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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远、赵彦韬的夫人罗氏、张氏都是第一次参加宫里的花朝节,她们觉得什么都很新鲜。
虽然她们不是诰命品级最高的人,但是由于她们的夫君最近刚刚荣升成为了后蜀最重要的边关——剑门的守将,又是跟太子一起赴任的,以后必然会成为未来天子的左膀右臂,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跟她们平级或者比她们低一级的诰命夫人,言语间都恭维巴结着她们,让她们觉得舒心无比。
更重要的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慧贵妃也对她们另眼相看,席间对她们诸多关照就不说了,席后还专门把她们叫到了玉液湖上的湖心亭里聊了半个时辰。经事后打听,花朝节当日也只有她们俩有这个待遇。罗氏、张氏出宫后在亲朋好友面前将此事进行了好一顿吹嘘,引得人人羡慕不已。
谁也不知道,短短几日后,她们就从云端跌入了地狱。
徐蕊依照约定向孟昶透露了罗氏、张氏醉酒后不小心说漏了她们的夫君克扣兵士军饷的事。孟昶心中生疑,派人暗暗去查,结果不查不打紧,一查就查出了更多的事,王昭远、赵彦韬不光有贪污饷银的事情,还有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等各种事。
并且在这些证据中,还有线索隐隐指向了李昊。这一点倒是孟玄喆未向徐蕊提过的。
李昊既是国舅,又是宰相。孟昶不相信李昊会参与这种事,所以摆驾亲自去了李府一趟。他去的时候神情肃穆、眉头紧皱,回来以后,他的神情明显轻松愉悦了许多,竟然还有心情逗弄徐蕊养的一只雪花鹦。
“跟着朕说:蜀国国运昌盛、国泰民安!”孟昶盯着笼子里的鹦鹉,一字一句地教的很仔细。
“蜀咕……咕运长……盛……咕咕咕……”雪花鹦勉强学了半句,就学不下去了,扑棱着翅膀把笼子里装食物和水的小碟子打翻在地。。
“陛下,你别勉强它了!看把它急得!”徐蕊一边嗔怪着,一边让红樱收拾凌乱的现场。
“哈哈哈哈……爱妃,你说这小雪花要是把这句话学会了,飞出去告诉它的朋友们。以后我们微服出宫的时候,满街都是‘蜀国国运昌盛、国泰民安’的鸟叫声,听着多舒心!”孟昶单手支着下巴,看着雪花鹦寻思道。
红樱已经把雪花鹦笼子里装食物和水的碟子装好了。徐蕊抱着一个白瓷青釉的坛子,用白玉勺舀了一勺粟米放到雪花鹦的食碟里,看到鹦鹉点着头吃起来了,才转头对着孟昶笑着狡黠地说道:“您就不怕它全部说成‘蜀咕咕咕’吗?以后人家提起我们蜀国,就不叫‘蜀国’了,叫‘蜀咕国’!”
“你呀!”孟昶宠溺地刮了刮徐蕊的琼鼻,伸手把她揽在了自己怀里。蕊儿最近好像变得更活泼一点了。
“陛下,您今天早上还不高兴呢,怎么下午回来就又高兴起来了?”徐蕊又用白玉勺给雪花鹦添了一勺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早上不是在担心王昭远、赵彦韬的事情嘛!有些证据指向了国舅。下午朕去国舅府上跟他详谈了一番,他保证跟他没有关系。并且王昭远、赵彦韬畏罪自杀,遗书里也说明了与国舅无关。朕自然就高兴许多了。王昭远、赵彦韬两人真是恶贯满盈,竟然还想拖国舅下水!害得朕差点冤枉了国舅。”
孟昶见周围没有外人,红樱也乖乖地退到了门外低头立着,才附在徐蕊耳朵边上低声说着。热乎乎的气流弄得徐蕊的耳朵痒痒的,让她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莹白的耳廓红了起来。
“哦?陛下可调查清楚了吗?国舅真的是冤枉的吗?”
徐蕊听完,就知道孟玄喆大概又趁机放了一点能牵扯到李昊的证据出去,可惜被他化解了。
这个李昊果然是个老狐狸,而且心狠手辣,逼王昭远、赵彦韬两人写了对他有利的遗书,这么容易就把自己摘出去了!徐蕊知道如今王昭远、赵彦韬死了,已经死无对证了,李昊注定稳如泰山。可是她还是想在孟昶的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等到合适的时候,它就会生根发芽,帮孟昶从对李昊的盲目信任中走出来。
“怎么?爱妃有其他想法?”孟昶皱着浓眉问道。他不是笨人。如果徐蕊有别的想法,那肯定是怀疑李昊的。谁而这个问题是他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李昊帮他铲除了那些不服他的旧臣,助他掌控了朝堂的权力,况且又是他的舅舅,他亲口任命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宰相。若是他真的有问题,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所以孟昶的心里是拒绝去想这件事情的。
“也不算什么成熟的想法,妾身只是有些疑惑。那王昭远、赵彦韬既然是贪渎之人,那必然是惜命之人,怎么会在陛下还未给他们定罪的时候就畏罪自杀呢?
况且以我们蜀国的律法,只要未闹出人命来,若是他们能够捐出家产,十倍补偿所贪银两,陛下是可以把他们发配到边境,让他们戴罪立功的。王昭远、赵彦韬两人的出身都不错,显然是做得到这一点的。他们何必如此呢?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哉?”
“……也许是他们突然良心发现呢!”孟昶不知道是在帮自己找借口,还是在帮李昊找借口。
“他们贪渎了十几年,都未曾悔改,怎么会突然良心发现呢?况且陛下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去地牢见他们,谁会让他们两人良心发现呢?”徐蕊继续抽丝剥茧地分析道。
孟昶也知道徐蕊说的句句属实,而且实在得不容反驳。他张口结舌,一时也找不到合理的说法来解释这件事了。
徐蕊深知孟昶只是为亲情所迷,一时之间心理上转不过弯来。这种事情可不能趁热打铁,只能是提示到位了,让他自己琢磨过来,否则激起对方的逆反心理,让他冲动地就要把蜀国的未来押在李昊的身上,那就不好了。
所以徐蕊看到孟昶郁结的神情,转口换了个话题道:“也许只是我多想了,其实不是这样呢!您知道,女子一向都容易把问题想得悲观一点。不说这个啦!今天我们的孩子会动了呢!我在外面的紫薇花架下晒太阳,突然就觉得他动了一下。”
徐蕊拉着孟昶的手,向外面的院子走去。
“我们的孩子可能喜欢晒太阳。趁着太阳没下山,您陪我再出去走走吧!”
宰相府中,李昊正在密室里与儿子们和心腹手下议事。
“王昭远和赵彦韬这俩蠢货,枉费父亲培养了他们那么多年,竟然栽在了他们的夫人身上。我早就跟他们说过,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们的大事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不听。现在好了,他们自己栽了不说,还差点连累到了我们。”这是李昊的长子李洵的声音。
“大哥说的对。幸亏父亲当机立断,骗他们写了假口供,然后让他们‘畏罪自杀’了。否则依他们的性子,肯定熬不过刑罚,供出我们来就麻烦了。”这是李昊的小儿子李蛰的声音。
李昊沉默着没说话。他稳坐半晌,然后抬起眼睑问旁边立着的侍卫统领韩泺道:“王昭远和赵彦韬这俩人的家人都处理好了?”
“大人放心,全部都处理好了,不会有一点点的问题。”韩泺拱手答道。然后就默不吭声地站在那里,安静地如同一块雕塑。
“那就好!”李昊点了点头,拿着两颗墨绿色的圆玉在手里把玩着,“他们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你们真的觉得,会是他们夫人喝醉酒出卖了他们?”
一圈人默不作声。
李昊叹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反正我们也不可能到陛下和那个慧贵妃面前求证这件事去,也只能相信了。只要王、赵两家的人都处理好了便好。”
“要我说父亲你也太好心了,那俩人差点把我们都暴露出来,您还在陛下面前主动请求免了他们全家的罪责,还主动要送他们所有人回老家去。您对王、赵两家可真是仁至义尽了。要是我,肯定就不管他们了。”这是李昊的二儿子李朴的声音。
李朴一开口,李昊就觉得自己的眼皮直跳。这个儿子,他的脑袋和他的名字一样朴实。兄弟几个就属他最单蠢了。罢了,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该让他知道,是自己由于只有这三个儿子,不忍心放弃任何一个,才一直想要把他带出来。以后还是不要让他来这种场合了。
李洵眼中浮起一抹讥诮之色。这个蠢二弟!连老三都知道父亲是借这个借口把王、赵两家的人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半路制造点事件出来,比如遇到土匪啦什么的,让他们两家的人永远消失,永远不会威胁到李家人。刚才父亲问韩统领的就是这个意思。偏偏老二就看不明白。
不过看不明白也好,至少不会威胁到自己。不像老三,总想给自己添麻烦。李洵用警惕的眼神看了眼李蛰,然后垂下了眼睑。
李蛰似有所觉,抬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继续垂手肃立。
“你们说,孟昶真的会被我骗到吗?”李昊右手支着额头,皱眉沉思道。
“父亲,他今天走的时候神情舒爽,我觉得他肯定是真的相信我们的。不然他何必到我们府里来这一趟?”李蛰想了片刻,回答道。
“还是蛰儿观察仔细呀!”李昊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向小儿子的目光满是慈祥。
李洵眼中的怨毒一闪而逝。他绝不会让老三取代他的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