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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段回忆的末尾翠西亚打算和她父亲前往另一座城市改头换面过上全新的生活,这看起来是一个很好的走向,但她变成银之魔女的结局又是确凿无疑的,否则我和凯恩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想来在前方等待翠西亚和她父亲的不会是什么光明的未来,而是……
我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捧着地图沉浸在思索中,这时迎面拐角处的地面渐渐显现出四个被火光拉长的人影,随着影子长度的一点点缩短,四双脚走进了我的视野范围中。
“哟,阿尔西斯。”迎头的“格萝瑞丝”向我打了个招呼,“昨天地形突然变动,我还以为到离开结界前都不会再有机会和你们见面了呢。”
“罗伊”裸|露着金瞳坦荡地走上前来道:“你们知道刚才结界里的魔力波动是怎么回事吗?”
“我不知道,可能是温莎妮娅他们在试图破坏结界吧。”我若无其事地收起地图。
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布莱恩和苏的存在。
不过动作慢了一步,“埃利艾特”盯着我空荡荡的左手欲言又止,“格萝瑞丝”也颇为在意地往我这边多瞧了几眼:“你左手刚拿着的是什么东西?这里太黑了我没看清楚。”
“我不觉得我有和你们熟到这份上。”我板起脸来。
于我而言和他们的合作仅仅持续到脱出万蛇窟就结束了,所谓的“合作到出结界为止”都只是丢出来吸引他们的幌子而已。无奈演戏要演足装逼装到底,没遇上还好,遇上的话硬着头皮也必须克制住翻脸的冲动,对面有四个人,光凭我和凯恩是干不过他们的。
一阵虚伪的寒暄后六个人绕过双方标过荧光粉的路线踏上陌生的路途。
“罗伊”问及我第三座和第四座结晶塔的事,我毫无隐瞒一并交代,尽管我打心底想在回忆的真相上搞点手脚,最后还是按下了这个卑鄙的念头,且不论引导者那小人会不会点破,我潜意识里还是想和镜像体们公平竞争的,正如温莎妮娅所说那样:胜之不武赢了也不光彩。
我们找到第五座结晶塔时结界的屏障再一次受到了外面的攻击,我踩在晃动的地表暗自松了口气——温莎妮娅他们没出事就好。
当我的手就要覆上结晶塔的塔身前“罗伊”冷不防发问:“这个结界是不是快崩溃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偏过头,手掌停滞在半空。
他没有直接回答,径直取出法杖对着洞顶放出了一个小型的风属性魔法,我清楚看见旋风所及之处元素因子纷纷退让,风势在触碰到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后被弹了回来,薄膜微微震动了一下,蛛网般的细小裂纹伴随着“咯啦”声以被攻击处为中心扩大,但下一秒薄膜上就闪过几道诡妙的粉红色水光将裂开的部位尽数修复。
“内部的元素因子在躁动,还有外界的元素因子流泻进来,结界里的某处一定出现了连通外界的缝隙。”他解释道,“这个程度的攻击我之前也尝试过几回,只有这一次给结界屏障造成的伤害是最明显的。”
我注视着透明薄膜上被攻击过的地方,那里已经完全看不出有裂开过的痕迹了,但这并不能掩盖它很脆弱的事实。若是里外相合继续攻击,恐怕无需读取第五座结晶塔的回忆魔女的结界也会在不久后崩坏掉。我比较疑惑的是温莎妮娅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问他们是不是想强行破开结界,“格萝瑞丝”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还是按正常流程吧。”
我眯起眼狐疑地打量他们半晌,实在没找出什么端倪,这才把手放到结晶塔上,塔内光芒大盛直至将把我的身体吞没,然而就在我的意识快要进入其中的前一刻,我竟听见了身后凯恩愤怒的惊呼声!
我拼命想扭过头去看发生了什么,可结晶塔粉红色的光霸道地吞噬着我的意识,像是有无数手臂从泥潭中伸出,连丝带线地要扯着我往深渊坠去……
在污浊的暗元素海里心急如焚地沉浮了不知多长时间,眼球表面才显现出抖动着的幻境影像。
这次的回忆里处处充满狂乱阴暗的气息,像是结晶塔的制造者在灌注幻象的同时还时刻压抑着极端的伤恸和痛恨一般,以至于那些情感牢牢粘附在影像中难以磨灭。
简陋的木屋中有许多被武器削砍碾砸的残痕,中年男人畏畏缩缩地倚着门边的墙发抖,“我”……不,翠西亚站在房屋一角,手里紧握着冰凉的匕首,身前堆满像是“人”的东西,试着动了动身体,脚下传来淤滞湿黏的感觉,低头一看,自己正立于黑红的血泊中央,抬起的足底粘连着颜料似的血丝。
翠西亚又杀人了?我骇然不已。
视觉恢复没多久后听觉和嗅觉亦从黑色的迷雾里复苏,木屋的门板被人拍得“砰砰”作响,冲鼻的腥臭味里混有汽油和无机物燃烧的碳味,门外扯着嗓门吼叫的人是南希,她状若疯狂地来去重复着几句话,每说一句门旁的中年男人就抖动得更加厉害。
“你还是觉醒了,你还是觉醒了!我就知道你和你那个父亲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怪物!”
“翠西亚,你就应该去死!你是魔鬼的孩子,你是灾厄之子!”
“只有你死了,施维尼茨的牺牲者才能往生,丧命在你手上的那些亡魂才能往生!”
“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你那罪恶的亲生父亲毁了整个施维尼茨家族……是你!是你和你父亲害我沦落至此,都是你!”
“都是你!翠西亚,是你给当年的施维尼茨带来了灾难!”
南希声嘶力竭,尖哑的话语震耳欲聋。
“爸爸,不要开门。”翠西亚开口说道,喉咙顿时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翠西亚……”中年男人浑浊的双眼里不再有看着女儿时的温情和信任,他的手移到了门把上。
“我说了不要开门!”翠西亚大叫。
男人满脸恐惧地缩回手。
翠西亚慢慢地走向男人,嘴里轻声细语地说:“门上有我的结界魔法,外面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撼动不了分毫,只有你,爸爸,只有你还有我这个施法者才可以打开它,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她带了那么多人来害我杀我,爸爸,你是我的爸爸不是吗?为什么要站在她的那边?”翠西亚喃喃问道。
中年男人抖如筛糠:“因为我不知道你是……你、你不要过来!”
翠西亚依言停在原地。
就是这一停顿的间隙中年男人飞快拧开了门把手,木屋里封锁的元素因子一股脑儿涌了出去,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穿过含有巨大能量的元素波冲了进来,两只涂抹着鲜红指甲的手趁翠西亚发愣时掐上了她的脖子。
脖子上传来剧痛,像被抓住心脏一样的窒息感席卷神智,眼前的景物一明一灭,心中铺天盖地翻涌的是被父亲再次背叛后绝望悲伤的情绪,翠西亚困难地张开口,艰涩地喘息着,挤出两个字:“爸爸……”
“爸……爸、爸……”
南希的手上更为用力,布满血丝的眼底尽是复仇即将得偿的畅快:“他不是你父亲!你的父亲是魔鬼,是恶魔,是世上最残暴丑恶的怪物!”
(不想死。)
翠西亚的人格在她体内哭泣。
(我不想死!)
她体内的暗元素因子一瞬间躁动不堪,黑色的火苗如猛蛇扭动着舔舐上理智的临界点,裸|露的皮肤上荡开一涟涟黑色的元素波纹,背脊处痛得堪比剜心刺骨,似乎有什么想要破体而出。
翠西亚嘶吼一声一脚踢开南希,南希跌坐在血河上,翠西亚一步步接近她,看着和自己极度相像的母亲唇间漏出咯咯笑声。
——是她破坏了自己和爸爸的幸福。
——只要杀了她,杀了这个歪斜之源,她和爸爸就能……
翠西亚举起匕首,在女人惊恐的目光中冷笑着刺下——
坚不可摧的匕首扎进柔软的*,血花妖冶地绽开,翠西亚利落地抽出匕首,那个血窟窿便井喷出更多更多的血液,承受这一下的人连临终惨叫都未曾发出就圆睁着眼扑通倒下,激起飞溅的血珠。
翠西亚呆呆地看着那个倒下的人,随即和南希一起爆发出几可穿透屋顶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分不清是痛哭还是哀嚎,手中沾满父亲鲜血的匕首落至脚下,翠西亚全身痉挛着跪在地上,两手捂住双眼一声声呐喊,她强烈的痛苦影响了在她体内的我,我的灵魂深处跟着暴动的暗元素因子一道泛出一圈圈阴郁的气息,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妄图通过这些气息达到控制我思维的目的,为保持清醒我努力和这股力量做着斗争,待我终于压制住它回过神来,场景已转换到初进第一座结晶塔时的仓库里。
南希端着油桶往谷物袋上泼洒汽油,翠西亚的头发和衣服因汽油的浇溉变得滑腻,她抱着膝盖蹲在几个谷物袋中瑟瑟发抖,一点也不关心南希所做的事。
南希点燃了几个火折,肩膀颤动尖声笑道:“翠西亚,我们同归于尽吧。”
她投下火折,金红热浪扑到翠西亚脸前灼烧起乌黑的短发,仓库顷刻化为炼狱火海……
每一寸发肤都在火中摇曳,高温的熨烫下身体各处皆是皮开肉绽,火焰撕开了血肉也融化了仇恨和伤痛,体内的暗元素因子聚成漆黑的心脏,黑色心脏里汩汩而出的黑血修补着烈火造成的烧伤,有飘渺的圣音响彻脑海,那圣音念着生和死,念着爱和恨,念着纯洁和污浊……
念着光与暗。
心脏的壳破碎,骨骼摩擦着噼啪炸开,背部鼓起两个血包,火舌灼破血包放出内里肮脏的脓血,身体一下子轻盈起来,背上伸出的事物轻松地带动着重生的身体冲断在火光中弯折的房梁飞上蔚蓝的天空,脚底飘洒着鸦羽似的鳞片,“翠西亚”在木屋上方盘旋了数分钟,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饥饿。
她很饿,她渴求进食,所有的力量都被拿去弥补大火留下的创伤,装盛元素因子的容器里空空如也。
发着不详黑光的羽翼飘满了整个旅人城镇,新生的魔女给城里带来莫大的浩劫,魔女哭泣着嬉笑着不停地吃人,她喝干每个人的鲜血,咬断每个人的手脚,发丝在补充魔力的过程中迅速枯槁,黑色褪去呈现银色,那一天起旅人城镇的人记住了她的名字——“银之魔女”。
……
银之魔女无差别的复仇持续了整整三天。
最后一晚,一个自称德威特的黑色天使降落在城里的钟塔顶端,乌黑的德威特带走了同样乌黑的银之魔女,银之魔女仰起头凝视抱起她的堕天使,她突然通透了一切,张了张口想要喊他父亲。
德威特把银之魔女留在了水之洞窟,旋即扑腾着黑里发红的残缺翅膀离去。
银之魔女收起羽翼,摇晃了两下倒了下去,三天里吃掉的人的灵魂拥堵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我被戾气深重的“它们”推到了容器的边缘,我看见银之魔女的手臂上凸现出经脉的纹络,间或生成脓包状的鼓起,我还想看得更多一点,所见画面的色调却愈加黯淡,魂体一重,银之魔女的意识开始排斥我,我来不及看到她“异化”的最终形态就被赶出了结晶塔缔造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