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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侠和猫儿吃饱喝足后,按计划开始分头行事。
柳侠坐在柳魁身边磨蹭,让他帮忙说服柳长青和孙嫦娥,允许大家多在这里住几天,至少住到星期六,让他和猫儿跟着大家一起回家。
猫儿去跟柳长青和柳长春撒娇耍赖,坚决不能让他们走。
柳魁笑呵呵地带着趴在他背上耍赖的柳侠,前后摇晃着身体:“孩儿,不是大哥不帮你说,你想想那中不中?家不要了?俺成天都住你这儿,你跟猫儿您俩不上班、不上学了?”
柳侠非常理所应当地说:“上啊,您都搁这儿,我跟猫儿俺俩上学上班更有劲啊,知道回家就有现成哩饭吃,您都搁家等俺回来咧,那多美呀!”
柳魁反手扒拉了一把他的头:“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恋家哩不得了,猫儿小哩时候,你想了恁多花样,变着法不想上学,你以为我不知道?
咱伯咱妈俺要是都搁你这儿,估计你每天上班都得跟以前去上学一样,艰难哩不行。”
柳侠头抵在柳魁背上:“不会呀大哥,我这么热爱工作哩好同志,咋会不积极上班咧?大哥呀——啊啊,你不能学成老顽固呀啊……”
柳川在旁边调着电视频道笑:“幺儿,你要是老这么长不大,成天想赖到咱伯咱妈跟大哥身边,你那一卦就该成真哩了,我估计比那还严重,不是离婚,而是打光棍,压根儿就没谁家哩妮儿愿意嫁给你。”
“啥?”柳魁、柳钰和正在擦桌子的秀梅都吓了一跳,柳魁接着问柳川:“孩儿啥时候算哩卦说是会离婚?好好哩孩儿咋会去算这个咧?”
柳川笑着看柳侠:“问他自己,他跟猫儿去看黄道吉日搬家,人家算命哩两句话一哄他就下了一卦。”
秀梅活儿都顾不上干了,过来坐在柳侠身边:“孩儿,你赶紧说说是咋回事?那算卦哩还说了点啥?好好哩他咋能说你会离婚咧?他是不是想骗你点钱咧?你没有给他点钱叫他给你破破?”
柳侠看大嫂紧张成那个样子,得意地大笑:“我才不会叫他给破咧,他说咱猫儿以后命会越来越好,会成贵人,福泽深厚,这么好哩卦,谁会叫破啊?”
对面沙发上的柳长青和柳长春听到柳川的话,也非常吃惊,柳长青拉着猫儿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先别说话,屏息凝听柳侠给秀梅解释。
听到柳侠说猫儿的那一卦,他们都松了口气,柳长青问柳侠:“孩儿哩卦是挺好,不过说你离婚那卦,先生到底是咋说咧?”
老辈子的人,或者说稍微有点年纪的中国人,内心深处压根儿就不信卜卦抽签之类玄妙之事的人,几乎没有,尤其是关系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家人,哪怕以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也很难真正做到一笑了之。
柳长青不会沉迷局限于鬼神之说,但他相信天道可循,对于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的预言之说,他还是很介意的。
柳侠还没开口,猫儿说话了:“大爷爷,那人就是胡说八道咧,他说叫俺小叔记着,他最终姻缘会美满,前面哩诸多不顺,都是过眼烟云,人过云散,不留一痕。”
算命人对自己命运的解读,猫儿只记了个大概,但对小叔的,他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没亲口说您小叔会离婚?”秀梅忍不住问。
猫儿摇头。
孙嫦娥手上沾着面过来:“幺儿,你把这事再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再给我说一遍,我听着咋这么不对劲咧!”
猫儿从沙发上跳下来让孙嫦娥坐在他的位置上,自己过去挤在柳侠身边。
看到一家人都盯着自己,柳侠觉得气氛有点太严肃了,他真没把算命先生说自己的那几句话放在心上。
不过,他看得出,家里人都非常介意,于是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包括猫儿的那一卦,只是把老先生说自己姻缘的那几句话刻意说的轻松随意了些。
可一家人的重点就在他的姻缘上,怎么会被他糊弄过去?除了几个小的不懂得这种玄妙之事,几个年纪大点的都觉得很奇怪,秀梅说:“一般搬家看吉日不需要生辰八字呀,再说了,就是要,小侠一个人哩也就中了吧,咋会连猫儿哩八字也要看咧?”
柳长青看着孙嫦娥忧心忡忡的样子,开口道:“都不用想恁多,没多大事,先生不是说了嘛,小侠最终姻缘美满。
平常时候,算命先生能说个姻缘不错就是好的了,他专门说小侠哩姻缘是美满,姻缘美满可不是件容易事。
这世上姻缘相合哩多,不冲不撞有夫妻之缘就是相合,这就已经是好哩了,能说得上美满的可是少之又少。
人这一辈子,搁自己爹娘跟前有多少福分那都不是福,谁家哩爹娘不心疼自己哩孩儿?
有个好姻缘,那才是一辈子哩福分,爹娘对你再好,都不能跟你过一辈子,夫妻才是一辈子搁一块过日子最长久哩人,所以说要是有个好姻缘,美满姻缘,那才是人一生哩大福分。
先生说孩儿最终姻缘美满,我觉得这比啥都好。”
孙嫦娥长舒了一口气:“这倒也是,可孩儿到底是因为啥开始会姻缘不顺咧?”
柳长青说:“脾气啊,个性啊,还有些待人接物哩方式啊,可多东西都会让小夫妻闹矛盾,刚才小侠不也是这样说哩吗?”
他专门对着柳侠说:“孩儿,算命先生哩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如果算命先生啥都算得出算得准,那他就不会成天价那么辛苦哩出来摆摊赚钱养命了。
如果人哩命是一生出来就注定了,那你说这人这一辈子还活个啥咧?
不过,既然咱没事算了这么一卦,先生也这么说了,就当个警醒吧!
再过三两年,你该找对象了,就多留点心,觉摸着不合适的,咱不谈,或者处了些日子才发现对方闺女有些小毛病是你不可能迁就哩,就当机立断断掉。
婚姻这事是最掺不得一点假哩,要是在谈恋爱这种最该热热乎乎,看着对方啥都好哩时候你都觉得忍不了哩毛病,结了婚之后更忍不了。
所以如果觉得不合适,马上就明明白白断了,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别想着你能慢慢让她改,有句老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小养成哩毛病也是这样,改不了。”
柳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伯,我记住了,妈,你别操心了啊,我肯定能过好哩,你听听算命先生给孩儿俺俩算哩命最终多好,你该高兴哩呀!”
孙嫦娥搓着手上的面:“嗯,我是该高兴哩,可您一个个小鳖儿谁叫我高兴了?
小海个孬孙孩儿跑恁远,过哩是好是赖全凭他好几个月才来哩一封信瞎说,就是他搁那儿过哩再不好,叫人欺负了,我也看不见。
您五哥,眼看都二十六七了,连个闺女哩相片都没给我寄回来过一张,成天价就是训练、演习,唉!
咱这边哩闺女,我怕他看不上,也不敢托人给他说媒;京都那边哩闺女吧,人家能看上咱这样哩人家?
这样两头耽搁,您五哥啥时候才能结婚成家呀?
哎对了幺儿,我正好问问你,您五哥给你写信,就没提过他搁部队有看上哩闺女没?”
柳侠挠头:“这个,妈,真没哇,俺五哥他最近几个月给我哩信都跟给咱家哩信一样,都是可短,就前些天……前些天我有点别哩事跟他说,他回信长了些,不过跟他自己没啥关系。”
柳侠吞吞吐吐不想说的事,是猫儿在学校打架的事,这事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但又憋气得慌,就给柳凌写信诉说。
柳凌回了他很长一封信,开解他,并对猫儿勇敢的自救行为表示赞赏。
他让柳侠想想,猫儿这样从小基本上就算是同时没有了父母,还被周围环境排斥的孩子,在可以说被人直指软肋的情况下,能这样不自卑不怯懦,奋起反抗,并且没有吃亏。
事后在面临对方家长和学校的双重压力下,居然也没有惊慌失措地找家人解决,而是想一力承担所有后果。这样的猫儿,柳侠不是应该感到骄傲和欣慰吗?
柳侠看了柳凌的信后,心里好受了很多。
那封信中,柳凌对自己的情况确实还是寥寥三两句带过,所以柳侠就是想安慰孙嫦娥,也找不出具体的事实来说。
秀梅说:“会不会是小凌已经谈恋爱了,只是事情还没个准儿,他怕万一以后黄了不好跟咱说,所以才啥都不肯写;那,叫幺儿给陈震北写封信问一下中不中?他跟小凌不是最好哩朋友吗?以前还给咱幺儿单独写过信。”
孙嫦娥询问地看着柳长青,她真的是太惦记柳凌了,非常希望从其他途径得到柳凌的消息。
柳长青虽然十分体谅孙嫦娥的心情,但他还是说:“还是不要吧,虽然震北跟小凌关系好,可他毕竟是外人,让幺儿给他写信,打听自己亲哥哥哩私事,我觉得不合适。
小凌是个靠得住哩,他这段时间哩信不多,可能真会是因为出了点什么意外哩事,不过我觉得,如果能说,小凌肯定不会瞒着家里,既然他不想说,那就是小凌他自己能解决。
孩儿们大了,哪能没一点自己哩心事咧?咱做爹娘哩,就是再替孩儿操心,也不能要求孩儿啥都得对咱说,你说是不是?”
最后几句话,他是拍着孙嫦娥的手背说的。
孙嫦娥叹口气:“唉,我心里啥都知道,可就是忍不住老是瞎担心,真是老了,成天价爱胡思乱想,总怕孩儿搁外头出点啥自己担不住哩事。”
话题不知不觉间从柳侠的那一卦转移到了柳凌和柳海的婚事上,柳侠暗暗松了口气,猫儿感觉到了,挠了挠他的手心。
柳侠偷偷对猫儿说:“独身主义搁咱家好像行不太通啊,您奶奶光想叫您五叔俺几个明儿就给他生一排孙子,她这是带孙子带出瘾哩感觉啊。”
猫儿郁闷地歪在柳侠怀里,听着孙嫦娥和秀梅十分向往地跟一家人计划柳凌、柳海和柳侠如果三年内都生了孩子,而且如果还有一个跟柳川一样是一下生了俩,那家里会是什么情况。
哇哇大叫着跑进来的三个小家伙打断了大人们的话题,柳雲扑到柳侠跟前想把他拽起来:“小叔小叔,有伯伯找你!”
柳侠和猫儿刚站起来,楚凤河和楚小河兄弟俩就提着东西进来了。
一家人都站了起来,热情地招呼兄弟俩。
楚凤河是前几天有事和柳川联系,柳川无意中说起了柳侠今天搬家,楚凤河就放在了心上,今天正好星期天,楚小河也回来了,兄弟俩就带了一箱健力宝和一个大红的拉舍尔毛毯一起来了。
柳蕤看着纸箱子上漂亮的毛毯图片,对柳葳和猫儿说:“这还真是跟结婚哩样唦,咱三叔跟三婶也有一条这样哩毛毯,是咱三叔结婚哩时候,马小军叔叔他几个合伙给三叔买哩,可贵,好像得一百多咧!”
猫儿看着毛毯,小脸鼓鼓的:结婚有啥好哩,咋一个个都光想叫小叔结婚咧?
楚凤河兄弟俩看他们一家人这么热闹,觉得自己在这里打扰了人家一家亲密的气氛,说了几句话就想告辞,被柳魁和柳川、柳侠摁在沙发上,早上包的饺子还有一拍子没吃完,秀梅已经搁上锅去给他们煮去了。
兄弟俩一人两大碗饺子,吃完后觉得随意了很多,就坐在客厅里和柳魁他们一起聊天。
靠在窗户边给柳莘叠纸飞机的柳葳发现,柳长青去卫生间的工夫,柳长春趁大家不注意就出了屋子,然后往大门那边走,他赶紧拉着柳莘也追了出去。
柳魁和柳川看见柳葳和柳莘出去,才发现柳长春也不见了,两个人赶紧跑出去,柳葳正好回头,对他们摆摆手说:“俺二爷跟小莘想出去转悠一会儿,我领着他们,伯,三叔,您别管了。”
柳长春听到柳葳的声音也回过头,指了指大门口,示意是自己想去外面看看。
柳葳是个非常靠得住的孩子,有他跟着柳长春,柳魁和柳川都很放心,就继续回来陪着楚家兄弟。
柳侠此时正在全神贯注地听楚凤河说事。
楚凤河认识三道河一个叫桑德山的人,这人兄弟好几个,在三道河南部一带算一霸,桑德山他们那村和南陈县隔着几道山峰,南陈县那边出煤,靠这个,南陈县现在很多人发了起来。
桑德山兄弟几个听说后,前几年也挖了个煤井,赚了不少钱,不过现在那个井已经没有煤了,荣泽现在又有了矿产局,对私自开井挖矿的行为查的很厉害,一发现就报到政府,马上就有派出所和矿产局的人一起过来强行封井,如果公然对抗还会被拘留。
用楚凤河的话说,桑德山算是个比较有眼光的,发了财后,就不想当黑户,成天价挖个煤跟做贼一样了,他说服了其他几个兄弟,想了很多办法,花大价钱要办个正规的采矿证,听说已经差不多,证马上就拿到手了。
楚凤河的一个朋友认识桑德山,前几天一起吃过一顿饭,桑德山想用水文队给他的新矿做测量,但打听了一下,觉得太贵,而且付款方式太强硬,报告一出,随即就要付款,想找认识的人问问,能不能给优惠点,工程款能先付一部分,其他的等他开始投入生产了再付。
楚凤河把这事给揽了下了,他知道水文队业务科的人拉到工程是有提成,他想让柳侠把这个提成给挣了,当然,他更想促成这件事,从而和桑德山拉上关系,以后从他那里以最低的价格弄到煤。
不过,楚凤河最后还给了柳侠一个更大胆的建议:“如果你能自己接这个活儿就更好了。”
柳侠纠结得要死,他现在真缺钱啊!
可是,队里破格给他分房子,给他高额的奖金,可不是让他这么吃里扒外接私活的呀!
柳川说:“幺儿,这样,你全当帮凤河咧,去问问您队长,能不能给桑德山打个折或分期付款,如果他说不中,你再试着问问他,你能不能自己接这个活儿。”
柳侠觉得三哥这个主意真心不怎么样,谁家领导会愿意自己的职工接私活?
但钱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柳侠真的是非常喜欢图片上那红色的木地板和墙裙,还有那白色浮雕的天花板和水晶吊灯,还有猫儿喜欢的壁纸和地毯,漂亮的大餐桌……
柳侠看大哥柳魁。
柳魁摇摇头:“大哥没在单位干过,不知道这里边哩道道儿,不给你瞎出主意。”
柳侠看柳钰。
柳钰摆摆手:“我也不懂您单位哩事,俺那私人小厂,干一天挣一天哩钱,不干就啥都没,跟您情况不一样,这事,你得自己拿主意。”
于是,柳侠咬着牙,一边心虚内疚,一边却又连星期一都等不及,就来到了马千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