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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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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师傅啊,你要的布在这里了。”

    远远地就看到人,布庄东家吆喝着,早巳将固定的两疋白布备好。

    司徒青衣在门口停下推车,走进店铺里头道谢:“麻烦你了。”从钱袋里掏出该给的银两,就要递出。

    “司徒师傅,你当真不考虑考虑?”东家尚未接过银子,就先开口问道。

    他清秀的面容困惑了下。“什么事要考虑?”

    “哎呀!”东家夸张地击掌,连声道:“就是六王爷那‘霓裳羽衣’的事呀!只剩一个月了,这最近可沸沸扬扬,大家都摩拳擦掌等着呢!”各路纺织、染坊、裁缝,莫不卯足了劲,道上更担心自家衣裳模样给窃了去,防人防得紧,神秘兮兮,在路边碰到都给个瞪眼瞧呢!

    “啊是这件事。”不提他都要忘了怎地每月见面都来上这么一回?

    “前些日子正巧适逢中秋,‘霓裳羽衣’的事情就正好是一个月之后,六王爷当时还说,下回再月圆,就让在广寒宫里的嫦娥也落凡走一遭,和他那美若天仙的郡王女儿比上一比呢!”东家兴奋地手舞足蹈了。

    中秋啊司徒青衣忽然脸红心跳起来,赶紧压抑脑子里的胡想。

    被东家逼视地苦笑又摇头,他语气同样婉转,还是拒绝:“不了,司徒当真没那个才能。”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布庄东家表情相当扼腕,彷佛恨铁不成钢。

    这并非是试不试的问题啊司徒青衣不会解释,只觉东家急躁眉目间的神态似乎稍稍地陌生起来,以前也是一个月见一次,不曾这样的啊。小小地恍神,他还是浅笑道:“谢谢好意了。”而后抱着布匹离开。

    推着只有两个轮子的木头小车走远,到东家再也无法唤住的距离,他轻轻地叹口气。抬眸一望,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街上看来比之往常热闹了些,有股欢欣愉悦的气息徘徊周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虽然节庆已过,但仍如期待着某种更盛大的祭典般浮动着。

    “你这家伙,别跑!”

    路边几名大汉追逐着一名男子,虎声在后吆喝着。不到几个巷口的距离,那男子就遭前后包围给逮着,寡不敌众,男子双手高举,跪地求饶。

    “请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饶命?你把咱们辛辛苦苦创造的独门花色卖给其它纺织,害得老爷不及赶工,届时在王爷面前丢了脸,岂是你一条贱命能够补偿的?没有这么容易!”高头大马的汉子们拳打脚踢,将男子惨烈地痛殴一顿。

    “是哪家纺织要你做的好事,不乖乖说出来,回去还有你受的!走!”一声令下,大汉们拖着牙断脸青的男子离开。

    从头到尾,来去街道的路人,竟是无观者对此情境多瞄上一瞄,彷佛只有自己目击这粗蛮暴力的意外。司徒青衣不觉微微地讶异。

    有城外运布马车经过,一行声势赫赫、浩浩荡荡,旁若无人般地排开,将他给推挤到墙边去,驾马护送的几个护卫望见他也有布,神色凶恶地瞥视两眼,随即哼笑几声,才又继续前进。

    载货的车架仅有一辆,上头盖有大块白布,四角绑紧,瞧不见里头有何玄机;车夫两位,其余三十来名皆是负责运送的人手。物主似乎相当重视这车布,才会如此大费周章。

    “听说是从异邦飘洋过捍的金丝布啊”“要给郡主穿,总不能寒酸吧”

    “不知有多美丽神奇呢”

    身旁传来窃窃耳语,司徒青衣垂首,从小巷另边走离,经过一处颇具声名的老字号裁缝铺,店家本来是要把什么东西拿出来,一见外头有不少人,又鬼祟地关起大门。

    “有必要如此吗?”他喃喃自问着。

    不是一个共襄盛举的嘉会而已吗?虽然的确是相当可遇不可求,但这般影响生活,却不是该乐见之事啊正欲往自家铺子方向回去,匆而感觉有人在看着他,微抬眼,就见纪渊在对街张大了眸子,手里还拿有两串糖葫芦,直直地盯过来。

    “啊,纪”他启口正要叫唤,却忽然感到一阵面河邡赤而停住。

    纪渊明显飘开眼神,低头快步朝和他相反的地方奔开。

    他见状愣住,有种想要追过去的冲动,但只是一刹那,错过之后,终究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她是在躲他吗?因为那个中秋的晚上?

    问他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的啊总觉得好像哪里卡着什么,无法顺心舒畅。他缓缓呼吸,没有任何功效。

    略是沉重的脚步尚未踏出去,一只手从后头拍上他的肩。

    “咦?”他转过身,望着手的主人。

    纪渊还是跑回来了。她有些些喘,伸臂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笑道:“青衣啊,这给你吃。”不好意思地眯着眸子。

    “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只得接过,道:“谢谢。”

    “那我走喽。”她很快道。一个跳跃步,就要离开。

    “纪渊。”在他思考之前,自己就已经先唤住她。

    “啥?”她咬着自己手里的糖葫芦,目光游移,没有瞧他。

    “你你要去哪儿?”选了最不着边际的问题。

    “我?我要去衙门啊,最近常有人闹事呢,一会儿谁家的布被偷了,一会儿又哪两家染坊有争执,再不然就是各家裁缝铺里制裁内贼”她歪着头,摸摸额间的皱折,撇唇道:“都是因为那个王爷的新衣害的呢。”

    王爷的新衣?

    他一头雾水,只大概猜道:“应该是将天女之衣献给郡主吧。”

    “哦?是那样吗?”她抚着下巴,啧啧有声地想着。“不管哪一个,好像是个满会造成麻烦的无聊玩意儿。哈哈哈,又不关我的事,哪管那么多啊。好了,我走啦!”赶紧说完,准备跑开。

    又走?司徒青衣这次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臂,其实连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但他就是觉得有什么话必须讲出来,否则他心里难以舒坦。

    “纪纪渊,我有事要和你”“哇哇哇哇哇哇哇”她忽地胡乱大叫起来,完全盖住他的声量,双手挥舞,看他闭了嘴,才流汗又勉强地笑道:“啥?你刚说啥我都没听到耶。”

    他险些反应不过来,重复道:“我是说,我有事要和你”“哇哇哇哇哇哇哇”分明是故计重施,她更汗颜了。“咦?还是没听懂呢。啊,我要去衙门了啦!”脱离他的掌控,溜!

    司徒青衣望着自己空荡的手心,微微皱眉,道:“你一辈子都要这般跟我说话吗?”他没发现自己的语意有毛病。

    可能今儿就缘尽了呢,哪里来的一辈子啊纪渊留步,低眼瞅着地板。

    “我哎哟!”挫败地跺着脚哀号一声,垂头消极道:“我、我知道我砸锅了啦”不必特地来重复提醒她了吧?

    砸锅?他缓慢地踱近她。“纪渊”

    “哇哇哇哇哇哇哇!我不要听啦!你本来就觉得我很烦,这次一定会割席断义,跟我绝交的。”她两手捂住耳,意气颓丧,做垂死挣扎。

    他想要好好地和她交谈,她却这般胡闹不合作,他也有些动气了。

    司徒青衣行为端正,几乎不曾随意动手动脚,但这回儿却是抓住她的腕节,硬要从她耳边拉开,无奈自己的力量实在没有比日常练武的她来得强壮。

    僵持了一会儿,还是纪渊偷偷看到他脸红脖子粗了,才动摇松开。

    司徒青衣吐出一口长气,清秀的面容皆是薄汗,总算能够道:“我不会和你绝交,也不会割席断义的。”他有些用力地把话说出口。

    “骗人。”她别过脸。

    他觉得好头痛,往旁一步换个位置,再站立在她面前。

    “那么决绝的事我不会做的。”他缓缓吐纳,温和道:“纪渊,如果是骗人的话,我就不解释了,所以所以可不可以回复到原本的模样就好了?”他脱口而出,心里却当真认为或许这样最好。

    因为不晓得该怎么办,那么就都当作没发生过吧。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他的嗓音,又轻又柔,字句却像是打在她脸上,好痛好痛。

    是、是呀!他不会这么决绝的,因为他心肠耳根都太软,不会拒绝别人,相当优柔寡断,她怎会忘了呢?

    “哈、哈哈”她莫名其妙地笑了几声,才道:“好啦,我知道了。那你、你就不必再提了,忘了忘了吧!这样也比较轻松啦。”

    他望着她大开的笑脸,心里一瞬闪过什么,不及思索,便道:“那你呢?”才说完,就感觉自己太没道理。

    毕竟毕竟他并没有接受她的情意这么问只会伤她的心。

    岂料,纪渊哈哈昂首一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啦!我是大侠嘛,大侠不会太惦记私情的。”将所有的糖葫芦全都塞入口中,她边咬边道:“好啦,那没事了、没事了啊!我要去衙门了喔,不然来不及了要被骂呢!”头一扭,没有再停留。

    这次,司徒青衣终于没再出声唤住她。

    她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自己胸腔里的气息快要胀破,一直跑到眼角里不听话溢出的东西风干,才踏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当中。

    里头不巧有一对男女状似亲匿,给她吓了一大跳,连忙跳脚分开。

    “呀今儿个天气真好啊”男女故作悠闲,在连日阳都照不进的狭巷里干声说道。

    纪渊瞧也不瞧他们,原地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大叫道:“哪里好?这里根本又暗又阴,胡说胡说!一点都不好啦!”

    “呃不好、不好。这儿给姑娘你用了。”偷情的男女以为她失心疯犯,当下不敢占位,手牵手贴墙移步小心逃出。

    纪渊把头脸埋进肘间,好半晌都没再动过。

    “什么嘛”闷闷的语调极低地传出,带着点不太清楚的断续,和难以察觉的哽咽,小小声地说:“砸锅了啦全砸了我跟你是结拜,你不会对我那么决绝,却也不会喜欢我啊”好痛喔痛死人了啦她抓着胸口的地方,只觉里头好疼。不晓得是因为急跑的关系,还是其它。

    相当压抑的呜呜声,在巷弄里回荡了很久很久。

    “哼哼!”“你怎么了?”十七岁的司徒青衣,对着十四岁的纪渊问道。

    一太早,铺子还没开始做生意,她就急着敲门,进来之后,只是二话不说的坐在椅子上,表情极为不甘愿和忿怒。

    “青衣,我要住在这里。2她又啧啧两声才生气地道。

    “咦?”他以为自己听错。“什么?”迷惘问。

    “我说我要住在这里!”她突然开始大声吵闹:“我不去京城!我要住在这里!住在这里!绝对、一定要住在这里!”

    他忍住耳边的不适,重复道:“京城?”

    “我爹有事情办,说要去京城半年。”她鼓着腮帮子,不服气地道:“咱们家的人都要一同去。”

    “那很好。”他如是感言。

    京城应该比这里热闹新鲜,会很适合性格外放的她。

    闻言,她瞪着他,随即跳起来哇啦哇啦地叫喊:“好什么好?有什么好啊?我要去半年耶,半年都不能回来耶!”站直身之后,才发现自己矮他一些些。

    可恶可恶!本来不是这个样子,以前明明是她比较高啊!

    “这样啊。”他还是找不到她发怒的重点。只是半年而已不是吗?之后就可以回永昌城了呀。

    “什么嘛!这样那样的!”她咬着嘴唇,气他迟钝的态度。“司徒老爷爷过世了,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拍胸脯担保过有我在的啊!现在我要离开了,你却是这种反应,其实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对不对?”

    “嗄?”他有些吃惊。自己只是单纯地没想到而已啊。

    她是为了他,才想留下来的吗?司徒青衣想要温柔地问,她却没给他机会。

    “算了算了!反正你压根儿都不在乎!”她忿怒地两手将旁边的椅子给翻了,像旋风般大闹一场,而后就跑了出去。

    不是太愉悦的粗糙道别,但她当真就这样消失。

    半年过后,她背着大大的包袱,里头装满在京城里找到的新奇物品,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没有旧仇,没有嗔怨,没有新怒。一看到他就露出笑容,高兴热切地唤着他的名,表情如故友重逢相见那般真诚地感动和喜悦。

    会匆而想起这件事,是因为纪渊十来天没上门找他了。

    一开始,他并没特别注意,只是日常作息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待看到小方院那华丽又高大的后门时,他发了好一会儿的楞。

    那种莫名的失落感,就如十七岁那年,她和他吵架之后不见的时候一样。

    只是半年日子而已,为什么她如此激动呢?那时候,他不懂。只是,在日复一日毫无变化的重复起居里,他突然感觉裁缝铺里居然是这么地安静,安静到他偶尔会想到她很吵很吵的声音。

    两人相识以来最长久的分离,就是那一次。

    这回,虽然没有半年,仅是半个月,却也让他心神不定了。

    “痛”一个怔忡,令得他手中的银针下小心刺入自己的皮肉,殷红的血滴冒出,弄污了布。他轻叹一声,拭去血渍,将东西放落,不再动作了。

    移目望去,不晓得是否即将入冬的关系,门外有些冷清和萧索。因为他这家裁缝铺是在巷弄之内,大门还面对着墙壁,风水位置都不对,平常时候,鲜少有人经过,只有孩童会在附近玩耍。

    老是特地走进来的人,也只有纪渊了吧。

    为什么她不来呢

    “咦?”他微怔,搜寻起十数年来的记忆。

    似乎总是她来找他的,每次每次,他都待在这里静静地接受她的出现,无所谓愿意不愿意。为何他只会坐在这边等待?

    心念一动,他遂起身,大概地整理凌乱的物品后,跨出门槛,将大门关上。

    他今日不做生意了。

    往纪府方向前去,以前行走时不曾留意,但这时却感觉脚步轻快了些些。

    到达后,他才懊恼想起自己两手空空,似乎于礼数不合,徘徊了一阵子,本欲去准备带个什么东西再来,身旁却有名少年一直地看着他。

    “小裁缝?”少年道,稚气的脸蛋有些呆呆的。

    “咦?”好熟悉的称呼啊司徒青衣睇着他一会儿,才缓缓想到:“纪渊最小的弟弟?”又说不出人家名字了,他面露歉意,相当汗下。

    纪七弟点头,并不在乎,只问:“你要来找姐姐啊?”

    “是呀。”连自己都不晓得脸皮为何会发起热。

    “那你和我一道进来啊。”直接就走进大门。

    “啊。”迟疑只是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纪府平常进出的闲客不少,许是里头的人个个使武,没什么好害怕,竟是没有半个人守门,好似随便一位路过的心血来潮都可以进去参观参观。

    也因此,司徒青衣浮动的心情稍稍地平稳了。

    绕过几条长廊,跨越两三个拱门,来到的是偌大的庭园。

    纪七弟随手一指,道:“姐姐在那儿。”随即跑开。

    司徒青衣想道谢都来不及。

    转目往园中看去,有座石亭在当中,里头坐有一熟悉身影。他移步过去,不知怎地,距离愈近,就好像有点紧张,可能是他不习惯这里的环境吧。

    “纪渊。”亭外站定后,他轻唤。

    纪渊手拿茶杯,本来支着下巴望着青天在发呆,闻声时回头就有点抖抖,在看见来者当真是何人后,一双眸子瞪得老大。

    “噗!”口中含的茶水意外地遭她喷出,还好自己的手捂得快,没成暗器。“咳咳咳!”呛到了。

    “你怎么了?”司徒青衣讶异地看着她衣襟泛湿的狼狈模样。

    “咳咳咳!”她猛咳嗽,眼泪都流出来了,好下容易才哑声问:“什么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语气拔高,相当地不可置信。

    认识这么久,他从来没自己上门拜访过,若非大白天,真以为见鬼了。

    “我”

    “等一下!”纪渊眼一眯,伸长脖子望望他的身后。“青衣,你来的时候有碰到谁?”

    “咦?”为什么如此问?但他还是答:“你最小的弟弟。”

    “好哇!”她一拍桌,跃跳起身,越过他,直直往长廊旁的草丛冲去。

    “啊啊!姐姐要打人啦!”本来宁静无奇的草丛,顿时跑出两个少年。纪六纪七纷纷抱头叫嚷窜逃。

    “再敢偷看,我会扒你们的皮喔!”挥拳恫吓着,虎虎生风。

    司徒青衣见状,忍不住露出微笑。笑的是什么,他也不懂。

    把闲杂人等清除干净,她才回头,道:“咱们到那边去,免得给观赏了。”

    带着他往庭园深处走,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万紫千红,只有假石流水和翠绿树木,后边一大片竹林,仔细瞧瞧,竹子上头还有刀痕裂缝,是个相当符合纪家人的风景。

    “你来这儿做什么?”她问,却是不看他。

    他一愣,缓步走到她面前。

    “我想,你这些天没来找我,所以”

    什么时候他有在乎过这些了?纪渊闻言,没有半分开心,神情一沉。

    “你脸做啥那么红?”她瞅住他,仅狐疑问。

    “啊”红、红了吗?自己倒是感觉手心在冒汗。

    “支支吾吾的”她干脆忽略,当作日头晒。直接道:“我衙门有事啊,不是说过了吗?所以最近很忙很忙啊。”她绝对不会告诉他,女侠也是会伤心的,所以必须好好闭关休养一番才能见人。

    很忙?她刚才明明很悠闲地在喝茶啊“这样啊”虽然谈不上什么请求的问题,但总感觉自己好似被拒绝了。

    不小心陷入有些尴尬的沉默,她只得抓抓头发,问道:“你来的时候没有迷路啊?”真讨厌怎么变成自己想要安慰他?她一定是全天下最悲哀的失意人。

    “小时候,来过几次。”都是她强硬拉着他来的,还曾经怕被发现遭挨骂,教他躲藏在她房里。他从没做过坏事,那一次真是让他心惊胆跳

    最近,好像时常想到以前的事情呢。他有些出神了。

    “喔是喔。”她忽地咕哝道:“该记得的事情不记i

    “咦?”什么该记?

    “没有啦。好好好,没事你可以走了。”她很担心等两个弟弟去说给兄长们知道,会来罗嗦些乱七八槽的话。

    已经很可怜了,不用再来几个家伙增加她的凄惨。

    被她往外推着走,司徒青衣不禁回头,瞅见她眼神飘动,他疑惑道:“纪渊,你在急什么?”好似希望他赶紧离开。

    说不出原因的,这让他有些薄恼。

    “没什么、没什么啦!”从后面走,推他出小门,谨慎地左右张望,她道:“好啦,有闲我会去找你,你不用自责到跑来啦。”趁兄长们还没来凑热闹,她很快道别,然后关上门。

    自责自什么责?他并不是因为这样才来找她的啊那,又是为什么?

    司徒青衣在外头怔愣站立,好半晌还回不了神。

    如果她喜欢的不是青衣,那事情就容易简单多了。

    首先,她用不着和他和好,也不必担心两人从此就一刀两断,和他相处也不会棘手困难。

    为什么她会对青衣有意啊从枕头底下抽出一袭老旧的小衣,外表看来分明是件孩童男装,但左侧衣摆却偏偏有朵粉黄色的小花儿缝在上面,有些不伦不类的。

    她指着小衣道:“都是你给害的,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想要喜欢青衣了你这么老又这么旧,为什么还要让我一直惦着?反正现下都已经砸锅了,看我丢了你。”气呼呼地走到窗户旁,抬起手来就要把东西往外扔。

    斑举的膀臂却是迟迟无法放下,她闭上眼睛想要狠心一点,却还是忍不住悄悄地掀开眼皮偷看着小衣上的那朵粉黄花儿一如她刚收到那时的娇美,好可爱好可爱的啊。

    将小衣服缓慢地拿近鼻间,她埋脸嗅闻,只有干涩的霉味,没有半点花香。

    她知道,这都是借口,无关衣服或者小花的关系,就算没有这些,结果还是会一样的。

    深深吸口气,她抬起头,将小衣服折叠好,细心地放入自己怀中。

    她轻压胸腹的地方,喃喃:“他忘记你了,所以只剩咱们俩啦。”悲秋伤春一下下,随即感觉自己有毛病才对着衣裳讲话,她低咒两声,推开房门走出去。

    青衣一定是觉得对不起她了吧?不然怎么会到家里来关心她?她得要让他感觉自己活蹦乱跳不受影响,就像他说的,回到以前那样嘛!

    哼心里忍不住哭泣,再次觉得自己好哀怨。

    来到裁缝铺,她先正经呼吸几次,拉拉自己脸皮,确定都准备好了,才跨进里头,用开朗的语气说:“青衣啊,我来啦!”挥手打着招呼。司徒青衣似乎正在跟难得上门的客人交谈,一见她,清秀的脸容先是愣了愣,旋即马上露出温润干净的笑意。

    纪渊有那么一刹那的闪神。好高兴的样子啊对谁呢?一定不是她吧!

    疑惑地张望自己身后,没人啊。

    “你等我一下。”司徒青衣只是这么道,随后和客人对谈着。

    那位客人背对纪渊,讲话声低到几乎不能闻察,不晓得是不是赶时间,交易迅速,很快低头离去。

    纪渊还在惊讶司徒青衣的笑容,根本没有留意那人的异样,只是那人正擦肩越过时,她心里似乎感受有些奇异,不觉多看了一眼。

    “喂”正开口叫唤,司徒青衣同时出声。

    “纪渊。”他走近她,温声道:“你来了就好。”

    好?好什么?让他的罪恶感少了一些是吧?她在心里叹口气,干脆转开话题:“刚刚那个人要干啥?”

    “他托我染一批布。”他简单道。偶有需要的客人,会请他将白布染印花色,做些棉被套之类的。

    “这样啊。”她点点头,是他的生意嘛,她听听就好。“喔那”好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耶,真是糟糕。

    东看看西看看,前后左右都睇上一遍,她只能道:“青衣啊,我来瞧过你了,那那没事了。”还是想要逃。

    “纪渊!”没让她如意,司徒青衣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但就是相当努力地想着可以把她留下来的理由。“入冬了,我帮你做一件衣裳可好?”终于给他想到一个。

    “嗄?”闻言,她瞠大了瞳眸。“你、你你”太过惊讶,说不出话。

    “就当是谢谢你帮我庆贺生辰你不要吗?”他困扰问。纪渊绝不会嫌弃他

    的东西,所以,为什么反应好奇怪?

    “原来如此啊”她摸摸自己肚皮处。“我还以为”

    “你肚子痛吗?”为何抱着?

    “没有啊,我肚子没痛。”她马上放开手,证实自己涸频健。“要做衣裳是吗?好哇好哇,来吧。”挺直背脊给他量身。

    拒绝的话,会伤他的好意吧可伤心人明明是她耶她又忍不住想要委靡不振了。

    司徒青衣没察觉,微微一笑,拿出布尺,测她肩宽。

    “说也奇怪,虽然我们结拜这么久,好像还没好好地帮你做过一件衣服呢。”他站在她的背后,声音一贯地亲和。

    吐气如兰,拂上她的耳,她感觉自己的皮肤小小地起了疙瘩。

    “那第一次做的衣裳呢?”她低声问。

    “什么?”他专注在她手臂的长度,没有听清近似喃语的发言。

    “没什么,我是说啊,这一点也不奇怪,我是个捕快,但也不见我老是帮你抓贼啊。”就前阵子那一次而已,蠢贼才会来抢青衣这里。

    “你说的是。”他又笑了。绕到她身前,布尺环住她的腰。

    虽然总是一副大剌剌的模样,但她果然还是个姑娘家,身材跟男人不同呢眼睛意外落在她隆起的胸丘,他先是愣住,接着大吃一惊,很快地撇开视线。

    心脏险些跳出胸口,他忙站直身,满脸通红,额间冒汗。

    这是怎么回事?做衣服的时候,近身量裁难免,但他从来也没这般放肆过呀。

    纪渊差点被他撞到,惊险往后退了一步才痹篇。

    “哇,你吓我一跳。”太突然了吧?

    “对不住。”他懊恼惭愧又充满歉意,因为自己太不应该的轻薄。

    从小,祖父就教导他,他是个裁缝师傅,客人信任他才会上门,他亦对自己的本业有着相当尊重,一丝猥亵意念,都是绝对不该存在的。

    “啊?”用不着那么内疚啊?纪渊一头雾水“没什么啦,反正又没真的撞到你做啥?”身体不舒服啊?她歪着头望住他只盯住地上的脸。

    一张放大的面容跃到他眼前,靠得有些近,胸腔里的跳动更强烈了,他猛然挺起颈项,暗暗离远了些。

    “没事我没事。”彷佛在说给自己听。

    “真的没事吗?”感觉怪怪的耶。她狐疑地瞅着他。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说:“真的没事”话尾,停顿在她英气勃勃的面容上。

    她原本就是个姑娘,不是吗?

    为什么要讶异?小时候结拜他弄错了,但之后没有多久就知晓事实了啊。

    难道他直到现在才真正的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