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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羽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他时而置身冰山，时而跳进火海。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冰火交织的烈焰冲击得四分五裂一般，那清晰真实的痛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焦灼着他的神经。
在梦中他的面前一直有一个黑洞，在他备受煎熬和折磨的时候，黑洞中泛出一阵光芒，一个看不清人脸的身体出现那洞口，向着他伸出了手臂。
莫羽生看着那截手臂，意识渐渐混沌，仿佛被催眠了一般，他知道只要自己往前走一步，牵住那只手，跟着那个人走进那黑洞之中，就再也不用承受这剧烈的焚烧之痛。
那只手臂朝着他摆动示意着，仿佛是一面旗帜，深深的诱惑着他。
莫羽生抬起脚，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朝着那手臂缓缓走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一阵焦急而凄厉的叫喊之声，烈焰之中，听不清那人喊得是什么，但是莫羽生却停下了脚步。
只需一个字，一个音调，他就能听得出那是敖恣的声音。
敖恣在自己的身后，敖恣不希望自己再往前走了……
逐渐飘远的意识一瞬间回到了莫羽生的脑中，五感渐渐清明了起来，他转过头，似乎在烈焰的尽头看见了敖恣的脸，焦急而痛心，朝着自己大声的疾呼着……
莫羽生眨了眨眼，想要凝神于眼和耳，听一下敖恣在说什么，却发现下腹之中空空如也。他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的肚子上裂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器官都已经被掏空……
一阵温腥的气息顺着自己的脸缓缓下流……
莫羽生站在原地，双眼一片血红，透过眼前的红雾，他看见了敖恣的身影穿过火焰，朝着自己大步奔来……
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莫羽生伸出手，陷入无尽的黑暗之前，他感觉到了自己抓住了敖恣的手……温暖而坚定。
……
一阵天旋地转，病床上莫羽生的身体猛的抖了一下，抓着敖恣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了一下，下一秒，敖恣则是以更大的力度握紧了莫羽生的手。
莫羽生渐渐清醒了过来，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此刻正躺在床上，耳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好险，他的魂魄差一点就被鬼差吸走了。”
“他的内丹已经没有了，按照凡人的身体承受能力，他应该是阳寿已尽，否则鬼差不会来收人。”
“二太子殿下，你这样强行拉回他的魂魄，逆天改命，是触犯天条的大罪啊……”
……
半晌之后，莫羽生的嘴唇轻轻动了下，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只能无声的动了动嘴唇，然而下一秒，敖恣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在，小羽，我在这儿呢。”
莫羽生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到眼前一片的漆黑，眼皮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盖住一般动弹不得。敖恣在他耳边继续说道：
“宝贝儿，你的眼睛被煞气染了，现在暂时看不见东西，正在接受治疗，大概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别着急。”
莫羽生顿了下，回忆渐渐涌入脑海，他想起了自己被捉走之时的一系列事情。他正想要开口询问，敖恣就已经开口继续说了下去：
“你现在刚苏醒，身体很虚弱，别乱动，我知道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
敖恣坐在床边，从龙凤两族的渊源说起，说到火琏对敖肃的暗恋，说到后面的因爱生恨……给莫羽生完完整整的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火琏那个贱人，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敖恣咬着牙说道。
莫羽生沉默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伤害自己的那个人，居然是敖恣从小到大就熟识的朋友，而伤害自己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对敖恣大哥因爱生恨而迁怒整个龙族……
惊讶过后，莫羽生的心中一阵的愤怒，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想要好好的和他在一起过日子而已，为什么会让自己经历这么多的事情。
他不认识火琏，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也是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还有所谓的龙凤佳配一事，他想到了敖恣上一次对自己说过的龙宫太子娶妻约束比较多一事。原来在仙界之中，龙族太子的良配是凤族，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一个规定？而自己和敖恣的相恋，则是打破了这个潜规则，引起了诸多的争议不满？
想到那天夜里火琏那看向自己的恶毒嫉恨眼神，想到他轻而易举的就把自己辛苦修炼的内丹碾碎……莫羽生的心微微颤抖了起来。
自打他修炼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同等级之间的实力巨大差距……
也第一次明白了种族的优势并不是只靠后天的努力就能超越的……
同时也是第一次在心中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质疑……
自己和敖恣——真的适合在一起吗？
即便是在敖恣的眼中没有尊卑一说，他的家人呢？仙界的其他人呢？
自己一介凡胎，什么都没有，仅仅凭借一张脸魅惑了龙宫的太子，这份突如其来的爱情，究竟能持续多久？
即便自己修炼成仙，获得无尽寿命，谁能保证这幅建立在皮相之上的好感和吸引不会变质？谁又能保证敖恣对自己的感情能持续到永远？
莫羽生的心头突然微微一动，他想起了杨戬的那张照片……
兴许……就是这张脸对敖恣的吸引，恐怕也参杂了其他的因素吧……
莫羽生心如刀绞，周身的本已力气全无，精神上的打击更是让他心力交瘁，他默默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一旁的敖恣牵着他的手，一直在不停的开口安慰着他：
“小羽，你别急，你的伤一定会好的。这些治疗师都是顶级的，你身体你上的伤不会有大碍，好好休息就可以了，至于内丹，没了就没了，回头我再给你找一个现成的，你去吸收炼化就好了，也省的自己练得辛苦，只要你醒了，什么都好说……”
敖恣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沙哑：“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段日子，我有多担心，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京市，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
莫羽生明白敖恣此刻对自己的心疼是真实发自内心的，若是以前，他一定会笑着安慰敖恣，哪怕自己再疼再难过，他也不想看见敖恣心里有一丁点难受，但是此时此刻，莫羽生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感觉是喜是悲，是怨还是怒，此刻的他只觉得好累，累得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事情，累得只想放空大脑，一个人安静的待着……
莫羽生的沉默寡言就这样持续了下去，任由敖恣在他床前身后的精心照顾，莫羽生都只是默默的配合治疗，除了基本的日常对话，他没有再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身体的伤渐渐恢复了，因为被凤鸟的利爪所抓，他腰椎神经受到了损伤，双腿没有了知觉，只能坐在轮椅之上，而一侧的肾脏由于损伤严重治疗之时只能进行了手术摘除，而他的眼睛也一直都没有恢复视力，不过这段时间的治疗下来还是有一定的效果，从最初的一片黑暗到现在逐步好转，莫羽生已经能感觉到光亮。
这天早晨，治疗师对他的眼睛再次做出了检查，随后取下了套在他脸上的眼罩，对敖恣说道：
“恢复情况良好，煞气已经基本消退了，不需要再进行灵力敷治，后面只需要休养就可以了。二太子殿下，你可以带他回凡间休养了。”
敖恣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其他的恢复治疗要怎么继续吗？”
治疗师开口道：“他的双腿是腰椎神经损伤，按照之前的理疗方式每天晚上给他运功推拿即可，这个伤只能慢慢养，不能冒进。”
敖恣看着莫羽生的双眼，开口道：“还有什么其他的？”
治疗师继续说道：“至于脸上的伤口……”
他的话还没说完，敖恣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治疗师瞬间噤声，半晌说道：
“眼睛的话，不用其他治疗方式，按照现在的恢复情况，再过一个月，应该就能彻底恢复了。”
敖恣点了点头，转眼看着莫羽生，在他耳边说道：“小羽，我带你去凡间休养好不好？我们回家。”
莫羽生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治疗师看着敖恣，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后开口道：“二太子殿下，凤族有种秘制的生肌膏，你随我来取一些回去吧。”
敖恣点了点头，对莫羽生说道：“小羽，我一会就回来，等我。”
莫羽生又点了点头。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床上的莫羽生缓缓的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摸向了自己的脸颊……
从右边额角到眉心、到鼻梁、到左侧整个脸颊、到颌下……
那一条贯穿整张脸的巨大伤痕让莫羽生的手指微微的抖了起来，指尖那粗糙凸凹的触感让莫羽生又想起了那日的剧痛……
即使是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这条巨大的伤疤有多么的狰狞可怖。
毁容了，自己仅存的唯一一处还能吸引敖恣的优势，也没有了。
呵呵……
莫羽生万念俱灰，心寂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