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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其名是慈善酒会。
实际上,则是让政商名流有一个借口可以网罗业界所有八卦。
这样的交际场合一直是让林时硕呵欠连连的,不管过了几年都是一样,没有一次例外。
同样的虚伪笑容,同样的客套寒暄,他已经重复不下二十次了,只差脸没笑僵、舌头没打结而已。
想到这里,他又打了一次呵欠。
当然,他掩饰得很好,没有让人看到不雅画面。
“你一定是林先生吧?”
冷不防地,背后传来疑似呼唤他的声音。
林时硕醒神,骤然回头。
那是一张俊挺斯文、而且有些面熟的脸孔。
对方双手各持一杯香槟,递上了其中一杯。
“如果你指的是‘林时硕’的话,那的确是我没错。”他接过对方递来的香槟。
同时,脑海里不断地在回想着这家伙好面熟,到底在哪里看过?但是又不好直接问出“您哪位”
万一对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问出口不就糗大了?
所以他才会讨厌这种场合。简直就是年度记忆大考验。
“最近我家那个大姐受你照顾了。”对方突然脱口说了一句。
林时硕微微皱了眉头。
大姐?照顾?
他愣了一会儿,刹那间脑海中零散的记忆被拼凑了起来。
“啊”他恍然大悟。
果然没错,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的确大有来头,而且那头还不小。
石盛轩。
和那个名叫石靖轩的女人一样,都是业界最有权威的男人所生下来的爪牙。
“你是指订单的事?”林时硕反问。
这应该就是对方所说的“照顾”吧。
“当然。”石盛轩啜了一口香槟。“我听说‘凌石’最近接到的单子,其实都是你pass过去的,不是?”
对方的话让林时硕沉默了几秒,暗暗斟酌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意他之前不计一切硬抢案子?还是前来表明不屑他的“礼让”?无论如何,这些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
“比起从‘凌石’手中抢走的案子,我让出去的那几张又算得了什么诚意。”林时硕随意回了一句客气话。
“哪里。”对方低头微笑了一笑。“多亏了你让出那几张,她最近这两天心情好很多。”
“哦?”心情好?
老实说,他无法想像那女人“心情好”的表情是什么。“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知道那是我转出去的?一
虽然要知道这种消息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但事实上,他只是想知道这消息有没有传进“那女人”耳里。
没料到话才一问完,对方就笑了出声。
“因为没人敢那样子惹毛她,所以你们公司现在还挺受瞩目的。”
林时硕一愣,似乎是没想过这种答案,霎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只能低头苦笑。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般,他抬起头来问道:
“她今天没来?”不过,只问她一个人的行程好像有点诡异。“你的父亲好像也没出席?”他若无其事地马上补述。
“家父人在国外,至于靖轩的话应该还在另一家公司忙。”
“另一家公司?”林时硕微怔,随即想起“她”的确同时掌管多家公司。
“算是‘凌石’的分部吧,在海关那里出了一点问题,她一小时前才刚被叫回去处理而已。”
“原来如此”林时硕喃喃地点了点头。
所以也就是代表著,其实他今天来这里本来是可以遇见“她”?
“是哪一家分公司?”他不自觉地问了出口。“在松江路上的?还是敦化南路上的那一家?”
他的询问让石盛轩脸上浮现一丝小小的惊愕。“是松江路上那家。”
石盛轩照实回答,眼底夹杂著些许疑惑。
“不我只是在想,待会儿如果时间许可的话,亲自过去打声招呼也好。”见了对方的眼神,他急著澄清:“我可不想因为抢单的事让她立志要毁掉我的公司,然后导致我的股价下跌。”
石盛轩噗哧笑了出来。“要毁掉你们家的事业也挺难!”
“石先生。”
一句话还未说完,背后传来呼唤声,硬是打断了他。
两人应声回头。
“啊,张经理。”石盛轩马上认出了对方的脸孔。“我没听说您今天会来。”
“我也是刚刚才挪出一点时间,”男人伸手拍了拍石盛轩的肩。“你家的人呢?只有你一个人来?”
“是啊,这几天大家比较忙”
听著他们无关痛痒的对谈,林时硕悄悄退了几步,退出了他们的视线之外。
脑海中只剩下三个字。
松江路。
***
“咦?”电梯门一开启,她就见候雅仁依然坐在那张办公桌后。“你还没走?”
对方抬起头,看着石靖轩走近。“刚才在整理第一个会议的东西。看你们在开会,不好进去打搅。”
“这样啊”石靖轩点了点头,又道:“剩下的明天弄应该也不迟,你先下班吧,时间不早了。”
“也好。”候雅仁应声,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的文件,随即站起身子。“你呢?还要留下来继续忙?”
“手边还有一些资料明天中午前要送到海关那里,不弄不行。”她摇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要我留下来帮忙吗?”
“没关系,不多,我来就好。”她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然后提步往里面的办公室走。
看着她朝著走廊底处而去的背影,候雅仁不禁也为她叹了一口气。
她一直都是如此,不懂什么叫休息。虽然当她秘书的时间不算太长,算一算顶多三年,但是一个人能够不分日夜地忙碌三年,也该要吃不消了才对,更别说是三年前他没机会见识过的日子
算了,也罢。
那不是他的人生,而她的人生他管不著。
他按下电梯钮,一扫杂绪。
当那两扇不锈钢门在一楼大厅开启时,候雅仁的思绪却又飘回了顶楼。
他惊愕地看着电梯门外的男人。
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时硕盯著电梯里那名活像见到鬼的男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被人涂了什么东西。
“你是要到一楼?”他忍不住问了出口。
“啊?”候雅仁醒神了过来,扯出一丝干笑。“是,我是要到一楼。”
“那这里是一楼没错。”林时硕似笑非笑的,搞不懂对方杵在里头做什么。
“不好意思”
他点了个头,跨出电梯绕过对方,却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这令他很难不去回想起那张字条躺在他的垃圾桶里、被俐落撕成两半的那张纸条。
别太想念我的吻。
***
正全神贯注之际,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了内线铃,不仅吓了她一跳,还打断了她的思考。
石靖轩抬起头,不耐烦地吁了一口气,伸手接来话筒:“喂?”
不可思议,明明前几天才见过,现在却觉得好像很久没听见过声音。
林时硕忍不住扬起嘴角。
“总经理,柜台这里有人外找。”他装腔作势地应答著,却得辛苦压抑想大笑的冲动。
石靖轩先是一怔,马上认出了这个令人火大的嗓子。
毫不犹豫,她用力地挂上电话,起身冲出办公室。果然一开门就看见那个死痞子站在电梯前的柜台旁。
“你”她疾步走向他,一副要宰掉他的模样。“给你三秒钟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叫警卫上来抓人。”
林时硕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
“我刚才遇到你弟弟。”
突如其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石靖轩愣了一下。
“啊?”她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是他告诉我说你还在这里水深火热,所以我才顺道过来‘探望’一下。”说完,他故作东张西望的模样。“原来这就是你们的分公司”
“你有完没完?你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林时硕回神过来,盯著她的双眼。“我的目的?”
“对,目的。你来干什么?是故意来气我,看看能不能把我气死,好减少一个敌人,是这样子没错吧?”
瞧她自顾自地说了一长串,林时硕情不自禁笑了出声。
“谢谢你提醒我,连我都没想到这点。”
“废话少说,你到底来干嘛的?”她杀气腾腾的,只差没有伸手揪扯他的领口质问而已。
“不知道。”林时硕耸耸肩,俯视著她。“想来就来,没想过要来干嘛。”
他决定顺从最原始的本能,找借口这种事太麻烦了。
忽然,石靖轩没了反应。
“你”久久之后她才醒神过来。“你未免也太失礼了,身为一家公司的总经理,随随便便就跑到敌对厂商的公司来”
“我不是以总经理的身分来的。”他打断了她的话。
石靖轩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忽然别过头去。
“随你高兴。”
说完,她迈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不请我进去坐?堂他在她身后问道。
石靖轩则是自顾自地走进了办公室里,不搭理他。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将门带上,而是任由门扉敞开著。
这让林时硕忍不住低下头,露出了微笑而且跟上前去。
***
他很安分。
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翻著财经杂志。
但安静并不代表就能让石靖轩不分心。
装潢典雅的空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偶尔传来指尖敲击键盘的声响,或者是纸张相互摩擦的嘶嘶声。
林时硕又翻了两页。
“够了。”石靖轩忽然收起手,交叉在胸前,瞪著他看。“你在这里我没办法做事。”
闻声,他将杂志放低了些,视线越了过去。
“需要我帮你做吗?”他问得无比认真。
“你少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难道你听不出来这是在‘送客’?”
林时硕静了静,道:“上次那件洋装还喜欢吗?”
“你”见他不偏不倚一脚踩在地雷上,摆明就是想引爆它。“你一定是计画在今年年底之前把我气死,不然就是非得把我气到中风你才甘愿!”
她甩头,走到门边,一副“你给我滚”的姿态。
见她仍然是那种应付仇敌的模样,林时硕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他考虑了几秒,由沙发上站起,将杂志摆回了架上,走到她身边。
“那张纸条呢?”
他低头,凝视著对方。“如果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的话,应该是被你撕掉了吧?”
石靖轩扬起冷笑,随即又板起脸孔。“既然你很清楚结果是什么,那就请你不要再做一些幼稚的事。例如现在。”
“幼稚?”林时硕皱了眉头,脸上努力保持著微笑。“我吻你的事叫作‘幼稚’?”
“别把那件事情挂在嘴边!”
她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做事毫不经过思考,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这不叫‘幼稚’吗?”
“啊,原来这就是你的定义。”
他哈哈笑了一声。“那么,经过深思熟虑,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后再动手去做,这就是‘成熟’?”
“你只是在挑语病,一点意义也没有。”她别过头去,不想正面回答。
“那你挑我毛病就有意义了?”
“你真无聊。”
石靖轩吁了一口气,再次抬头看着他。“嫌我挑你毛病,你何必来这里自讨苦吃?”
虽然明知道跟这家伙争辩一点好处也没有,但她就是无法自制。
只要一对上他,她就毫无理性可言。
她刚才其实可以用一通电话就让警卫把他赶出去,也或者可以甩上门请他吃闭门羹。
但是她没有。
为什么她没有?她自己也不明白。
林时硕静静地凝视著她,无力感浮上心头。
他或许可以套用以往的经验,好言好语地来应付这个女人,暂且不论是否可以减低战火底下的伤亡率,而是他根本就做不到。
他无法对著她的脸说出“好好,别生气了,下次带你去哪里玩”或是什么“这个星期日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这种比废话还不如的东西。
这个女人不同。
“你发呆发够了没?”
石靖轩出声唤醒他,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它处。“我还有很多工作,不希望我叫人来把你架出去的话,请你自己看着办。”
当然“很多工作”是借口,其实她二十分钟就可以搞定。
“发够了。”
林时硕抿抿下唇,向门外跨了几步。
“还有”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
“又有什么事?”石靖轩露出疲惫的神情。
“来这里的路上,经过一家还算满有名的蛋糕店,我有顺便带了一些小点心过来给你。”
他指了指电梯前的柜台。“就放在那张桌上,你饿了的话,多少吃一迪一吧。”
说完,他转身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去。电梯一直都停留在这一层,他不需要多余的等待,就可以滚离她的视线。
石靖轩则是站在办公室门边,怔怔的回不了神。
她不确定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是因为她气过头,所以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幻听或是幻觉?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提步走向柜台。
鞋跟踩在冷硬大理石上的声响,在这个空间里忽然显得空洞单薄。
果然,不是幻觉,也不是幻听。
那儿摆放著一只包装精致的纸盒子
不对,那家伙不可能这么好心,一定又是另一桩整她的戏码。
想到这里,她哼笑了一声,伸手打开了那只盒子。
里头摆著三个小蛋糕,分别是巧克力、水果口味,另一个她看不出来是什么。
石靖轩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好像刚才的怒火才是幻觉似的。
她忍不住去回想着:晚餐吃过了吗?
好像还没。工作一忙就被她给忘了。
她伸出手,以指拭了一团巧克力奶油含在嘴里溶化,确定了这不是整她的戏码,而是真真实实的巧克力蛋糕。
虽然她还没有办法确定这蛋糕有没有被下葯就是了。
忽然,她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顿时之间,她好想就这么熄灯回家,管它什么重要的工作。
但是,那只是想想而已。
她迅速抽来一张面纸擦干净了指头,再次走回办公室里。她还有未完成的工作要做,绝对不会为了短暂的念头就耽搁一切。
坐回了辨公桌前,石靖轩重新振作精神。
味蕾上依然有巧克力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