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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相国府。
阳光炎炎,鲜花怒放,杨柳成荫。李彩鸾坐在闺阁之中,对着西洋国出产的玻璃镜子梳妆。那镜子不同于铜镜,照得人纤毫毕现。李彩鸾满意地看着镜中美丽的少女。头发已经梳好了,挽成一个俏丽的双蝶髻,伺候梳妆的侍女小心翼翼将一支碧水盈盈的凤蝶钗插进发髻里,然后松开手端详半天,笑叹道:“这钗子这么美丽,除了小姐,可还有谁能戴得这么好看呢?要奴婢说,李管事对小姐您还真是孝敬,送来的首饰香包都是最好的。”
奶娘侍立在一旁,闻言露出一丝矜持的微笑,这个儿子很能干,可是给她涨脸面了。
李彩鸾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也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口道:“李松那小子总算还有点儿用处。好了,起身吧,要去徐府给徐小姐庆祝生辰呢,礼物都备好了么?”
侍女连忙笑着端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玉匣,边角上刻着素心堂三个篆体字。打开一看,一水儿造型别致的玉饰,小巧精致,温润光滑,看着就让人爱不释手。“小姐放心,您这份礼物又贵重又好看,可是独一份的,徐小姐见了还不知会爱成什么样呢!”
这一套玉饰的市值在八百两白银左右,因为是李松孝敬给她的,成本价自然便宜一点儿,但也不是普通官宦人家能随便拿得出的,算是一份重礼。徐大人是吏部侍郎,管着官员升迁事宜,手握实权。且最近吏部尚书因年纪太大请求辞官,这位徐大人很可能就是下一任吏部尚书。父亲希望自己与徐家的小姐交好。李彩鸾只好破点儿血本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起身,出了相国府,坐着轿子一路来到徐府。下了轿以后,徐府的下人热情相迎,李彩鸾带着侍女袅袅婷婷走进庭院。
前方是蜿蜒雕花的走廊,舒静君和樊妙真正坐在走廊边上逗笼子里的小鸟。樊妙真与李彩鸾目光遥遥一对,不禁一怔,拍着静君的手,两人一起站起身来。待李彩鸾走到近前,樊妙真微笑道:“好久不见李妹妹了,李妹妹身体可安好?”
李彩鸾神情倨傲,看也不看舒静君一眼——她对上次新春宴静君出风头的事情仍然介意,对樊妙真淡淡道:“小寿星还在屋里呢,怎么姐姐不在屋里陪着小寿星,倒有兴致逗鸟玩?”
樊妙真挑眉道:“屋子里人太多,我和静君妹妹出来腾出地方,也在此帮小寿星迎接一下客人。妹妹还有何疑问么?”
李彩鸾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抬步要走时,静君忽然问道:“李小姐头上的凤蝶钗好漂亮,是不是绛雪轩新出的玉饰呢?”
李彩鸾轻蔑地横她一眼,好像看一个土包子似的。李彩鸾的侍女连忙上前解释道:“这位小姐说错了,我们家小姐戴的是素心堂的玉饰。”眼见李彩鸾已经朝前走远,那侍女连忙跟了上去,因此李家人并没有注意到樊妙真错愕的表情。
樊妙真看了静君一眼,讶异道:“她竟然还佩戴素心堂的东西,她这是要做什么?”
静君笑而不语,樊妙真悟了过来,“那家素心堂可是他们相国府的呢,也许她想力挽狂澜?”因此笑道:“那今天可有乐子瞧了,恐怕事情不会按着李小姐的心意来……今天怕是会成为李小姐难忘的一天呢。”
今天的确很古怪。李彩鸾踏进徐小姐的闺房不久以后就发觉了这一点。比起平时来,大家似乎都格外关心她身上首饰与香包的来历。自己还以为她们是艳羡自己的首饰漂亮,可告诉大家是素心堂出的以后,所有人脸上都古怪起来。
李彩鸾心中觉得奇怪,但又不知怎么回事。等她将礼物送给徐小姐的时候,屋里古怪的气氛达到最高潮。
徐小姐脸色很奇怪,似乎有些讶异,又有些愤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口气生硬地推辞道:“李姐姐的礼物太过贵重,妹妹心领了,却不敢收。”
李彩鸾脸色有些不好看,她一向被人捧在手心里,今天遭遇奇怪的氛围不说,竟然还当众遭到拒绝,声音带了一丝气愤,凉凉道:“妹妹哪里话,礼物都送出手了,还是姐姐专门为你定制的,你总不能让我再拿回去吧!”
徐小姐一下子攥紧了拳头,一双眼睛如冒火一般!
“李小姐何必非要为难人呢?!”抢先替徐小姐出头的是直言快语安小荷。她有点儿婴儿肥,平时总是笑嘻嘻的,今日却不知为何小脸涨红,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冷得像小刀子一样。
——安小荷父亲是个油盐不进的铁面御史,李相国以前也曾经遭到他的弹劾,所以李彩鸾素来与安小荷不亲近。她敢不客气,李彩鸾就敢更不客气。
李彩鸾冷笑起来:“我不知安妹妹在说什么?!我倒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规矩?!方才安妹妹只送了一把折扇便是情深意重,我送盒子首饰却反而成了咄咄逼人?!”
安小荷被她讽刺,小脸更红了,也不甘示弱冷笑一声,“我送把扇子起码是真的,不像有人专门在别人生辰上送赝品!哼,真不知道是给人过生日的,还是专门过来给人添堵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李彩鸾勃然大怒,帕子一甩站了起来。
安小荷寸步不让,一双眼睛灼灼发光:“我胡说?!是,整个京城都在胡说,原来素心堂才是正品,原来它前头的绛雪轩倒是暗中模仿它的!真是笑话!”
“你!!”李彩鸾又惊又怒,纤纤玉指狠狠指着安小荷,气得浑身发抖。
“好了!”小寿星徐小姐终于站了起来,与安小荷拉手站在一起,对着李彩鸾冷淡笑道:“李姐姐平素很少出门,想必是被蒙在鼓里。这盒首饰太贵重,妹妹真的不能收,请姐姐收回吧!”
徐小姐眼神坚定,李彩鸾说不出话来。她后退一步碰到椅子,眼看屋里众人俱用迷茫或嘲弄的眼神看她,直觉的手中的玉盒烫如烧红的炭块一般,一张俏脸颜色变化,羞愤交加,终于冷哼一声甩袖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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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松最近很繁忙。被打压地几乎快要关门大吉的绛雪轩不知从哪儿得了丰厚的银钱,竟绝地翻身,短时间内制出许多精致繁复的新品。自己这儿只有以往样式的首饰图案,花样比它少了许多,顾客渐渐就被绛雪轩拉拢过去了。
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支嘲笑素心堂是假货店的儿歌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几乎瞬间就拉低了素心堂的格调。还不知什么时候起,茶楼的说书人也编出素心堂巧取豪夺绛雪轩的故事,绘声绘色不说,更是传入那些有钱的夫人小姐那里。京城人住在天子脚下,最是爱面子的,谁想戴着名声不好的店里产出的赝品,宁肯多花一点点儿钱买绛雪轩的正品。于是乎绛雪轩咸鱼翻身生意爆红,素心堂却一落千丈生意惨淡。
李松气得咬牙切齿,但这人爱面子,不敢立即让上头人知道,省的上面人责骂他无能。他想暗地里先使绊子将绛雪轩弄垮了,素心堂生意回暖以后再上报。
结果这天他人正在店里,忽然看见府里下人急匆匆找他,说二小姐要见他。
李松连忙收拾东西跟来人走,等到了相国府,进了二小姐的院子,眼看众仆役丫鬟神情不善,就暗觉不好。
果然,刚进去请安,人还没有跪稳当呢,嗖地一声一只白玉盒子就砸到他的头上!额角霎时流出鲜红的血来,李松捂住万分疼痛的伤口,眼看地上玉盒摔碎,里面的玉钗玉环也零散一地,大惊失色之余心里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连忙磕头。二小姐的怒骂如同狂风暴雨袭来!
李彩鸾很少生这么大的气,把那个让她丢脸的笨奴才狠狠打了二十棍以后,方略微有些气消。
而那厢,她的父亲李相国却刚刚被匆匆召入宫中。来宣旨的小太监悄悄捎了李妃的一个小纸条,上面娟秀的字迹是:“弃卒保车。”
李相国心里咯噔一下,重赏了小太监以后立即把这张纸条烧掉,然后心怀谨慎进了宫。
梁帝让他在书房觐见。看见他以后直接递给他一沓奏折,“你自己看吧!”
李相国一一看过以后,青筋暴露的两只手颤抖起来,将奏折归于总管太监秦大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颤声道:“臣管家不严,竟不知下人借相国府的名声作威作福,请陛下责罚!”
梁帝脸色有些冷淡,道:“士彦,朕自然相信你忠心。只是与蛮国的战争正在紧要关头,军费军饷花的如同流水一般。连朕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却被人弹劾纵容下人横征暴敛……”
李相国的冷汗濡湿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