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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气氛沉闷,茶几上放着乌宁不再含在口中的棒棒糖,她陪着父母看向那张有乌涵的照片,眼圈越来越红。
“叔叔、阿姨,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们乌伊的事情。我跟你们讲的都是这几年我查到的乌伊经历的事情,她真的改变了不少,她现在很招人喜欢。”陆琛后悔地无地自容。
没有心思这个时候责备陆琛,母亲悲戚地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小伊去哪儿了?”
摇摇头,陆琛真诚,“她几天前就偷偷离开了,我已经请人帮忙找了。她赚命路上遇到的朋友也在找她。”
母亲和父亲都揉了揉眼睛,乌宁立刻给他们擦眼泪,“爸妈,你们别伤心,知道我姐还好好的活着,咱们该高兴才对。”
陆琛帮腔,“叔叔、阿姨不要担心,小涵一定会回来的。”
“小涵?”听到这个名字,母亲惊愕,“你说,她现在叫小涵?”
陆琛点头,“她过不了这个心结,她说,她叫乌涵,就是想帮她姐姐再重活一次。相信,为了乌涵,她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母亲倒在父亲的肩膀上哭了起来,乌宁劝不住,也跟着一起哭。陆琛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见叶东没有给他发寻找的消息,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三人。
直到春节到来,乌涵依然没有半点消息。距离她最后的日子已经不到一个月,叶东盯着记录本上的数字发呆,窗外传来烟花爆竹的声音,他觉得刺耳极了,索性将门窗锁了个紧,用手将耳朵使劲儿堵上。
红桃a也跟着乌涵一起消失,叶东试着找了找她,同样没有找到。他记得乌涵提起过红桃a的事情,就去她的老家湘西找,却在她家里看到了她的骨灰。叶东知道,红桃a也被‘烧魂’了,骨灰应该是乌涵给红桃a的家人送来的。他还是晚了一步。
年后的半个月里,叶东几人分头行动,几乎找遍了全国上下的守香人,都没有乌涵的一点消息,乌涵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彻底的销声匿迹了。
三天前,叶齐的办公室内老浆匆匆赶来,“齐哥,乌涵来了,说是要见你。”
“乌涵?”叶齐惊愕,“她怎么会来找我?”垂目想了想,再看这些天叶东给他打来的电话,叶齐吩咐老浆,“想办法联系到叶东,让他快点过来。”
老浆明白点头,将乌涵带到了叶齐面前。盯着瘦了一圈的女人,叶奇微微蹙眉,他能看出来,这些日子,乌涵受了不少苦。头发倒是长长了不少,她已经扎起了马尾。
环视他的书房,乌涵没有客气寒暄,像是最初的她一样,做事毫无情感,也很直接。她放了张空白的纸到叶齐面前,所做意味不明。
瞥了白纸一眼,叶齐冷声,“你想耍什么花样?”
“一直耍花样的人是你吧。”
放下手里的笔,叶齐倚靠着椅背看面前的女人,这人还是他熟悉的样子,自私、自大......短命。
“来找我什么事?”他其实并不想见到乌涵,原因与蒙佳有关。
“来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叶齐挑眉。
乌涵指了指左眼,“我的眼睛。你不是一直想要吗?趁着今天是上元节,又是我赚命的最后一天,你拿走吧。”
眯眼,叶齐总觉得这是乌涵的一个阴谋,与乌涵以前一样,他不习惯信任别人,“这么好心?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我不是为你。”乌涵放了一张照片在叶齐面前,“我是为了她。”
“她是谁?”盯着漂亮女人的照片,叶齐垂目打量,这人他真的不认识。
“她叫胡佳,替我死的人。她已经做了四年的鬼,因为一次机缘巧合她重新成了一个人。”
叶齐握紧拳头,“你想说什么?”
乌涵坐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我想和你聊聊蒙佳还有......胡佳。”
不说话,叶齐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呼吸不稳。
不理他开始慌张的气息,乌涵眨眨眼睛,“那天,蒙佳从愣头青那里救你时,就已经决定不会活着出去了,所以她在踏入那间屋子前,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药。她在被人欺负时,没有出声,并不是因为她忍者,而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了知觉。生死游离时,她遇见一个女人,那女人因为车祸离开人世,一直不能甘心,所以,她见蒙佳有气息,又不想存活,就求她将身体给了自己。蒙佳也同意了。”
“那个得到蒙佳身体的女孩儿叫做‘胡佳’,她是见了蒙佳最后一面的人。她说,蒙佳最后一句话是嘱咐她,‘要对那个男人很好很好’。那个男人,胡佳睁开眼时见到了他,守在蒙佳的床边,等着她醒来。胡佳本想告诉那个男人蒙佳已经死了,她占用了她的身体。可是那个男人抱紧了她,用了带着哭腔的笑,将她要说的话给挡了回去。她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兴奋和激动,她怕那个男人因为蒙佳的死而伤心,就选择先瞒着他。”
“可是,时日久了。她习惯了那个人,甚至喜欢上了他。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蒙佳那样放心不下那个人,因为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内心却像个孩子。她心疼他,像蒙佳一样对他不放心,想要对他很好很好。”
“后来,那个男人一直想要招魂使者的眼睛,胡佳就想帮他得到。可是,听说那个男人用眼睛是为了换回蒙佳的性命,她就慌张了,便开始阻止他的计划。直到有一天,她听那个男人唤她‘小佳’,她以为男人要向她摊牌了。没人知道,她当时有多害怕,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活过。”
叶齐闭上了眼睛,耳朵却接收着讯息。
乌涵沉了沉声,“以后的日子里,她心惊胆战的活着,越来越不像那个男人心里的蒙佳,她完全成了以前的自己。她觉得这样活着太累了,没人希望她活着,她也不该多出了这几年的寿命。所以,她决定放弃自己,给那个男人和蒙佳一次机会......”
叶齐激动起身,“她说什么?”
乌涵重复,“她说放弃自己,给你和蒙佳一次机会。”
“她在哪儿?”
叹了口气,乌涵回:“叶齐,你又不爱她,管她在哪呢。”
“你少在我这里阴阳怪气,告诉我,她去哪儿了?”叶齐绕过桌子站在乌涵面前,有掐她的冲动。
“她去找了守香人,准备等你得到能用的眼睛后,悄悄离开。顺便把蒙佳的身子给了你。”
叶齐呼出一口气,稳了稳情绪,“乌涵,她在哪?你告诉我。”
“她不会见你的,她想要你过的很好......”
“没有她,我根本不可能过的很好。”叶齐打断乌涵,拽她到面前,“快说,她在哪儿?”
“心疼了?你不是不在乎她吗?”乌涵想要推开叶齐的手,却被他拽得死紧,乌涵嘲讽,“你知道她是谁吗?表面是蒙佳,其实是胡佳......”
推走乌涵,叶齐冷笑,“我知道她是谁,不用你提醒。告诉我她在哪?”
抬起一只手,乌涵淡淡,“我要那道增寿十天的符咒。”
叶齐仰天大笑,“果然,这才是你。”
“是。我一直是乌涵,过多久都不会变。”
“乌涵?”叶齐声色微尖,“你是乌伊,你怎么好意思叫‘乌涵’的名字?你没有脸皮吗?”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给我符咒。”
对这个女人实在无话可说,叶齐冷冷瞪她一眼,转身走到抽屉前,将里面的黄色符咒拿了出来,“给你......你这种人,多十天寿命又能怎么样?自私鬼还是自私鬼。”
拿起桌上的一杆笔,乌涵往刚才放在桌面的白纸上写下一处地址,“她在这里,去找她吧。”
叶齐拿起白纸飞奔出去。
举起手,看向紧握的符咒,乌涵冷笑,“十天。是啊,我这种人不配多出来十天寿命。”她将符咒装入口袋,从书房离开。
十天后,大兴安岭,鲁吉收到一封来信,寄信栏写着:你的朋友。
打开信纸,里面有一道黄色的符咒和一封信。展开信纸,乌涵的字迹展现眼前:
鲁吉,朋友:
没想到我人生的最后一封信是寄给你的。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很抱歉没能实现你的愿望。我做了一个坏的决定,所以不能被叶东发现,于是,我便跑了。我告诉你们的肩上的数字一直都是假的,我肩膀上扛着永远无法改变的‘21’,我活不成了。
临死前,我想要帮帮我这辈子获得的挚友。我想要将不完美的一生稍稍填补。我想要叶东老了以后,对我有些美好的回忆。我更想死的时候,不会有太多后悔的事。不会像张书腾那样哭泣。
鲁吉,朋友。那道黄色的符咒是周珉无意间得到的‘聚魂符’,可以让鬼得到至少二十天的寿命,你用它去找林森吧。将符咒在她的坟前焚化,然后大叫三声她的名字,符咒焚化完之后,她就会出现在你面前,陪你过二十天人的日子。这次你要主动些,不要等林森先开口了。
我以前说过,永远不会为一段不可能在一起的爱情浪费时间。现在,我收回以前的话,我愿意为这样的爱情付出生命。这就是我的承偌,也是我的新生。
鲁吉,朋友。叶东那里,我无话可说。他一直活在悔恨与自责中,他说因为我,他终于解脱了。其实,这一直是我想告诉他的话。因为叶东,乌伊成了乌涵,成了最想要变成的那个人。我很感谢他,出于朋友、爱人的谢意,希望他能够平静地收下我最后的感谢。然后,忘了我,好好在林子里生活。
鲁吉,朋友。永别了!
蒙佳来到夏芯所在的医院,找到了周珉,将一个红色的小布袋递给了他,“这是乌涵的左眼,她离开之前,让转交给你的。”
“乌涵?”周珉盯着不正常的情况,回忆他在未来看到的情形,“她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吗?我记得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拿着吧。”蒙佳塞了眼睛到周珉手里,“眼睛是她自己挖下来的,她觉得它太重了,已经将她压得不能呼吸,她想要解脱的彻底一些。也想要帮你和夏芯一把。如果没有这只左眼,夏芯只能活一年,如果让她得到这只左眼,她不但能够再次看见,而且能多活三四年。虽然这个过程很苦,但你们会有一段相处的时间和希望。”
“叶东知道吗?”周珉握紧左眼,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蒙佳叹了口气,“叶东会想到的。”说完,转身离开。
拿着眼睛走到夏芯身边,周珉将它慢慢放入夏芯的左眼里,见她突然睁眼看着自己,又痛苦地扶着左肩趴地喘气。周珉抓紧她的肩膀,为她恢复视力而高兴,又在她耳边轻语,“不怕,以后赚命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又是个格外冷的冬天,飘落而下的雪花肆无忌惮地覆盖着整个世界。寒冷的烈风呼啸而过,撕咬着每一个人的身体和心。夜晚总是很难过去,大兴安岭的摩托车声伴着雪落的声音时有时无。
鲁吉扛qiang骑摩托车巡林,身后坐着抱紧他的林森。他知道林森喜欢下雪的日子,所在选择在这个季节唤醒了她。远处,三只不畏寒气的白狐从眼前跑过,其中一只脚上似是有旧伤,跑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突然,它们猛然驻足,看向远方的一片雪堆,像是遇到了熟悉的人,朝那里飞奔而去。
屋内,叶东生着炉火,开始准备巡林的东西。他懒得收拾打理自己,脸上冒出了微短的胡茬。前些天因和偷伐的打了一架,他眼角受了伤,刚刚缝了几针,现在这幅样子,像个不入流的强盗一样。
程俊和鲁姗姗在厨房准备晚饭,说着今天林子里发生的一些趣事,偶尔传出笑声。
桌上放着一封周珉寄给叶东的信,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活着的真谛,爱与救赎。
林区内又来了几个新人,各个努力能干,很有叶东年轻时的劲头,什么事情都是抢着去做,用叶东的话说,‘真是不知死活的过了头’。
他升起火后盯了炉子几秒,想起一个女人曾经燃火的样子,还有那股自私劲儿,只觉得心里皱皱的疼。
站起身,叶东听到了那帮小子开摩托车回营的声音,他扛着qiang走了出去。
“东哥。”曾经和孙志高一样胆小的男孩儿从摩托上跳下来,“我们和鲁吉大哥已经交接上了,那两个小子兴奋劲儿还没过,准备停一个小时后再回来。你就休息休息吧。”
叶东拍拍他的肩膀,“我不累,你先进去休息吧。”
见他跨上摩托,男孩儿挠挠头,“东哥又出去找啊。”
“是啊。”叶东将车子调了个头。
男孩儿追问,“又去看晚上有没有人生火?这下着雪呢,又大冷天的,不会有这种疯子的。”
叶东笑了笑,“我以前就认识一个这样的疯子。”
“那个叫乌涵的疯子?”
叶东将摩托车上的脏布条扔到他头顶,“臭小子,怎么跟女人一样八卦。”说着,他发动摩托,朝着林子疾驰而去。
看着叶东消失的身影,男孩将布条从头顶拿下来,笑着摇摇头,“真想见识见识那个疯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让东哥整天想成这样。”
他回了屋子,看到叶东房间的门没有关,屋里的摆设也乱七八糟,便走去帮他打扫。眼睛瞥向桌上的两张照片,一张是那些护林工前辈的,其中有个女孩儿叫林森。一张是前辈们和他们的朋友,中间抱着叶东手臂的女孩儿叫乌涵。
男孩瞥见木桌上刻了一行字,已经被一层灰遮盖。
他用袖子擦了擦桌上的土灰,看到叶东刻的一行字:她那么怕死,怎么会去死呢?他们说她死了,叶东,你信吗?
“乌涵姐姐,你帮帮忙,回来吧。”男孩儿拿起桌上的照片,用指头蹭了蹭乌涵的脸。
摩托车声在林子中间交汇,另外两个新人见是叶东赶来,神情激动地指着身后的一处地方,“东哥,我们在那里见到了火堆,怎么都踩不灭,火堆旁边还卧着三只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