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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五年秋,叛军破洛阳,闯潼关,直指长安。唐明皇携皇亲贵戚仓皇离京,逃往蜀地。途中于马嵬坡发生兵变,一代倾国佳人香销玉殒。
而此时,叛军攻占长安,不久,安庆谢繁父称帝。同时,太子李亨即位是为肃宗。并重用大元帅郭子仪重重反击安氏叛军,连续收复二京
大唐乾元二年,史思明杀安庆绪称帝。不久传出史朝义弑父,仍自称“大燕皇帝。”
大唐广德一年,代宗李豫掌权期间,倾国之力平定叛乱一时之间,郭氏大军直指燕京。
“红颜祸水”是哪年哪月有了这样的名词?漂亮的女人等于千年祸害:妲己、褒姒、西施、赵姬、吕后、飞燕、貂蝉乃至则天女帝、韦氏皇后、太平公主,死于马嵬坡下的杨贵妃。君王的腐朽,国家的衰败总会或多或少地与艳绝当世的美女扯上关系。
那些男人呵!只一句“红颜祸水”便轻松容易地摆脱了本当承担的全部责任。而那些曾经美丽、曾经妩媚、曾经爱恨过的女人,即便香销玉殒,也无法洗脱千载骂名。无法为自己辩解,谁会知道那些荡于坟前的绿色萤火,拂起衣袂的冷风是她们不甘的低泣呢?
纤长的指顿在铜镜上,她忽然回头,幽然而笑“当我身化白骨,冢覆青茵之时,路过我坟前的人会怎样说?红颜祸水还是直指我是害人不浅的狐狸精?说不定我会比妲己、褒姒还要有名气毕竟妲己亡商,褒姒亡周,西施亡吴,她们所害死的只是一个君王,而我可算是害死了三个皇帝”
“三个可能不会被历史承认的短命皇帝”他前倾了身子,半拥着她。映入镜中的神情是平静的,只一双眼眸深似秋末的寒潭,让人无法看透“我说过,不管是安庆绪,大帅还是我,都不过是死于我们自己的野心,与你毫无关系。”
“如果那天大帅不是要杀我,你或许不会”微顿了一下,她没有再说下去。其实她是知道答案的,如果不是为了她,史思明或许会被幽禁一生,却断不会亡于刀剑。她的活命带给他的是弑父夺位的恶名。
史朝义轻轻笑着,吻在她的发鬓“你知不知道这辈子我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不是做皇帝的时间太短,也不是没有一统大唐辽阔山河而是没有娶到你做我的老婆!不是皇后,也不是妃子,是老婆,我一生一世惟一要珍爱的女人!我知道,可能我再求一千次,你也未必答应嫁我,但我想告诉你,其实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做我的老婆”
没有笑,也没有喜极而泣,岳红纱仰头望他,眸中似燃了火焰,语气却是淡淡地“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只是一时心生感慨罢了”他平淡地笑笑“郭子仪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或许以后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同你聊天”
默默凝视着他,岳红纱忽然道:“你还记得我随你离开洛阳时说的话吗?我想和你在一起!陪着你、看着你、爱着你,哪怕以后会遭到天谴,我也心甘了以血为誓,永不相负。我不允许你背弃你我生死与共的誓言!”
“不会!我不会忘记我们的誓言。”他只是温和地笑,执起盛满琥珀美酒的碧玉杯送至她的唇边“为了我们的誓言”
“不是誓言,而是爱”望着他平静的眼眸,她终于还是饮下杯中酒“我知道你宁为刀下鬼也不会为阶下囚,能同你赴死,我甘愿”
史朝义笑了,轻轻地拥着她“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会好好爱你、护你、惜你,不论何种情况,都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红纱,若是清明时节得你香烟祭拜,知你平安无恙,我已知足无求”
吻在她半合的眼帘上,他的笑透出几许凄伤“不愿离你远去,不愿将你拱手让人,却终是要将你托付他人,任你远去。或许,这真是命中注定我终是不配拥有上天的恩赐厂他抿紧了薄唇,回头望着纱幔后现出的身影“武风,带她走吧!”
“这种话不是将军会说的。”李武风望着昏迷在他怀中的岳红纱,冷冷道:“如果她醒了,会很生气的。”
“我知道。不过到那时想办法平息她怒火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抬头看着他冷绝的目光,史朝义仍只是笑“带她走,不会有任何人视你为叛徒的不要拒绝,就算是我在求你。”
李武风沉着声音,眼中却是嘲讽的笑“史朝义、史将军、我的大燕皇帝,你不要忘了李武风的忠诚并不是只为你一人的。就算是你的命令,我也不会在此时此刻背弃我的兄弟。”
“我说过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武风,我不是以什么皇帝的身份在命令你,而是以朋友的身份求你我不害怕失败也不害怕死亡,早在二京相继被收复时,我就已预见了这场失败。但我仍然要做这个大燕皇帝。因为这场兵灾不是闹剧、不是玩笑,血流成河、伤亡无数,你我为的是一搏升天的理想与豪情。便是只当了一天一个时辰皇帝就死了我也甘愿,但红纱不同。我不要她为了我的野心而无辜死在这儿现在,我只求你带她平安离去,让我可以了无牵挂地与敌人一决生死,纵是就此战死,也无悔。”
李武风望着他,闷声道:“你不要忘记我也是一个军人,与主战死沙场才是我的宿命。”
“我知道,可是除了你我不知道还可以把红纱托付给谁只有你,才会让我放心。”
李武风沉默,半垂的眼中瞥见她苍白的面颊,唇边凝干的酒色似一抹艳红的血渍。再过不久,她绝艳的姿容亦会如凋零的桃花坠于烟尘
猛地抬头,他断然道:“我答应你送她出宫,但能不能活着出城就只能任天由命了。”
“送她到唐营去找一个叫杜白石的男人,他会收留红纱的.”他半垂了头,挽起她的发“你瞧,咱们与你那位好侄儿竟要与阵前认亲呢?”笑容一丝丝地敛去,他终只一吻落于她唇边“保重”长身而起,他连头都不回地走了出去。
“武风,替我照顾她”
遥望他的远去,李武风俯下身,撩开覆在如花玉颊上的青丝,慢慢地抱起了她。
被爱人遗弃是怎样的感觉?当她从昏迷中醒来,遥望着一片火光中的大燕皇宫时,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他想以死亡来逃避对我的承诺与责任,我绝不允许!”
“你不能去。”李武风仍只是一句话“我奏命保护你的安全,绝不能让你孤身犯险。”
“命令!你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只会听人命令的木偶?”摇着头打落他扶她的手“够了!你可以做个只听命令的军人,但我不能。我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思想,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当我想见我所爱的那个人时,别说什么兵灾凶险,就是死亡也别想阻止我!”既已寻到她早已暗自等了千百年的爱恋,又怎肯轻易放手?哪怕只是一场恸爱、一场绝恋,她也绝不放手。
他不知该怎样阻止那样一个陷入绝望与疯狂的女人,只能舍命相护。不为冲出重围,而为护她返回燕宫见她所爱的那个男人不为同生,但为同死。
那是一场他从未经历过的拼杀。以往的每一次,均是为了生的希望,只是这次却是为了死亡。
绵延无尽的宫墙,到底还要多久才可走到那扇金碧辉煌的宫门前?岳红纱扶着朱红的宫墙,身侧半搀半扶着她的李武风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上,隐约的血腥气浮于鼻间。
“别动”他低沉地声音近似轻吟,身子几乎靠在她的身上“前面的角门里有一口枯井,井下是一条秘道,可直通皇上的寝宫。一会儿进去后你别管我,自去见他吧”
抬头见他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苍白,岳红纱不禁放柔了声音,扶住他的身子“你们男人可以做英雄,我也一样可以难道我像是那种背弃伙伴的人吗?”
微低了头,他忽然笑了,笑得极其温柔“你知道,如果皇上肯苟且偷生,重整旗鼓,我会是第一个向你这位皇后宣誓效忠的臣子”
“皇后!”攀住井口,她回望着他,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颊艳如霞“这辈子,我不会成为一个皇后”
是吗?或许她真的不会成为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但此刻,在他眼中心里,再也没有比她更美的皇后“永远效忠你,我的皇后”他低喃着,看她轻身跃下,突然从未有过的轻松。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不是吗!
李武风没有跃下来,当她回过头,身后是一片黑暗。突然之间好想哭她只希望他是害怕了或是临阵退缩了,而不是伤重得无法再随她同行。
仰起头,抹干了泪,她终于头也不回地走进黑暗
这是她的命运,她的归宿!或许,早在许久前初见史朝义的第一眼就已注定。
“你不该回来。”见她的刹那,狂喜转瞬即成悲伤。
“你这样觉得?”她温柔地笑着,却突然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这是对你背弃承诺的惩罚!你,你怎么可以”她的唇轻颤着“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不管呢!”
“对不起!是我不对”他伸出手抚着她乱作一团的发。
“是你的错,你的错”投身人怀.她流着泪“再也不要抛下我一个人!不管是生还是死”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百年之后,归于其居”她低唱着,微笑着,连渐近的火光在她眼里都是可爱的“我喜欢你为我准备的新房,好像是好多火的精灵在舞踏”
“这不该是我们的新房。”他望着她,难掩眼中的悲哀。
“我不在乎。当我跑过那条黑暗的地道终于看到光明,看到你时,我只有满心的欢快”
他拥抱着她,半合了眼“我原以为自己会是第二个楚霸王,但现在看来,显然我还不够资格”他睁开眼,尽是平和的笑意“红纱,这次我不再骗你。从今以后,我死,你死;我生,你生”
“一切由你做主”她淡笑着,轻轻合上双目,耳边听着那些仿佛来自极遥远处的喧嚣。就这样,有他在身边,生或死已不再重要
这场大火,在许久以后成就了一段凄艳绝伦的传说,使得无数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宁静的月下流下滚滚热泪但那传说的尾声又有一个小小的传闻
据说在安史之乱结束之后五年,有人于洛阳亲眼见一艳妇,舞于桃林,姿若飞天现世而坐于桃林深处,是一神色淡然的中年男子。两相凝望,情深意浓,宛似最恩爱的夫妻。而那女子好像曾是洛阳城中红极一时的名妓又好像是某个院里的鸨母竟是记不清了
谁真谁假?是梦是幻?没有人知道,这世上岂非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梦?既然人生亦不过是一场梦,又何必苦苦追寻它的真假呢?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