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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初入大殿,双腿还有些打颤,膝盖隐隐作痛,她知道丞相不可能让她那么容易进宫对峙,可也没想到就算皇上在场,也让她在宫门口跪了近一个时辰,也在外头被人指指点点了将近一个时辰。
她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微微干裂,可一想到还在大牢之中的大伯一家,脚步又快了些许,她提起裙摆迈过高高的门槛,低着头无视大殿中无数男人尖锐的目光,只对着龙椅之上的那个人叩拜行礼道:“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大殿中窃窃私语,此时的政客们到全无原本道貌岸然的清高样,反而如同街市口的嘴碎大婶,肆意评价着一个未曾及笄女子的样貌以及出身,更有丞相一派露出厌恶鄙夷,宛若这个女子并非柔弱手无寸铁,而是个穷凶极恶的无耻败类。
叩叩叩!
龙椅之上皇上轻轻敲击镇纸,发出清脆的响声。
“殿上何人?”
相思一时愣神,刚刚那些眼神并不陌生,在她上辈子死前的几日里,她与陌篱的所谓丑事被人张扬出去,到处都是这样的眼神,到处都是这样的窃窃私语,她甚至跪在殿上想,若是今日进来的女子不是她,而是个心灵有些脆弱的闺阁女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承受不住这个压力,一头碰死在真龙金殿里。
“臣女定安伯府孟氏三娘。”
皇上也觉着一群老爷们如此围观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实在有失体统,便道:“你起来吧,来人,赐座。”
谁料不等皇上说完,一文官走上前来,看起来头发花白走路也有些不稳妥,但偏偏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仿佛占尽天下道理。
“皇上,此事不妥!此女大庭广众之下跪与宫门,完全不顾女子该有的贤良淑德,如此抛弃脸面,不顾大局,简直是不守妇德!皇上让她进来说话是皇上的仁德,可如何再能赐予她坐的资格,若是旁人见此怕是依样学样,那咱们陈国的女子岂不都要如此放荡不知羞耻?”
皇上一见此人,头都大了,原本这人就是个老古板,陈国因为受先朝影响,女子才有喘息的机会,也不会太过拘谨,至少一些击鞠的场合女子也可与家人一同欣赏。男子与女子外出游玩,只要有长辈看护,到也不至于天理难容。
但偏偏这位老先生以先朝公主当政为由,说是女子道德败坏,不知廉耻,就该锁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甚至就算出门必带面纱,若是有男子瞧见女子露出肌肤,要么女子去皮挖肉,要么嫁与男子,哪怕男子门不当户不对,也一定要从一而终,不得另嫁。
若是女子死了丈夫,那更是不得改嫁,寡妇还要立上牌坊,熬到死那就是功德圆满,终身守节了。
至于什么婚前私相授受,婚后不守妇道,还有到处抛头露面不知羞耻的,就该通通浸得猪笼,死后抛尸以儆效尤!
皇上好歹也是学过史书的,先朝公主当政那是皇帝年幼,且公主当政的时期极其昌盛,之后还政与幼弟,幼弟又是公主一手培养,理念一致,三代都是先朝最为鼎盛的时期,反倒是先朝末期,天子无能才会落到他们李家的手里,与约束不约束女子毫无关系。
在他看来,外戚干政比女子当权还要可怕,人家公主在幼弟成年之后便立刻还政,他这个皇帝呢?外公就站在下头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手里的玉玺,恨不得将他赶下龙椅,脱去龙袍,下头那位跪着的姑娘就是个明证,这老东西还有脸说什么女子不知羞耻?
下头这些男人才是恬不知耻!
皇上憋着气可又不能意气用事,就只好道:“孟姑娘也跪了好长时间,若是不能坐着,便站在一旁吧。”
相思知趣,立刻谢恩站了起来,气得那老官儿白胡子直飞,不大的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
“你为何跪与宫门?”这大殿上是个人都知道为什么,可是皇上还不得不走这个过场。
“原先臣女身子不适,去了家中一处别庄休养,只是昨日回到京都,却发现大伯一家被抓下狱,罪名还是偷偷抚养礼亲王的孙女。臣女从来没见过什么礼亲王的孙女,大伯一家必定是被冤枉的,臣女实在无处申冤,便只好跪与宫门,求皇上做主!”大家都装傻,相思也不会上杆子承认自己才是被诬赖的那个。
只是,今儿到底不是打太极的时候,丞相一派就盼着相思出现,好把罪名做实了,当然不会随着相思装聋作哑。
“你住口!你便是那个反王的余孽,还敢出现在皇宫之内,欺瞒陛下!”旁边立刻有人跳出来嚷道。
相思早已料到,所以不慌不忙的行了一礼道:“臣女到觉着好奇,臣女好好的孟家女,如何又变成了王爷的孙女?臣女自认福气没那么大,做不了皇家的郡主。”
“狡辩!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丞相鼻子一哼,也不管皇上如何反应,他到温怒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以为你过来一跪信口雌黄,皇上就会信你?在场的大臣们就会信你?小丫头,你也太天真了。”
“臣女出生在燕州,自小长与燕州,直到九岁入京,从来去过京都。臣女虽然与杨王妃长得相似,那是因为杨王妃是臣女外祖母娘家的亲人,相似也并不奇怪,臣女还与外祖母有几分相似,这可不能作为臣女并非孟家女的证据。”相思心有底气,她是谁的女儿她再清楚不过,上辈子她心中苦闷,再加上脾气火爆,相由心生,就算她长得像杨王妃也极少有人看的出来。这辈子她放下一切,与父母都不愿多做计较,更是与大伯一家相处甚好,面相会变到也不奇怪。
“老夫看你年纪不大,兴许也受人蒙蔽……”丞相话题一转,看向皇上道:“既然正主已经出现,皇上,到不如今儿个就将这姑娘的身世查个一清二楚,也省得老有人说老夫针对定安伯府。”
“朕也是这个意思。”皇上憋着气问道:“若是证明孟姑娘是孟家亲生的女子,你怎么说?”
“那老夫必定撤回诉状,放定安伯一府安然归家,然而再亲自登门道歉。”丞相十分没有诚意的说道,似乎早就胸有成竹。
皇上听罢,转过头问相思道:“既然你说你孟家的姑娘,可有证据?”
相思一笑,看向丞相道:“臣女本来就是孟家的姑娘需要什么证据,反倒是丞相大人一直说臣女是亲王孙女,这恐怕才需要证据。”
皇上点点头,冷冷的看向丞相。
丞相一早便准备好了,只等相思出现,哪怕今儿个相思不入大殿,他也会想办法将其抓入宫中,当着皇上的面定下此罪,只有礼亲王与定安伯、永昌侯府被定了罪,那么日后朝中便再没人敢带头与他作对,皇上就算拉着那群毛孩子也成不了大事。
“如此也好。”丞相一甩袖子,对旁边一个文官小声说了几句。
那文官立刻跑到外头与守门的太监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话,之后太监就跑远了。
朝堂之上此时也没心情再议国事,所有人都在猜测丞相如何定下殿上这姑娘的身世。
反倒是相思脑子里一直在回想上辈子听到的那些街头巷尾妇人们的闲话,对于验证亲子,无外乎家里的老奴,接生的产婆,还有时准时不准的滴血验亲。
在燕州的老奴大多年事已高,照顾她一直长大的只有张嬷嬷,可是那是她贴身的嬷嬷,丞相必然不会相信,她也不想让嬷嬷年老受罪,到不如她和缠枝躲在外头,先不要露面。
接生的产婆相思记得之前伯父为了以防万一也是早一步派人去找了,现在此人藏身的地方应该只有陌篱知晓。
至于滴血认亲,礼亲王都死了多少年了,她还能和谁滴血。
正在她心里琢磨的时候,外头进来一个老妇人,穿着打扮都是燕州的样式,年纪比张嬷嬷还要年长,可是看脸相思已经不记得了,毕竟她上辈子到这辈子,已经几十年没回过燕州了。
那老妇人进殿请安,看起来有些畏缩,直到皇上问话,她才哆哆嗦嗦的说道:“民妇是孟二老爷家里的厨娘,当年是跟着太太一起陪嫁去的燕州。”
“你可知道你对面这个姑娘是谁?”丞相问道。
那老妇人抬起头一见相思,头一句话居然是:“杨娘娘?”
相思眉头一皱,就知道这不可能是单单一个厨娘那么简单。
“你认识杨王妃?”丞相又问道。
那老妇人忙低下头摆手道:“民妇就是一厨娘,哪里会认得什么王妃,大人们听错了。”
“我们可没听错!”丞相突然厉声说道:“你虽然是孟家二房的厨娘,可是你同样也是杨家过来的老奴,更重要的是,你曾经在杨家的时候伺候过王妃杨氏!你之所以会跟着关氏陪嫁燕州,就是为了将来接应杨王妃的孙女顺利带入燕州孟家二房,成为如今这位孟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