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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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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六章浮生梦(5)

    这一夜,谁也没有睡踏实。

    卫瑕身子不好又忧思过重,起来时连眼睛都熬出了血丝。反倒是华鸢,一个人忙了一夜,早上时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

    两人在楼下打了个照面,后者突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多补补吧。”

    卫瑕本有些不解他的意思,可是回眸对上对方的目光时,便不由了然。

    “说什么呢?”引商下楼时,只听到华鸢说了一句“……伤身”,至于前半句,她也没有听清楚。

    “没事。”卫瑕连忙阻止了她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想法,然后哭笑不得的睇了一眼华鸢,“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和他认真说话。”

    华鸢慢悠悠的晃着手中的笔,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一大早就这样吵吵闹闹的,今日的道观似乎与往日也没什么不同。

    引商也跟着咧了咧嘴,然后三人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谁也没有再开口。

    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可是只有自己心里才明白,自昨日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有些事情若是不知道还好,心知肚明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咦,这是什么东西,看着眼熟。”这个时候,偏偏要有人来打破这僵局。

    姜慎一进门,就直奔自己叔叔而去,毫不见外的拿起那本姻缘簿看了起来。

    华鸢也没叫她还回来,只不过借此机会也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心知逃避不是办法,他一走,引商也很快跟了上去,从后面一扯他的胳膊,将他拽向自己。

    华鸢未用力挣扎,只是猛地一回头,两人面对面撞了个正着,各自捂着额头呼痛。

    “你们在做什么?”一大清早就出了门的苏世这时才回来,一进门见到这幅场景,不由皱了皱眉。

    玉虚宫的规矩极严,当师弟的在师兄面前永远是战战兢兢,华鸢这性子虽不服管教,但在这个大师兄面前,永远都是一副规矩模样。听到师兄开口,他很快便垂眸不语,安安分分的站在了原地。

    最后还是引商先开了口,“我们……我们在……打架。”

    霎时间,苏世的眉头皱得好像更深了一些。

    偏偏这时赵漓也从门外露出个头来,还未踏进门槛前先瞥了一眼门口的人,然后不解的看向院内的他们,“这位是?”

    “亲戚。”引商敷衍的答了一句,便推他出门,“有事吗?有事出去说。”

    赵漓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今日他来寻她,确实是为了找她出去,便也干脆的被她“推”出了门,然后问她,“你若是得空,十一哥在安业坊等着你。”

    安业坊,又是唐昌观。

    一想到昨日李瑾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引商觉得头都要变成两个大了。

    最近这事情怎么一桩接一桩的?

    只是七夕眼看着就要到了,这唐昌观,她无论如何也是要去一趟的。

    “你等等我。”她对赵漓说了一声,然后扭头对着院子里的几人交代道,“我有事出门……”

    “去哪儿?什么事?我也去。”不等她说完,华鸢已经绕过了他师兄窜出门,眨眼间就站到了她身侧。

    放在过去那两年,就算有人拿着把刀要杀他,他怕是都不会挪动一步。最近倒是越来越勤快了。

    引商很想拒绝这个提议,只是很快就听赵漓爽快的说了一句,“那就一起去吧。”

    反正,谢十一那边也不是一个人。

    到了唐昌观,引商才发现今日要说的这事可能会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谢十一身边站着的竟是花渡。

    他们两个似乎在专心看着什么东西,一见他们也过来了,谢十一才招了招手,“刚好你们一起过来,先帮我看看这个东西。”

    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只手镯。

    那镯子是白玉的,样子普普通通,看着还不如寻常大户人家的娘子们手上戴着的白玉镯贵重。只不过它的上面还绕了半根断掉的红线绳,任人如何去解也解不开拉不断。

    谢十一说,这镯子是他祖上留下来的遗物,也是三年前引商在会稽山阴见到他时,他去取的东西。

    从拿到镯子开始,他便发现寻常人看不到那段红线,可是足有三年过去了,他也不明白这手镯和那段红线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直到花渡无意间瞥了一眼那手镯,然后突然在他面前现了身,说道:“我见过这东西。”

    花渡是晋时人,刚巧,谢十一的祖上也可追溯到晋时的陈郡谢氏一脉。

    “这到底是你哪个先祖留下来的东西?”暂且不说其他,引商瞧见那镯子时竟也觉得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怪异感,就好像见到了她常说给别人听的“不祥之物”。

    而谢十一迟疑片刻,还是答道,“谢安谢太傅,听说过吗?”

    他还当真是与谢安同族同宗!

    一下子听到这么一个大人物,引商忍不住在心底感叹了几声,然后才问道,“这是谢太傅留下来的东西?”

    “不是。”谢十一摇了摇头,“我那个先祖是谢太傅的长子,名唤谢瑶,这东西也是他留下来的。”

    引商握着镯子的手一松,几乎将那白玉镯子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如果说昨晚她还执拗的不肯相信自己猜想的一切都是事实,那现在便由不得她不信了。

    这世上名唤谢瑶的人确实有许多,可是她很清楚,与她有一世姻缘的人就是谢十一口中的那个谢瑶。

    一个与她相隔了几百年,明明身世显赫,却没有留下多少名声或是轶事的男人。

    而她面前的花渡尚且有些迷茫,他虽然很确信这东西自己曾经见过,可却记不起自己见到这东西时发生了什么。

    “你们看出什么来了?”眼见着面前三个人都沉默不语,谢十一也难免好奇。

    引商未答,扭头便拽住了身边的华鸢,这一次无论何人阻拦,她也不会放手。

    “我们出去,说说话。”她脸上还是带着笑的。

    华鸢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情,不禁摇了摇头,“我不想说。”

    无论说什么,他都不想说,何况他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谢十一弄不清他们三人这关系,也不愿意去弄清,只是看他们的神情也知道这镯子一定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晋亡后,谢氏也渐渐走向衰落,到了他这一代,他算是他们谢家这一脉仅剩的几个后人之一了。而先祖留下的东西中,身为后代的他唯一能拿到手的只有一直传下来的这只镯子。而且这东西不在他们的祖籍陈郡阳夏,也不在晋时的都城建康,而是在会稽的山阴,也就是当年谢瑶随父亲隐居之处。

    之前族中就有传言说,谢瑶当年正是命丧会稽。那镯子上的红线更是历经百年不断不烂,极其诡异。种种古怪联系在一起,难免让人想要揣测其中内情。

    谢十一对这镯子的来由还有先祖的身世并不避讳,只是当他讲完之后,引商拽着华鸢的手收得更紧,一直茫然的花渡却稍稍变了脸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紧了那手镯,“你在会稽何处拿到了这镯子?”

    谢十一狐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

    这一会儿,引商已经渐渐将脑子里那些原本想不通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眼看着花渡问完那句话便想要离开,她总算是松开了一直扯着华鸢胳膊的手,拦在了大门口,轻声劝道,“你可要想清楚。”

    当初在程家,花渡也这样劝过她,叫她不要意气用事。而现在,她同样要劝他一次。

    忘却过往成为阴差为阴间卖命,这是他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也是他唯一能走的一条路。万万不能因为自己离曾经的身份只有一墙之隔了,就当真伸出手去触碰它。

    他之前努力过那么多次,拼命告诫自己不能多想,怎么偏偏到了现在就克制不住了?

    她目光灼灼,语气坚定,正逢清风吹来,吹散了玉镯上的淡淡血腥气,花渡像是倏然缓过神来一样,怔在原地许久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镯子果然有古怪。

    定了定心神,他不由伸手探向背后绣着的那幅青狮吐焰图。刚刚真的只差一点,他就险些因为想要弄清真相而酿下大祸了。

    见他似乎是想通了,引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只是即便如此,气氛仍有些僵持,谢十一始终觉得他们三人今日太过古怪。可若是让他直截了当的问出口,他也不是那种乐意多管闲事的人。

    一间道观,四个人盯着一只白玉手镯,久久沉默。

    半晌,见他们都心不在焉,谢十一索性不问了,也不提自己原本想说的那件正事,收了玉镯之后便准备送他们几个出门,“这里不宜久留。”

    至于为什么不宜久留,就是与李瑾等人有关的事情了,他也没有多解释。

    刚巧引商今日也没闲心与他商量什么正事,听他这么一说,她先是看了一眼华鸢,“你还是不想跟我说话吗?”

    有时候,她确实很固执,一旦下定决心,就非要弄清自己想知道的真相不可。

    可就在她以为华鸢会和自己一样固执,坚决不肯开口的时候,却见对方突然笑了笑,说道,“我说。我们单独说?”

    这个人,总是在别人以为他一定不会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偏要做出来。

    引商愣了一下,然后重重点下头,“好。”

    只是她才刚刚应下,她面前的花渡却跟着开了口,“我有事想跟你说。”

    这话自然是对引商说的。

    本来已经想要转身出门的引商不由停下了脚步,瞪着眼睛看了看身后的两人,。

    这是什么意思?故意的吗?

    不过事实上,单看花渡那郑重的神色也知道,他是当真有事情要对她说。

    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