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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怎么做”和“为什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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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书辉是个唯物主义者。他的历史观,是唯物主义的历史观。

    他认同著名理论研究者马前卒的一个论断。按照马前卒同志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解释,历史唯物主义之所以是科学的历史观,原因就在于,历史唯物主义研究的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过程。也就是说,它研究的是一个简单的,历史是怎么从一件事情发展到另一个事情的过程。简单的说,唯物史观研究的是“怎么做(到的)”的问题的。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作为具有科学唯物史观的人,王书辉认为,历史的发展没有任何的主观性。它是一个纯粹的,客观的过程。

    “古代农业社会里的一个唯物主义者”。这是一句再简单不过,再没有什么花哨修饰的陈述句了。如果是因为偶然的因素,在古代社会里原产了一个唯物主义者,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就像本书前面的章节提到过的一样,一个通过时空门穿越到古代农业社会的,掌握着巨大力量的,信奉唯物主义的工业党徒,他对于古代农业社会的影响力,那绝对就是把一头霸王龙扔到人群里,把一头发狂的饿狼扔进羊圈里,把一个大色狼扔到日本女澡堂子里一样的效果了。

    就在王书辉在自己的会客室里,和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讨论天下大势的时候。随着复兴军撵着溃兵溃匪的屁股,进驻复兴会势力范围周边的各个村镇;随着复兴会的工作组,跟着部队进驻这些村镇。

    这些村镇中,凡是拥有三十亩土地以上,自己完全不参加劳动的地主大户们。除了在复兴军刺刀的威慑下,“自愿”的办理无偿土地过户手续的。占地主大户们绝大多数的其他人,则全部都被工作组冠以“通匪”、“造反”的罪名,剥夺了土地,并组织批斗会进行批斗。

    有人可能会说,人家可能真的就没“通匪”,真的就没“造反”呢。提出这种问题的读者就有点天真了。枪杆子握在我手里,谁通没通匪,谁造没造反,还不是我说了算啊。

    就在王书辉带着温文尔雅的面孔,认真的听取着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对天下大势的见解的时候。枝江县范围内,超过三位数的地主大户极其走狗帮凶的尸体,正在风中飘荡。

    说起来,正在和王书辉讨论天下大势的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按照复兴会的标准,那可也都是要上绞刑架的。

    “以在下之见,如今恐怕是快到了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时候了!”宋献策说完了让顾君恩和牛金星大惊失色的叛逆之言后,小心的观察了一下王书辉的表情。

    因为王书辉性格特点,宋献策没有从他那张木头脸上,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来。虽然没有那种遇到知己,听到贴心话的惊喜表情。可是,王书辉也仍旧像听到前面,顾君恩和牛金星的观点之后表现的一样,用一种肉眼可以观察到的幅度,轻轻的点着头。

    与顾君恩和牛金星相比较起来的话,宋献策的特长在于善于揣摩人心。经过这么多天对复兴会的考察和参观,充分了解了复兴会巨大力量的宋献策,已经完全的认为王书辉是个要造反的家伙了。

    宋献策根据自己掌握的材料,得出了一个非常理性的结论。那就是,王书辉无论是在理论准备方面,组织准备方面,还是在实力准备方面,都已经为自己的造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了。

    宋献策是个深通“听其言而观其行”的“相人”法的家伙。在他看来,王书辉领导的复兴会,无论是在“言”的方面,还是在“行”的方面,都表现出造反者的特征来。他可不会被复兴会材料里的那些充斥着种种“圣人之言”和“先贤典故”的假象所迷惑。

    他从一般的人性角度出发,认为王书辉做了这么全面的,在史书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详细、充分的准备。如果不是为了要造反,如果不是为了取得更大的利益,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宋献策虽然没从事过专门的经济活动。但是,他却知道,人做什么事情都,要追求到投入和产出成正比。他就没见过谁会真的赔本儿赚吆喝的。王书辉投了这么大的,难以置信的本儿,最少要达到一种武装割据,当个土皇帝的程度,才能算得上投入产出成正比。

    所以,这几天里,虽然他在顾君恩和牛金星面前,仍旧表现出一副努力找出王书辉不想造反的迹象的样子。但是,在他自己的心里,他已经完全的认定了王书辉就是要造反的人了。

    因为自己的老母、弟弟、妻子,都已经被复兴会接到王府镇安置了。所以,宋献策在绝望之余,倒是产生了一种投机者的心态。他想要抢在顾君恩和宋献策前面,讨好王书辉。以求日后能够在复兴会这个组织中获取更高的地位。

    王书辉虽然是个对于人际关系很无能的家伙。但是,他对于历史人物的把握还是比较到位的。

    宋献策这个人,在他的印象中,就属于那种牛皮满天飞的不靠谱的人物。作为一个能够弄出什么“十八子主神器”这种粗制滥造的谶言,来忽悠李自成,鼓动李自成的家伙。王书辉是根本就不会相信的。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历史意义上的刻板印象在影响王书辉。

    所以,王书辉听了宋献策的“惊世大言”之后,表现的很平静。他坐在椅子上,把脑袋稍稍的偏向宋献策的方向。表示准备认真的听听宋献策后面准备“放”什么(屁)。

    “道君皇帝以旁支继帝统,这就是天下大乱的根源。”

    “自嘉靖开始,朱明三代帝王无不昏庸无能。嘉靖帝迷恋仙道不理朝政,北有夷狄进犯京师,南有倭寇劫掠江南;隆庆帝沉迷美色,怠慢国事,朝廷大事,事事委于内阁之手;万历帝更是三十年不上朝,空前绝后,史书罕见。有此三个昏君持掌国柄,这天下早就千疮百孔了。”

    “现如今,朱明外不能御辱。北虏东虏肆虐九边,前有萨尔浒之败,后有沈阳失城。内不能承天命而抚百姓。前有淮北饥荒,今有黄河决口。升斗小民或死于蛮夷之手,或亡于上天震怒。”

    “在下以为,朱明朝廷已经获罪于天。这才有四方蛮夷来攻,万般灾变四起。现在百姓已入水深火热之中,朝廷却逼饷加税,毫不体恤!这不是天下大乱的征兆,又是什么!”

    宋献策原本根据这几天在复兴会接触到的朝廷邸报资料,准备的这套说辞,是想以此接近王书辉,增加自己在王书辉心中的分量的。可是,不仅在他搜集材料的过程中,就是现在,在他把这一套说辞公之于众的之后,他都已经感到,自己的说辞不再是为了迎合王书辉的了。

    不仅听了这话的顾君恩和牛金星,就是宋献策自己,也对这套说辞有九分的真心相信了。

    顾君恩和牛金星,包括宋献策自己,都对这番话产生了很大的震动。但是,王书辉却对宋献策的话不以为然。

    在王书辉看来,明王朝的灭亡是个客观过程。在小冰河气候,土地过度集中,外族入侵,统治阶层腐化堕落等主客观因素的共同影响下,一个封建王朝走向灭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情了。

    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判断,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历史中,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是像明王朝这样,在各种总体相同,细节不同的主客观因素的共同影响下,从建立,到稳定,从稳定,到繁荣,从繁荣,到崩溃,最终在社会发展到封建土地所制所能承载的极限之后,走向灭亡的。

    在一个封建王朝灭亡后,另一个封建王朝,在人口的自然和非自然减员造成的社会发展压力释放的基础上,就会重新建立起来。这就是中国封建社会历史上“治乱循环”的基本规律。

    具体到明王朝,它是怎么灭亡的,这是一个客观现实的过程。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王书辉早就知道了。

    宋献策说的这番话,却刚好和王书辉的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相冲突。他完全是从唯心主义的角度出发,先设置了一个大明王朝灭亡的假设之后,主观性的为大明王朝的灭亡找原因。

    他从主观主义的角度,把大明朝即将灭亡的原因推到了皇帝的身上。然后又从唯心主义的立场,把外族的入侵和自然灾害的发生,全都推到皇帝惹怒了上天,上天降下灾难上面。从而得出了一个纯之又纯的,没有任何客观根据的,唯心主义的“天下即将大乱”的结论。

    虽然宋献策“天下即将大乱”的结论,和历史发展的结果像吻合。但是,宋献策的做法仍旧是在使用唯心主义的思维,给大明王朝的即将灭亡解释根由。说到底,他是在干一个研究“为什么”的事情。

    宋献策和王书辉的结论虽然相同,但是,两者在本质上完全相反。王书辉是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分析“怎么做(到的)”,而宋献策则是从主观唯心主义的立场上解释“为什么”。

    正是因为两者这种本质上的冲突,才让王书辉对宋献策的这通讨好表态不以为然。也正是这种不以为然,让他在听完了宋献策的话之后,第一次真情流露,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在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看来,王书辉是在会心一笑。实际上,王书辉的笑容,则是对宋献策在论述明末局势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主观唯心主义思维的一种嘲讽。

    当然了,虽然完全不同意宋献策对明末形势论述的角度。但是,王书辉还是认同宋献策得出的“天下即将大乱”的结论的。特别是和明末绝大多数的中国人不同,宋献策至少看到了外族入侵、财政危机和自然灾害三个严重威胁明王朝统治的重要因素。

    所以,他并不准备对宋献策的话进行反驳。相反,他还要向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提供支持这一论断的事实依据。

    王书辉立即让身边的书记员,把复兴会搜集来的,经过细致分类的朝廷邸报拿了过来。拿出与宋献策说的那些,与外族入侵、自然灾害和加征税收相关的,附着相关消息邸报的统计表格和资料。王书辉对宋献策说道:

    “先生真有经天纬地之才。我们复兴会专门搜集了近几年来的朝廷邸报和各省的传闻。我们对这些邸报和资料进行了分析和总结,确实发现了先生说的,蛮夷入侵造反、天灾和税收的次数和总量,呈现出一种逐年增加的趋势,而且这一趋势有越演越烈的倾向!”

    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虽然缺乏工业社会的统计习惯和能力。但是,作为有相当文化基础和理解力的读书人,看过这些被王书辉简化成,连刚刚完成扫盲的复兴会会员都能理解和操作的统计材料和表格之后,不仅很快就能理解和掌握,而且这些具体的数据和真实的证据,在和他们的日常见闻、感受相结合之后,给他们带来了一种一目了然、豁然开朗的感觉。

    最开始,顾君恩和牛金星还觉得宋献策有些大言欺人。等到宋献策说出那番分析“天下即将大乱”的原因的话之后,他俩又觉得宋献策有点高瞻远瞩的同时,也有些杞人忧天了。

    可是,在听完了宋献策的话,再看到王书辉提供的具体材料之后,一种阴沉沉的,直侵骨髓的冰冷感,瞬间就从脚底下冒了出来,顺着两人的脚,一路向上蔓延到他们的胸口处。

    不仅顾君恩和牛金星有这样的感觉,就连宋献策本人,都对自己的乌鸦嘴感到了几分惊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感情儿大明朝从嘉靖年开始一直到天启年,这百多年间,基本上就没有过什么太平日子。

    特别是从万历中期开始,无论是外族入侵还是内部动乱,无论是水旱灾害还是瘟疫地震,好像种种倒霉的事情像约了一样,一起爆发了起来。看着这些从朝廷邸报和个别州县的地方志中摘抄整理出来的材料,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真的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们的这种毛骨悚人,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了大明朝正在走向灭亡的实际证据,还是因为王书辉和复兴会的这种分析数据,从丛丛迷雾中看到事情的真相的能力,更是因为,他们想到了王书辉没有回答的,最开始的时候牛金星的那个暗示。

    这个王书辉和他的复兴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呢?他们难道真的具备了那种鬼神莫测,像传说中的那种,见微知著,“驾阴阳而驭神算”的能力了么?王书辉是不是正是因为具备了这样的能力,看到了“天下即将大乱”的未来,才早早就开始做起了造反的准备了呢?

    一时间,三个年轻的读书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