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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表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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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怀着玲琍时,在乡下吃红薯、土豆;坐月子时,母亲加班卖命地干,用加班钱买鸡和鸡蛋补大姐的身体。大姐的奶水非常好,玲琍长得比我们家的孩子小时都个儿大,脸色红润,父亲抱着她坐在堂屋和天井的过道上,她一个劲地笑。

    大姐回农村后,父亲和我们几个孩子带着玲琍。父亲用牛奶和米粉把她养得壮壮实实。

    母亲为玲琍一周岁生日在大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她在菜板上切红萝卜丝。小舅舅、舅妈从市中心来了,提了一包红糖。二姐也回来了。也就是这天,我见到了大表哥——玲琍的父亲。他的弟弟也来了,也穿着军装,两人很相像,一米七八个高,仪表也算得上周周正正。母亲说大表哥是个连长,二表哥是个排长。我觉得大表哥有霉运。因为人们说我的脖子有个吊死鬼痣,让家里人倒霉。大表哥脖子上也有一颗吊死鬼痣。

    我想告诉他。

    平日,我是那样怕生人,可这天,我硬着头皮说:“大表哥。”

    大表哥没听见。他从父亲手里接过玲琍,抱得紧紧的,双手交叉的动作十分笨拙。他亲了亲玲琍的小苹果脸蛋,眼睛没有离开他的女儿。

    我不高兴了,算了,你倒霉运关我什么事。于是我看他的弟弟,还好,他脖子没有吊死鬼痣。我朝他的脸和头上看,不由得轻轻叫一声:“二表哥。”

    二表哥听见了,脸转过来看我,看得我脸有点发红,可我还是继续说下去:“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红五角星军帽给我看看?”我结结巴巴说完,头低了下去,恨不得打个地洞,钻到地底去。

    二表哥摘下军帽,递给我。我接在手里,发现没戴军帽的二表哥显得格外可亲,跟我的母亲长得像,当然他本是母亲的大哥的儿子,与她相貌相似,一点不怪,但他像我的母亲,是因为同样有那种隐含在内心的担忧。

    我打量手里的帽子,亮闪闪的红五星。没有孩子不对军人的衣着向往和迷恋的,我刚准备把军帽戴在头上,就被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抢过去戴在头上。他是同院邻居王叔叔家的小儿子,长得比我高,在堂屋里走来走去,呐喊着“一二三,齐步走”仿佛真当上了军人一样。我想把军帽拿回来,可是一靠近,他就转一个方向跑开,弄得我满头大汗。

    二表哥叫住了那少年,从他头上摘下帽子来递向我。

    母亲端着一摞碗走了过来,对二表哥说:“别给她。”

    母亲叫我去倒垃圾。我不太高兴。“快去,懒骨头!”母亲并不因为有客人在,就对我有耐心。

    跟在母亲后面,走进大厨房,簸箕里装了灶坑里的煤渣、擦小孩粪便的纸和菜头、菜根,堆得满满的。我弯下身子搬簸箕“太重了,妈妈。”

    母亲蹲在地上洗菜没理我。

    后院孩子被打的哭声传到大厨房,煤烟味和辣椒味熏人,喧闹声夹着少油水的铁锅和锅铲相撞的声音。

    我把簸箕挪到灶门口,往灶里倒掉些烂菜头。母亲看见了,停下洗菜,用火钩将我倒在灶坑里的烂菜头又装入簸箕。“用劲搬,搬完才吃饭。”

    母亲端起烧好的一碗萝卜骨头汤,朝堂屋走去。

    我用力地端起簸箕走了几步,在堆满木盆木桶本来就窄小的过道上艰难地走着。“好生点,莫弄脏了我的盆子!”王家媳妇在那里吼叫。我干脆把簸箕抱在胸前,用吃奶的力气往院门走。

    好不容易到了院外。我每下一坡石阶停一下,终于到了江边垃圾山。

    那个中午我没有回家吃饭,心里对母亲充满怒火。母亲她根本不爱我。我脱了凉鞋走到柔软沙滩上,江水涌过来舔在脚趾上。江北岸,斜看过去,可看到那座白塔,顶着灰朦朦的天空;南岸这边有两座塔,怎么看,怎么望,只能见一座。

    老李头说,那三座塔是很早以前大禹治洪水时,分别用来镇住龙头、龙身、龙尾的。坏龙被镇住了,长江也就不发洪水,老百姓才有太平安定的生活。

    老李头还说,人不能同时见三座塔,只可能见两座或一座,见了三座就要出大事,龙就摆脱了三塔,必出来捣乱。

    我真想望见三塔,这样,当龙得到自由时,洪水出现,要卷走我时,母亲一定不像今天这样对我,她会对我好,会救我的。

    这么一想,我心情就变好了,穿上鞋子,往山上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