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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缠绕着黑焰的利刃插.入腹部时的疼痛也远超我的想象,一瞬间全部神经都集中在了被穿透的柔软部位,沿着锋利刃边被挨个划破的细胞们争先恐后嘶鸣啼哭,血液流出带走仅存的体温和力量,如闷棍击头的昏厥感袭上颅顶,我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向前方,剑柄被我自身的重量挤压,一路斜向上拉大剑伤,同时制造出更多尖锐的刺痛,直到从我后腰处探出了头才堪堪停住。
一下,两下,三下……我埋在沙里数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血管收缩的频率越来越缓,相反的是腹部的血流得越来越快,我爬到和凯恩贴近的地方趴下,浓浓的黑雾蒙蔽了双眼,眼皮因此沉重且疲倦不堪,在风沙漫天的荒漠里等死的每分每秒都是堪比锅炉上行走的煎熬,若不是为了撑到任务完成的一刻,我绝对会选择更快速直接的死法以免受这种度秒如年的苦。
“主线任务:恶龙坟场(五)已完成,根据完成程度奖励旅人城镇声望值60点,超出声望值折算为城镇贡献点,城镇贡献点可于各商店购买高级隐藏装备和道具。城市发展度上升,新的旅馆建筑物解锁,其他主线任务奖励也已发放完毕,请注意查收。主线剧情结束,存档功能恢复,队友对话功能恢复,复活功能恢复。”
以前觉得机械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听在此刻的我耳里如同天籁,但我已无力细究它所言的内容,只强撑着精神听完了最后一个字便用尽了力气。
然后我怀着刚才许下的愿望心乱如麻地睡去。
……
睁开眼前先听到的是布莱恩令人怀念的大嗓门,以他为开头其他亡灵们也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我本就不甚清醒,被它们这一吵搞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多亏露西出言制止亡灵们的合唱曲把我从喧闹中解救了出来——那声呵斥颇有几分魄力,想必她在亡灵群中威望不低。
安静下来后露西向我打听起凯恩的情况,据她说凯恩很早就用金瞳的“封闭”技能把一干亡灵屏蔽了,等到它们重新拾回意识却已转至我的身体里,个个皆是一头雾水,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回答露西的问询,因为对于凯恩此举的目的我比它们更为迷茫,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还有机会亲自向他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还有机会……
按压了一会儿太阳穴后我尝试着用“封闭”屏蔽了亡灵们的意识,我并不喜欢被凯恩以外的人窥探行踪。
睁开双眼,眼前是旅馆的大门,也就是我进入主线前最后存档的地方,天边悬浮着最后一抹橘黄,夕阳早就沉没于地平线以下,旅馆里亮着白炽灯光,透过窗户的毛玻璃能隐约看见里面的服务员们推着餐车匆匆走动的景象。
时间临近下午六点,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难怪服务员们这么忙碌。
我推开旅馆大门走进去,前台的女仆小姐立即朝我鞠了个躬,我见她直起腰杆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是要和我汇报这段期间旅馆的营业额,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暂时不想听这些,随后经过大堂来到凯恩的房门前。
定定地看着镌刻了精美花纹的木门半晌,我放弃了敲门的念头,径直伸手去拧门的把手,不出意外,门没有锁,拧动把手后门慢悠悠地滑向一旁,屋内没有传出任何响动。
黑暗均匀地散布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面的空气也许已经凝固,里面的真相也许正被什么掩盖着,倘若我踏入这道门槛,里面凝固的空气就会被搅动,被掩埋的事物也将无所遁形,它不会问我是否畏惧这个真实,不管屋内隐藏着什么,只要我进入这个房间它就会暴露在我眼前。
——认知到这点的我没来由地发慌。
可是凯恩是在卧室里存档的,为了确认他的状况我必须进去也只能进去,所以我打开灯迈开了脚步。
光明驱走了黑暗,屋里的情景一览无余,床上有个人背对着我侧躺而眠,刚亮起的灯光在他金色的发梢上轻巧跳跃,一如不久前的某个下午,沐浴在夕晖中的他整个人都蒙上一层虚幻色彩,身体的边缘和背景相溶,好像随时都会随风飘走。
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走到凯恩的床边。
从门口到床边的短短距离里我一直在想他会不会于半途醒来,接着像每回午睡后那样揉着雾蒙蒙的眼努力辨认我的样貌,每当这时我总忍不住对他做些坏心眼的恶作剧,不过他从不生气,或者说他从不在这种事上同我置气。
仔细一想,他在我面前多半在笑,就算没有笑,两只蓝色的眼睛里也时常带有温柔的笑意。
——凯恩,你在向我微笑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是因为凯恩没有醒吗,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有点低,我向上提了提衣领,摆上自然的表情走到凯恩的正面,他的样子和先前沙地里没有两样,即使我推动他的肩膀再抱起他的上半身也毫无知觉。
我拍了拍脸,拉开一个干笑:“凯恩,你再装睡吓我我就要挠你痒痒了。”
极度的寂静让我再次产生出空气已然凝固的错觉。
“我改变主意了,不如这样,你每多贪睡一分钟我就解开你一个纽扣,顺便一提裤子的纽扣也算。”
没想到凯恩相当沉得住,在我开出不公平条件后也仍然闭着眼无动于衷。
“我说真的,我数一二三,数完就动手,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说完我把手放到他的颈下第一颗纽扣处,手背不小心蹭到他柔软的下颌,冰凉的触感使我动作一滞。
鬼使神差地顺着他的下巴摸到鬓角又从额头摸回嘴唇,我撤回手又一次审视起凯恩的睡容,他脸泛微红,嘴唇也是鲜艳的色泽,分明与平时一般无二。
“啪嗒”轻响震动耳膜,等我反应过来时发现凯恩的脸上沾上了一小圈圆形的湿痕,醒悟到那是什么的我连忙用手指替他拭去,另一只手则快速地狠擦了两下自己的眼。这之后并没有新的液体落下,仿佛前面那滴只是一个梦。
又等了许久,等到门口晃过一个娇小的人影后我把凯恩塞回被子站了起来。
“明早我会再来。”
道别后我走出凯恩的房间关上了门。
走廊上偷看的人是温莎妮娅,另一个靠在墙边脸色虚弱的是迪特,温莎妮娅看到我出来后张了张她的嘴,似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去我房间。”
撂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穿过了他俩。
身体很轻,脚步很重,我像被夺走了赖以生存的所有理由,整颗心都空空落落,用四个字形容,大概是失魂落魄。
矮桌是四方形的,我先他们两人落座,剩下的两个座位温莎妮娅和迪特一时像是无从抉择——没有了凯恩,只有三个人的话怎么坐都显得空荡。
——不能想,不要再想。
我努力忽略掉那个没有人的座位,压抑着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以平静的口吻述说了一遍完成第五环主线任务的经过。
自欺欺人改变不了事实的真相,关于凯恩为何这么做,亡灵们不清楚,我却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能和塑造了阴影之躯的“恶”相抗的只有和它争斗过上百年的“善”,为了唤醒“善”就必须毁掉光之枷锁释放“善”夺取阴影之力的本能,届时杀掉我便能完成任务结束主线剧情,但是我并非时时拥有与“恶”扛鼎的实力,多数情况下“善”的本能都在沉睡,而“恶”永远活跃着,尤以每日零点世界光元素最弱时为甚,失去光之枷锁束缚的我几乎没有能力保持“善”的人格,一旦身体被“恶”占据,它将到处吞噬生命和元素因子,主线最后的巨大恶龙随时都有重现世间的可能。
完成第五环主线后任务名称显示为恶龙坟场,不过我敢肯定,若勇者这方全军覆灭,任务名称必会改成勇者坟场。
任务的奖励使温莎妮娅和迪特的等级都上升了不少,迪特本因死亡惩罚下调了等级,主线剧情结束后又被丰厚的奖励补了回来,他们的平均等级是55级,旅人城镇声望值和我相同都已满值,还多出25点的城镇贡献点。
我当前的等级是68级,没有过度暴涨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凯恩转给我的经验值有大半都损失在转移的过程中,只有亡者之息和异瞳的能力是完整的;其二是我从泉月使用至今的阴影之力在剧情的逼迫下被我自己强硬封印,实力下降在所难免。与此相对,包括异瞳的技能在内我学会了凯恩所有的技能并接管了他背包里的物品和装备,而我的职业亦在魔战士的基础上又多了一个元素魔法师。
这一切都令我百味杂陈如鲠在喉。
这是在旁敲侧击我继承了凯恩的意志还是代替了他的角色?
我们的命运连接在一起,我相信,我们的命运有重合的迹象,我也相信,唯有凯恩先我一步承担命运惩戒的事我无法接受,假使这就是艾比斯说过的“不好的结局”,假使这就是梅洛狄说过的“克里斯汀的后尘”,是不是太过讽刺了一点呢,难不成因为我是奎德的转世而凯恩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他就一定要背负这个恶果?
我突然想起在九芒星阵的耳形空间中凯恩对我做下的誓约,抑或说承诺。
——“在酿成最坏结果前杀掉你,阻止你,履行勇者的义务——克里斯汀能做到的事我一样也能做到。”
他当时确实这么说过。
他说他要阻止我,像克里斯汀做过的那样阻止我,尽管前世的记忆仍旧有许多模糊不清,我也知道上周目克里斯汀亲手杀掉了魔王是既定的事实,正是知道这个事实,无力感,挫败感,还有驱不散的阴霾与愤怒才会挤满脑海,在凯恩下定决心时我恰好是一具什么也做不到的木偶,我不在他身边,也不可能帮得了他,在那样的时刻有且只有一个避开错误结局的方法,也即凯恩用的方法。
按着造物主的提示一步一步往坑里跳的我们,岂不就是那脸上涂满了花花绿绿的油漆,站在幕布前强颜欢笑故作姿态的跳梁小丑?
虽说早就对造物主大为不满,可时至今日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青年凯恩口中那句造物主才是真正敌人的含义,它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肆意玩弄扭曲着我们的人生,把我们当做它手里的玩具便以上演无数荒唐滑稽的舞台剧,单凭这个它就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死敌,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推翻的幕后黑手。
交换完三方的情报我感到了深深的疲惫,随手打开旅馆建筑的面板看了眼新建筑解锁的需要条件,按着这个条件喊过温莎妮娅提醒她明天去佣兵工会跑一趟,随即就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温莎妮娅今天极为寡言,在交换情报时她和迪特丝毫没有提及到凯恩,无论他们因何沉默我都打算将之当做是同伴的关心收下,在过于寒冷的今夜哪怕一点微末的关心也能带给我足以抵御孤寂和伤恸的热度。
温莎妮娅回房后迪特还留在这里。
迪特的嘴一张一合,就像花园池塘里吐着泡泡的金鱼。
我看了看他,把他又请回屋里让他坐下,他摇摇头,走到墙边局促地握了握拳。
我几步挪上床,放纵自己歪斜着陷在床垫之中,疲惫感有加重的趋势,我抬了抬眼帘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迪特罕见地开门见山:“死后我被送到了艾比斯那里。”
我问:“他说了什么?”
迪特的声音略微扬高:“他说凯恩……可以救。”
我浑身一颤,翻了个身跳下床直盯向他,他眼神坚毅,不像撒谎。
“怎么救?”话一出口声音竟有些沙哑。
我没有问艾比斯的开价,只要他有办法让凯恩醒来,他就是漫天要价我也给。
迪特一扫从前三枪打不出一个字的样,他坦荡地承受着我的注视,语言流畅地说:“凯恩的意识还在他的身体里,住在螺旋之顶的精灵们有唤醒他的办法,找梅洛狄会长要到长老证明就可以获得出入世界树的资格。”
“下一个主线?”
短暂的讶异后我恢复了表情,这不是很容易想到的走向么,也只有以凯恩为要挟我们才不得不前往下一个主线的主场,山贼王之墓的主线还可以不顾少女们死活自私逃避,下一个主线却是势必一去,为了救凯恩,也是为了朝着世界的真实更进一步,说什么都要登上世界树上层的螺旋之顶。
说完这些迪特转身要走,在他半只脚跨到门外时我想起一件事招呼住了他,迪特一脸不解地回过头来。
“我记得你在九芒星阵里吐过血,现在呢,还有事吗?”
迪特一怔,移开目光低下头:“那个改造其实快成功了,后遗症……并不是没有。”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望望我,我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因为那个后遗症,离开九芒星阵我坚持不了多久,但我……也想出点力。”他神色一黯。
原来如此,与其上了祭坛之都后什么也不做地死去,不如在那之前就贡献出自己的价值和“第八作”同归于尽吗?倒是挺符合他的作风。
我想了想说:“下次有状况先告诉我们,别什么都一个人扛。”
迪特愣了愣,继而重重点了一下头。这算是懂我意思了吧。
见他态度诚恳,我也跟着点点头,往后一仰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迪特动动唇,挤出一个字:“晚……”
我已迫不及待地想要迎接明天,遂打断他道:“晚安迪特,帮我关下门。”
然而迪特还是执拗地说完了晚安才出去,他贴心地顺带关了灯。
慢慢把头从被子下探出,我带着不知是心灵还是身体上的疲倦在铺天盖地的黑里强睁着眼。
彻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