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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大漠孤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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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维有诗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西兹商队一路向西行进着,人烟越来越少,风沙越来越大。

    眺目望远,天边的太阳被漫天黄沙遮挡着,放眼尽是浩淼如海的风沙,两旁是高低不平的大小沙丘,长长的商队缓缓地行进着,驼铃叮咚清脆响着,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苏离兮半倚靠在车厢里,长发随意散落着,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驼绒毯子。

    她面色蜡黄,双眼无神,整个人憔悴的像是纸做得一般脆弱。二十几天过去了,她每日里混混沌沌,不声不响,依旧沉浸在丧子的痛苦和绝望中不能解脱。或者,她根本就不想保持脑子的清醒。一旦意识清醒了,就必然会想到那些痛不欲生的情景髹。

    厚布帘子一掀,金嬷嬷端着一碗冒着白烟的热汤坐上来,苏离兮迟钝的眼珠子才慢慢转动一下,落在金嬷嬷的身上。

    金嬷嬷心中暗叹,尽量和声细语地言道:“苏娘子尝尝,这是西兹特有的鹿骨汤,您多少喝些儿,对小腿骨恢复有好处!蠹”

    苏离兮沉默地摇摇头,死灰般的眼神依旧飘荡到车窗外的金色沙丘上。

    金嬷嬷心酸,这苏娘子人好似还活着,心儿却是已经死了。有的时候,她一整天不说一句话。你和她讲话,问十句,答半句,昏昏沉沉像个虚弱的布偶。若不是还有呼吸,真像个傀儡了。饮食饮水更是少的可怜,你不给她,她就不吃。好话说尽了,才勉强吃上那么一两口。这样下去,只怕拖不到西兹国便要死了!

    “唉……”金嬷嬷将汤碗放在一旁的小矮几上:“奴婢也是做娘亲儿的人,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滋味,可也不能不要自己的性命了。娘子还年轻,等养好了身体,将来还会有很多的孩子。”

    提到孩子,苏离兮的脑海中出现了郦飞烟的脸。那一夜,郦飞烟满面怒色的冲上来甩她两个耳光子,打得她眼冒金星,视线模糊。郦飞烟那发自内心的怨恨难以掩饰,往日里她表现的那般疼爱辉儿,却能够狠心掐死孩子?

    郦飞烟的背叛比慕容君梧的狠毒更叫苏离兮万念俱灰,被身边信任的姐妹谋害是什么滋味?上一世,她最好的姐妹温月设计她摔成了植物人,这一世又遇到了类似的情景。活了两辈子,她苏离兮做人实在是太失败,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都没有,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金嬷嬷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当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拿起勺子舀了热汤送到她的唇边,苏离兮机械地张开了嘴巴。为了营救她逃出天熙宫,西兹国折损了不少人手,又耗费了巨资,她有什么资格拿捏矫情?真真对不起那些为她死掉的人们。

    从今以后,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金嬷嬷一边喂她,一边言道:“再走两天的路程,我们就到了西兹国的边界,到了那里您的伤腿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疗。已经派人去传递消息了,这路上颠簸,娘子再忍受几天。”

    “虽说到了异国他乡,娘子却不必过于忧心。奴婢的祖母是西兹人,现在又嫁给了西兹男人,小日子一样过得有滋有味。斯澜王爷富甲天下,从来不亏待手下人,咱们虽然是做奴婢的,各个都是小富之家。”

    “咱们斯澜王爷拥有广袤的领地,水草丰盛,富饶美丽,牛羊成群。西兹有很多繁华的城镇,汉人、东胡人、西兹人杂居在一起,只要不惹是生非便能融洽相处,苏娘子大可安心住下。西兹国人外表看似粗鲁,实则内心豪爽,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又什么说什么,非常容易相处。娘子住的时间长了,一定会喜欢上西兹国。”

    金嬷嬷一路上絮絮叨叨,给苏离兮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尽力使她心怀开阔。

    “人的一生中,谁没有遇到过坎坎坷坷?咬咬牙就顶过去了。奴婢是杂杂血统,小时候被人当牲口一般贩卖,尝遍了人世间的心酸苦辣,幸好被斯澜王府买下来,才算是过上了稳定的日子。我们家的那个大小子给王爷喂马,二丫头在王府中做丫鬟,还有一个小小子,呵呵,正在牙牙学语中,一会说汉话,一会子说西兹话,可逗人乐呢。”

    听说她还有一个小小子儿,苏离兮联想到金嬷嬷是辉儿的乳母。那一年她放弃哺育自己的孩子,潜伏在敬王府中接近自己。现在又骨肉分离,千里迢迢跑到天熙宫中营救自己,这份恩情实在难以偿还。

    苏离兮暗暗内疚着,嘴唇蠕动:“谢谢你……”连累她不能抚育自己的孩子。

    “呵呵……”听到她肯说话了,金嬷嬷高兴地笑起来:“苏娘子千万不要说客气话,我们一家子的命都属于斯澜王爷,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要说,我们这位王爷可真是一个痴心人,这么多年思念娘子痴心不改。王府中至今没有王妃,也没有任何的侍妾,只有几个皇上赏赐的歌舞伎。”

    歌舞伎?苏离兮想到了那一年与自己赛舞的胡姬古丽娜,大概就是她吧!

    天近傍晚的时候,西兹商队寻找一处临水背风处休整。人们从骆驼身上卸下来包裹,在周围支起了一个一个小帐篷,在空地上燃放起温暖的篝火,烤肉的香味伴着人们的说笑声,平添了很多热闹温馨的气氛。

    金嬷嬷指挥着两个粗使婢女将苏离兮抬出了车厢,在一处最大的帐篷中休息。她的小腿一直肿胀着,为了赶路一直颠簸,根本就不能自己走路,稍微动一下就疼痛难忍。跟随商队的老医师医术十分普通,对着她的伤腿有些无奈。

    帐篷的帘子掀开着,苏离兮看到外边来来往往的人们,他们的身材和容貌与汉人很不同。男人们高鼻深目,身材健壮,皮肤粗燥,长发卷曲披肩,穿着翻领束腰窄袖宽腿的短袍,脚下蹬着长长的靴子。女子们丰满高大,穿着五彩及膝的裙袍,脸颊和脖子均用一层白色薄纱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双生动有神的大眼睛,有黑色的、有褐色的,有蓝色的眼眸。他们脸上带着真诚开心的笑容,相互用西兹语交流着,偶尔蹦出几个生涩的汉词。

    听金嬷嬷说,在西兹国唯有皇族血统的人,才能生长出最尊贵的紫色瞳眸。

    金嬷嬷端来了几块汤饼子还有羊肉热汤,医师又重新过来看看苏离兮的小腿,他捻着胡子不断摇头。这路上缺医少药,又是断骨伤,这下子只怕要修养很久都难以恢复了。

    苏离兮心灰意冷中,倒是不在意自己的伤腿了。身体上的痛苦永远赶不及内心的焦灼。

    一夜难眠,听着帐篷外间的风儿呼呼吹着,忍受着小腿上的伤痛,梦里是孩子的哭喊声,还有一个个阴森可怖的脸。

    不知不觉中天色大亮,商队的人们整装待发,给马儿和骆驼喂些草料,收拾帐篷等物品,婢女们将苏离兮抬上了车子,在她的身下铺上厚厚的毛绒毯子。

    车队行进了几里路程,苏离兮听见外边一片欢呼的声音,她正在疑惑间,金嬷嬷掀开了布帘子,激动欣喜地言道:“王爷来了,王爷来了!王爷定是收到了消息,日夜兼程赶路,亲自来迎接您了!”

    苏离兮侧头向外张望,欢腾的马蹄声和牛羊的欢叫声,一个魁梧高大的男子策马而来,阳光照耀在男子浑厚英挺的肩膀上上,仿若在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圈金光……

    他身穿西兹人特有的矫健服饰,整个人散发着光华自蕴,金褐色的披肩卷发随风飘扬,鲜明的五官轮廓立体感十足,浓黑的长眉,高挺的鼻梁,一双紫色的眼眸镶嵌在深深的眼眶中,纯净清澈如同紫色梦幻的宝石。

    苏离兮的眼眶渐渐湿润,一颗心痉挛般的收缩着。在她最最无助和痛苦的时候,有一位男子一直在无怨无悔地等候着她……

    阿尔斯澜将马鞭丢给奴婢,翻身跳下了马背,来到她的车前。

    二人默默看了片刻,他突然张开宽阔结实的肩膀,将她拥抱入怀。

    一股陌生而温暖的气息环绕着她,经历了这么多的艰辛痛苦,她突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就像是迷途的孩子找到了亲人,他的怀抱宽厚暖和让人留恋。

    苏离兮缓缓抱住了他的腰身,眼泪再也忍不住流淌而出:“兄长……”

    阿尔斯澜轻抚着她的头发:“哭吧,有什么委屈都哭出来,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从今以后,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除非是我死了,再不叫你离开我的身边。”

    ---题外话---【阿尔斯澜说:除非是我死了,再不叫你离开我的身边。写这一句话的时候,有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