?!她的肩膀微颤了下,似乎是忍俊不住。
“方便透露你的名字让我知道吗?”看出她已有些动摇,他乘胜追击。
“不方便。”她总算肯开金口了,却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还是这么酷?!没关系,山不转路转。
他灵机一动,直接偷瞄她挂在胸前的领队名牌。“喔原来你的名字是裴星絮呀,幸会幸会。”
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你这人怎么那么无聊?”活像只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
“我当然无聊啊,谁教你一直不理我。”他笑得超痞的,简直让人有股冲动想直接甩个两巴掌以泄愤。
如果不是待会儿还得带领团员转往大英博物馆参观,她早就想掉头走人了。
“裴星絮、裴星絮”一连呼唤了好几声都迟迟得不到响应,他于是改口戏谑道:“哈啰,你还在吗?亲爱的小星星。”
闻言,她再也隐忍不住,倏地转过身来,用一双寒眸冷冷地瞪视着他,彷佛恨不得立刻将他给冰冻起来似的。
“不许你这么叫我。”她郑重警告。
因为全世界唯一有权利如此亲昵地喊她的人,早在十多年前便已不明不白地横死街头了从此,留给她们这对无助母女的,就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以及流离颠沛的动荡生活。
“你是说亲爱的小星星吗?”他不怕死地挑衅问道。
饶是性情向来冷静沉着的裴星絮,也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前一步,双手紧揪住他的衣襟,逼他弯下腰来。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她此刻的脸色阴沉至极,十分骇人。
哇,她现在的表情真的怪恐怖的耶!韦哉背脊忽地一凉。
他苦笑了下,这才察觉玩笑似乎开过头了,连忙举手投降。“很抱歉,刚刚算我一时失言,希望你能大人不计小人过。”
“还有我根本就不想跟你这种人做朋友,请你以后滚远一点,少烦我。”她咬牙切齿地告诉他。
撂完恐吓言词后,她猛然松开双手,害突地重心不稳的他差点跌个狗吃屎。
待他重新站稳脚步,并随手拨整了下略微凌乱的头发后,俊帅脸庞上又挂回了先前那副痞子式的灿烂笑容。
“我可是真心诚意想结交一位像你这么有个性的朋友耶!拜托,请你大发慈悲,赏个脸嘛!”太可笑了,他这样简直是在自贬身价啊!
天知道,除了那个无缘的俞意姗之外,玉树临风的韦哉受到的一向都是众星拱月的最佳待遇,从未如此死皮赖脸地缠过任何女人。更惨的是对方还从头到尾压根儿没将他给放在眼里呢!
“无赖。”对于他的示好,她完全嗤之以鼻。
“裴星絮小姐”他话还未说完便遭到打断。
“没事少惹我。”否则她保证绝对教他吃不完兜着走。
“喔,言下之意,如果是因为有事找你就没关系啰?”一抓到了语病,他立刻举一反三,故意曲解她方才的意思。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白目?”她忍不住讥讽道,希望他能马上停止这种无聊的搭讪行为,还给她原来的宁静。
“有啊,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他继续跟她耍嘴皮子。
别人也许会认为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稍嫌幼稚,但是韦哉却觉得无论是激怒她也好,或者是逗笑她也罢,都强过看她那张总是冷冰冰、缺乏七情六欲的酷脸。
直到撞见刚刚裴星絮独处时,无意间流露出的落寞神情,他才终于明白,为何一开始会觉得今天的她看来有些不一样——
或许纯粹是基于职业道德,先前她在面对旅行社的团员时,脸上始终堆着亲切无比的笑容;可是当她落单后,却随即恢复那种彷佛遗世而独立的沧桑气质。
经过这几回的偶遇,观察力敏锐的他,不难想象她的身上肯定藏有许多教人感伤的故事那正是吸引着他不惜飞蛾扑火也执意探索的最大因素。
意外挖掘出自己深厚的缠人潜力的韦哉,就这样像只特大号跟屁虫似的,一路紧紧尾随着裴星絮所带领的旅行团于是乎,这一个月以来,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非常巧合地与他“不期而遇”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并未做出什么妨碍到她工作的行为,可是只要他的身影出现在她的活动范围之内,她的心情便会不由自主地被影响。
为此,团员们不禁开始私下议论纷纷,传言以讹传讹地火速蔓延开来,搞到最后,人人皆以暧昧不已的眼光看待着他们俩的所有互动。以致不管她后来如何费尽唇舌企图解释,大伙儿依旧一径认定——裴星絮跟韦哉之间,绝对是属于关系匪浅的那一种啦。
这下子,她恐怕就算跳进地中海也洗不清啰!
每当面对眼前这个犹如嗑了几百颗金顶电池,耐力异常惊人的讨厌家伙,她着实有股冲动想将他一棍击昏,顺便打包装箱、限时寄送到外层空间去。
就像此刻——
她才刚领着众团员进入预定下榻的饭店时,远远便瞧见某棵非常不识相的“青仔丛”一脸惬意地伫立在柜台边守株待兔。
“裴小姐,你男朋友的动作还真快,已经提前在饭店等你来会合了耶。”团里的一位李太太莞尔道:“小两口如胶似漆的,好教人羡慕啊!”“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她一如往常地急忙撇清。
“唉哟,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你就不用太闭俗嘛!”李太太掩嘴窃笑。
其它团员则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促狭表情,让犹如哑巴吃黄莲的她心里呕得简直快吐血了。
气愤难消地狠狠丢给他一记卫生眼后,她转身继续处理手上未完成的工作,按例把他当一氧化碳也就是废气看待。
仔细交代完隔天早上集合的时间及注意事项,并且分配好各自的房间钥匙,忙了一整天的她终于得以暂时与团员们井水不犯河水了。
看着解散后一一离去的众团员,她不觉又暗自松了口气,正准备要躲回自己的单人套房里休息时,谁知不甘被人忽略的他竟眉开眼笑地缠了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哇,太巧了!昨日阿尔卑斯山一别后,没想到咱们今天居然会在意大利米兰重逢,而且还刚好又住同一家饭店,果真是缘分不浅呀!”他帅气地拨了下浏海,故意惊喜万分地装傻道。
事实上,为了知己知彼,韦哉老早就收买了裴星絮领队的团员,因此对于她接下来的所有行程完全了如指掌。
“穷极无聊。”毫不客气地回赠他这四个字后,她信步往电梯方向走去。
十分钟后——
“干嘛一直跟着我?”立定在位于七楼的房门口,她面无表情地质问道。
“千万别误会,谁教我的房间正好就在你的对面嘛。”为了证明所言不假,他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房门打开。“随时欢迎你有空进来坐坐喔。”
呵,如此近水楼台的安排,其用意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啰!
孰料,响应他笑容满面的热情邀请,她给的唯一答案便是——
“碰!”一声,用力甩上自己的房门。
又一次出师未捷的他,不自觉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苦笑着,心知肚明自己眼前所面对的最大难关,其实不仅仅是普通的房门而已。因为最难敲开的,或许是她内心深处封闭已久的那道沉重心门吧!
究竟该如何做才能顺利融化裴星絮这块千年寒冰呢?这个问题已足足困扰他一个月了。虽然至今依旧是徒劳无功,但是他却一点也不心急,反而从容不迫地耐心等待,静观其变。
有道是——欲速则不达,呷紧弄破碗啊!
只要他锲而不舍,还怕无法将铁杵给磨成绣花针吗?!
天啊,韦哉那家伙当真是吃饱撑着没事干吗?
到底要闹到何时才肯罢休,放她一马啊?
裴星絮简直快被他给“卢”得发疯、抓狂了啦!
使劲甩上房门后,她随手将行李往厚厚的地毯一丢,然后心烦意乱地往后倒向柔软的单人床铺上。
遇上他之前,她几乎不曾如此容易失控过,偏偏他彷佛是天生来克她似的,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或小小的举动,就能成功点燃她心中尘封多时的那条导火线。
天晓得,她必须花费比平常更多的精力,才能不动声色地压抑住被他轻易撩起的怒火,让自己不至于当众作出任何有辱专业形象的暴走演出。
长吁了口气后,她仰望着天花板道:“唉,看来我的自制力还有待加强。”
这阵子不断地看见韦哉那张俊脸,嚣张地在她视线所及之处徘徊、打转,害得她时常头疼不已,三不五时就需要用手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以免突然被他气得脑中风。
其实他犯不着继续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毕竟讨好她又无法获得任何好处。
看他的言行举止以及穿着打扮,还有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追着他们旅行团到处跑,想必应是位超级有钱又有闲的豪门贵公子吧!
聪明如她,当然早就怀疑所带领的团员里面,绝对有人私下与他里应外合,偷偷出卖了她。否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可以让他们总是不断地上演这种“异乡重逢”的老梗戏码?
只是她真的不明白像他这么引人注目的天之骄子,何必如此纡尊降贵地对她这种路边杂草般不起眼的女人频频纠缠呢?
难道只因为一时新鲜?!
自小由于成长背景异于常人,务实主义的她,早已抛弃所有不切实际的梦幻憧憬,当然更不可能自作多情地妄想有朝一日得以麻雀变凤凰。
要知道,丑小鸭之所以能够幸运蜕变为美丽的天鹅,完全是因为牠本来就是小天鹅;至于她不过是只必须随着季节四处迁徙、无家可归的野雁。
她与他,从来就不属于同一世界,根本就不应该有所交集才是
等等!她刚刚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裴星絮,你脑子秀逗了吗?”她不禁自嘲道。脸上立时浮现一丝苦涩笑容,那表情却远比哭泣还要难看。
老天哪!肯定是因为这阵子她一直勉强自己适应过去不习惯的群体生活,疲劳过度才会如此反常的。
等这次代班任务圆满结束后,一切都会恢复原状。她赶紧安慰自己。
不知怎地,她现在脑海里面充斥的全是那张讨厌的嘴脸,乱七八糟的,还是赶紧睡个好觉实际点。
明早天一亮,她自然会“清醒”过来的。
隔天早上,才刚起身离开床铺的裴星絮,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头重脚轻,甚至还不小心踉跄了下。
“怎么回事”她急忙扶着床头边柜,稳住身子。
深呼吸了几口气,她这才惊觉自己额际正冒着冷汗,移眸望向一旁的梳妆镜,却猛地看见一张略显苍白的憔悴容颜。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裴星絮心下一惊。这可是旅游中的大忌啊!包别提她此际还有带团的任务在身。
翻开昨晚顺手扔在床尾的背包,她找出随身携带的迷你医药包,从中取出一颗普拿疼加强锭,然后就着温开水服下。
晃了晃依旧沉重的脑袋后,随即发现距离集合时间已所剩不多,她只好加快动作,梳洗更衣十五分钟后,准时出现在饭店大厅,等候所有团员归队报到。
八点整,结束团员们点名的例行公事,全体前往饭店的自助早餐吧用餐。
食欲不佳的她为了补充体力,好应付紧接而来的导览行程,不得不勉强自己硬吞了几口面包。
“早啊,昨晚睡得好吗?”韦哉神采飞扬地端着托盘走来。“介意我坐在你对面的空位吗?”
呵,实在非常感谢她那些识趣的团员们成全,这段期间总是不忘替他空下离她最近的座位,这样倒是帮了他不小的忙。
以往听见这类开场白,裴星絮都会照例奉送他一记大白眼与冷嗤;岂料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居然没做出任何拒绝的反应,让他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难道她的态度已开始有软化的迹象了吗?!韦哉暗忖。
事不宜迟,他得打铁趁热才行!
愉快地在她对面落坐后,他不忘递上一盘美味可口的炒蛋以献殷勤。“只吃面包不够营养,你还是再吃点这个吧。”
“不用了。”她低声道。
虽然她的声音乍听之下与平常差不多,但近来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的他,还是细腻地察觉出些微异样,随即不假思索地便将掌心轻覆在她的额头上。
“你人不舒服吗?”他关心道。
“你在做什么?”她不自在地挣扎了下,却被他以另一只手按住肩膀制伏住。“还不快把你的手通通拿开。”她虚弱地命令道。
“你生病了。”最后,他下了结论。
“与你无关。”她拨开那只紧贴在她额头上的温热掌心,恼羞成怒地说。
“你必须好好休息才行。”这是他的建议。
“别开玩笑了,我还有正经事要忙呢!”她哪来的闲功夫抱病在床?
“没有任何事比健康来得重要。”他握住她的手。“走吧,我现在先带你去看医生,等你吃过药再睡一觉后,很快就能恢复以往生龙活虎的模样。”
“不用你多事。”她不领情地甩开他的手,气息紊乱地说:“我我现在好得很,根本不需要看医生或是休息。”
“别逞强了,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啊!”他再次握紧她的手,试图好言相劝。“况且你正在发烧耶,怎么可以继续硬撑着不休息呢?乖,听话嘛。”
千万别再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她承受不起呀!裴星絮内心的坚强堡垒,不知不觉间竟为此而悄悄地崩塌了一角。
人类还真是脆弱啊!一遇到病痛,似乎自然而然地就变得软弱无助,就连平日坚持不动摇的原则,也会胡里胡涂地全部抛诸脑后。
原来受人呵护是这般温馨的滋味啊她从前似乎不曾仔细体会过。
于是,她不自觉地多犹豫了几秒才将自己的手轻轻抽回。“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的事情无须你费心。”
毕竟坚韧如她,向来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终究还是不习惯被人当作是需要好好保护的温室花朵。
“裴星絮”面对如此固执的她,韦哉不免也黔驴技穷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冥顽不灵的女人啊?!明明就已经发着高烧,还要逞强带团四处跑,真不晓得她那颗美丽的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居然连一丁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唉,难不成她真的非要撑到体力不支倒下的那一刻,才肯罢休吗?他忍不住暗自感叹。
幸好裴星絮早上所服下的那颗普拿疼加强锭,终于适时发挥了效力,让她有惊无险地熬过这一整天的行程,最后安然无恙地回到饭店里。
当晚,团员们解散后,她破天荒地主动跟“留守”在一旁的韦哉交谈。
“今天辛苦你啰。”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她突如其来的示好举动,让他着实开心不已。
因为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他今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她身旁,只要发现她有任何不对劲或者需要,他立刻二话不说,飞奔上前去伸出援手。
就连她手上的一枝笔掉在地上,他也不忘以跑百米赛跑般冲刺过去帮忙捡起;甚至当她因为鞋带松了,想蹲下身去重新系好时,也被眼捷手快的他抢先一步。
许多不知内情的团员见状,还误以为裴星絮已经怀有身孕,以致韦哉这位准爸爸如此紧张兮兮,简直教人哭笑不得。
他之所以会做出这一连串近乎无厘头的行为,无非是出自好意,想帮她减轻负担。关于这点,她当然心知肚明,也颇为感动。
“你待会儿有空吗?”不擅长拐弯抹角的她,索性直截了当地问。
“呃?”他愣了一下,甚至还怀疑自己的听力有问题。
“为了表示我的谢意,我请你喝酒吧!愿意赏光吗?”她微笑邀请。
头一遭受到她如此和颜悦色对待的韦哉,忍不住偷偷掐了下大腿,藉此确认自己是不是正在作梦。
哇,好痛!
原来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并非是南柯一梦。他笑中带泪地想着,努力压抑几乎涌上喉间的尖叫冲动。
“乐意之至。”他兴奋道,隐约有种飘飘然的美妙感觉。
“累了一天,我们先各自回房梳洗,休息片刻。”她看了眼手表。“那么准时九点钟见啰!”
“没问题。”他爽快答应。
就冲着她刚刚那朵难能可贵,犹如寒梅初绽般的出尘笑容,即便是她一时心血来潮,想约他三更半夜去“墓仔埔”晒月亮,他恐怕也会不假思索地舍命奉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