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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隐隐传来的程氏的怒骂和半冬客气又疏离的声音都被抛到了脑后,冷着一张小脸快步往前走,怔怔的看着前方,思绪早就开始神游。阿团知道自己在生气,气的是二婶婶居然这么糟蹋太子哥哥的心意。
早就知道她的为人,但还是气不过,心口堵的慌。
“姑娘。”突然被人拽住了肩膀,回头看去,是等在旁边的江万里。他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甚至是隐隐泛黑了,显然也是知道了前头发生的事情。阿团冷着一张脸,江万里也不劝,只是伸手轻轻拿过了阿团一直捏在手心都有点变形的桃子。
拿了帕子给阿团擦手。
“别的奴才也不敢多说,奴才只能说人善被人欺。”侧头看向了正厅的旁边,声音很冷“有些人就是仗着那么一点亲戚关系,不仅是得寸进尺还是蹬鼻子上脸。越惯着,她就越不知道进退。”
江万里一点都没觉得半冬做错了,都在心里给她叫好了!早就看二房不顺眼了,偏偏她们每次都是占一点小便宜就跑,让人觉得堵的慌又没真干什么出格的事,又不是圣人,一次两次也罢,常年下来都是如此,早就憋着火了!
要不是爷说不能干涉姑娘做事,早就……
阿团低头看着沾了桃汁还有些黏腻的手,没作声。
左婷婷端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的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一堆衣服出神。丫头也很贴心,大约也看出了自己的不自在,上了茶后就说在门口候着,那三姑娘更细心呢。明明看她每个衣柜很快的翻出两件,好像没经过挑选一样,可刚刚翻过一遍后才发现不止如此。
每个颜色都是一套秋裳一套冬装,正是现在可以穿的。而且虽然料子都是上好名贵的,花样却不繁琐,都是直白的简单,若不细瞧,只会觉得普通,很合自己的身份。就算穿到书院去,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这个三小姐,好像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也不是传闻,只是大家都这样认为。她的身份在这摆着,又有安阳公主护着,谁没事跑去传她的谣言?只是身份太高,除了王孙郡主之流,倒真没人敢去和她无缘无故的攀交情。她平时看起来也很安静从不出风头,不爱说话的样子,更不好亲近了。
“好好的发什么呆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左婷婷的猛的起身,瞪大眼看着从外面进来的阿团。
阿团被左婷婷的样子给逗乐了,嘴角的幅度上扬了好几分,走到水盆处净手“怎么还是这样胆小,难道我还会吃了你?”左婷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条件反射,我娘嘱咐的,不能失了礼数……”
阿团没再说话,低头仔细洗手,嘴角始终都保持在一个幅度。
左婷婷看了一眼阿团安静的侧脸,微微皱眉后继续开始的话题“三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真的不敢收你的东西,收了我爹会把我的腿给打折的,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是我爹真的做的出来这事!”
撇着嘴说的很是无奈“所以你还是收回去吧。”
拿过手帕擦手,阿团说的很冷静“我送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还是那句话,你若不要,烧了便是。”
“三姑娘……”
左婷婷还想说什么,阿团却悠的转身面对着她,然后食指抵上了她的嘴唇,半分委屈一分可怜“你是除了安阳之外,第一个收到我东西的外姓友人,真的不要?”左婷婷直接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阿团这才满意了。
“走吧,先把衣服换上,别把夫人的衣服弄皱了。”
换好了衣服好左婷婷不自在的坐在铜镜前,努力把视线集中在铜镜中的自己。湖蓝色的衣裳,简单大方,看起来并不华贵,可左婷婷总觉得自己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平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一件衣裳的作用有这么大?
阿团站在后面也看着镜子中的左婷婷,眉心微皱,停在了她的头发之上。最后直接上手,把左婷婷头上和年纪极不符合的有点老气的金头面全都摘了下来。视线在梳妆台上的一排首饰盒上扫过,最后停在了安阳送的宫花上面。
安阳知道自己不喜张扬,这宫花也小巧,最大的只有大拇指一般大小,颜色也是浅色为主。略微翻了翻,选了几朵白色花瓣粉红花蕊的小花,斜斜的簪在了左婷婷耳边的发髻上。以手为梳,把左婷婷的长发拢在了胸前。
左婷婷怔怔的看着镜里的自己,没想过自己还能这么漂亮,连金银都不是,就几朵花而已,可这样的效果,比娘那套出嫁时的头面看起来效果还要好。阿团也歪头笑了“最贵的未必就是最好的,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又捏了捏左婷婷圆圆的脸蛋,肉肉的,手感果然不错,阿团突然理解了为了太子哥哥这么喜欢捏自己的脸了。笑眼相望“你肤色白发黑色,脸也长的圆润可爱,平日里其实不用戴首饰的,简单几朵花就足够俏丽了。”
像阿娘说的,年轻的姑娘就该戴这些,正是最好的年纪,以后大了想戴也戴不了了。
左婷婷先是很惊喜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到阿团的话后,眼睛也跟着亮了几分。首饰或许没有多少,但谁家没有花园子?这是最不值钱也最多的东西了。可也只高兴了一阵,突然眼睛里的光亮就没有了,对着阿团笑了笑,没有接话。
习惯性的低头左右手自己掰自己的手指头。
阿团歪头看向了左婷婷微嘟的嘴,那是不想可又无可奈何的心酸。细细想了一番才恍然“你是怕书院的姑娘们发现你突然的改变,或者怕她们更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她们没有欺负我,最多就是说两句话笑我而已啦。”左婷婷苦笑着脸挥手,然后突然回神,抬头盯着阿团“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这个?”圆圆的眼里满是惊奇,刚才的失落早就被抛到了天边。
阿团失笑,对这个姑娘的“头脑简单”再次有了深切的认知。
摇头走到旁边去添了两被温茶,递了一杯给还傻乎乎张大嘴的左婷婷。施施然的走到旁边坐下,轻轻抿了一口后直直的看着左婷婷,问的直接“说实话,我不能理解,身为嫡女的你,为什么会这样内向到有点懦弱的地步?”
太过直白的话语让左婷婷直接楞了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也不看阿团,只是低头苦笑“嫡女又如何,寒门嫡女还不如高门庶女呢……”
“寒门?”
左婷婷点头,然后也直直的看向了阿团“三姑娘是真正的贵女,当然不会知道家世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这里是天子脚下,随便丢个什么东西出去说不定就能砸到个王爷回来。我爹不过从四品,而且是在听着清贵其实没什么实权的翰林院当差。”
“我爹清廉,这点我很佩服他,所以我不能给我爹找什么麻烦。”
“送我到书院上学我觉得爹爹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不能再惹是生非了。”
或许是话题太过沉重的缘故,阿团一直没有说话,左婷婷还以为是自己影响到了她的心情,又连忙改口“而且书院的姑娘们能把我怎么样?最多就是口舌之争罢了,我不理会,她们说几句也就完了。”
阿团挑眉,意味不明的笑了“所以你就习惯性的任人窄割,就算不是你的错?”
左婷婷没有说话,也没否认,默认了。
“砰!”突然的好大一声响,左婷婷震惊的看过去是阿团,她一脸的平静,只是杯盏被重重的放回了桌子上。摇头,说的无比可惜“左大人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会有如此愚笨的女儿,实在可惜。”
“愚笨?”左婷婷猛的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阿团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眸子里是罕见的认真和不争气“左大人是从四品,官职确实不高。”在天子脚下,从四品的官员确实没什么资格跳出来,就连正三品正三品大员都得夹紧尾巴做人,这里得皇亲国戚实在是太多了。
“在翰林院任职,也确实没有什么实权。”
“左大人从不到二十中举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才从四品,的确不高。”’
阿团说一句左婷婷脸上的红就增一分,说到现在,已经脸红的不能自已了,甚至都想起身告别了。阿团好像并不知道说这些会让人非常的难为情,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左婷婷,把人都看的坐立不安。
明明是嘲讽的意思,偏生她又说的一脸平静,异常的怪异。
左婷婷都给整怕了,不知道阿团闹的事哪一出,明明刚才还那么和善的,都不敢看阿团的眼睛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可怜巴巴的。阿团又笑了,这委屈的模样,自己在欺负她?明明是在帮她。
叹了一口气直接进入了正题。
“左大人是在翰林院,翰林院确实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你别忘了,历代翰林院的官员都是科举上去的,那里是文人的聚集地。一来是文人清贵,二来,在翰林院,有随时面见皇上的机会。”
“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真的百无一用?书生就一张嘴就可以舌战群雄。文人清贵那其实是说的好听,就因为你学问好所以别人都得服你?其实根本就是怕被文人抓到把柄然后直接一状告到皇上那里而已!”
“左大人一生清廉不靠权贵能站到从四品已经难能可贵,说明皇上记着他这个人,就算没有多少的位置,至少皇上记得他,心里有他这个人。谁又能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你爹能做到这个地步,靠的就是皇上记得他。”
“旁人不敢得罪他,就怕他告状。”
“你居然还说什么寒门嫡女不如高门庶女,左大人清贵了一辈子,可连自己女儿都不明白他的用心,到底可悲。”
这句话点燃了左婷婷的怒火,直接起身瞪大眼睛看着阿团“我没有!”急忙的否认“我只是不敢得罪那些人而已,我怕给爹惹麻烦,所以我才会一直小心翼翼,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听着,我做错了吗?”
“你就是错了。”阿团也站了起来,毫不相让。
“虽然我之前我不认识你,但是我之前在书院并没有听过你这个人,说明也没被人欺负的太狠,至少没有什么谣言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问你,她们是不是每次都拿你取笑,然后你默认或者傻呵呵的打诨她们就笑的更大声,然后取笑你之后每次做什么事又会叫着你,然后再重复开始的嘲笑?”
左婷婷死死的咬着嘴唇,然后点头。没错,自己在书院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上次我出事,你和书院的姑娘们一起来看我。除了你,其他人都是高门之女。你是不是提过了一句想要来看我,她们嘲笑你,说你也想攀上我的关系?但是最后还是把你带来了是不?”
点头,确实是这样。每次都是嘲笑过一番后,又会同意。
说到这个地步还不明白?阿团直接摇头,闭眼“你爹一身傲骨偏生又在皇上那里有位置,他清廉又不碍事,所以别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最多就是心里不爽而已。当然,最怕的不过就是他在皇上面前告状而已。”
“那些姑娘想必也得到了家里人的招呼,她们不敢太狠的得罪你,哪怕她们父亲的官职比你父亲高很多。小鬼难缠,有时候皇上贴身太监的一句话都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不敢得罪死你,又不想饶过你,所以才会是现在的局面。”
清亮的眸子里满是左婷婷震惊的脸庞。
“如果你进书院最初之时,有你爹一半的傲骨而不是一昧的讨好别人任由别人践踏你,绝对不是现在的局面。”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