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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知府钟楚元府第位于城东北角,与城北梅花岭相距不到十里。
宅子不过三进,但从宅子往梅花岭方向又依山傍水地修了个梅园,里头种了数百株梅花,其中亭台水榭幽明之处不乏珍稀品种,与梅花岭那片梅林互为呼应,花开时节,蔚为扬州城一大观
梅花书院远香书馆是林家出资修建,林家每年也为书院教授学子捐些笔墨纸砚费用,再加上林海弱冠之年便高中探花,才学不俗,曾受邀到书院讲过几堂经论,因此扬州文人清流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
钟楚元则因为梅园每年花开时节向游人开放,梅花书院教授学子只须打个招呼便可入园活动,因此这几年也颇得扬州士人学子推崇。
依此论推,林海与钟楚元又多了点可以意会交情。若不是钟楚元立场模糊不清,林海倒要将他引为知己了。
因为贾敏刚确定有了将近一个月身孕,所以与小幼安一道留家里,由林海带着贾琏兰祯前来参加钟府老太太寿筵。
“真是人头涌涌。”贾琏感慨了一声,钟知府人缘真好啊。好梅园够大,凡有亭台水榭之处必备了瓜果水酒以及可以饱肚点心,有钓竿和上好诗赋、对子、名画供人品评,如此一来,大部份士人学子倒不意能否筵宴上占一席之地了。
江南官场动荡,钟楚元却是能够影响形势重点人物之,他母亲寿诞不管有无接到请帖,大小官员都不吝捧场,不能到也会托人送了礼来。
林家马车一到,钟楚元竟亲自出来迎接,林海心中一动,笑眯眯地抱拳恭贺,带着贾琏一头扎进官员堆里,相互引见客气一番后,还读书少年子弟与已经出仕老油条又各自分开说话。
林海身材颀长,相貌清俊,气度儒雅,浅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闭口肃颜时又有一番夹杂着儒家浩然清气与为官者威仪气度,不管立场相同与否,绝大部份官员都乐意跟他交谈。贾琏本来就机变善言谈,这两个月又跟着林海读了不少书,厘清了不少官场文人间形势、规则,少年堆里是如鱼得水,好不得意。
兰祯代表林家跟着钟夫人往后院拜见钟老太太。场诰命夫人见只她一人前来很是吃惊,待知道贾敏又有了身孕不由羡她有福气。方守备夫人柳氏与贾敏交好,又多问了两句,说好了两日后到林府看望贾敏。
钟老太太出身牛国公府,见兰祯小小年纪便行止有度,语言伶俐,又有小女儿灵动可爱,很是喜欢,送了她一套做工极为精巧看起来是小孩子用玳瑁碟子与玛瑙杯,接着又让大了兰祯三岁嫡孙女钟蕙好好照顾她,惹得钟蕙做出娇嗔吃醋不依状,又引得老太太一阵乐,答应将一只自己养了很久白玉鹦鹉送给钟蕙,钟蕙又以不夺老太太心头所爱为由推了。
场夫人们不由纷纷赞美小姑娘伶俐、懂事、孝顺。
钟蕙带着兰祯来到后院小花园,这个小花园修得小巧精致,有一处青翠修竹,清溪环绕,旁边小亭子里设了石桌,上头刻了棋纹,可见是主人闲敲棋子,听淙淙流水之所,别有妙趣。小亭另一边有处芍药茵,旁边有叠石假山,溪流穿过天然石洞门,门后是一泓池水,池中荷叶亭亭,右边恰有一修成了船舫模样临水花厅,许多姑娘姐儿正那儿,或三两一起说着话,或指着池中鲤鱼鸳鸯时不时发出惊呼……
这些小姑娘兰祯有些早就认识,譬如惠大人家嫡次女惠英兰。兰祯记得她生日是十月底,过了这个生日她就十六岁了,亲事却还没定下,惠夫人很是着急。听说惠大人有意将她嫁给八皇子封靖晏做侧妃,惠夫人不同意。夫妻为这事儿闹得很大,外头也隐隐听说了。
八皇子封靖晏生母与十八皇子封靖晨生母一样,出身不高也不受宠,即使生下皇子也只是个贵人,不同是十八皇子有个大姨母生四皇子罩着——好歹人家是继后养子,宫中那些捧高踩低嫔妃奴才不敢明面上欺压,而八皇子就悲催了,他生母陆贵人一开始只是甄妃身边宫女子,而他是皇帝酒醉后产物。
八皇子虽然年长九皇子封靖昊五岁,却才干平平,与他生母常年甄妃手下毕恭毕敬讨生活一样,只是九皇子附骥。
对惠夫人来说,嫡长女已嫁进了甄家,小女儿何必还要绑上甄家这条船?说是嫁进皇家,却只是个不受宠皇子,还是侧室,能有什么前途?!
兰祯觉得,惠大人也不一定是真心想将女儿嫁给八皇子,只是玉成这事是甄家他不好推却,便闹将出来……惠夫人和惠小姐自己不愿意,甄家总不好强人所难吧。否则以惠大人能力、惠夫人治家手段,内宅里事怎么可能传到外头去。
“兰祯妹妹,这儿有玫瑰饼,你吃吃看合不合口?”钟蕙很喜欢这个雪玉似小姑娘,牵着她进了花厅,引着众人相互认识了一番,就又是点心又是水果地端到她面前。
“姐姐家里还有花房?这玫瑰花饼是鲜玫瑰花做吧,芳香甘甜,很好吃呢。”玫瑰饼很好做,用鲜玫瑰花洗净晾干,磨成细粉,和以面粉、蜂蜜,做成饼,蒸熟而食。上辈子,每年农历四月,内务府均派人去民间采购鲜玫瑰花,大部份被用来做这玫瑰饼,不止供宫内享用,还常作赏赐百官以示恩宠之用。
“连钟姐姐家梅园里有一处专种了玫瑰花圃都不知道!”一个穿着嫩黄色衫裙看起来只比兰祯大一两岁小姑娘说道,清秀脸上明显地写着我很不高兴。
兰祯也不太高兴,小姑娘穿着打扮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乍一看,还以为两人是双胞胎呢。
当然,定眼一看,明眼都能瞧出无论是气质容貌,兰祯胜出一大截。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晓世上之事。”兰祯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手中玫瑰饼才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好悬没把鼓着气瞪着眼小姑娘给憋坏了。
“哼,少见多怪。”小姑娘气了,扭头对旁边两个同为始龀之龄女孩子道:“我们到那边去玩,不要跟她一起。”根本没给主人钟蕙出声协调机会。
兰祯差点喷笑出来,除了现代幼儿园,她很久很久没经历过这种事了……
“蕙姐姐,她是谁呀?”兰祯笑眯眯地问。
见兰祯不意,钟蕙也放下心中那点纠结,道:“她是四皇子侧妃吴氏侄女儿吴蕴雪。”
钟蕙母亲周氏是钟楚元继室,与四皇子另一位侧妃周氏是堂姐妹关系,四皇子两位侧妃亲戚走到一起……虽然有些古怪,不过夺嫡形势严峻,先攘外后安内,这也不是不可能。
“钟蕙妹妹,听说你们家养了只很通人性白玉鹦鹉,不知我们今天有没有这个荣幸看看?”惠英兰走了过来问道。
旁边姑娘听了也一副很感兴趣模样,几个与钟家往来亲近早听过白玉鹦鹉事,忙给其他人讲解起白玉鹦鹉异处。
钟蕙抿嘴笑道:“这个可不是我能做主,白玉性儿大着呢,我得先去问问它。各位姐姐妹妹稍等一会儿。”说着带着丫鬟去了。
惠英兰默默地兰祯不远椅子上坐了下来。她长相很美,乌发蝉鬓,娥眉青黛,明眸如星,琼鼻樱唇,肌肤虽不是时下流行雪白却也是甜甜浅蜜色,上身穿着藕粉色半臂绣梅花襦衫,面是一袭樱红色轻罗长裙,端雅中透着俏丽。
兰祯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水绿色交领齐胸襦裙,叹了口气。
“噗,小小人儿学人叹什么气!”惠英兰见过林兰祯几次,觉得她雪团似,眉目带着一股天然秀丽清逸,看着就教人心生喜爱。
“我想,自己什么时候能长大,像惠姐姐这么美就好了。”这话绝对是骗人,她觉得娃娃生活很好,没有一月一次烦恼,还能情享受父母疼宠。叹气不过是一瞬间沮丧,毕竟她有时候也想穿飘逸美丽衣裙,这可不是五短身材就能撑得起来。
惠英兰笑了,“小家伙才多大就知道美不美了。再说,长大了烦恼就多了,还是不长大好。”说着,眼底不由地泛起淡淡轻愁。
“我虽然还小,却懂得很多了。惠姐姐是个难得美人。”兰祯眉眼弯弯,淡淡金阳似乎一刹间飞到了她眼角眉梢,“长大了要承担责任自然烦恼会变多,不过总有办法解决,这才是人生嘛。”
“呵。”惠英兰忍不住又笑,人小鬼大,不过话有些道理。
这时,一只公鸡大小雪白鹦鹉掠过荷池飞进了花厅,落地后伸展了下翅膀,抖了几下红艳冠子,嗒嗒嗒地往兰祯这边走来。
“哇,好漂亮鹦鹉,果然浑身雪羽没有半丝瑕疵!”
“它眼睛是黑,像黑豆,好可爱呀。”
……
“白玉。”钟蕙步走了进来,看到它吁了口气,“今天人这么多,你到处乱跑,我多担心啊。”
鹦鹉回头睨了她一眼,“不是你说美人这里,让我来看吗?”
钟蕙脸红了,花厅里小姑娘们石化了!
……长得这么稀有也就算了,居然还会说话,说得这么溜?!
瞬间静默过后,大家哗地全部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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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九月,秋高气爽,金英满城。
庆旸帝带了不少官员侍卫前往西山进行秋狩,太子联合了五城兵马司以及西山大营一部份官兵逼宫篡位。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王子腾临场反戈,与迅速扑灭了西山大营逆反将兵大军汇合将追随太子人马堵宫门外。正宫中准备里应外合太子闻讯直接自缢于东宫。
一场篡位谋逆之乱不到两天时间便结束,京中王公大臣勋贵将领却着实洗了一次牌子。
因西山大营将兵做反,整个围场乱成一团,不少随扈官员御前侍卫猝不及防之下受伤殒命,其中身份为贵重当属世代执掌宗人府宗令端亲王封沛昌——替庆旸帝挡了一箭,当场身亡;山西大营都统陆峻起事之初便被格杀;修国公世子侯令方当场身亡;袭了保龄侯不久尚书令史侯护驾重伤;其弟山西大营参领史鼎护驾受伤……
庆旸帝虽然顺利平定了叛乱,但对着疼宠了二十多年太子尸体以及太子留下遗书,心中却是极为懊悔。太子遗书中说道:那个之前被人撞破与他有私芳嫔,并非他主动招惹,而是芳嫔开始若有似无示好,向他示爱,说愿意成为他后宫耳目……后来有一次饮了酒,不知怎么回事竟做出了丑事,再难挽回,说他对不起皇父。被发现后,因被训斥、禁足,心中担忧从此不被皇父待见,不想跟着江南掌着茶务史之职妻弟及属人相继出事……害怕皇父有意废储,所以才会门人劝说下起兵逼宫,他没想过要真正杀死自己皇父与兄弟,有如今下场与人无尤,他不敢请皇父原谅,但他妻儿并不知情,还请皇父宽恕一回……
庆旸帝年少登基,经历了不少,太子是他一手培养长大,他深知太子秉性,端慧、宽仁、知礼,所以知道他与自己母妃有私时才会那么震怒,觉得自己再看不清这个儿子面目;也因此魏东临爱妾接受敕封却遭雷霹时怀疑有妖邪作怪派了道录司去查清事实……他对太子失望,却还没决意废储地步,不想父子相疑,太子先走了这步自绝后路棋子。到了这一刻,他再不怀疑,这一出出事故都是有人暗中安排挑衅所致!
他亲手教养长大嫡子啊……
庆旸帝毫不掩饰自己伤心,却不得不下旨废了皇长子封靖昀太子之位,将他贬为庶人,原太子妃和太子几个儿女暂时禁于原太子府等候发落。还得封赏此次谋逆事件中立了功王公大臣。其中,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王子腾越级擢拔为京营节度使,掌握着京卫指挥史司兵权;保龄侯史侯伤重不治,因无子,但将他爵位给了他幼弟史鼐不降级承袭,史鼎护驾有功,另赏忠靖侯之爵……
只有端亲王封沛昌后事有些棘手。
当年庆阳王朝太祖庆阳帝起兵时身边有三个勇武出众儿子与他同心戮力,到平定天下时,三个儿子分别都立了不小战功,立哪个为太子呢,庆阳帝有些犹豫不决。大儿子封世昱允文允武,又是嫡长子,立他为太子是顺理成章事,无奈封世昱身体受过重伤,对子嗣有影响;二儿子封世昭是三个儿子里英勇过人,膝下又有了两个聪慧嫡子,可惜嫡妻早逝;三儿子封世星倒是妻儿俱全,性格却有些玩世不恭,无视规矩体统……结果,未等庆阳帝做出决定,封世昱就表明态度辞了太子之位并发誓他这一脉永不窥伺帝位,愿世代执掌宗人府,成为皇室后盾;封世昱一表明态度,封世星也立即说明自己不想当皇帝,并道大哥是长子执掌宗人府理所应当,如果可以,以后封氏一族各种祭祀典仪他愿意负责——这话真是惊凸了不少大臣和封氏族人眼睛!
庆阳帝对他们兄友弟恭高兴不已,便立了二儿子封世昭为太子,册封了长子封世昱为铁帽子端亲王,执掌宗人府府令,三子封世星为铁帽子仪亲王,负责封氏一族各种祭祀活动。
仪亲王也就罢了,每一代端亲王身体都不怎么样,传到封沛昌这一代是第三代,代代单传,封沛昌死时候他王妃水涵刚好怀孕四个月,听到恶耗一头栽倒,当即小产,老端亲王妃受不了接二连三打击病倒床……不到一个月,心若死灰婆媳二人也跟着去了。
事情一宗接一宗,到了年底祭祖时候,仪亲王封沛晳进宫请示端亲王承嗣问题。
庆旸帝自怀疑太子之事是有人暗中谋划便暗中着手调查,结果发现,是贤妃及其所出二皇子封靖昕主谋,甄妃、淑妃推波助澜,三方瓜分了太子死后势力。
难怪太子一去马上就有大臣请立长子为储君。
庆旸帝又痛又怒,念起太子好来。
经此一事,他重审视起自己儿子和嫔妃。
庆旸帝注重出身,他一生宠过爱过后妃,不是出身书香大族就是勋贵世家,如今宫中后位虚悬,宫务由贤妃、淑妃、甄妃三人共掌,而得他宠爱就是甄妃。
所有皇子中存活下来除去自幼由他亲自教养长大太子,有贤妃所出二皇子封靖昕、德妃所出四皇子封靖明、淑妃所出五皇子封靖显、陆贵人所出八皇子封靖晏、甄妃所出九皇子封靖昊、宁嫔所出十二皇子封靖昃、王贵人所出十八皇子封靖晨,共七人。
其中,四皇子封靖明生母王氏进宫时其父王从只是个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封了个贵人,生封靖明时难产去世。庆旸帝当时爱重继后张氏,见她进宫几年不曾生育便将他抱给张皇后抚养。张皇后感念王贵人便奏请庆旸帝追封她为德嫔,对四皇子视若己出。因此,四皇子倒算得上是半个嫡子。只是四皇子长到十二岁时,甄氏已经开始受宠,气焰喧嚣,以失去第二个儿子为代价陷害张皇后,成功跃居妃位,当时张皇后因体弱已几年不曾承宠,色衰爱驰,一气之下病倒床,对庆旸帝心灰意冷,不久吐血而亡。
张皇后病逝庆旸帝本有些愧意,但张家不依不饶态度及甄妃哭诉渐渐地也将他愧疚之意消磨得一干二净。一次朝堂上被张后兄长内阁学士张伯钧诘问得恼羞成怒,冲动之下勒令张氏一门回山西临汾,自己有生之年不许入朝为官——
皇帝金口玉言,张氏一门却也不是普通士族,是黄帝姬姓后代。他们这一支几经繁衍迁移,后扎根山西临汾,与河北张氏、河南张氏,并为张氏一族中影响大三支,历代都有入朝为官。庆旸帝做为不止是打了张后一门耳光,恼了张氏族人,山西临汾这一支干脆全部辞官返回故居闭门读书不说,其他河北、河南两支嫡系也陆续淡出朝野。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