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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小丫环穿过曲折回廊、月洞,这一路亭台廊榭、假山水池,缀以古树名木的景色,让乔梓韧强烈感受陶府古朴典雅的雅致气息。
待小丫环的脚步在一间小绑前落定时,她双眸犀利地回身盯着他。“到了。”
在无数个回廊尽头,有一扇半月拱门,拱门外接连着一处清幽的独立院落。
“我住在这里?”佯装不懂小丫环眸光中的锐利,乔梓韧笑嘻嘻地问。
也不知是陶家的奴才皆如此,又或者是他备受礼遇?
院落有一小绑与大阁,两阁间纵接一长廊,梁柱门窗及樵期椽头都绘有彩画,院内花木扶疏、幽雅宜人,若真是奴仆居处,未免太显奢侈。
小丫环没给他答案,开门见山便道:“我不知道你打哪来,也不要以为你比我高、比我壮,我就得惧你。一进了陶府,成了陶府的奴才,就得遵从主仆有别的观念,以后跟在小姐身边不准看小姐、更不准碰小姐,知不知道?”
迎向小丫环凶巴巴的模样,乔梓韧乖乖地颔首:“是,我知道。”
进陶府他只是觉得好玩,这期间不过三、五天光景,他没必要与这小丫环过不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八个字你最好谨记在心,若让我发现你打小姐的主意,我一定挖了你的眼珠子、切了你的大耳朵,知不知道!”
“是。”乔梓韧露出胆颤心惊的表情,苦苦暗叹,她都这么撂下狠话了,他能不听吗?
小丫环见他还算识趣,领着他进入屋子里。“你的屋子在小姐的美人窝旁边,平时小姐若有吩咐就随小姐出门;若没吩咐,你就守着,别让贼人进阁里,知道吗?”
以往这些工作都是落在护院通福的身上,现下多了这楞柱,正巧顺水推舟给他这差事。
虽然主子的宝物在平常人眼底只是一堆破铜烂铁、碎瓦烂罐。
但只要是主子珍视的宝物,陶府的奴才便有义务誓死捍卫的责任。
“美人窝?是什么?”
“美人窝是小姐专放宝物的地方。”小丫环加重语气,刻意彰显“美人窝”的重要性。
宝物?乔梓韧一愕,好半晌才问:“小姐的宝瓮,跟美人窝里的宝物是同一等级吗?”
若是如此,那“美人窝”不就等于“破铜烂铁窝”思及此,乔梓韧打了个哆嗦。
小丫环瞪了他一眼道:“这些事你不用过问。”
他兴趣不大地耸肩。“知道。”
“屋子里有几套干净的衣裳,等一会儿你自个到小院外的古井打水净身,别让小姐瞧见你一身脏兮兮的模样。”
“由古井打水?”想着井里覆着薄冰的水,乔梓韧不自觉又打了个冷颤。
即便他拥有强健的体魄,但也不想在天寒地冻中用冰水净身。
“要不要差人帮你烧好热水,让你沐浴包衣?”小丫环皮笑肉不笑地冷着声反问。
“这倒不必。”乔梓韧退而求其次。“我可以自己烧热水。”
“楞柱,做人要知福、惜福。”
洗个热水澡的要求有这么过分吗?乔梓韧怔了怔,刚毅的脸部线条绷得比石头还硬。
瞧他紧张的模样,小丫环露出得意的笑。“呿!我同你说笑的,柴火、炉子、水盆就搁在院子外,想怎么用全随你。”
乔梓韧恍然大悟,却也懒得跟她计较。
交代完事项、恶整完新到的奴才后,小丫环问:“没事了吧!”
乔梓韧打量着这间屋子,随口问:“那之前住在这屋子里的人呢?”
屋子里的东西如此齐备,该是有人住饼才是。
“吴师傅回乡养老。”小丫环蹙起眉,似乎开始嫌恶他的问题太多。
他淡应了声。
小丫环继续道:“晚些会有人领你到后堂的下人房用膳,其余的,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有劳冬儿大姐。”他有礼道。
恼怒地瞥了他文诌诌的模样,小丫环瞪了他一眼。“不用同我耍嘴皮子,不学好还油嘴滑舌,况且你瞧起来比我还老。”
乔梓韧见她气结模样,不禁失笑。
“真要被你给气死了!”小丫环悻悻然瞪了他一眼后,才气呼呼地拂袖离开。
这一刻他才恍然顿悟,由古至今,姑娘家在乎的总是那么一回事。
他倒挺想知道,今儿个同他说话的若是陶倾岚,她会有什么反应。
小丫环离开后,乔梓韧到屋外的古井打水。
入了夜,天寒得彻底,打起的水如他所想,覆着一层薄薄冰霜。
他深吸了口气,十指穿透极其寒冻的水,捧水洗了把脸后,打了个冷颤。
那清心醒脑的冷意让他断了逞一时之勇的念头。
想通后,他费了些时间生火、烧水。
以往这粗活有下人做,他虽非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却也没多大本事能应付这些生活琐事。
为自己梳理完毕后,他直接倒向床榻。
唉!看来要放弃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生活,着实有些困难。
乔梓韧暗自想着,没料及一沾枕,也顾不得尚未填饱的肚子,疲惫的思绪已将昏昏沉沉的他领至茫然之境。
当陶倾岚推开房门,眼底映入的便是乔梓韧躺在榻上动也不动的模样。
屋里的光线不明,灯焰儿幽幽地发出如豆般的微弱光线,带出屋里过度沉谧的气氛。
陶倾岚放下手中的食篮,忧心地唤了唤。“楞柱?”
接连喊了几句,都得不到他的半点回应,她的脚步遂朝他挪移而去。
待脚步站定,耳底落入他稳定而沉徐的呼吸时,她怔了怔原来是睡着了?
陶倾岚暗笑自个儿爱胡思乱想的脑袋瓜。
“楞柱,起来用膳了。”陶倾岚伸手摇了摇他宽厚的肩头,柔声开口的那一瞬间,她的视线定在他散落于胸口仍淌着水的发丝之上。
老天爷!他没擦干头发吗?这么下去,说不准会染上风寒的。
思及此,陶倾岚扬高了声调并伸手推他。“楞柱,起来!起来!”
在她的努力之下,乔梓韧终于张开眼盯着她。
思绪尚未回笼,他那双茫然的幽眸,怔然锁住眼前那一张精致、娇俏的美丽面容。
“你是谁?”他蹙起浓眉,睡眼蒙眬地辨不清此刻是真是幻。
陶倾岚愣了愣,因为他紧盯的目光漾出一抹无奈的、浅浅的微笑。“你睡傻了吗?我是陶倾岚,是你的主子呀!”
乔梓韧直直瞅着她,当她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耳边时,昏沉的记忆才慢半拍地被唤醒。
他几乎忘了,他已经任陶家千金一厢情愿地让他成为她的贴身小厮。
“楞柱就是楞柱,一定是累昏、饿傻了。”她笑盈盈瞅着他,再一次用她天真且单纯的心思解读一切。
眼底映入她甜美的笑容,他脑袋还有些混乱不清。“我不小心睡着了。”
陶倾岚不以为意地温柔笑道:“没关系,不过下回别再这样了,染上风寒可不好。”
“嗯!”他轻应了声,总觉得陶倾岚对他过于关心了。
她对他温柔呵护的感觉,让他再度觉得自己像是流落街头的动物。
这个认知让他皱起浓眉,不知怎地,他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与挫败。
“你一定饿了吧!我们先把头发擦干再吃东西。”陶倾岚顺手拿起搁在一旁的棉布,帮他擦干仍淌着水的黑发。
当她那双小手忙碌地为他擦干头发时,乔梓韧尴尬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俨然,在陶倾岚眼底没有男女有别的世俗想法,不!正确来说,应该是依她单纯的心思,任何人在她眼里看来,皆无性别可言。
她眼里的他,会不会只是一只流落街头的小鲍狗?
思及此,乔梓韧哭笑不得之余,被她柔软的小手捣得心猿意马。
当她柔嫩的小手不经意掠过他的锁骨、肩头时,由她掌心漫开的酥麻感,往四肢百骸里奔窜。
可惜他不是小鲍狗,他可是正常的男子呀!
当她身上馨香的气息不经意钻入鼻息时,他的呼吸益发浊重,心底潜藏的兽性高涨。
为防自己会克制不住,冲动地将她扑倒在床榻上,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哑声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不恼他逾越的动作,陶倾岚轻颦着眉,诧异的低呼了一声。“真糟,瞧你嗓子都哑了。”
呃?乔梓韧浑身一震地瞅着她,几乎要跟不上她的反应。
“为什么这样看我?”她停下动作,不解地轻眨着水眸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掐了掐眉心,一时无语。“没事。”
“没有不舒服?”她忧心地问。
“放心!我身强体壮,不会那么容易就染上风寒。”乔梓韧定了心神,没好气地保证。
迎向他俊朗好看的笑脸,陶倾岚扬了扬唇,再一次为自己的好眼光感到骄傲。
瞧这楞柱,他不只脸好看,全身上下都好看。
他方正刚毅的清俊轮廓,配上高大结实的身形,皆给人一种踏实稳重的感觉。
这般模样与身上浑然天成的气势,实在不像一个小厮该有的气质。
他有一张足可让每个女子芳心悸动的男性面容,若把他当宝物卖了,应该可以卖到很好的价钱吧!她想。
发现她的视线过分专注在他身上,乔梓韧眯着眸,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在想什么?”
她的注视竟诡异地使他心中泛起一阵轻颤,好似他是她的所有物,可以任她处置一般。
“没事。”陶倾岚飞快的否认。
乔梓韧浓眉略挑,似在思索她话里的真实性。
在他锐利眸光的注视下,陶倾岚被他看得有些不安,至于,因何而乱、因何不安,她还没理出个所以然来。
但让她感到骄傲的是,她又寻着了个宝贝楞柱。
瞧他人高马大,日后应该可以帮她多搬些宝物回“美人窝”为她的“拾宝”工作多添些效率。
所以喽!在他还可以帮她扛宝物时,她才舍不得把他让给别人呢!
陶倾岚愈想心里愈是欣喜地为他布菜。“头发若擦干就快点来吃东西,今天的晚膳,我全都帮你留了一份。”
她轻柔的嗓音里,有着纯粹的关怀,纯真甜美的眼波流转间,让人瞧不出她有半点心机。
陶倾岚把各式各样的食物从食篮中取出。“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帮你全留了一些。”
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肴随着她的语句逐一增加,乔梓韧诧异地直想发笑。
呃主子伺候奴才这一刻实在诡谲得紧,但对陶倾岚而言,这一切有如家常便饭。
脑中的疑惑并未困扰他太久,只因眼前的食物早已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饥肠辘辘的感觉更盛。
他坐定位,毫不客气地大坑阡颐了起来。
陶倾岚看着他努力扒饭却仍显优雅的举止,她突如其来地问:“楞柱,你为何会变得如此落魄?”
闻声,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怔怔望着她,刻意来个一问三不知。“小姐,这油鸡肉滑、皮嫩,真好吃!”
陶倾岚瞅着他,听着他徐缓的语调落入耳底,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响起。
唉!陶倾岚呀、陶倾岚!你真坏,什么话不说,偏挑这让人伤心的事来问呢!
静默了会,她柔声道:“好吃你就多吃一些,晚些才有气力陪我进美人窝。”
她心绪转换得好快,乔梓韧完全捉不准她脑袋瓜里的想法,蹙眉问:“这么晚进美人窝做啥?”
虽然“美人窝”与他所住的小屋仅一步之距,他还是不懂她的打算有何用意。
“你不想陪我去吗?”陶倾岚轻声问,水澈眸波间有一股让人心生怜惜的清纯稚气。
迎向那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可人面容,乔梓韧竟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用完膳后,陶倾岚便拉着他走进美人窝。
“你说这间雅阁里头的东西,全是你的收藏?”抬头望着以率性笔法写着“美人窝”三字的藏物阁,乔梓韧问道。
陶倾岚掩不住满脸兴奋,眼睛眯成两道弯儿,心无城府地冲着他笑。“是呀!我领你来瞧瞧,让你早些熟悉、熟悉环境,日后你要查备也方便些。”
他挑起浓眉,黑眸中闪过诧异。“查备?”
她点了点头:“这些年我拾到不少古玩,之前管理美人窝的吴师傅还帮这儿做了规画,好让来买古物的人可以尽情浏览,买到他们想买的古物。”
瞧她说得这般专业,乔梓韧还真有些好奇这天真的陶倾岚,到底能收藏多少“宝贝”
“可惜吴师傅年纪大了,没法帮我处理大型宝物。”
“大型宝物?”
顿时,乔梓韧刚毅的俊脸黑了三分,他无法想象她与小丫环是怎么把东西扛回“美人窝”的。
陶倾岚一打开上了锁的门,回过身便把钥匙递给他。“喏,以后这副钥匙就归你保管。”
柔嫩的小手扣握住他的厚掌,眼神却谨慎无比。
“归我保管?”幽眸落在彼此差距极大的手上,乔梓韧不解地挑高眉,讶异她对他的信任。
将钥匙交给他后,她抽回手,眸子里掠过一丝迷惑与小小的诧异。
楞柱的手好暖、好热思及此,陶倾岚陡地感到脸上浮上一抹红晕。
她不懂,怎么心头会无端冒出乱七八糟的感觉?她的脸究竟在红个什么劲啊?
“小姐!”瞧那总是带笑的脸儿有几分恍惚,他低唤了声。
陶倾岚回过神,甩了甩头把脑中奇怪的思绪甩掉。“因为你是我的贴身小厮,所以我才赋予你此一重责大任。”她理所当然地开口。
乔梓韧略顿,不知还能说什么?
这时“美人窝”的门扇随着陶倾岚的手势,应声而开。
看着眼前偌大的空间,他叹为观止地睁大了眼。
“美人窝”里的空间一分为二,左方堆着一堆黑不隆咚的东西,压根瞧不出是啥玩意儿的莫名器具与杂物。
右方搁着是已清洗、擦拭过的“宝物”层层叠叠占据着整屋子的空间。
基本上左右两方瞧来并无太大的差别,若不仔细看,绝对会被视为垃圾堆。
看来他小觑了陶倾岚乱拣东西的能力,但垃圾变成“宝物”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他得好好审视。
不可否认,这让陶倾岚引以为傲的“美人窝”在他眼里看来,像“垃圾窝”
似察觉到他心里的想法,陶倾岚习以为常地道:“就算这些杂物非珍奇古物,但稍加整理,有些东西真的可以卖出挺不错的价格。”
他挑了挑眉,不禁怀疑起她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让破铜烂铁变成“黄金”的本事。
只是,他不忍惹她伤心,在欲开口应和的那一瞬间,却见一只陶瓶突然滚至陶倾岚脚前
他凛起眉,在陶倾岚欲往前踏出脚步时,早一步由后揽住她纤柔的腰肢。
“小心!”
霍地,腰间一紧,她感觉男子温和却强大的力量稳住她的身躯,男性的体温透过布料熨贴在她身上,亲密地让她意识到男女有别的界线。
心猛地一凛,她微启着粉唇喃着。“楞柱”
乔梓韧惊觉自己逾越的举止,连忙松开手。“对、对不住,我怕小姐摔倒,所以冒犯了。”
她的脚步原本就不稳,乔梓韧这突如其来的松手,更让她的身子失去平衡,踉跄了下。
“站稳了。”这一次乔梓韧不敢唐突,双手直接落在她的纤肩上,稳住她的脚步。
“呼!吓死我了!”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忘却方才两人间过分亲密的接触,完全没注意到他眸底一闪而逝的诧异。
乔梓韧睇着她,深觉陶倾岚还真是与众不同。
若是一般姑娘遇见方才那状况,铁定会以羞涩、谨守男女有别的礼教规范,大发娇嗔一番。
而她不同,只是傻呼呼地朝他敞开一个可人的笑容。
是她真不懂情爱,又或者是这些道德礼教,皆不存在于她单纯的性子里?忽然间,乔梓韧对眼前单纯、可爱的小女人起了莫大兴致。
见他瞬也不瞬的瞅着她,陶倾岚美丽的双眸不解地眨啊眨。“楞柱,你怎么了吗?”
“我好像发现了一样宝物。”深幽的眸子注视着她,乔梓韧意味深长地徐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