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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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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唐思琪已经试着远离那教人心烦的战区,但还是有人不放过她,完全不给清静。

    此刻,一女一男、一前一后,如影随形,后者还不时传来喳呼的唠叨

    “根据电视公式的情节推演,你应该配合我演出这出戏、装作我的女友,然后在对方惊艳错愕的目光下从容退场。”他想好的剧本被这落难女子彻底破坏,她完全不配合自导自演的男主角。难得他想玩,却没有人陪他。

    嗟!这是哪出电视剧的戏码?只有一个“糟”字可言。唐思琪暗忖。

    可法雷兀自滔滔不绝“嘿,不是我自夸,但至今很多人都会假装这一套藉以认识我。偶尔有时间玩上一场的话,我倒是会假装上当,但自动上场演出,这可是大姑娘上花轿生平头一遭,你应该好好珍惜才对。”

    这个人是孔雀吗?自呜得意到这种地步。

    她承认,承认这个陌生男子的确出色,但与她何干?

    包何况,此人相貌虽然出众,无奈是个那西色斯,习神话里顾影自怜、最后在河畔化成一朵孤芳自赏的水仙先生。

    “嘿,女人,你很没有道义哦。”出手楣助的英雄跟在美人身后,不死心地持续他过人的吱喳舌功:“我刚刚是在帮你耶,就算不配合演出,至少也该依照小说情节,对我这位出手相助的英雄尤其又长得这么出众的侠士感激涕零到不行,甚至跟在我后头说要为婢为奴、以身相许”可法雷此刻脑中不禁回荡起“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某武侠连续剧主题曲。

    “我不认识你。”高跟鞋下的脚步加快不少。

    “不对唷,你们东方不是有句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已经见过三次面了呢。”还说不认识!

    “我真的不认识你。”

    “可法雷,你呢?”互道姓名就算熟了吧。

    可惜唐思琪依然坚持不搭理政策。“没必要告诉你。”火气隐隐窜上,这个男人到底要跟她跟多久?

    可法雷在这方面的感觉迟钝,浑然不觉自己的亦步亦趋让人恼怒。“我说小姐你”前方脚步乍停,转身正视他。“听着,我只说一次。”

    面对她的气势逼人,可法雷只得点点头。“请说。”

    “第一,我并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第二,我不需要你多余的出手相助;第三,我不会因此而感谢你;第四,以身相许是八百年前的古人才会做的事,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第五,你应该有除了跟在我后头以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没有,请自己找出来。我很忙,没有多余的时间跟陌生人闲扯;最后一点,不要再跟着我!”

    一气呵成说完的唐思琪,呼吸也失了稳度,微微喘着。

    “哇!这是你对我说过最长的一段话。”真令人讶异,原来她可以说这么多话不换气。可法雷似笑非笑地瞅着眼前时髦的都会女子。“你比刚才那位小姐优质,不论是外表或内心,无一不优。”

    这个人根本不把别人的话听进耳朵里。遇上这种人,除了不理会之外别无他法。心念一定,唐思琪转头走人。

    可身后脚步声又起,他到底想做什么?

    诂还来不及问出口,身后的男人竟毫无预警地扣住她纤细臂膀,一个半弧旋转,她前方开阔的视野已教一堵胸墙取代,同时,颚下被他的手指强迫仰首,俯下的笑脸令她呼吸一窒。

    面对突来的俊美脸部特写,任谁都会吓一跳。唐思琪微怨地替自己的心室找出理由,心厌他的自以为风流,柳眉已然深锁。

    而他反倒笑意更深,学她的话回敬:“第一,我想认识你,无论你想或不想,都与我无关,我向来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第二,就算你不愿意,我还是帮忙了,否则你无法这么轻易离开,这是既定的事实,不能抗拒时就请接受它;第三,我也不要你感谢我,谢字好说却不具任何实质上的意义,与其道谢,不如给我一叠钞票,我急用。”

    他轻咳了声又说:“第四,你要知道历史是会不断重演的,所以别以为这年头没有以身相许的事情发生,也许你我之间会有也不一定;第五,除了跟着你之外,我现在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最后一点,我要跟着你,直到你回头看我为止。”

    “我现在己经看着你了。”她冷冷回应一句。

    可法雷将俊脸凑上前,未料对方非但没有着迷的反应,反而是警戒的向后退去。

    好受伤喔。“不不,我要的是你自愿看着我。”他闭眼耍帅地摇摇手指。

    “你、你有毛病!”这个人会不会是个疯子?唐思琪忽然害怕地想。

    “这种骂人法,连幼稚园小朋友都已经不屑用了哦。你这样难怪会被人欺负。”出色的俊颜露出“这样是不行的哦”的叮咛关心,双手仍紧紧扣住她臂膀。

    “不关你的事,快放手。”

    “唉唉,这么诱人的小嘴不应该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所以他很好心,当作没听到。“枉费我那么努力地将你记在脑猴,怕忘了哩,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很难得哦,比七十六年才来一次的哈雷彗星还难得哩。”

    这个男人一定是疯子!“救唔”突地被捂住嘴。

    “真是不乖。”奇了,在他面前的女人泰半乖得像只小绵羊,只差没有咩咩叫地贴上他,就她却像看见魔鬼似的只想逃。

    多奇怪、多特别、多好玩啊!

    可法雷松手,和霭地擂下威胁:“再叫一次,我就在这里吻你哦,是法式火辣辣的热吻哦!”“你你这个恶魔。”她低嘶,没办法做到无视路人的目光。

    黑眉隆起高峰,他惊呼:“你怎么知道?”

    唐思琪简直快昏了,这个人脑子真的有问题!

    “我决定更改第四点。”

    “什、什么?”她一头雾水。

    “以身相许啊,我决定亲自以身相许,不劳你费心了。”可法雷将一言堂的条例发挥得淋漓尽致。

    “以身啊!”话说了一半,唐思琪突然被人拦腰扛起,最后只能以一声惊呼结尾:“你做什么!”

    “为了将来的幸褊着想,你我有交流情感的必要。”

    “什么将来的幸福啊!”下一秒,连人送进计程车,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连哀悼心伤的余暇都没有。

    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就这样以莫名其妙的姿态闯进她伤痕累累的生活,夹着莫名其妙的英雄姿态颠覆以身相许的定义。

    也莫名其妙地

    介入她的未来。

    “什么?”

    计程车后座的女子柳眉弯如月牙,看向身旁男子的眼像是看见外星人。

    计程车停在淡水捷运线终点站前,后座的人迟迟没有下车打算,让司机忍不住担心后头的客人打算坐霸王车。

    “我没有钱。”可法雷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是谁拉我上计程车的?”

    “我。”深感荣幸。

    “是谁叫司机开车到淡水的?”

    “还是我。”多巧呵!

    “而你没带钱?”

    “我身上从来没有带过钱。”仍是理直气壮。

    “先生、小姐,你们要吵是你们的事,车钱先给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叫车行的兄弟来讨喔。”司机脸色开始狰狞,溜出台语版的威胁:“我哪是不爽,就想要杀人,你俩人哪是想要坐霸王车,乎我不爽,我就对你不客气,到时会死虾米人,我就咽知影啊,嘿嘿嘿”“抱歉。”唐思琪急忙给钱,扯着依然笑容满面的俊男下车。

    不愧是靠女人吃饭的派!唐思琪讽刺地想。

    只见身后的笑眸加深几许,仿佛窥知她内心的想法。

    “看样子,我们今天是来对了。”丝毫不把美女薰黑脸色放在眼里,可法雷揽住她纤细的肩头,眯眼倾听夏夜送凉的乐音。“今晚的淡水是爵士之夜。”

    纤手捏开他毛来的狼掌。“我跟你很熟吗?”

    大掌不放弃地再度揽上她。“一回生、二回熟,我们都已经见过三回了。”赖皮得顺理成章。“听,natkingcole的‘dearlonelyhearts’,是不是很符合你的心境?”说着,可法雷迳自哼了起来。

    离他最近的人立即听见撼动鼓膜、荡漾频率柔缓的中低音。不理会心中随着音符荡起的讶异,唐思琪嘴上犹不愿饶人。“你闭嘴。”

    “我认为自己的声音很好听,你不觉得?”

    “你”“放轻松,别绷紧自己。这首歌的旋律并不悲伤,有我在。”刻意压沉的声音带有神秘的安抚效果,让唐思琪警戒的神经不自觉地舒缓开来。“相信我,我能带给你快乐。”

    这个人真会哄女人。“你一向都这样强人所难?从来没有人拒绝你?”

    “你是第一个。”

    “所以你穷追不舍?”因为她难缠,伤了他的男性自尊?

    说到底,这男人只是一只自大的孔雀!

    “谁教你不理我。”可法雷轻佻地扬眉,忍不住掬起她的手吮吻。“这很伤我的心呐。”

    她迅速抽回手。“阁下复元的功力想必超乎常人所及。”她为什么要跟一个职业派闲扯淡?“放手,我要回去了。”

    “美人是不适合愁眉苦脸的,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相信?她曾经相信过一个男人,结果呢?得到了什么?

    “我知道做你们这一行的很会哄女人,但我并不需要,还是你只是想赚点外快?我先声明,我不是个好客人。”

    “在灯光好、气氛佳的此刻,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露骨残忍吗?”现在的女人牙尖嘴利得教男人胆寒。“美人不适合说出这么市侩的话。”

    美人?她苦笑。“如果我美,他为什么会背叛我、放弃这段感情?而侨櫎─还是从两年前就开始?我美?我真的够美吗?”

    “你很美。”瓜子脸、双雁眉、深黑的凤目、小巧挺鼻和红艳的菱形唇瓣,这样的五官组合不美,这世上就没天理了。“美得冒泡。”

    噗嗤!愁冷的五官难得被他逗出柔和的破绽。

    “你们这行真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算我输你,反正今天我也不想一个人过。”她朋友少,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出来,度过这令人倍感寂寥的周五夜晚。“愿意陪我吗?”

    “咦?”想不吃惊都难。

    他的反应让唐思琪红了脸。“别想歪。只有走走逛逛,没有别的目的,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荣幸之至。”可法雷优雅地鞠了个绅士礼。

    “真会说好听话。”莫怪女人对派店就像男人对酒店般趋之若骛。“你的工作就是向女人销售短暂的爱情美梦?在她们耳边说些甜言蜜语,让她们甘心奉献荷包里的金钱?”

    “世间男女多寂寥,爱情男人女人都需要。”他唱戏似的答道。

    “我只想要一个朋友。”

    “如果你想,我们就只是朋友。”他不反对。

    他可以是女人的朋友,也可以当情人,拿捏角色之间的分寸是他的绝活。

    否则,怎么吸引女人的注意?又如何在tendermen荣登业绩之冠,光荣退役?

    回避他似乎太过露骨的凝视,唐思琪的目光转向拥挤的捷运站,注意到夜晚的露天咖啡座坐满了三三两两的客人,神情无不轻松舒缓,陶醉在舞台上主唱者醇厚的歌声中。

    成串的小灯泡像彩带般妆点上四周的行道树,红黄蓝的三色缤纷也跟着音乐的拍子明灭跳动。

    夜晚的淡水在巧心设计下,别有一番迷人风情。

    此时,音乐转奏另一首曲目,台上的主唱者也跟着改变唱腔,模仿起andywilliams的声调,唱出节奏轻快的“happyheart。”

    或许是音乐的陶冶,唐思琪打结的眉逐渐舒开“我好久没到这里了,从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有时间走走逛逛。”

    念大学的时候,她常常心血来潮招呼三五好友四处游玩,那种不按牌理出牌的疯狂,对出社会之后便循规蹈矩生活着的她来说,己经是好遥远的回忆了。

    堡作的压力、想有所成就的企图,让她毅然决然舍弃那样任性的自在,早忘了那份即想即行的狂放。

    “那么,就请你放轻松,让我带你四处逛逛吧。”他伸出手。“我保证我会是最好的游件。”

    回眸细看身边男人的脸,她应该防备他的。唐思琪如此告诫自己。

    她从未见过如他这般俊美与阴柔兼具却又相得益彰的男人,全身上下笼罩一股坏坏的、勾引人的妖冶气息。

    是的,她的确该小心防范,可是

    手已不由自主地放进他掌中,隔着手套,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的暖意。

    明明是夏暑季节,这样牵着手却不觉得灼热。

    “我需要付带你出场的钟点费吗?”

    “这种话从美女口中说出来真是伤人。”可法雷低头再度在她手背上吮落一吻。“你只需要负责一路上的花费即可。”没钱就是没钱,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你真的身无分文?”好怀疑。

    他双手摊向左右,门户大开。“我很乐意让你亲自搜身。”

    “我的男前男友很在意让女方付钱这种事。”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在意的,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准男人工作赚钱。”牵起她的手,并肩沿着堤防边漫步。

    唐思琪静静地走着,一时思绪百转。

    “现在不是常听到宣传男女平权的概念吗?男主外、女主内早就是百年前的旧观念,风水轮流转一回,女主外、男主内又何妨?”他突然在一个摊贩前停下。“吃不吃虾卷?这一家卖的挺好吃。”

    可法雷用事实证明自己的确不介意女方付费。

    转眼间,打扮入时的都会男女手上各拿着一串虾卷。

    唐思琪瞅着他,看不出他有丝毫心虚,表情再自然不过。

    “我跟他刚开始交往的时候,通常是把钱从桌面下偷偷递给他,让他去付帐:后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跟他出门都是我买单,就连分手那天也是一样你们派似乎很习惯让女方花钱?”话题转得很没逻辑。

    “你要因为我的职业而鄙视我吗?”他苦笑道:“或者,在你的想法里,男人跟女人出门,一切开销应该白男方负责?这跟一方面要求男女平等,一方面又希望男人替她拉椅子的女权主义者有何不同?你不觉得这是双重标准?”

    思忖一会,她不得不点头。“你说得有理。”

    “所以,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好吗?”

    望着他喜孜孜的脸,不知怎的,她竟点头了。

    “如果把自己交给你的结果是这样,我收回那句话。”

    望着淡水有名的鱼丸、真理街的“阿给”外加满桌的海产热炒,唐思琪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前所未有的后悔。

    “你确定我们吃得完?”

    “人生得意须尽欢,又不一定要吃完。”可法雷摊摊双手。

    “这样很暴殄天物。”小脸写满不赞同“这个世界上的某处,正有人因为没有东西吃而挨饿。”

    “那绝对不会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我们,小道德家。”真是啼笑皆非,这时候不适合大谈饥饿三十之属的话题吧?“如果真有挨饿受冻的一天,到时候再去担心如何?做人要深谙及时行乐的道理。”挟一口芦笋炒虾仁送到她嘴边。“嘴巴张开,啊好吃吗?”

    “我不是小孩子,容我提醒,我还大你两岁。”

    方才边逛边聊,说到彼此的年纪,唐思琪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感觉已“阅人无数”、对女人了解至深的可法雷,竟然才二十七岁!

    “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

    呵。“下一分钟如果你说要摘天上的星星给我,我也不会感到意外。”这人太油腔滑调了。

    可法雷却一反之前的轻佻,认真地问:“你想要?”

    “显然我的幽默感不足,我是开玩笑的。”

    “我很认真喔,如果你真想要,我会摘给唔”一口豆瓣炒剑笋打断了他的话。

    首见她的倩兮巧笑,亮灿灿的,足以撩人。

    “好吃吗?”唐思琪问。他玩美男计这么久,不好好以美人计回敬,实在有失礼数。

    如果,她有他说的美。

    “嗯?嗯”这女人很聪明。

    “那就多吃点。”唐思琪努力挟出一碗小山送到他面前。

    “你在惩罚我吗?”

    她祭笑回应:“我比较欣赏说话踏实的朋友。对于商场上应对的客套话我并不认同,当然,也包括你流利的场面话,你以为女人只要听见好话就会浑然忘我?”

    “说了不怕你生气,不少女人是这样。”

    “那只是因为她们太怕寂寞。”

    可法雷对这新颖想法感到好奇,睁大眼看着她。

    唐思琪苦笑说道:“因为怕寂寞,所以选择自欺欺人,没有勇气面对真正孤独的自己。我也是,但我不是没有脑袋的人,会看、会听、会想,截至目前为止,有多少话是你发自真心,有多少话只是逢场作戏,你我心里有数,明明不熟却还要装出热情,明知对方心有城府还得笑脸相迎,你不觉得辛苦,我觉得。

    “女人立足职场本就不易,表现杰出经常会换来他人背地里的毁誉,就连感情也是,没有男人能容忍一个女人的成就高过自己。”一杯清酒下肚,她自觉说得太多了。“老实说,这让我觉得很累,我不想再听虚伪的应酬话。”

    琥珀色的瞳眸定在她身上好一会儿。

    “你很好。那个男人配不上你。”不再说掺糖添蜜哄人的话,他话语的真意很简单,也出自真心。“我是说真的。如果只是为了奉承你,我可以说出比这更好听十倍的话。”

    “谢谢。”他的话让她眼眶微热,比之前如诗般的吹捧更深入她的心。“原谅我之前的态度,我以为女人都爱男人在她耳畔说好听话。”此姝显得与檗不同。

    “你遇到一个例外。”她自嘲:“理性一直是我的强项。”

    “那又何妨?总比有人靠野性过日子来得有eq许多。”他想起了家中那鼎鼎有名的粗鲁男。

    炳啾!遥远的彼端,正呈大字型躺在客厅睡觉的鱼步云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又继续睡去。

    “我很高兴遇到像你这个例外,这是真心话。”举杯向她。“敬你。”

    两只杯缘敲出清脆一响。

    “敬你。”

    她是醉了吧

    否则,怎么会容许自己像个疯婆子般地大吼大叫、又笑又闹?还爬墙?

    先落地的可法雷回头拖住自墙头跳下的唐思琪,旋即接过她那不适宜行动的高跟鞋。

    “你这里是哪里?”

    “真理大学。”

    “你你爬墙偷溜进来?”

    “你也是共犯啊,小姑娘。”可法雷爱怜地轻捏她鼻头一记。

    有人说,女人最美丽的时候,是羞怯垂首以及张着无辜大眼仰首凝视对方的时候。他不知道她羞赧垂首是何风情,但娇憨仰首是看见了一个醉美人。

    小?“我不小,我大你两岁。”

    “是是”可法雷顺应人意,让她挨靠自己。“那我叫你一声姐姐?”

    “不,女人怕老,还是我看起来很老?”唐思琪从皮包里找出镜子,就着礼堂前方的投射灯,醉眼看见一张双颊微红的脸蛋。

    “你看起来很年轻,像个小女孩。”

    “你是暗指我为老不尊?”警告味浓地瞪视他。

    噗嗤!可法雷笑得直不起背。

    “你笑什么?”好恼。

    “女人真是矛盾的动物可不是?”

    偏首思考这句话,她同意地点头。“同感。所以嗝!我是女人。”

    “道道地地的女人。”

    唐思琪被他煞有介事的模样逗得咯咯发笑,清铃般的笑声在柔软似水的黑夜中,扩散成一圈又一圈的音波,藉由空气传递回荡。

    可法雷静伫倾听,不想破坏这份悦耳。

    “哇!呵!呵呵呵”突地,她奔向他,双手握住承接自己的臂膀,笑不可抑。“早想回味赤脚踩在草坪上的感觉,好舒服!”脚底带露的草香与凉意,让她想起好久好久以前那个对每一项事物都跃跃欲试的自己。

    “你的丝袜会脏的。”忍不住提醒前头又转又跑又跳、像个小女孩奔驰原野的都会粉领新贵,成功地喊住了她。

    “唔”小脑袋郑重陷入思考,转眼间绽出微笑。“没关系,脱掉!”

    说到做到,唐思琪当真撩起裤管,脱下半筒的丝袜丢到一旁。“好了。”醉憨的表情像个期待大人夸赞的小女孩。

    她这举止让可法雷后悔自己太过绅士的好心。“我应该说你的衣服会脏才对。”

    唐思琪转身面对勾着高跟鞋、挟捻丝袜又一脸惬意的男人。“你很色。”醉美人骤下结论。

    “食色性也,你们的孟家夫子不是这么说的吗?”他走至她面前,眸光带笑。

    “我被你骗了?”醺醺然的脑袋响起危机警铃。“我被你骗了?”

    “就当是被我骗,做一次傻女人何妨?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的表情像要把我吃了。”

    唐思琪醉沉的思路想着今晚遇见他之后的荒腔走板。

    本来应该如同单身后的每个周五夜晚,自己一个人在家中继续完成那永远忙不完的工作,或许租些影碟,一个人窝在客厅泡茶独赏。

    然而,今晚却多了一个根本算不上认识的他,身旁的事情也跟着不受自己控制,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牵着鼻子走

    “原谅我。”空出手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拨至耳后,可法雷动作轻柔不已。“我会这样,是因为你太诱人。”

    诱人?唐思琪从他的话中回神,爆出笑语:“呵呵你一定是饿很久,饥不择食了。我只是个被前男友骗了两年还不知道的傻女人,两年前从两年前开始,他身边就有了别的女人”

    “别说了。”无意勾起她的伤心事,酒醉的人思路怎么个转法,实非清醒者所探知。

    “让我说、让我说让我把话说完好吗?我有好多事放在心里,一直找不到人说,我的朋友不多明明我有四大本满满的名片簿,记事本上也密密麻麻写着好多人的联络方式,但是,我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把心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我找不到”

    “知己难寻,自古皆然。”

    “不,不是知己。”她摇头。“我知道不是因为知己难寻,而是信任的问题。是我信不信任聆听的对方,担心他是不是会把我的心事当成笑话跟别人说,怀疑他是否会小心翼翼保管我的心事,这种种的理由,回到最根本的问题上就是我是否信任对方。”

    “你似醉非醉呐。”

    她笑了,尝到自己内心苦涩的味道。“和客户周旋这么多年,如果没有海似的酒量,早在如战场的商场上被人吃干抹净、尸骨无存。但我今晚想醉,想醉得不省人事、醉得无法思考信任与否的问题。”

    “说穿了,你不相信我。”

    “抱歉。”淡淡的致歉已是最直截了当的答案。“愿意听我说吗?”

    “果然矛盾。你不信任我,却想把心事告诉我?”

    是啊,她也不懂。

    活过第二十九个年头,直到今天才知道心有它的容量极限,填埋在心里的东西已经多到满溢的程度,不倒出来,很难再容下新的。

    “或许因为你是陌生人,才觉得安心吧。很奇怪不是?朋友才是诉说心事的对象,但我不,我选择第一次见面的你。”

    “我们见过三次了。”他更正。

    “很难再有第四次吧!”她倾首望天的侧脸,牵起疏离的微笑。“愿意听一个年近三十的老女人诉苦吗?”

    “我在你身上看不见老态,小姐。”方才是谁不认老来着?“我只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

    美丽?“我还能用美丽形容?听人说,失意的女人最丑。”

    “你美,只是你不知道。”

    “你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干涉我的私事,打乱我今晚的生活;但是谢谢你,今晚的一切。”

    “别用我俩只剩今晚似的口吻说话。”他拉着她一同就坐草坪上。“什么都别想,诂说得没有条理、颠三倒四也无妨,我听,直到你觉得你说够、口干了为止,我会陪在你身边。”

    “肩膀借我靠一下可以吗?”

    “美人投怀送抱是好事一件。”越肩搂她靠向自己,可法雷更进一步,单脚咸弓,让她坐躺得更舒适,双手圈合在她平坦的腹前。

    “刚刚就想问你,这么热的天气为什么戴手套?”

    “因为”俊颜锁起沉重,欲言又止。

    “我不会说出去,一定保守秘密,就像你保守我的一样。”

    “不怕我知道的比你所想的要多?”

    唐思琪抬眸看向他。“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我说我有超能力,你信不信?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信不信?”

    “呵呵呵”摆明不信。

    可法雷不以为意地一耸肩,解下手套。“这样可以了吗?”

    眼前的十指嶙峋适中,修长优雅,还以为他的手受了伤需要遮掩呢!“你的手很漂亮。”

    “谢谢。”十指双扣,重新锁她入怀。

    “咯咯你让我觉得自己好小。”他们差两岁呢!

    可法雷温暖的指腹在她的笑声中探上柔嫩的脸颊,可却在瞬间顿住了。

    原先像个慵懒小猫,眯起眼享受被呵护的感觉,忘了商场女强人该有的精明干练的唐思琪不禁睁开眼回头,不解他像是发现什么似的神情。

    “怎么?”

    “你是个好女人。”

    又来了。

    “我说的是真话。”

    “咦?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装傻带过。

    未作回答,唐思琪看着黑灰的空地,不再言语。

    盛夏夜晚应是燠热无比,可今晚却异常地沁凉如水,感觉好舒服。

    因为身边这名陌生男子的关系吗?唐思琪迷迷糊糊地想着。

    若是陌生,为什么靠着他竟能感到无比安心?

    若是陌生,他又为何体贴地提供胸怀供她低泣?

    就算今晚是梦或被骗也罢,她不想思考那么多了,好累、好累的。

    昏沉的脑袋无助于思考。

    她记得自己是海量,但有醉的感觉。

    是否呵!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原来她也好色,对于身后的胸墙感到醺然,理性明知虚幻不实,感性却兀自陶醉。

    “放自己一马,你会好过一点。人再怎么理智,都难免有情绪化的时候。”

    适巧适时的话引她再次回头看他,心中萌生一股怪异的感觉。“你”“你不是有话想说?”他催问,轻而易举转移此时微醺的她的注意力。

    螓首轻点。“嗯,但有好多事不知道该从哪一件说起。”

    “就从最想说的开始如何?”

    “最想说的大概是四年前我跟他”

    浪漫的夜,在那低语声中渐渐转沉、再转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