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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修们已退出大半,星湖殿上只剩下所有边族的族长与长老。青棱与唐徊将从绝境上打探回来的事一说,所有人都陷入极大的震憾中。
“蛟海成冰?这……怎么可能?”有人不敢置信。
蛟海的面积有天仁陆地三分之二大,要冻结整个蛟海,不啻于让天仁山川毁尽。
“蛟海水干,五川倾塌,我们想做的,比之蛟海成冰,你觉得哪个更不可能些?”唐徊闭着眼眸面无表情斜倚在座上,漫不经心说着。
青棱坐在他身边,闻言斜睨他,这家伙长发垂落,眉宇里是无人读懂的薄怒。
他在发脾气。
“蛟海水干,五川倾塌?”座下众人重复嚼着这八个字。
“好一个蛟海水干,五川倾塌!”忽有人爆喝而起,“就凭‘五川倾塌’这四个字,我愿意豁出性命随君一战,说吧,要怎么做?”
“为什么穆七言要选择绝境来施法?绝境难上,与陆地相隔甚远,选择绝境虽然可以借虚空之力,但要补给却十分困难。”青棱想不出穆七言选择绝境的理由。
“蛟海绝境下有个与虚空相联的深渊,其间沉眠着十只上古雪龙,能喷吐天阴冰息。这十只雪龙若是复苏,足以将整个蛟海的水都冻成冰。若我没有料错,穆七言必然是在想办法唤醒这十只雪龙。”殊妄思来想去,只想到了这一个可能性。
关于雪龙的传说,历来都有,只不过深渊险恶,无人敢探。
“雪龙?”青棱垂眼思索片刻,心下有了计较,“不管是真是假,如今我们别无选择,海水倒灌迫在眉睫,越快越好。陆上边族间结盟之事,就交给玉仙友与阿古族长了,盟约一成,就请诸位即刻赶往蛟海南面与陆地相交的暮光礁,那个地方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
她翻遍古藉,仔细查看了天仁地图,又裴不回探讨了数日,才找出暮礁这处最适合打通水道的地域。那里地势最高,水道可倾斜直下打入五川地底,他们所花废的功夫最少。
“无双领命。”玉无双坐在她下首,闻言站起抱拳应下。
“如今散修大军已经攻上止戈,他们镇守在边境的力量会有所减弱,父亲,你抽调一部分人手带去绝境。蛟海之事没有人比你更加了解,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蛟海化冰的速度减缓。”唐徊仍未睁眼,手摩娑着青棱腰间坠下的双鱼佩。
殊妄怒瞪了眼看他。
这臭小子,竟然用这种态度和自己的爹说话?
“至于与五川大军对战之事,我早已布置妥当,交由殊连将军负责即可。稍后青棱会将妄听与小噬灵遣往殊连将军处协助他。妄听可探到敌军军情,小噬灵可以引灵聚气,于我军大有助益。”唐徊不容置喙说着,没给他人插话的余地。
青棱闻言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双鱼佩,冷冷打量他。
她什么时候答应将妄听与小噬灵借给他了?
从他恢复唐徊身份开始,这男人就越来越无所顾忌了,“殊迟”的伪装被剥去,他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唐徊。
察觉到她的不悦,唐徊半睁眼睛瞅她。
“那你们两呢?”殊妄粗着嗓子问道。
唐徊说了所有安排,唯独没有提到他与青棱。
“……”唐徊直起身子,手一捞,从后将青棱揽进怀里。
“我……”青棱才要开口,却又被他打断。
“我与她闭关,双修。”唐徊挑眉笑了。从双修结礼到现在,他就没和她单独在屋里呆过一时半会,他的耐性已经快用完了。
座下的人却都傻眼。
这种时候闭关双修?
青棱要肉身还在,只怕脸要红透,好在此时是陨星铁所铸的身躯,脸上仍旧冰莹莹地。
他们是要闭关,但闭关是为了最后的天技融合与穆七言真身的下落,他却说得暖昧非常,让人恼怒。
“迟则半年,长则一载,我们必会出关。”她拂开唐徊的手,从座上下来,“外界一切事宜拜托你们了。待我二人出关,会亲自去寻穆七言的真身。”
如今他们所见到的穆七言,全是分/身,也不知他修了什么功法,真身藏得严实,谁都不知。
虽说如此,她也没有向人解释他们闭关的原因。
她早已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解释了。
……
蛟海西,日落长滩。
闭关之前,青棱还有些事要做。
夕阳沉海,海天交接处是片灼人眼眸的红霞,日落长滩是蛟海上欣赏日落最美的沙滩。
金沙如暖雪,踩在脚底绵密舒服,青棱赤着脚踩在上面,望向远处礁石上空站的人。
“你不舍?”唐徊站在她身后,视线所落之处,却是漂浮在长滩上空的巨大玄铁船。
今日是裴不回离去之日。他在天仁之事已了结,余事已与他再无关系。
天仁于他,终是异世。
青棱点头,并没避忌。从她进天仁开始,裴不回就陪伴在侧,她如何能舍。
“走吧。”唐徊牵了她,踩过细沙,走向礁石。
绵密的沙子上落下四行脚印,很快又被飞沙盖去,不留痕迹。
“你们来了。”裴不回抹了把额上的汗,从礁石上跃下,眼神坦然,目光清亮。
他正在对他的飞船作最后的检查。
“裴兄……”离别在即,青棱忽然不知要说什么。
再多的叮嘱和不舍,说出来都凭添牵挂而已,不如不说。
“呵……”裴不回朗声笑了,伸手揉揉她的头,如今她境界远高于他,已不能再作他的小辈子,但旧日情谊仍旧让他将她视为小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有机会与你再作交易了。我在这里万年,和你作买卖实乃我人生一大痛快事。”
“是吗?即便亏到你赔光了本钱,也痛快?”青棱闻言大笑,“早知如此,我应该把你身上的宝贝都骗光才对。”
离愁被这笑冲淡不少。
“哈哈哈,修仙这么久,你嘴巴还是不愿饶人。”他说着望向唐徊,“女孩子牙尖嘴利,唐徊,以后有你受的。”
一句话,抿尽爱恨恩怨。
唐徊笑了。
“不怕,唐某受得住。”他缓缓道,“倒是裴兄,天仁之上数千年,唐某未曾与你共饮,实属憾事。这酒欠着,待他日若有缘再逢,我与你不醉无归。”
“好,你欠我的酒,我记下了。”裴不回拱手,“你二人皆是我裴不回之友,日后携手仙途,望能相扶相持。修仙虽苦,寿元难测,但始终离不开一个‘心’字。所谓仙道,便是心间之路,不论这条路如何走,莫负己心。”
“好,多谢裴兄教诲。”青棱拱手拜别。
“能得裴兄为友,唐某之幸。多谢裴兄。”唐徊一样拱手。他两世为人,朋友都极少。从前太初的元还能算一个,后来便再也没有可称得上朋友的人了。
唐徊因为青棱而结缘裴不回,初时互相看不顺眼,可这数千年下来,他陪青棱一路,何尝不是陪了唐徊一路。裴不回洒脱不羁,唐徊我行我素,情怨一了,便再无芥蒂。
“好了,我要走了。你们多保重!”裴不回重重吐出一口气,割下所有牵绊。
“裴兄,苍穹行舟,多多珍重。”青棱浅浅笑着,将眼中离愁染成夏日白兰。
他已飞至半空,风过处,衣袂纷飞,如同离线风筝,此去天地任游,再无归时。
“裴兄,保重。”唐徊抬头,被阳光晃花眼眸。
裴不回看着地上携手并肩的两个人,身后残阳如血,海天似焚,长别之景添上悲壮,他望了片刻,一振衣袖,折身化作流光,飞进天空的船中。
“回去吧,不必相送。青棱,唐徊,待你们苍穹新生,兴许我们还有机会再逢。”
他的声音从天宇传来,压在半空的巨船船身绽起刺眼白光,四周海面翻腾起大浪,巨船缓缓向空中飞去。
此一别,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