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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月光映在河面上,如同一个会发光的圆盘在水中漂浮。她们坐在岸边,抬头便是看不到尽头的巍巍高山,那高大的黑影立在眼前,在深邃的夜色里让人毛骨悚然。
身前的篝火烧的很旺,靠近火堆的膝盖被灼的隐隐发烫。云开抱着白泽后退了一点,伸手挡住灼热的光,才将刚开口的话徐徐道来:
“前朝民间的传说里,总会说到一些人,他们能御风控雨,移山填海,为九州各地求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些人,就是世人口中所称的阴阳师。”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说了下去。
“传闻大夏末年,群雄并起,各国君主树起旗帜,逐鹿中原。可九州七国里,最后问鼎中原的,却是七国国君年纪最幼的大楚国君——倾华帝。倾华帝这一生,可谓是精彩绝艳,十七岁与三国联盟带着兵马从旧都出发,一路南进,不到十年就在各国君主的撕咬中取下了中州帝都源州城,也就是现在的大楚帝都——清都城。她从南进发,除了在七盟原马失前蹄,未尝有过一败,战功赫赫无人能及。坊间流传中,最爱说的倾华皇帝轶闻里,除了七盟原的首次战败,便还有那场两千多人胜了大夏三万人的战役。”
“我晓得,评书里常说,那是在源州城外,与前朝大夏三万金吾卫在溯源谷的最后一战。”原玳点头,接了她的话语。倾华皇帝的轶闻她听了很多次,自然是十分熟悉的。
“是的,就是此事没错。北三国联盟将南三国击败之后,相互约定,谁先进到源州城的大夏皇宫,谁就做这三国的新皇。倾华帝智勇无双,让大司徒苏青阳与张冽同其余两国的兵马从源州城正三门进攻,而此前佯装卧病半年的他,则领着白祁将军从水路进发,踏过茫茫皇宫后山,借道溯源谷,直逼皇宫。”
火光在她的眼眸中跳跃,那场七百年前不可思议的战争仿若浮现在她眼中,刀光剑影,肃杀凄冷。云开看了一眼原玳,紧接着又道,“这事,是世人晓得最多的。溯源谷乃是大夏王朝历来的祭祀重地,野史上还有说,那是大夏的龙脉所在地。你可还记得这个说法?”
原玳点头,应道,“记得的,不少的说书人都说,是倾华皇帝在溯源谷一剑将大夏龙脉斩首,才正式问鼎中原的。”
“不错。倾华皇帝带着兵马险行,与守在溯源谷的三万兵马厮杀过后,偶然来到了大夏的祭祀地宫。地宫之中,镶嵌着无数珠宝,堆砌着无数的金银,辉煌无比。进入地宫的士兵,看到这些东西都呆了,只有皇帝没有,握着手里的孤鸿剑满目肃杀。突然,一阵飓风席卷而来,金黄的亮光充斥着整个地宫,众人被亮光刺的睁不开眼睛时,有一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声音洪亮,一如雷霆震怒,【犯我大夏者,生死皆诛!】”
“皇帝闻言,面色未曾更改,只提起手中长剑,朝着金光闪耀的地方,破风而斩。一刀下去,皇帝言道,【吾乃倾华帝,诛尽世间妖邪,区区夏朝旧灵,也敢在吾眼前放肆!】话音刚落,黄色的金光淡去,咚的一声,从半空中沉沉坠下金黄色的一物。跟在皇帝身后的白马将军探头一看,大惊失色,原来那物,竟是一颗硕大的黄金龙首。”原玳盘着腿,不咸不淡的接了下面的一段,她伸手,又添了一把柴火,只道,“若你是要说倾华帝怒斩妖龙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说了。”这故事,她都听了好多回,那些说书人的语气早已记下,自己早就能模仿的惟妙惟肖了。
先前还以为这个外行人是要说说倾华帝如何智取溯源谷,却不曾想这人和说书的先生一样,好端端的一场仗都能歪到妖龙身上,也真是荒诞得可以。
原玳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挂在山颠的明星,一闪一闪亮的可怕。夜色朦胧,愈来愈有破晓之意,她扭头看了一眼枕在云开腿上的白泽,低声说到,“天快亮了,若是无事还是休息一下调理内伤的吧。你这般的伤重,又怎么能照顾好她。”
“別啊!还不容易有了说故事的心思,你就听我再说说吧。至于她……”云开伸手,抚摸着白泽黑亮的头发,眼神温柔,“若是连她都照顾不好,这么敢问她要一辈子呢。所以,你放心好了。”
“……”对于这个时时刻刻都在自己跟前秀恩爱各种表白的女人,原玳表示已经只能习惯了。将火堆的灰烬扫出来,温和的回着话,“那好,你说。”
“方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嗯,我想想,啊,皇帝斩了龙首之后,便一路向前入主大夏皇宫,成了新时代的皇。”云开思索了一会,便又接着道。“那地宫之中的无数财富,便是皇帝的了。当然,这天下都是皇帝的,这点财富也不算什么。”
“……”明明说了这个故事她早已听过,为什么这人却好似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继续说了下去。原玳耐着性子,看了她一眼,并不再多言。只是那眼中的无言以对,还是让人很明显的分辨出来。
“哎,你先别这么看我,故事还没有说完呢。”被这眼看的有些不服的云开,义正言辞的抗议着,“先让我说完,你再评判故事好不好听。”
原玳看了她一眼,只淡淡的说道,“好。”
“皇帝登上九州宝座那日,封赏了各个开国公勋。各战败国奉上来的财宝无数,一一登记在册。这是史书上真实记载的东西,唯独前朝大夏遗留下来的东西,包括那个地宫的财宝却不知所踪。一说,皇帝用这笔财富建造了自己的寢陵。一说,皇帝把这笔财富交给了随行的白马将军白祁,命她私底下建造船只为了日后能远征海外。皇帝的野心从来都是不小的,众生纷云,这些事也只是后人猜测而已。”
原玳听罢,只轻笑一声,“前夏无道,国库亏空,哪里还能有财宝留下,这些事,不过是后人胡说罢了。”反正,她是不信的。
“胡说也好,却又其事也罢,不是那个朝代的人,你又能知道现在能留下来的东西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正史野史不过是读书人笔下的东西罢了。你别打断,且听我说完。”云开接着又道,“皇帝是在问鼎中原的第三年死去的,传闻里,皇帝赴溯北古尔薇那颜的邀约归程里,失足落马,回到源州城的帝宫之后,便一病不起,死在了端阳的前一天,当然,那时的端阳还不叫做端阳。皇帝死的那年,不过二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原本以为这个年轻皇帝能再坐拥九州五十年的人,都纷纷叹息皇帝的英年早逝。”
她摇摇头,也是一脸不胜唏嘘的模样,“史料上记载,皇帝是病逝的,却未曾说过因何病去世的。你晓得的,对于名人身上疑点重重的地方,世人都喜欢妄加揣测的,更何况此人还是被世人称颂的千古一帝。”
“嗯,是这个道理。”
“关于皇帝的死因,众说纷云,一说,是盟约之时古尔薇那颜命溯北大司命对皇帝下咒,因为华茗国师并未随行,所以皇帝中了死咒,便去世了。一说,多年征战让皇帝身体落下病根,加之不适应中州的天气,摔跤之后便病发,久病难医,一病不起。还有说是皇帝当年在赵国坑杀的人太多,冤魂缠上孤鸿剑,等皇帝身体虚弱时冤魂便出来索命,日夜不得安宁,活生生将皇帝逼死了。有个夸张的说书人,还曾经说过那时源州城皇帝寝殿里,夜夜都能听到厉鬼凄厉的呼喊呢。当然,也有说是因为皇帝斩了大夏的龙脉,冒犯神灵,半夜被无头的龙身闯入寝宫,勒死了病重的皇帝。”云开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小木棍戳着明亮的火堆,神色越发的老神在在。
原玳又添了一块柴,看了一眼对方,却见她再接再厉的说到,“当然,因为大楚华族和溯北蛮族年年交战,第一个说法是最让人相信的,但第二个说法却是听起来最真实的。可这都无关紧要,我们说一说皇帝死后的故事。”
“……”重点何在啊!
“皇帝死时,天下初定,却仍有各国余孽在作祟。因为皇帝未曾留下子嗣,坐上皇位的便是皇帝姐姐瑜长公主生下的逐鹿公主,这便是后来的景德帝。少帝年幼,大司徒苏青阳同国师华茗将军白祁一道辅佐幼帝,而大将军张冽便征战四方,保国泰民安。”
“十多年后,景德帝亲政,大司徒苏青阳便辞官归隐山林。此后,国师华茗便成了景德帝最亲近之人。景德帝三十三岁那年,国师华茗与白祁一道辞官,一同归隐在九州山水里。史说景帝与国师关系亲厚,私下里国师从不喊皇帝陛下,而是还称呼着景帝年幼的称号,唤她公主。国师五十大寿之日,景帝还将自己不满三月的四公主赐姓白,将之作为国师的孙女记录宗谱。”
“至于为什么赐姓白,而不是姓华,我想你也是知道的。白马将军与红衣司命的故事你总听说过吧,这故事里说的就是白祁将军与华茗国师二人。她二人虽是女子,却相互爱慕,钟情对方,倾华皇帝大赦天下时,还给她们指婚,操办了天地大礼,实在是羡煞后人。”
“这对恩爱妻妻辞官之后,便带着景帝赏赐的白银,和被赐名白华的公主归隐凡尘。据说她们返回里黎州,在镇上经营了一家酒楼,黎州白姓大族都是从她们的后人,这便是黎州白姓的由来了。”
“……”黎州城的白姓人出名的压根没有吧,话说,等等,黎州城还有姓白的人?黎州城大多数人不是姓张就是姓钟离的嘛!“所以说,你饶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和我说白马将军和红衣祭师辞官之后在黎州城留下白姓后人的故事?”
“错,是结果!过程瞎扯胡扯你随便听听就好了,我说的不过是黎州白氏的轶闻罢了。好了故事说完了,天也快亮了,我先休息一下,天亮之后,我还需要你跟着我们去个地方呢。”
“去哪里?”
“不知道,估计是返回原地将追杀我们的人狠狠地反杀一遍,又或者是在这深山老林里找找有没有被藏住的金银珠宝什么的,反正我不知道。”她耸了耸肩膀,一脸的无所谓,“至于去哪里,等白泽醒来之后我们就知道了。哦,对了,你会陪我去的吧,会的吧?”她探头,去看原玳,眼睛晶晶的亮。
“……”原玳皱眉,不动声色的挪了一下位置。对方却伸过头来,一脸的期盼,“喂,你会和我去的吧?为了那二十金。”
“嗯,我会。”原玳还是点了头,为了自己做了梁上君子拿了人家二十金而屈服了。
“哦,那就好,不许骗我,不能半路跑掉,不然大爷用剑砍死你。”
“哦。”
听到原玳应承,云开这才心满意足的坐直了身体,闭上眼睛开始盘腿打坐。
原玳瞧着她这一脸的嘚瑟样,止不住的抽了抽嘴角。月色暗淡,那颗名叫启明星的星辰越发的亮,甚至还带上了那么一点点难以诉说的诡异。红色的光有一丝染到了铁灰色的天边,原玳抬头,盯着天空皱起了眉头。
不知不觉,都天亮了。天亮之后,会怎么样呢。她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云开,却见她盘腿打坐,吐息顺畅,面色渐渐恢复了过来。只一眼,便好的那么快,这人的内力到底是多深厚。颇有些欣喜的勾起唇角,视线下移,原玳将目光的落在了安然枕在云开腿上的女人上。心头一跳,猛的睁大了瞳孔。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女人姓白吧。白姓,黎州人……难道说……云开说的黎州白氏是真的?她看着这两人,目光未曾移动,长眉皱起,发出一声叹息。她总觉得,云开的话里有话,可究竟是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