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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帮忙吗?”
约书亚正后悔自己为了图省事而一次搬运了太多的武器,感激万分地转过头,看见加西亚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觉得为难起来。
换作另外一个人,他是乐意让对方帮自己分担的,但这个明确被塞勒涅表示了“不信任”的加西亚,约书亚觉得还是保持一些距离为好。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一个人能行的。”约书亚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帮助,刚准备迈出步子继续往前走,却被手中的重量弄得踉跄了,险些跌倒在地上。
“别逞能了吧。”加西亚不由分说地拿过了他手中一大半的武器,“你完全可以一点点来的。”
约书亚从小就是个自卑的人。
他觉得出生在皇室就已经花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气,所以接下来的人生充斥着平庸和颠沛流离。但假如一个人很平庸,那还不如就出生在随便什么普通的家庭里,反而能过得更加幸福,至少比约书亚幸福——约书亚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纳格兰帝国的前任帝国柯尔有侯赛因这个值得骄傲的孩子。在他发现侯赛因的野心与危险之前,他觉得这是将来继承他王位的不二人选,相比之下,自由怯懦胆小,没有什么出众才能的约书亚,就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柯尔不想太过于偏袒他们中的一个,可是在有能力差距的前提下,偏袒是不可避免的,在兄长的阴影之下,约书亚获得不了太多的关注,也没有给自己闯什么祸,就这样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十岁。
早在十岁他就看见了自己未来的人生轨迹:老老实实地当一个皇子,在兄长即位之后努力辅佐他,抑或是干脆不问政事,去过自己悠闲且优渥的生活。
如果没有十岁那年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对自己人生的预测将会非常准确。
被柯尔带到与诺德王国的边界上时,约书亚依旧迟迟不肯相信敬爱的父皇真的就要这样把自己交出去,他身后是遍地阳光的祖国,是他深爱的纳格兰,父皇却不允许他退后,执意要把他推入面前寒冷的深渊。
在纳格兰人的想象中,北地人的形象总是很单一的:厚重的衣物,粗野的性格,终日带在身边的武器,带着劣化与歧视,柯尔可能会费心思去教侯赛因“不要小瞧北地人”,但不会去教约书亚这一点。
约书亚是带着绝望被推到了罗伊面前,他渐渐发现情况其实没有那么糟糕,质子的身份很尴尬,但一个被无视的二皇子也差不多尴尬。他在诺德王室里自然也不会得到什么关注和赞赏,日子和从前一样,塞勒涅反而还要比侯赛因稍微友好点,以孩子的敏锐,约书亚偶尔能从兄长那里感受到敌意,不过只要约书亚强调自己对继承皇位半点兴趣都没有,兄长多半就又变回那个亲切微笑的兄长了。
这就是约书亚目前为止的人生,他是个普通人,却老是被推入不适合普通人生存的地方,于是只得一天天浑浑噩噩,不断地不甘于自己的平庸又承认自己的平庸。
约书亚仅有的家人侯赛因大概都快要忘了他的存在,和他应该是敌人的塞勒涅和罗伊又对他——对他挺好的。
于是他又从平庸里被推到了矛盾里。从来优柔寡断的约书亚到底也没有做出自己的选择,他跟随塞勒涅不是因为他想明白了,而是因为他在侯赛因那里可能会死,在塞勒涅这里死亡的可能性要小一点。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躲在塔利斯联盟西曼都市一座安全舒适的房子里,每天晚上睡前惴惴不安地猜测塞勒涅赫卡特与半兽族之间的战况,一边觉得自己懦弱,一边告诉自己你没有参加这场战斗的理由。
确实是这样的。
“我是因为塞勒涅。如果没有塞勒涅的话,你看我会不会上战场为这些破事儿拼命。”赫卡特曾经这么回答过约书亚的疑问,“当然,一旦参与就没办法脱身了,为了死去的战友,为了那些无辜牺牲的人,再后来……也为了北地,为了诺德。”
没有要守护的国家,没有要守护的人,那么像约书亚这样活着也未尝不可,毕竟大家都想活着。
“好了,以后还是别太逞强吧,别拿自己和北地人比。”加西亚指了指边上抱着一大堆武器轻松走过的近卫军团士兵,“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单从体力上来说,北地人生来就有了先天的优势,如果不是一时兴起,约书亚也不会尝试在这方面向北地人靠拢。他虽然称不上瘦弱,却也和强壮完全搭不上边。
只是他惊奇加西亚居然也有那样的力气,塔利斯人可没给过别人在体力活方面的出色这种印象。
“加西亚先生。”塞勒涅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约书亚有些尴尬地回过头朝她笑笑,但塞勒涅好像没有要管他和加西亚是否亲近,而是以与平时的彬彬有礼截然不同的生硬语调接着说道,“加西亚先生,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谈。”
“这么说……赫卡特醒过来了?”
“是的,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我想在明天出发去下一个城池之前我们把话说清楚,会让胜利更加有保障的。”提到赫卡特,塞勒涅的语气顿时缓和了不少,“不是吗?”
“我同意。”加西亚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尘,“麻烦你找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早已准备好了。”
塞勒涅准备好的“地方”是靠近丛林边缘的一个角落,这里没什么人会来,塞勒涅遣开了这里负责夜间放哨的卫兵,布置下了一个简单的神术来阻止声音传播出去,然后就在地上坐了下来,生起一堆火。
“我还以为你会搞出一个像样点的地方来。”加西亚似乎在试图让气氛不要那么剑拔弩张,开着玩笑在塞勒涅对面坐了下来。
“言归正传,加西亚先生。说实话这并不是我本人发现的,是菲碧……让我姑且放弃这些外交辞令,采用更加直白的说法吧。”塞勒涅轻声说道,“菲碧发现,你是个已经死了很久的人。准确来说,加西亚才是那个死了很久的人,而现在正在听我说话的人,只是趁他尸骨未寒,占据了他的*而已。请问菲碧和我的这个发现正确吗?”
“正确。”加西亚抬起头凝视着她,又慢慢地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你既然觉得我是个可疑分子,还敢和我单独在这里谈话?”
“想让我害怕,你不仅得表现得可疑,还得表现得更强些。那么,下一个问题,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原因?是否只是因为塔利斯联盟指派了原本的加西亚来执行这项任务,所以才不得不前来?”
“不是。我是因为想被派来执行这项任务,才钻进了一个刚刚病逝的塔利斯军官身体里,假装自己是一个医学上的奇迹,然后向争吵不休的议会主动请缨,在其他人纷纷推脱的情况下,我居然真的顺利取得了这个职位。”
“第三个问题。既然你这么想要来执行任务,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接近你。”
塞勒涅停顿了很久。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生前……究竟是谁?”
“我原以为你能猜到的。”塔利斯人笑了起来,像是在谈论一件十分轻松的琐事,他用一根长长的木棍拨动着火焰,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塞勒涅觉得自己快要失去耐心,加西亚才在昏暗的火光映照之下,低垂着头,望着脚下的土地,用塞勒涅无比熟悉的语调,缓缓念出了一段话。
“从前的北地,由三位女神守护着。塞勒涅,赫卡特与菲碧。她们没有分各自的高低,也没有分谁该管些什么,只围坐在篝火前商量,该如何让这片荒原显现生机?”
有时候北地人的战斗方式不能说明什么,这具身体里栖宿着外来的灵魂也不能说明什么,
塞勒涅只是从理性的角度上给出分析,事实上,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超过了塞勒涅的逻辑所能理解与掌控的范畴。
但世界上也有很多事情,是无需理性分析也可以确定的。
“……父亲?”
比如一个父亲给女儿念的睡前故事。
“觉得惊讶吗?塞勒涅。”加西亚——或者说罗伊从炉火前站了起来,收起脸上的笑容和故意摆出的身体姿态,“我的表演应该还算成功,毕竟连你都没认出我……”
“挺失败的。”塞勒涅诚恳地朝罗伊点了点头,“不大讨人喜欢。”
“我的主要目的是不让你认出我来。”罗伊耸了耸肩膀,“好了,这几年日子可把我憋的够呛,能不能去给我拿一瓶蜂蜜酒过来?”
塞勒涅欣喜地发现,罗伊居然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