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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沈问秋选择经商的事,伯府的人态度不一,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他们认为沈问秋好好的前程不要跑去经商,这是自降身份、自甘堕落。
事实上不止是伯府的人这样想,恐怕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人都这样想。
没有人理解沈问秋的选择。
这样的沈问秋是孤独的,像踽踽独行的旅人,一路前行却从无知音,如果此时有人对他表示理解并支持他的选择呢?
沈青叶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突破点。
她的身份使得她不能像前世一样轻而易举地获得三叔爷的宠爱,所以只能兵行险招,投其所好。
说兵行险招,自然是因为这样做有可能引起谭氏不满,以及显得自己特立独行:没人会觉得一个女孩子理解一个商人是值得称颂的事。
她也想寻找更好的机会,但以她的身份,其实并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到三叔爷。而且,这种事做的越早越好。
不久之后,伯府的人就该知道三叔爷的身家有多丰厚了,那时候,讨好奉承三叔爷的人会多如过江之鲫,她再怎么表示理解,恐怕也无法在三叔爷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所以这次她求谭氏带她来致远斋,所以她不顾谭氏和苏姨娘的眼光,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跟三叔爷攀谈。
然而,沈问秋的反应让她有些受挫。
“也没什么好说的,经商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一堆臭男人斤斤计较锱铢必较而已。”他笑着说着,沈青叶却觉察出他的敷衍。
虽然失望受挫,但也不算多大的打击,三叔爷本就是这样不好亲近的性子。
正要再说,谭氏却终于心满意足地挑好了头面——那匣子里有四副头面,四副各有特色,谭氏自然不好意思说都要了,是而犹豫了半天才选中两副。
目的达到,还白捞了两副头面,谭氏心满意足,自然不肯再多待,就说起了告辞的话,以致沈青叶没了机会再开口。
临行前,谭氏满脸带笑地道:“……你既然心里有数,大嫂也就放心了,今儿晚上我让厨房好好准备,咱们一家人亲热亲热,也是给你接风洗尘。”
说罢再寒暄两句,便带着苏姨娘和两个孙女儿,以及一众下人们浩浩荡荡地走了。
从早上到如今半下午,致远斋就马不停蹄地来人,到如今才终于有了几分清净。靛蓝收拾着空了一半的首饰匣子,方才一直带笑的脸上现出愤愤之色,他撇着嘴,朝沈问秋道:“爷,您也太惯着这些人了。您辛辛苦苦地挣钱,他们倒好,平日里舒舒服
服在伯府里当自己的老爷太太,还瞧不上您,结果您一回来,就明里暗里地打秋风,偏偏您还纵着他们!”
虽然那些头面布匹不值多少,跟爷的身家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可就是一根毛,也不能便宜了那些白眼儿狼啊!
若是给七月小姐那样乖巧可人疼的孩子,或是知恩图报的人也就罢了,但一边拿着他家爷的东西,一边还瞧不起他家爷,这算什么啊?白眼儿狼!
靛蓝在一边儿看着,都觉得自己快被气死了。
沈问秋喝着茶,瞥了靛蓝一眼:“皇帝不急太监急。”
一边儿的靛青当即面无表情地道:“蓝哥,爷说你是太监。”
靛蓝白眼猛翻,又做出西子捧心状,就差学谭氏捏着个小手帕抹泪了:“爷啊,我这还不是为您着想?咱有那个钱干什么不行?哪怕扔地上,那还能听个响儿呢!”
给那些人呢?当面给你笑脸,背后说你满身铜臭。
沈问秋被他那怪样子逗乐,笑着道:“得了,得了,你这模样,不去登台唱戏还真是屈才了。”
饮尽杯中的茶,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漫不经心地道:“那些东西又不算什么,他们想要便给了,权当买个耳根清净。只要别过分,就随他们去吧。”
给不给,给多少,这个决定权在他手中。
惹他不高兴了,他一个铜板儿也不给。
……因为沈问秋的归来,晚上的时候,伯府再度开了家宴。许是刚从沈问秋那儿得了不少好处,谭氏准备地很是上心,傍晚的时候便打发下人通知各院子的人,让人都来齐全
,连宜生都被特意嘱咐了一声,说要带上七月。
沈问秋疼七月,这在伯府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对此,谭氏是又高兴又恼怒。
高兴的是,好歹沈问秋疼的是她的孙女儿,而不是西府的;恼怒的是,沈问秋有那么多钱洒给一个傻孩子,还不如直接孝敬她和沈问知,或是给他侄儿也行啊。
一个小孩子,还是个傻的,穿戴的那么好做什么。
但无论心里怎么复杂,今儿刚从沈问秋那儿得了好处,谭氏也不介意做做好人。
反正再怎么着,还不是她孙女。
……
这次是整个伯府的人全来了,甚至庶子女和有脸面的姨娘也都来齐,当然,姨娘不能上桌,但能在边儿上看着也是荣耀了。
饭前,威远伯沈问知说了番为沈问秋接风洗尘的话,一大家子人各个带笑地寒暄一场,猛一看倒也显得热闹亲近。
很快,晚饭开席,各色菜肴流水似的上来,却比昨晚丰盛许多,还有许多京城不常见的食材,譬如一些海货,显然是沈问秋从广州带回来的。“三弟这次去广州发了大财吧?这些鲍参翅肚的,在外边儿估计是天天吃吧?人都说山珍海味,你二哥我空长这么多年,却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尤其前些年在西北大营,那地儿鸟不拉屎乌龟不下蛋的,别说海味儿了,连条鱼都吃不着,更别说鲍参翅肚了,比不上大哥和三弟有福哟。”沈问章夹了一筷子白雪黄鱼肚,一边稀里呼噜地嚼着,一
边粗着嗓子道。
沈问知当即皱了眉,道:“二弟,注意仪表,圣人言食不言寝不语,二弟虽然没怎么读过书,却也该知道些基本的道理。”沈问章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大大咧咧地道:“哪来那么多穷规矩,一家子吃饭还不能说话了啊?这话你搁咱爹在的时候说说试试?我是读书不多,咱爹读的也不多,怎么,
你还看不起咱爹了啊?”
“你!”,沈问知大怒,“你别胡搅蛮缠,我可没那意思!”
谭氏见状,忙出面打圆场:“好了好了,兄弟俩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吵起来让人笑话。”
说罢,又朝沈问秋笑:“倒是三弟真是能耐了,京城干货行里,这些个海货可都不便宜啊。”
这话一说,沈问知和沈问章的眼神儿便又都飘到沈问秋身上了。
沈问秋微笑,“大嫂说笑了,这些东西在京城贵,在广州那边儿却很是寻常。”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毕竟是席间,谭氏也就没再多说,不过沈问章却是依然故我,吃地唏哩呼噜不说,还不时跟沈问秋说话,又要劝酒,搞得今日的晚饭比昨日热闹了许多。
沈问知虽不满,却也没再发作。
宜生带了七月来,按规矩坐在自己的位子,从头到尾不多说一句话,只边吃饭边看顾着七月,好在今日幺蛾子没闹到她头上,还能安安静静地吃顿饭。
忽然,她发现七月的目光有些不对。
顺着七月的目光望过去,就看见隔了一桌子杯盘碟盏的沈问秋。七月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沈问秋,朝他挤了挤左眼,沈问秋也看着七月,然后趁人不注意,朝七月挤了挤左眼。收到回应,七月高兴地小脸粉扑扑的,又朝沈问秋挤了挤
右眼,不一会儿,沈问秋也挤了右眼……
宜生:……毕竟是人这样多的家宴场合,沈问秋虽疼七月,却基本没机会跟七月交流感情。宜生带着七月,本以为顶多等饭后牵着七月让沈问秋看看,哪知道这两人居然在饭桌上就
挤眉弄眼的了。
她知道这个三叔疼七月,但还真不知道,这么幼稚的游戏,他居然也能陪着七月玩下去。
不过……忽然想到一点,宜生脸上顿时露出无法掩饰的喜色。
七月不喜欢与人交流,长到十岁还只会叫宜生阿娘,平日也只有跟宜生才有一些明显的互动,让人感觉到她能够理解别人的意思,而不是全无思想的傻子的互动。
面对外人时,基本上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是毫无反应,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人们才断定她是傻子。
而这个外人,却是指“除宜生以外的所有人”。
无论是谭氏、沈问知还是沈承宣,甚至七月外祖渠家的那些人,也丝毫没有例外。
可是,现在七月却跟沈问秋进行眼神交流。
那眼神十分灵动,若是没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任谁看了那眼神,也不会再觉得七月是傻子。
宜生觉得自己的心都砰砰跳了起来。
除了自己,原来七月还是可以跟别人交流的!宜生心里的喜悦如烟花般绽开,脸上忽也绽放出无尽光华。不同于平日做出的端庄沉静模样,那般生动的眼神和表情,让她一时显得灼灼熠熠,容光摄人,仿佛回到十余
年前容颜最盛,京中闻名的时刻。
对面的沈问秋正跟七月玩儿地兴起,眼神虽已刻意避过七月旁边的那人,却还是无意中看到一眼。
眉眼生春,颜如舜华。
他愣了一愣,随即很快别过了视线,只将目光放在七月的小脸儿上。
那样的笑,沈承宣自然也看到了。
不止看到宜生满面光华的模样,更看到她是看了沈问秋才露出那样的表情,也看到七月跟沈问秋之间挤眉弄眼的小动作。
呵。
眼底风暴蕴起,沈承宣竭力压制,声音却依旧冷硬如冰,眉头皱地死紧:“七月,做什么呢,好好吃饭!多大的人了,连吃饭都不会么?”
因为忙着玩挤眼睛游戏,七月几乎完全没在吃东西。
“宜生,”他又朝宜生道,“七月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儿么?看着她好好吃饭,不会吃就喂她吃。”
他声音不算太大,但话里的怒气和冷硬却直刺耳膜。
七月当即就愣了一愣,原本灵动的脸上现出茫然呆滞的神色。
她只是不与外人交流,不代表感受不到外人的举动。喜欢、厌恶、微笑、怒骂、同情、鄙薄……她都感受地到,只是不说而已。
宜生立刻便发现了七月的变化。心倏地沉了下去,面容转冷,宜生看向沈承宣,眸子里乌沉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