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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魁话音未落,丁红亮已经转过身,柳侠推着车子猛跑几步,冲着楼上说:“我怕馍不够,又去买了几个,哥您等俺弄啥咧,做好您只管先吃呗。”
他说着已经拐上了往自己那栋楼走的小路,猫儿拽着他的胳膊蹦跳着跟在他身边。
柳侠的意思很明白,他刚才就从丁红亮身边过来,没搭理他,那么近的距离,几乎是擦身而过,如果说柳侠没看清楚那个人是丁红亮,鬼都不能信。
柳侠在楼洞口停自行车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僵立在路边的丁红亮,心里小小地痛快了一把。
这么明显的视而不见,自视甚高的丁红亮肯定不会感觉不到,既然他感觉到了柳侠刻意的无视怠慢,以他的性格,以后肯定永远都不会主动和柳侠交往,这样的结果正中柳侠下怀,这种人,一辈子不和他有交集柳侠也不会觉得有任何遗憾。
柳侠一只手提着馍,一只手拉着猫儿,俩人都是一步三阶地往上跨,猫儿嘴里还兴奋地念叨着:“喔喔喔,大爷爷来了,喔喔喔,二爷爷来了.......”
柳侠哭笑不得地对他说:“再胡说,爷爷跟二爷爷是一样的吗?”
猫儿胡搅蛮缠:“小葳哥他们不都是喊二爷爷嘛,我说说怎么了?二爷爷二爷爷就是二爷爷。”
俩人拐上了二楼,柳魁还站在走廊里等他们,猫儿飞跑过去跳起来,柳魁伸手把他抱住:“哎呦,俺好孩儿回来了,叫大伯看看俺孩儿哩耳朵冻掉没。”
柳侠也跑着过来,叫了声:“大哥。”
柳魁扭脸看着楼下,小声说:“底下那是谁啊?你将是不是跑哩老快碰着人家了,他一直站那儿看着您上楼,我觉得他是搁那儿瞪着您生气咧!”
柳侠不想让丁红亮看见自己专门在注意他,所以又往走廊内侧靠了靠,才伸长脖子看了看下边。
真的,丁红亮真的还保持着柳侠刚才在楼梯口看到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此时他看的是柳侠他们现在的方向。
柳侠掀开棉帘子:“冻死了,咱回屋儿,管球他去,我没碰着他,他待见站就站一黄昏好了。”
猫儿一进屋就从柳魁身上滑下来,飞扑到柳长青、柳长春跟前:“大爷爷爷爷,您俩哄人,您都不来小叔俺俩这儿。”
柳长青摸着他的头笑着说:“大爷爷这不是来了嘛孩儿,咋哄你了?”
猫儿嘿嘿笑着:“俺小叔去给您俩讹来哩,要不您俩就不来了。”
柳长春说:“不会孩儿,您小叔不讹俺,您大爷爷俺俩也一定会来哩,俺早就想看看孩儿您俩住哩啥样,过哩好不好了。”
猫儿眼睛亮闪闪地快速看了一遍屋子:“您看见了吧,小叔俺俩过哩可美,等明年夏天俺再买个空调,俺小叔回来就不怕热了,才美咧!”
柳魁把菜盘子上的小盆拿开:“伯,叔,孩儿回来了,您赶紧过来吃饭吧,八点多了。”
冬季天黑的早,他们在山里,平时五点半左右就吃过饭了。
一家人围着餐桌吃饭,猫儿今天吃得格外香的样子,柳魁注意到柳长春看猫儿时无限欣慰的目光。
他们刚吃完饭,柳魁正帮柳侠收拾碗筷,听见外面的敲门声,猫儿本来正在掏书本准备开始写作业,听见声音就跑过去开了门。
柳川搓着手站在门口:“这天真他妈叫个冷,手指头都快给冻掉了。”
柳川也过来了,他是被俩儿子给赶出来的。
俩小家伙怕晚上还跟在柳家岭时那样,会让自己跟着柳川和苏晓慧睡,所以今天他俩一靠近身边,俩小阎王就又蹦又跳地哭嚎,秀梅怎么哄都不行,时间长了,俩人又开始哭着“不搁他家,回咱家,找奶奶。”
秀梅最后真没办法了,问他俩:“叫爸爸走中不中?叫爸爸去小叔家,娘跟妈妈搂着俺孩儿睡这个大床上。”
俩小家伙不哭了,一人推着柳川一条腿把他往外推:“走,走,小叔家。”
柳川就这样在寒风呼啸的冬夜被自己的两个亲儿子给驱赶了出来,听起来似乎无比凄惨,不过柳川现在正舒服地盘腿坐在床上,双手交叉勾在脑后,使劲转了几下腰,长长地喟叹了一声:“嗷,真得劲啊,可清净了,可不陪着那俩小兔崽子较劲了。”
柳长青故意说:“你也过来了,就一张床,咋睡咧?”
柳川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多余,非常快活地说:“俺叔您俩跟猫儿躺着睡,俺仨靠床上坐着说一晚上话就中,我最近这几个月都没好好跟俺大哥和幺儿说过话了,正想找机会好好喷一晚上大江东咧。”
柳川的计划听着还可以,真执行起来可够呛,现在正是一年里黑夜最长的季节,直挺挺坐一晚上可够受的。
不过幸好他们不用真的那么坐一晚上,隔壁万建业知道柳侠这里来了好几个家人,特地过来告诉他,他们单位大门口北边那个招待所,是他们队里办的,单位职工家属住的话只收一半费用。
柳侠告诉万建业,他不打算让家里人去住招待所,他们就坐着说一晚上话。
万建业说:“这样啊,那你等一下。”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很快就提了个用塑料布包着的大东西过来:“钢丝床,咱从老基地搬过来后淘汰下来的,五块钱一张,抓阄,我抓到一个,一直没机会用,今天可算是有点用处了。”
一米宽的钢丝床,质量非常好,很夯实,铺了褥子,柳侠和柳川一起坐上去,除了弹簧连接的地方有点正常的嘎吱声,整张床稳稳当当的。
猫儿今天为了回家后能和大爷爷、大伯他们多玩一会儿,下午在学校抓紧一分一秒时间写作业,所以今天回来后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把作业做完了。
然后柳长青、柳长春、柳侠和猫儿坐在大床上,柳魁和柳川坐在钢丝床上,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说话。
柳长青忽然想起来柳侠接着猫儿回来进屋时那句话,就问他怎么回事。
柳侠就把丁红亮的来历简单介绍了一下,又把王建军说的丁红亮分宿舍时候的情况给他们说了一遍。
柳长青问柳侠自己对丁红亮的感觉,柳侠就又把丁红亮第一天在联欢会上的表现和自己对他的直觉说了一遍。
柳魁也把刚才他看到丁红亮一直站在寒风里追着柳侠的背影不放的情形说了一遍,他本能的觉得那个人盯着柳侠的目光不善。
柳川说:“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那种看上去特别开朗大度,事实上心胸狭隘特别记仇哩人,他记仇未必就是别人真对他做了啥错事,而是人家做哩事不合他哩心意,自以为是哩人都犯这种毛病。
如果他真是当着恁多人哩面指着咱小侠哩名儿说事,那这个丁红亮绝对是个特别自命不凡,心底里特别狂哩人,谁他都不放在眼里。
因为他那一句话出来,得罪哩不光是咱小侠,还有给他分配宿舍哩付东,还有其他那些不是本科毕业哩人。
他大学毕业,二十多岁了,这个道理他肯定知道,知道他还那么做,就是因为他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认为自己比这些人都牛,以后他会比这些人都有前途,根本不用在乎这些人对他哩看法。
他是不是真有啥过人哩才华咱不知道,可只要他自己觉得有,到了单位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受到足够的重视,那他肯定就会怨天尤人,自觉怀才不遇遭人嫉妒陷害啥哩。
所以我觉得咱幺儿不想跟这种人做朋友是对哩。
这种人跟谁做朋友都长不了,做朋友的基础是彼此欣赏,这种人都是只欣赏自己,然后可能还会欣赏那些离他十万八千里的某个名人或偶像,可一旦让他真正和那个人相处,估计过不了多长时间那个人在他心里也就狗屁不是了。
这种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觉得全世界哩人都应该捧着他夸着他顺着他,一旦别人不这么做,他就可能反目成仇。
咱幺儿可不是会对别人降心相从的性子,所以还是趁早和这种人保持距离最好,被这种人在心里结仇惦记可不是啥好事。”
柳长青点点头:“小侠,您三哥说哩对,这种人咱最好不沾,老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我不敢说这个孩儿肯定就是个小人,不过依我这么些年见过哩人、经过哩事,这种人通常成不了啥气候,也没啥胆量,说话可厉害,但却不敢真对谁下啥黑手。
可这种人他要是惦记上了谁,他会成天价弄出些下作哩小事恶心你,苍蝇一样嗡嗡哩叫你没个清净哩时候,你要是自己心里没主见,会叫他给搅和哩天天都过不成日子。
对这样哩人,自己心里先得稳当,平常不用把他当成个事,他说啥你全当是放屁哩;
您来这个单位上班,没准这一上就是一辈子,日久见人心,只要你保证自己行哩正坐哩端就中;
您哩同事们自己也都长着眼哩,谁是啥样哩人,人家都看着哩,你不用害怕他几句话就会把你说臭了,只管放心安安生生过自己哩日子。
真是哪一天他蹬鼻子上脸闹腾哩很了,你觉得再不管就影响着自己哩日子了,就下狠手拾掇他一回,这一回就得把他给治下了,让他一想起你就害怕,一辈子都不敢再对你使啥下作手段。
你现在将来上班没几天,领导对你也好,他就是对你说了几句不该说哩话,你也不能乱动。
你要是现在修理他,修理轻了不济事;修理哩重了,别人可能会说你仗着自己受重用,欺负他一个新来哩。
所以你现在就是好好干自己哩工作,全当没看见那个人就妥了。”
柳侠点点头:“我知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搭理他,过几天我就又该出去了,估计工程不结束还真就看不到他这个人。”
柳长青说:“那正好。”
猫儿不愿意了:“那他要是以后欺负俺小叔,俺小叔就得白受着?”
柳魁说:“孩儿,你要是走到路上,遇见个癞皮狗跟着你,一会儿蹭你一裤腿泥,一会儿搁你旁边撒泡尿,你说你该咋办?
你不能去蹭它一腿泥,也不能去他跟前撒泡尿,它是个畜生,啥感觉都没,咱自个儿还嫌恶心哩慌咧,是不是?咱只能先忍着,或者想法离他远点。
可他要是咬咱那就不中,小打小闹咱就当陪它耍了,想咬人,那就得直接把它那狗牙给敲了。”
猫儿使劲抱着柳侠的胳膊对他说:“他要是敢再咬你,我去敲他哩狗牙。”
柳侠把胳膊抽出来,把猫儿揽在怀里。
猫儿这才有点蔫地说:“这么冷您还得出去?”
只有第一次知道柳侠出去进行野外作业的时候猫儿表示出过难过,以后柳侠再出去,猫儿不管心里再舍不得,都会表现的很坦然。
这次,他以为这么冷的天,又快要过年了,柳侠肯定不会再出去了,所以这些天他心里特别踏实,没想到,还是得和小叔分开。
柳侠蹭蹭猫儿的头顶:“嗯,不过这回是去测量黄河咧,我就搁咱去京都哩火车上见过一回黄河,还是半夜,看不清楚,这次可能看看著名哩母亲河是啥样了。
往北边去哩路都比较好,罗工说,俺这次不会跟去三道河一样,天天都回来恁晚,俺最多六点半七点就到家了,小叔还能天天给你做饭。”
猫儿抬起头看着柳侠:“我不叫你给我做饭,你恁使慌,回来洗洗澡就开始计算数据吧,你早点计算完,我回来给你做饭,咱一吃你就能睡了。”
柳魁对柳川说:“咱猫儿真是老懂事啊!”
柳川说:“您要是多搁这儿几天就知道了,孩儿比这懂事儿哩还多着咧,幺儿过生日,孩儿给幺儿做了长寿面,还包了饺子,你都不敢相信吧大哥?”
柳长春听见柳川的话,问猫儿:“孩儿,你都会包饺子了?”
猫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包哩可丑,都趴那儿,还跟俺小叔哩鞋样恁大。”
柳长春说:“那就可好哩孩儿,爷爷一辈子了,连个皮都不会擀,俺孩儿都会给小叔包成能吃哩饺子了,还想啥咧?”
柳侠特美地说:“孩儿弄哩饺子馅儿可好吃,一点也不比俺妈跟俺大嫂弄哩差,大饺子吃着也可美,过瘾,十个,我吃六个,又吃了七个小哩,孩儿吃四个大哩,正好。”
猫儿趴在柳侠胸前开心地笑,可柳侠能感觉得到,小家伙其实特没精神,他把这次外业说的再好,事实还是他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中午小家伙又得跑着去公安局吃饭了。
不再说丁红亮那个让人倒胃口的话题,几个人说起了柳家岭和望宁的事,气氛越来越热烈。
柳淼现在是死了心,真的不说娶媳妇这件事了,有人给他介绍相亲,他都是直接拒绝。
他前几天专门回家了一趟,告诉柳福来和牛三妮,马寨有个姑娘看上柳森了,柳森也挺喜欢那个姑娘,柳淼已经决定了,如果那个姑娘家提出让柳森招赘,他会代表家长答应这件事。
柳淼说,等柳福来和牛三妮老了,他会回来给他们养老送终,但两个兄弟不能一辈子都打光棍。
牛三妮这次没哭号,听柳福来说,她原本又打算哭号来着,柳淼对她说:“你要是想叫您哩仨孩儿都打光棍儿,叫咱家断后,那以后就继续扯着嘴去造谣生事、动不动就哭闹撒泼吧。
最好能把咱家哩名声弄哩再臭点,臭哩叫连给牡丹说媒哩人都没,那我就彻底省心了,不用给柳森、柳垚准备彩礼钱,也不用给牡丹攒嫁妆钱,舒舒服服自己过一辈子。”
柳淼二十六了,在柳家岭一带,这样的年龄基本意味着,他这辈子已经错过了娶亲的年龄,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了。
柳魁叹了口气说:“柳淼真是个好孩儿,就是生到咱那个地方,再摊上牛三妮儿这么个娘,孩儿一辈子就毁了。”
柳长青说:“要是有合适哩闺女,还是得给柳淼留留心,你看见您福来哥没?愁哩头发都快白完了。
唉,人这一辈子,真不知道搁哪儿栽坑儿里哩,您福来哥原来恁朗利个人,就因为娶了个牛三妮儿,这后半辈子就过哩没个人样了,还有老........,唉,人一辈子有那么几个坎,走哩时候得小心再小心,走错一步,就百步难回了。”
柳侠他们都知道被柳长青咽回去的是什么事,心里都有点沉重,只有猫儿满心都是柳侠要出去的事,没听见柳长青的话,还趴在柳侠怀里发呆。
柳川忽然说了一句:“不知道那俩小孬货睡了没?他们要是闹一晚上,俺嫂可咋办咧?”让柳侠想到了明天的事,他对柳长青说:“伯,您明儿还搁俺这儿呗,猫儿俺俩都可想您,明儿咱把小雲他俩都接过来........”
柳长青打断了柳侠,非常坚决地说:“不中孩儿,俺明儿坐清早那趟车就得走了,原来说没来你这儿看咧,就再多呆一晌,现在您叔、您大哥大嫂俺都看过了,知道你跟孩儿过哩这么好,俺也就都放下了,再搁这儿住着,耽误哩您都没心上班了。
再一个,家里就您妈跟玉芳俩人,我出来哩时候就不放心,您妈年纪慢慢大了,万一有点事,咱那个地方她们俩女人家可不中。”
柳侠撅着嘴看了柳长青一会儿,突然说:“乖猫儿,你先起来自己坐一会儿,小叔有点事出去一下。”
几个人同时问:“现在你出去干啥咧?”
柳侠穿上裤子鞋子,拉上羽绒服拉链:“有点事,可快就回来了。”
柳侠是出来找付东,付东是办公室主任,队里所有的车辆都归办公室统一调配,办公室安排到车队,具体用哪个司机开车,归车队队长付晓乐负责。
柳长青说了明天早上走,那肯定就得走,柳侠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没用,而且他也觉得家里只有孙嫦娥和孙玉芳两个人有点让人不放心。
可他不想让柳长青他们老老小小的一大群那么早就去赶公共汽车,大人先不说,只是想到柳雲和柳雷两个小家伙在这么冷的早晨天不亮就要在汽车站等车,他就心里不舒服。
今天早上为了赶上八点半的车,俩小家伙已经是天不亮就起床,在寒风中被大人背着赶了几十里山路了,不能明天再让他们遭这个罪。
可去望宁的车一天就那两趟,如果坐下午的车更不合适,早上虽然起大早很难受,但柳长青他们走山路的时候是在白天。
如果是下午的车,车到望宁差不多三点,带着俩小家伙,再背着买的衣服鞋子,柳长青他们肯定走不快,走到家至少得四个多小时,那就是七点多了,现在这个季节,不到六点山里的天就已经完全黑了,路不好,再背着孩子走山路,真的非常危险。
柳川以前在局里上班的时候,考虑到他情况特殊,朋友和同事都会尽可能把刑警队唯一的那俩吉普车周末让他用,可柳川现在平常不在局里上班,明天又是正常上班的日子,公安局一共也没几辆车,柳川如果专门跑局里要求用车那就太不合适了。
可水文队车多,大大小小十几辆,而且这几天好几个临时测绘小队因为积雪未完全融化都在休息,大部分车子都闲着,柳侠想和付东说说,明天让他用一辆。
付东还没睡,正和爱人欧萍萍在看电视,听到柳侠敲门,他披着衣服出来,问清楚了柳侠什么事,他说:“别说来找过我,你直接去找付晓乐,队里的车不忙的时候,如果有谁想用车办点私事,我们办公室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让他做主安排。
他人不错,你家的情况特殊,以后肯定用车的时候会比较多,跟他搞好关系有好处,你自己去找他,让他落个人情,一来二去回数多了,慢慢你们不就算是有交情了吗?以后你再想用车就方便的多了。”
柳侠和付晓乐不熟悉,他们只正面打过一次交道,就是柳侠和李吉跃一起做任务那次,李吉跃让他去跟办公室要车,柳侠跟着办公室的人一起去见过付晓乐,让他安排车和司机。
不过柳侠觉得付东说的很有道理,就下楼又来找付晓乐说了,付晓乐也有三十多了,只是起了个小孩儿名字。
柳侠见了人后叫了声晓乐哥,没提付东的事,就说自己明天想把父亲和小侄送回家,问能不能用辆车。
付晓乐一口就答应了:“没问题,让杜涛去吧,他平时老在我们面前提起你,说你特牛,住大山沟里都能考上重点大学,我觉得你们俩关系好像挺好的。”
柳侠说:“行,只是人有点多,您得给派辆大点的车。”
付晓乐说:“那俩十人座的面包车,你给杜涛直接说就行了。”
柳侠谢了付晓乐,又去找杜涛,和他约定了明天早上八点半出发,柳侠才冻得“呵呵”着,搓着手回家了。
搂着猫儿,和父亲、叔叔挤一张大床上睡,旁边小床上还有两个哥哥。
晚上的气氛太美好,所以柳侠第二天送走家人之后的心情更落寞。
猫儿中午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下空了好多的家,也很失落。
但更让猫儿失落的是三天后。
星期一早上七点钟,由罗水旺带队,柳侠为主要技术骨干的十人测绘小队坐在由杜涛驾驶的大解放上出发了。
猫儿早上在校门口看着柳侠骑车子离开,站在那里发了好半天呆,上课的钟声响了他才转身撒腿往教室跑。
中午公安局食堂的主食是卤面,猫儿直接买了四份,他让柳蕤只管吃,自己却让王师傅把余下的三份用塑料袋给他装起来,然后对柳蕤说:“小蕤哥,你吃完自己去学吧,我先回家一趟,把这两份卤面搁家里,我带着一份去学校再吃。”
柳蕤知道猫儿是因为王师傅做的卤面特别好吃,多买了要给柳侠带回去,他知道自己挡不住猫儿,只好点点头:“那你可快点啊,您今儿后晌第一节就是体育课,你要是迟到了,那个长脖雁踹起人来可老厉害。”
猫儿背起书包往外走:“不会,我跑哩可快,不会迟到。”
“长脖雁”是猫儿他们班体育老师的绰号,因为这个老师个子不高,但脖子特别长,走路的时候又有点脖子前伸,他给学生讲任何事情的时候,还都爱背着手不停地走来走去,学生们觉得他很像飞行中伸长了脖子看不到腿的大雁,就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
“长脖雁”在县中的名声很响,这不但是因为他严厉,爱体罚学生,主要还因为他有过一句惊人的名言,是县中的老师们传出来的。
长脖雁体罚学生名声在外,校长找他谈话,让他对学生多进行思想教育,而不要动手打人。
长脖雁的回答是:“我从来没动手打过一个学生,我都是用脚踹哩。”
不过长脖雁还有一个特点,他只踹男生,不踹女生。
但长脖雁从没踹过猫儿,因为猫儿跑的特别快,耐力还极好,长脖雁想把猫儿培养一下送到体校去。
荣泽的体校归荣泽县教育局直接领导,为体校输送人才,就是为教育局主管体育的领导输送人才,长脖雁很珍惜柳岸这个人才。
猫儿一路从公安局跑回水文队家里,把两份卤面放餐桌上就又锁上门跑了出来。
他跑的太快,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这样的速度一直跑到县中可够呛,可今天最后一节数学课老师拖堂了,他如果不跑快去,真可能迟到。
虽然没挨过长脖雁的踹,猫儿也不喜欢迟到的感觉。
猫儿快跑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了车棚里自己家的自行车。
罗水旺说话算数,柳侠他们下午回到单位的时候,正好七点。
今天风不算大,黄河滩的空气冰冷纯净,柳侠决定今天不洗澡,洗一把脸就开始做饭。
他一进屋就先看到餐桌上的两袋卤面,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又转身把屋子看了一遍:孩儿中午回来过,唉.......
柳侠做了鸡蛋甜汤,这是最省时间的稀饭之一,然后炒了个白菜豆腐,最后呛了个葱花,把卤面炒好了捂在锅里,时间刚刚好,还有十五分钟猫儿放学。
柳侠跑下楼,到了车棚却找不到自行车,他不相信在单位车棚里放着自己的自行车还会丢,就去传达室问赵师傅。
赵师傅一下子想了起来:“哦,是柳岸骑着去学了,他让我看到你的时候告诉你一声,刚才我忘了,他还说,以后他放了学自己就能骑着车子回来,不用你再每天去接他了。”
柳侠想像了一下小家伙一条腿从横梁下穿过去、小屁股一扭一扭费力地蹬车子的样子,觉得真是不放心,就撒开腿跑了出去。
柳侠是在刚过了体育馆、快到杏花路,荣泽县城最繁华的那一段街上看到猫儿的,小家伙正以他刚刚才想象过的标准姿势骑着自行车,混在一大片刚从那段上坡路上冲下来的自行车大潮中,好像一边骑还一边和旁边的一个男生在争执。
柳侠从人行道上逆行跑过去,大喊了一声“柳岸!”
猫儿吃了一惊,自行车摇摆着继续向前冲,旁边的车子纷纷躲闪,骑车的孩子们发出哇哩哇啦的惊叫声。
猫儿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不但没摔倒,还坚持着没下车,而是摇摇晃晃地把车子骑到了人行道边柳侠跟前。
柳侠伸手抓住车把,小家伙终于停下来了。
不过停下来的猫儿今天没第一时间扑到柳侠身上,而是冲着远处高喊:“你才是三寸丁、恨天高呢!早熟的茄子长不大,老子后长,肯定超过你。”
柳侠看着眼前那一大片乱哄哄的车流,问他:“你这是骂谁呢?谁说我们宝贝猫是三寸丁了?”
猫儿气呼呼地说:“张红军那兔崽子,他看我骑着车子去上学,就说我还没三寸高呢,居然就敢掏着车子上学;
刚才下课,我去推车子,正好又和他碰上,他就喊我三寸丁、恨天高,一直喊到刚才。”
最近这些天,柳侠每天都要接送猫儿好几次,有时候会碰到和猫儿打招呼的同班同学,他见过这个张红军,个子是挺高的,应该有一米七左右了,比猫儿确实高很多。
不过,柳侠肯定不会说猫儿矮的,所以他说:“张红军啊,他就是你刚才说的那早熟的茄子嘛,肯定长不高,他现在那样就定型了,你以后肯定会超过他的。
来乖,坐上来,咱们回家。”
猫儿高兴地嘿嘿笑,却不肯松开车把:“小叔,我骑得又稳又快,你坐后座上,我带着你走。”
柳侠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还没只猫儿大呢,就想带小叔,你不怕我一坐上去车把就翘起来呀?”
猫儿跺脚扭屁股:“我会我会我真的会嘛,小叔你坐上去让我带着呗!”
柳侠在他的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自己两腿分开跨坐在后座上:“扭屁股还扭出瘾来了,好,就让你试试,把小叔摔坏了你可得伺候啊!”
猫儿嘻嘻一笑:“才不会呢,你等着,看我怎么一口气把你带回家。”
柳侠两脚撑地,让自行车保持平衡,一只手扶着车座,一手空出来,随时准备发生意外的时候抓着猫儿。
猫儿扶稳车把,左脚踩上脚蹬:“准备,起飞喽——”
柳侠双脚同时用力向后蹬,车子稳稳当当地向前蹿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