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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覆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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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覆霜城很冷。”

    这里其实不是整个诺德王国最冷的地方,但对于赫卡特来说,已经非常难以承受。她身上裹着塞勒涅脱下来给她的毛皮斗篷,整个上半身都蜷缩在马背上瑟瑟发抖,紧紧地扯住了斗篷的边缘,生怕一松手就会有寒风灌进来。

    看着赫卡特狼狈不堪的样子,塞勒涅认为还是从积极一点的方向引导比较好,她隔着斗篷,用力地拍了拍赫卡特的背:“别这么害怕,你是北地人,生下来就对这种天气有免疫力。”

    斗篷之下传来了赫卡特闷闷的声音:“我讨厌血统论。”

    而她这样无理取闹耍小脾气的后果是,塞勒涅趁她不备把斗篷直接从她身上扯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扔进身后的雪地里。

    “你干什么?!”猛然间暴露在呼啸的风雪中,赫卡特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就不能把首都建在比较适合正常人类生存的地方吗?”

    “正是因为除了北地人以外的人种很难在这里生存,所以首都才要建在这里。”塞勒涅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想象一下,纳格兰的士兵如果忽然来到这里,大概会有和你一样的反应,整个人缩在毛皮斗篷里面动都不敢动吧。”

    赫卡特难得地没有因为塞勒涅的调侃而生气,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眼前阔别了十五年的覆霜城城堡,她曾经短暂生活过,与父亲和姐姐开心嬉闹过的地方。

    母亲在她出生之后不久便去世了,父亲和姐姐是她仅有的亲人,而覆霜城的皇家城堡,就是她的家。

    无论她在约达住了多少年,这都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从远处看,城堡就像是镶嵌在山壁中,依山而立的豪放姿态十足是北地人的风格,和约达的华丽精致形成了两个极端。

    “很漂亮。”令赫卡特感到失望的是,自己在看到这个城堡的刹那,心中丝毫没有怀念与似曾相识,她就像是一个过路的旅人,平生第一次来到覆霜城,对这个陌生的地方产生不了太多的感情,“确实很漂亮。”

    “雪山和雪、还有山上的松树都很漂亮,可是城堡本身真的挺难看的。”塞勒涅哼了一声,“真搞不懂他们当年建城堡的时候怎么就不能把外墙收拾得稍微好看些。”

    顿了一下,她偏过头蹭蹭赫卡特的脸颊:“感觉不冷了?”

    赫卡特稍微活动了一下双手,感觉到它们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刺痛,身体的其他部分也在渐渐地能够抵御寒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塞勒涅所说的“北地人的血统”,但她的确飞快地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你生来就该属于这里。”

    塞勒涅似乎这么说了,又似乎没有。

    平安归来的女王自然是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没人敢举办什么宴会,但塞勒涅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她连赫卡特的住处都没来得及安排,就让雷蒙德去召集大臣前往会议厅。

    这几天孤身一人的行程和与赫卡特一起的旅途危机四伏,对于塞勒涅来说倒更像是一种让她精神松弛的放松,她停在走廊边清理杂乱的思绪,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刚要迈步前往会议厅,又想起了还跟在自己身后的赫卡特。

    赫卡特站在走廊的一侧,正假装认真地欣赏挂在墙上的壁画,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丢进了陌生人家中的小猫——真要说起来,这个比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错误。

    “你跟我来吧。”塞勒涅朝她招招手,“正好也要让你和他们见见面。”

    战前会议的第一个议题,变成了赫卡特。

    整个会议厅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货真价实的赫卡特殿下,先皇罗伊的女儿,塞勒涅陛下的妹妹,相貌上的相似是最具有说服力的。

    但不是所有人都觉得“罗伊的女儿”“塞勒涅的妹妹”这两个身份就可以简单地帮她获得诺德王国的信任。

    比起赫卡特,他们甚至要更加信任约书亚。而约书亚对于诺德王国的亲近让他们对赫卡特的怀疑愈发严重——就连十岁才来到诺德的约书亚都对这个国家产生了感情,那么三岁起就在纳格兰生活的赫卡特呢?

    以塞勒涅的思考方式来看,这样的怀疑有理有据,也并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只要过个几天,他们发觉赫卡特在纳格兰的待遇和约书亚在诺德的待遇之间差距有多大,消除了偏见之后再去观察赫卡特的言行,怀疑会开始迅速地消散,在认识到赫卡特的能力之后,骨子里崇尚武力的北地人会很喜欢她的。

    塞勒涅可以理解,可是当事人赫卡特无法理解。她满腔的委屈与愤愤不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样无端的指责,还无法直接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塞勒涅示意大家稍等,偏过头在赫卡特耳边小声地解释了几句,想尽量稳住她的情绪。

    事实证明塞勒涅低估了赫卡特在这方面的固执,无论塞勒涅再怎么简单通俗地解释给她听,她都拒绝去理解这件事,她只关心一个事实——在座的这些人居然怀疑她刚刚勉为其难搜罗出来的忠诚,恨不得她明天就带着诺德王国的情报去投敌。

    僵持了几分钟之后,塞勒涅无力地扶着额头:“好,那么这个问题我们先搁置不议,所有有关赫卡特的事情你们都不要管太多,我和雷蒙德会处理好的,不用大家费心。”

    在有人提出异议之前,她熟练地转移了话题:“边防的部署如何了?”

    “如您离开时所命令的,采用尤瑟夫和马库斯的方案,首先对几个主要军团进行了军备的检查与更换,仓库中最精良的武器与盔甲优先分派给了几个一级军团……”雷蒙德在面前的纸张中翻找着,“这是装备的分派情况,请过目。”

    雷蒙德做事一向认真,也不会谎报军情来糊弄塞勒涅,纸上清楚地列出了有关军备的各项情况,包括仓库内的储存量、哪些现役军队在检查中大批量地出现装备问题、更换过程中造成的损耗,以及塞勒涅最关心的,军备在各个军团之间的分配。

    “这些。”她抓起羽毛笔急匆匆地沾了点墨水,把近卫军团后面的几个数字全部划掉,“给近卫军团的这些全部收回,要么放回仓库以防万一,要么就直接分发到边境线上去,装备那里的三级军团——据我所知他们的装备还是我父亲在世的时候签署分派的,我们从菲克共和国那里买来的盔甲和武器他们一点也没用上。”

    “可是……这样对近卫军团不是有点不公平吗?”

    听见有人提问,塞勒涅头也不抬地回答发问者:“近卫军团的战斗风格我最清楚,他们不是那种需要依靠精良军备来取胜的队伍,这些装备在他们身上所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甚至没有作用。还不如拿去加强边防,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

    整个会议厅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尴尬,直到从面前的纸张中抬起视线,塞勒涅才反应过来刚才提问的人是坐在她身边的赫卡特。

    她一脸无辜地望着塞勒涅,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

    “对了,既然赫卡特问起这个问题,我就再向大家更深入地解释一下。赫卡特,如果给你穿上两指厚的钢制板甲,再让你拿着那种以穿透敌方的这种铠甲为主要目的的重剑,是不是会严重影响你的发挥?”

    赫卡特看上去还在生气,但塞勒涅所说的确是正确的,她不自在转过视线的同时还是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原因。”塞勒涅把羽毛笔放回了墨水瓶旁,“近卫军团有强大的单兵作战能力,不要说兵团整体了,就算按照小队、按照个人来分割,他们各自的战斗风格也是十分不同的。因此,在眼下这种特殊时期,我更不希望看见你们以自己的标准来进行判断,放下偏见面对事实,这才是北地人的作风。”

    嘴上说着近卫军团,眼神却一直停留在赫卡特身上,想必会议厅里的每个人都已经听出了塞勒涅最后那句话的一语双关。

    雷蒙德微笑着打破了沉默:“谨遵陛下命令。马库斯对于边防部署的方案我们也初步地实行了,具体的……”

    赫卡特坐在塞勒涅左手边的椅子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忽然又充满了讨论声的会议厅,百无聊赖地趴在了桌上,对身边的人声鼎沸充耳不闻。

    塞勒涅朝她眨眨眼睛,她想了一会儿,决定假装没看见。

    这应该是最简单的回应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