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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武百官的记忆里,上一次武州郡王府这么热闹,还是丞相与夫人童素颜大婚的时候。你看那王府大门前,官轿停了足足十几丈长,从正一品到从五品,但凡有资格参加廷议的京官,都被请来了。联想到丞相突然从前线回到京城,有心人开始猜想了,王钰想干什么?这事可跟大宋开国的时候有些相似啊。
当年太祖皇帝就是奉诏带兵出征,走到陈桥驿的时候,突然又杀回来,夺了大周江山,现在丞相王钰突然从前线返回京城,召集百官,不会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吧?有鉴于此,郡王府热闹是热闹,可气氛不太对,大臣们相遇,顶多点一下头,就算打了招呼,谁也没有说话。倒是京师卫吴大人,笑容满面,不停的跟各位熟识的大人们谈笑风生。看到他这样子,百官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
“各位大人,王爷钧旨,请诸位到花园一聚。”说这话的人,是南府军中的勇将徐宁,不过令百官感到奇怪的是,这徐宁往常跟随王钰时,从来都是铠甲不离身,今天居然穿起了朝服,而且郡王府里,一个兵将也不见。
文武百官默然无语,跟着徐宁来到郡王府的后花园。郡王府来得不少,可这后花园倒是头一次,早就听闻传言,说当年天子赐给丞相的这座府邸,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今日一见,方知传言有误。
花园深入,一处草坪上,王钰正领着一个孩童,四处奔跑。仔细一看,原来是在教那孩童蹴鞠。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小王相爷还没有子嗣,这孩童哪里来的?什么来头?待走得近了一些,有眼尖的大臣发现,那孩童竟然是官家的幼子,卢国公赵允同。
此时,赵允同正跟在王钰身后,一颠一颠,撒着小腿跑个不停,奋力去抢王钰脚下的皮俅,时时传出阵阵清脆的笑声。怪事,丞相把卢国公弄到郡王府来,又召文武百官到王府一聚,是何用意?
徐宁暗中清点着人数,所有都到齐了,只有辅政王赵广没有到。遂踏入草坪,向王钰报告此事。
“辅政王?算了吧,不到就不到,搬座椅来。”王钰说完,俯下身去拉住赵允同的小手,一把抱了起来。这位三岁的卢国公似乎不认生,一手勾住王钰的脖子,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瞧着一班文武大臣。
徐宁指挥着奴仆,搬过交椅,就在花园草坪上摆下,又请百官各按品级入座。上首留有两把大交椅,一张是王钰的,一张是给辅政王赵广的。赵广不到,王钰抱着赵允同坐了下去。
“卢国公,看仔细了,这些就是你将来的臣子。”王钰逗着赵允同说道。
很显然,赵允同对这一切都感到陌生而且稀奇,看了好一阵,突然问道:“为什么呀?”
王钰笑着拉起了他白乎乎的小胖手:“因为你就要登基了,你马上就是大宋的天子,****的皇帝,受四方朝贺,坐拥江山。”
“那我父皇呢?我作皇帝,父皇干什么去呀?”赵允歪着脑袋,脆生生的问道。
王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的父皇不在了,他出远门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那很久很久是多久呢?”赵允同想不明白很久是个什么概念,于是又问道。
似乎对这小孩很有耐性,王钰回答道:“等你长到我这么高,他就回来了。”赵允同听完,看着王钰好一会,突然奋力挣脱,踏下地去,撒腿就往外跑。
“哎,你干什么去?”王钰奇怪的问道。
“我蹴鞠去,就会长得很快,父皇不就会回来了吗?”赵允同说完,兴冲冲的找到皮俅,踢了起来。王钰神色为之一暗,但转瞬即逝。文武大臣都已经聚齐,王钰正要琢磨着这事由谁去说破为好,赵广就出现了。
“丞相,本王来迟一步,恕罪。”赵广走到王钰身边,微微欠身叫道。
“不敢,辅政王请座。”王钰点了点头,请赵广坐下。
文武百官正襟危坐,现在连赵氏皇族的代表人物,辅政王赵广都到了,事情似乎已经明朗了。有熟识的大臣互相交换一下眼色,那意思很明白,要改朝换代啦,咱们得跪新皇帝了。
“诸位,今天请大家到人郡王府来,是本王的主意。”赵广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什么?是你赵广的主意,而不是丞相的?你是赵家的人,怎么会……转念一想,也不难明白,赵广是现今赵氏皇族里辈分最高的,为了保全皇室血脉,能从新君那里得到如柴氏一族那样的待遇,不得不忍辱负重。
一时,众官心里不胜唏嘘,又想念起往日赵氏皇族的种种好处来。
“天不佑我,噩耗频传。”赵广的开场白颇有几分悲壮的意思,听得百官也跟着心头一紧。
“继先帝龙御归天后,如今……”赵广顿了顿,也不知道是因为真的感伤,还是无可奈何,难以启齿。
“如今,陛下也突然暴毙。”赵广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这话所引发的震动,不啻于天塌地陷,大臣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都神色错愕的望着他。
“四月二十九,陛下突然归天。经御医诊断,是身染恶疾,以至于……”赵广有些说不下去了,这借口虽然历朝历代都是这么说的,可有谁信呢?不过,总不能实话实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天子是中了马上风,在行房的时候猝死吧?这事要是传出去,不光赵家不光彩,整个国家都脸上无光。
第一人反应过来了,霍然起身问道:“天子平日龙体安康,怎么会突然暴毙?这其中……”他的话也没有说完,因为他想到,四月二十九,王钰根本就不在京城,还在西北前线率军作战。
赵广早料到会有大臣提出质疑,召过早就候在一边的御医,向众臣解释。
“四月二十九,晚间酉时,从安贤宫来人,报知陛下昏厥,等下官赶到时,陛下已经归天,此事,素大人可以作证。”这位御医说完,随后,另一名素姓御医也加以说明,情况与他说的大致相同。
“陛下!”一声悲鸣,原审官院的胡大人跪倒在地,呼天抢地的大嚎起来。他一带头,其他大臣纷纷效仿,一时,悲呼之声不绝于耳。这郡王府的后花园,倒像是个哭丧场。王钰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像看把戏似的看着文武百官哭爹叫娘。间或转过头去,看看在远处追逐着皮俅的赵允同。
“诸位,本官也是当事人之一。当晚,本官与尚大人,孟大人,李大人,及辅政王殿下赶到宫中,因为事出突然,为免引起朝中震动,进而影响西北战事,在请示辅政王殿下后,决定暂罢早朝,连夜请丞相回京,处理善后事宜。陛下遗体,现冰封于禁宫窖中。”吴用也不得不跟着这些大臣们,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来。
事已至此,百官纵有疑问,但一来当时王钰不在京城,二来有辅政王赵广作证,他们就是想说什么,也无从开口。
“要求验尸!陛下断然不会突然身故!这其中必定有原因!”挑刺的终于出来了,众人一看,原来是签书枢密院事王启光,这人是童贯死党。照他这样子看来,似乎还不知道童贯已在西北失势。
赵广吴用一时无策,将目光转向王钰。只因天子驾崩,事关重大,自古以来,很多的皇帝都死因都众说纷纭,没有定论。盖因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即使身死,也没有谁有那个胆量去验他的尸,即使验,也是因为诸多的因素,使真相永远成为一个谜团。
“可以,但要等到新君即位以后,国不可一日无君。”王钰点头说道。
众臣再无异议,接下来,似乎就等有一个人宣布,丞相王钰如何如何的英明神武,又是如何的对国家社稷有大功,所以“上应天意,下顺民心,即皇帝位,昭告天下”。
看起来,充当这个角色的,仍旧是赵广。百官中有对赵氏眷念者,纷纷在心头痛骂赵广,毫无气节,卖族求荣,你这老贼,将来在九泉之下,有面目见大宋九帝!
赵广对迎面射来的质疑和愤怒的目光,视若无睹,朗声说道:“天子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本王与丞相,两位副相,及朝中重臣商议之后,决议……立卢国公赵允同为皇太子,即大宋皇帝位!”
所有人的目光在同一时间射向了远处兴致勃勃踢着皮俅的小身影,他?新君?大宋的皇帝?王钰起身,踏着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抱起赵允同,回到场中,将他按在了自己的交椅上。
“王丞相,干什么呀?”赵允同玩得满头大汗,突然被王钰抱回,一时不知所措。
王钰神色肃穆,看了他一眼,继而转过身去,昭告群臣:“即日起,卢国公赵允同,为大宋第十代皇帝!”
众臣一惊,纷纷起身,奔到赵允同面前,推金山,倒玉柱,三拜九叩,高呼万岁。王钰与赵广,也躬身施礼。三岁的皇帝,被眼前这阵势给吓到了,突然哇哇大哭了……
大宋宣武二年,天子赵桓驾崩,卢国公赵允同被丞相王钰牵着,坐上了资政殿的龙椅,是为大宋第十代帝王。新帝即位以后,王钰会同赵广,于朝中挑选八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共计十人,将先帝赵桓遗体迎出,当着众人的面验明正身。尸体没有伤痕,没有中毒迹象,既非溺死,也非窒息,死因不明,唯一的解释,就是御医所说的,身染怪病。
朝野内外,虽然对赵桓的死因,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将矛头对准王钰,可却也只是道听途说,成为一桩悬案,供人茶余饭后,引为裨官野史而已。
新帝登基后,改年号为绥靖,立即着手办理先帝丧事,上谥号“恭文顺德仁孝皇帝”,庙号钦宗。并尊赵允同生母蔡妫为皇太后。
按制度,皇帝驾崩,凡宗族,文武官员,都应进京奔丧,平东王赵构,自然也在其列。但王钰以皇帝的名义向赵构发出诏命后,他却推辞不到。江南大营上报王钰,赵构兵马并无异常行动,广西的小梁王柴桂,也抗旨不到,推说就在当地,为先帝挂孝。山高皇帝远,王钰倒也暂时奈何不得他们,遂不追究此事。
“官人回来了?”童素颜正于房中抚琴,王钰其实早不回来了,一直站在门口,不愿进去打扰她。
“这都被你发现了?”王钰踏进房门,走到童素颜身后,环抱住她。对丈夫这热情,童素颜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失声笑道:“官人这是怎么了?”
王钰无言以对,耶律南仙至今没有消息,因为这件事情,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经常听到的一句话“事业是男人的生命”不对,一个成功的男人,不管是事业还是情感,都应该是让人称羡的。
耶律南仙的被扣,让王钰倍加痛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这么对童素颜。
“官人在想南仙?”童素颜虽然眼睛看不见,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王钰。
“没有,我是在为流言蜚语烦恼。”王钰放开爱妻,直起身子,解下腰间的白绸。刚忙完先帝的丧事,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谣言四起,有许多都对他不利,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清者自清,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童素颜轻声安慰道。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想?有些人,是惟恐天下不乱,一旦逮着机会,就大做文章,这些人,迟早一个个灭了他们。”王钰似乎不胜其烦,极为厌恶的说道。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自王钰归来,一直在外忙公事,每次问他父亲的事情,他都支支吾吾,借故推脱,他这话,该不是指的是父亲大人吧?
摸索着站起来,伸出双手向前探去,摸到了王钰的后背。感觉到他转过身,握住了自己的手。
“官人,你是不是在生我爹的气?官人,我爹他老了,有些时候很固执,你这个作女婿的,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好吗?就算是……”
童素颜自从在尚儒书院认识王钰以来,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他什么事情,这算是头一回。
可没等自己把话说完,丈夫突然说道:“素颜,你知道吗?在西北,岳父大人差点要了我的命。”
这一句话,惊得童素颜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在西征之前,她就听到消息,说是父亲与丈夫政见不合,闹得有些僵。所以才会在王钰出征之时,再三叮嘱。可没有想到,父亲居然……
王钰看着妻子,看着她那一双让正常人也为之忌妒的美眸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之色,握着手开始发抖动,嘴唇微颤动,还没说话,两行珠泪先自流了下来。
“哎哎哎,怎么了这是?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听我……”王钰最见不得女人哭,尤其是童素颜,她永远是一副娇小可人的模样,让你觉得在她面前大声说话都是一种罪过。
“官人!”童素颜突出惊人之举,跪倒在王钰脚下。
“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给我下跪,王府上不兴这套!”王钰本来有些累,提起童贯的事,又有些烦,再看她下跪,又有些怒。所以,综合起来,就是有些冒火了,声音不自觉的就大了一些。
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眼泪却是一个劲儿的淌。快要忍不住了,又拿手捂住嘴巴,怕王钰生气。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说吧说吧,想说点什么?”王钰把手一背,妥协道。
“官人,你能不能放我爹一马,他,他年纪大了,你就,就,饶他一命吧……”童素颜拉泣着,说话时,肩膀一耸一耸,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王钰哭笑不得,见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纵使有气,早就化作一腔柔情。伸出手去,本想搀起她,却不料这次童素颜出奇的坚决:“官人不答应,为妻就不起来。”
“嘿,你还学会威胁我了?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要挟。”王钰佯装发怒。
童素颜呆了,自己怎么如此糊涂,官人他最恨别人的要挟,现在他发怒,自己不但救不了父亲,还有可能火上江浇油。
一念至此,悲中从来,就在王钰脚下,失声痛哭。
王钰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引发这样的灾难性后果,再不敢逗她,拦腰一抱,搂了起来,笑道:“傻瓜,他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爹,我的岳父,老人家虽然有错,可我能怎么样?放心吧,我给你爹留了一个位置。潞国公,太师,尚书左仆射。”
王钰倒是真大方,太师是三公之一,左仆射是首相。本来由他兼任,现在分出来给童贯,足见童素颜在他心里的分量。
“真的吗?官人你没骗我?”童素颜破涕为笑。
见她娇羞的模样,王钰心猿意马,油嘴滑舌的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罢,抱着娇妻就往床上走去。
“王爷。”扫兴,王钰刚把老婆放在床上,红秀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什么事?”王钰略有些不满的问道。
“卫戍衙门吴大人,吏部李大人,及福王,宪王,惠王,成王四位王爷求见。”红秀回答道。吴用李纲来王府不稀奇,这四位王爷,都是徽宗皇帝的子嗣,钦宗皇帝的兄弟,平日里不问政事,现在突然跑我府上干什么来了?
“知道,请王爷和大人们到客厅待茶,我马上就到。”王钰说道,随即低下头去,在童素颜脸颊上亲了亲,才转身离开了卧室。
现在是非常时期,新帝刚刚登基,事务繁杂,千头万绪,王钰对几位王爷突然的出现,虽然感觉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当他们说明来意之后,王钰才知道,来者不善。
“丞相,新帝年幼,不能理政。本王认为,一方面仍旧按原来的制度,由丞相主持政务,同时,由皇太后监国,待天子成年,再作计较。”说这话的,是福王。他是赵桓的三弟,若说赵桓继承了赵佶风liu的性格,那么这位王爷就继承他父皇的才情。丹青书法,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也能七步成诗,颇有三国曹植的风范。
“不错,历年来,丞相主持变法,硕果累累,这些都是有目共睹,仍丞相主持朝廷,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因为陛下年幼,所以……”宪王是个纨绔子弟,在京中广有恶名。
王钰没有兴趣再听下去,摇头道:“四位王爷,宗族不得旨,便不能干预政事。这是祖制,王爷们不知道么?”
四位亲王面面相觑,本来今天到郡王府,也不是他们的本意,无非就是受人所托,再加上跟自己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是以不得不硬着头皮来。
“皇太后?皇太后并非圣上亲母,监国一说从何说起?”王钰看得清清楚楚,趁着赵桓驾崩,新帝即位这个机会,赵氏皇族又活跃起来。原来先帝在时,他毕竟是成年人,虽然权柄不在身上,可名义上,他是统治者。现在新帝年幼,不能理事,正好给了这些人一个借口。
“那么?依着丞相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当其他三位王爷为之语塞时,福王问道。
王钰早有准备,可话不能由他来说,看了吴用一眼,后者会意,当即起身说道:“下官认为,妇人不得干政,这是自古以来的铁律。陛下年幼,这是事实,下官建议,由辅政王,丞相,共同摄政。”
四位亲王一听,没什么好说的了,朝廷向来由王钰主持,现在还搭上了皇族中辈分最高的辅政王。可辅政王名字听着威风,其实也是一个空壳。即便是把“辅政王”改成了“摄政王”,不过是个虚名而已。
“丞相,先帝在时,曾有意立朱皇后所生长子赵乐为皇太子,如今陛下登基,母凭子贵,蔡太后被尊为皇太后这无可非议。但朱皇后毕竟是先帝正室,若不给一个妥善的安置,恐怕不太妥当吧?”福王说道。
王钰闻言,朝这位福王打量过去。以前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朝中大臣身上,还真没注意到,这位福王平常不声不响,关键时候,居然一鸣惊人。
不错,自古以来,中国人的嫡庶观念十分严格。朱皇后是赵桓的正妻,所有皇子都必须称他为母后,对自己的母亲,只能称叫姨娘。若不给他一个妥善的安置,难以杜绝悠悠绝口,而眼下,民间舆论对王钰很不利。
思前想后,这事是退无可退,王钰决定作出让步:“依本王的意思,这样办吧,尊两宫皇太后。”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两宫皇太后?这,这,纵观古今,无此先例啊。皇太后是何等的尊贵,岂能有两个?
“这怎么行!这不是乱了祖宗家法!胡搞乱搞嘛这是……”一人愤然起身,大声嚷道。众人视之,原来是成王。
王钰面露不悦之色,沉声问道:“成王殿下,你是在指责本王?”
成王突然将脚往前跨出一步,就在此时,福王一把拉住,小声说道:“五弟。”成王咬牙切齿,怒目相向,但在福王的制止之下,还是忿忿不平的坐了回去。王钰冷笑一声,不予理会。
大宋绥靖元年,五月,王钰率群臣,尊皇帝生母蔡妫,及赵桓正妻朱琏为皇太后。随后,两宫皇太后下旨,封王钰为靖王,封赵广为崇王,同拜摄政王,一同理政。
诏命下达后,王钰领旨,赵广却推脱年老力衰,坚辞不受。盖因朝政都把持在王钰一人手中,拖上他也来当个摄政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戏法。
赵广王府,这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王府,门匾上仍旧挂着“辅政王府”的字样。福王赵颉在门前下轿,抬头仰望那块匾额,紧紧错了错牙。
“王爷,小人这就去通报。”随从向他说道,随即向王府走去,告知门人时,却得到答复,辅政王有钧旨,若是福王殿下到了,不必通传,直接迎进。原来,赵广早就料到赵颉会来。
王府的子墨轩,依水而建,面对着一片湖泊,时值五月,荷叶漫湖,朵朵莲蓬,含苞待放。在阳光照射之下,湖面波光粼粼,阵阵轻风吹过,煞是舒服。
“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豺狼当贤王。”
赵广正与湖边作画,忽听背后有人吟唱,也不回头,闻声笑道:“福王,你这是在骂叔公,还是在骂靖王千岁?”
“靖王千岁?叔公口气好生尊敬啊,莫不是怕了王钰,忘记自己的赵氏后裔的身份了?”福王在背后大声说道。
他的父皇都要叫赵广一声皇叔,他却如此无礼。赵广似乎并不生气,一边望着湖中的荷叶,一边叹道:“天意如此,岂是人力可以扭转的?”言下,萧索之意横生,似乎已经对朝政心灰意冷。
“人定胜天!事在人为!王钰能有今天的权势,不也是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想当初,若不是我父皇慧眼识人,他不过是汴京街头的泼皮无赖,干的是偷鸡摸狗的营生,哪来今日权倾天下的威风?”赵颉愤声说道。
赵广执着笔,回头看着赵颉,忽然笑道:“不错,后生可畏。当初,你的父皇未即位时,也和你一般心高气傲。你知不知道,当初册立太子时,本王曾力荐你。可惜,废长立幼,终究不是正道。若是你坐上资政殿,或许不至有今日……”
赵颉走到叔公案旁,端详着那画上含苞待放的莲蓬,交口称赞道:“叔公笔力非凡,小王佩服。可叔公画得出这美艳的花鸟,却画不出锦绣的河山。”
赵广知他话中有话,遂笑道:“有事直说吧,你福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又执起笔,认真的画了起来。
“没有别的事,小王希望叔公能出任摄政王。”
“为什么?”赵广没有停笔,仿佛对这摄政王位,不感兴趣。
“在朝廷里,必须要有一个人和王钰争,若是叔公不出任摄政王,那就代表赵氏宗族完全放弃了。”
赵广虽然还在画,可赵颉看得出来,他下笔章法已乱。
“争什么争?叔公一把年纪,王钰正值而立,本王争得过他么?”自嘲的笑了笑,赵广的语气,颇有些无奈。
赵颉见叔公如此消沉,正欲辩解,忽听背后一人远远叫道:“父王。”赵颉回头一看,原来是出云郡主,扭传闻,出云郡主当年与王钰有情,而且父皇还有意许婚,后为因为王钰专权,这事也就没人再提,不知这传闻是真是假。
“姑姑。”赵颉躬身一揖。赵出云比他大不了几岁,可辈分比他高一等。
“咦?福王殿下?今天是吹什么风?居然把你给吹来了。”赵出云快三十岁了,仍待字闺中,这事让赵广大为头疼,可这丫头的性格倔强的出奇,一逼她就要死要活。赵广何尝不知道,她心里仍旧念着王钰。
“姑姑说笑了。”赵颉轻笑道。
正说着,忽见门人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一见亭里辅政王,福王,郡主都在,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急得在原地直转圈。
赵出云瞥见,轻斥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回郡主的话,武州郡王,哦,不是不是,摄政王来了。”门人苦着脸说道。赵出云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当场。王钰,这个名字多少回在梦里徘徊,多少回,自己为了这个名字从睡梦中哭醒。王钰这个王八蛋,他终于又登我们王府的门了。
更惊的,还是赵广与福王,王钰突然造访,难道是收到什么风声不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在京中广布眼线,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他。
“福王,你赶紧从后门走,若是被摄政王瞧见,恐生祸端。”赵广急忙说道。
“叔公,小王若走,岂不是欲盖弥章?今日到府上,不过是为了观摩叔公作画,学习研讨而已,这有什么值得避讳的?”赵颉笑道。
看了看案上的画,赵广恍然大悟,随即命人请摄政王殿下来见。
“出云,你,回避一下吧。”赵广望见痴痴呆呆的女儿,暗叫一声冤孽。赵出云嘴角挂起一丝捉摸不定的笑容:“他终于来了。”说罢,径直走了出去。
王钰今天打扮得像个书生,一领儒衫,头顶丝带束发,腰间挂着一块玉诀,手中捏着一把折扇,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一边在湖边慢悠悠的观赏着风景,一边在手里把玩着扇子,像是十分悠闲。
赵广与赵颉迎出,立于房门两侧,齐声说道:“见过摄政王殿下。”
“客气,客气。”王钰拱手笑道,见到赵颉时,佯装吃惊:“哟,福王千岁也在?”
“小王素来喜好丹青之术,叔公也是个中高手,是以到府上来讨教。不想摄政王殿下大驾光临,小王倒是唐突了。”赵颉不动声色,镇定从容。言罢,便告辞离开。
“呵呵,这位福王千岁,倒是深得真传。”王钰望着福王的背影说道。
赵广一听,怕王钰起疑,遂请他进屋,一同赏荷。分宾主坐下,奴婢奉上茶水,点心,赵广殷勤相劝,王钰倒也算给他面子,又吃又喝。
套话,官话,场面话,说了一大堆,王钰就是不入正题,最后还是赵广亲自询问,他才表明了来意。
“两宫皇太后以陛下的名义下诏,拜你我为摄政王。听闻王爷以年老多病为由,请辞不受。本王忧心忡忡,所以特来府上看望。”王钰说到这里时,将赵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笑道:“不过看王爷这样子,似乎不像有病吧?”
“呃,这两日身体不适,今日刚刚好一些。耐不住技痒,所以胡乱画上几笔。不想摄政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则个。”赵广到底是在权利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说起话来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王钰岂能不知道他的用意,轻咳两声,直接说道:“既是崇王身体已愈,那这摄政王位,是不是……”
赵****言,作难道:“唉,靖王爷,本王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哪像你,年轻力壮,这国事嘛,你就多费费心,辅佐幼主。本王,怕是不行罗。”
若是以前,王钰才懒得劝他,摄政王这个位置,你爱要不要。可现在不同,先帝刚死,新帝年幼,朝野内外,议论纷纷。有道是防民之口,胜于防川,不能不让人家说话。所以,拖着这个老王爷来当挡箭牌,有他在挂着摄政王的头衔,谁还能说什么?他是赵家的人啊。
“崇王千岁,为国尽忠,可是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少,您是前辈,我是后辈,本王还要向你多多讨教,还望,不要推辞才好啊。”王钰给他戴足了高帽,却听得赵广心里不是个滋味,你王钰什么时候向我讨教过了?
一阵沉吟,赵广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继而说道:“好吧!既是摄政王亲自到我府上来,那本王就拼着这条老命不要,再次出山。”
见他答应得这么快,王钰倒有些意外了,本来今天准备大费口舌,没想到话没说几句,他居然就同意了?不管如何,答应了就好。王钰又与他闲聊了一阵,说说西北的战事,党项人的投降,反正天南地北,胡吹乱侃,人家到底也是两位摄政王之一,样子还是要作一下的。
“好了,本王还有事,就要打扰了,崇王千岁尽快上奏谢恩吧。”王钰起身说道。
“好,恕不远送,摄政王请。”赵广也不挽留,一直送出轩外。
出了子墨轩,沿着湖边一直走,到尽头时,又转入一片树林,过了这条树林才有走廊通到前堂,这赵广的王府,可比自己的靖王府还要气派。
“站住。”王钰********都在想事,冷不防面前钻出一个人来,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王钰愣了。这个女人,王钰恐怕是想忘也忘不了,当年宋辽蹴鞠,她与自己并肩战斗,大败辽国。
赵佶本来想把她许配给自己,可因为童素颜的关系,自己想方设法的推脱,干脆跑到幽云练兵去了。这么些年不见,她似乎没怎么变,倒是年近三十,浑身散出一股成熟女人独有的魅力。
不过这个时候,王钰可没有心情去欣赏什么熟女魅力,因为他看到赵出云的眼睛里,绽放出来的是怨毒的光芒。
“这,呵呵,本王还以为碰上劫道的呢。”王钰笑道。
“你总算出现了,王钰,你好啊,我等了你十几年,从十六岁等到二十八岁。等来的却是你娶妻纳妾,篡权犯上。”赵出云咬牙切齿,真恨不得一口把王钰活吞了。
王钰无言以对,任何人说这种话,他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去反驳。可面前这个女人,他反驳不了。朝廷里面,谁不知道,崇王爷的小郡主,快三十岁了还没有出阁。若真要说王钰对谁心怀愧疚的话,一个是李师师,一个就是赵出云。
“郡主,你听我说……”王钰试着解释。
“郡主?那我是不是得叫您一声靖王千岁?或许摄政王殿下?再或者提前叫您一声陛下?”赵出云可真敢讲,不改当年刁蛮任性的作风。
王钰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赵出云恨极了自己,而且自己也的确有负于她。
“郡主,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王钰说罢,抽身就走。不料,赵出云赶了上来,一把抓住王钰的右手,死活不肯松。
“王钰,你给我听着,我会让你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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