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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武成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二日,有人欢喜有人愁的几道圣旨,在各种各样的猜测中,在各方各面人物的复杂心情下,终于颁发了。
“……钦封勇毅大将军、三等镇南侯卫飞扬,因老父病重,再三奏请削职去爵回府侍奉。朕感其情可悯,孝心可嘉,准奏。钦此!”
这道旨意在朝堂上下,早是意料中事。皇帝颇为无奈的“厚道”,毕竟也是厚道。因杨致当机立断拉了赵天养背黑锅,卫氏一门才得以保住性命,已是莫大的庆幸。虽然皇帝将卫飞扬一撸到底,实则与贬为庶民无异。但在不咸不淡的旨意中,只字未再提及卫肃的罪责,也算是给足了卫飞扬面子。
皇帝假惺惺的托了许多时日,卫飞扬终于等来了意味着重新开始的圣旨。杨致曾言,朝堂之上或比战阵厮杀更为凶险,卫飞扬对此又有了更为深切的感悟。
“……宁王赵当、康王赵敢二位皇子,为国戍边御敌多年,统兵治军有成,朕心甚慰。自即日起,着宁王赵当入阁参赞署理政务,着康王赵敢履任长安府尹。原任长安府尹蒋弼清廉刚正,代朕牧守长安劳苦功高之余,兼不忘孜孜治学,特擢升为翰林院掌院大学士。钦此!”
宁王早在十六年之前,就是竞争储君之位的有力人选。奉召回京之后只主动上门拜会了杨致,很识趣的择清了自己与皇帝、杨致当初劫夺黄金的心结,此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与任何朝臣私相往来。
康王的军功与宁王可堪比肩,每日微服出行“体察民情”。近日又在演出了一场“凉拌活人”的精彩戏码,还不是早已盯上了皇帝当年做过的长安府尹的位子?
即便是头猪,也都看出二位皇子心里在想什么。既然太子的位置空出来了,既然不再带兵征战了,那总该干点别的。是以这道旨意毫无新鲜之处。无非皇帝对二位皇子的考究明朗化、公开化而已。
长安府尹虽是正四品的品阶,却是治守国都所在的京畿重地,一般是由最得皇帝信任、德才出众、精力充沛、前途无限光明的大臣担任。而翰林院掌院大学士虽是正二品的高官,却无署理政务的实权。时下远谈不上是首重文治的盛世,充其量是皇帝笼络读书人的样子货。蒋弼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年龄,本来干得好好的。为了给康王腾地方,颇有躺枪之嫌,也只好以“特旨”连升三级聊以**了。
“……查金城商户黄继先与咸阳商户郭培,持仗小有薄财,心生妄念。意图与废太子私相勾连,罪不可恕。日前已将二人押解长安,着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会同六部相干人等细审论罪,限期一月结案!钦此!”
不过是两个想要抱紧太子大腿的豪族富商罢了,若论政治分量,连做替死鬼都不够格,皇帝却先后两次下旨“眷顾”。没办法,实在是手头紧啊!
自太子被废以来。长安朝堂上下犹如静水无澜,说是人人自危亦不过分。第四道旨意,则为洗牌阶段的压抑气氛。带来了几分喜气:“……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公忠国事,尚无家室。有民女田氏贤良淑德,可为徐卿良配。朕特旨加恩,二人择良辰吉日成婚。着龙渊阁大学士王雨农为媒,钦封飞虎侯杨致操办。钦此!”
乍一看来,这道旨意显得有点含含糊糊。不伦不类。细品之下,则大有文章。民女田氏是何许人也。自然不难打听。当朝首辅宰相王雨农保媒,皇帝身边天字第一号金牌打手杨致奉旨操办。可谓恩宠无以复加啊!
长安无数权贵官宦人家的未嫁闺秀无不艳羡之极,田氏满门莫不感恩戴德,家主田祖德原本自认难有出头之日,激动得老泪纵横,乃至几度昏厥。更有甚者,赐婚的旨意一经流传开来,因田老夫子背负着“尽忠事主、因言获罪”的苦情招牌,竟有不少出自田氏门下的文人士子,居然当街嚎啕大哭,高呼苍天有眼,望天叩拜皇恩。
皇帝玩的还是抡完了大棒给颗甜枣的老套路,一石数鸟,一文不花,但无可否认的是收效奇佳。
虽然又露了一把脸,但对杨致的幸福生活并无影响,令人称奇的是,受命主审两位倒霉老板的准新郎官徐文瀚也依然悠闲,仍是每日上朝点卯之后,风雨不改的与杨致、卫飞扬泡在一起。
这日午后,徐文瀚竟与秦空云一齐来了杨府。
秦空云久未露头了,杨致亲热的招呼道:“秦老板秦大少爷,近段时日都不见你人影,死到哪里去了?”
秦空云叹道:“我天生就是劳碌奔波的命,哪有三弟这般自在?”
徐文瀚促狭的道:“二弟,三弟新接了一桩美差,他惦记你是不假,务必要小心留意把腰包捂紧一些!”
能找个冤大头买单的,自己就绝不浪费一个铜板。奉旨操办婚事,只要舍得花大把银子,自然想怎么风光热闹都行。
秦空云熟知杨致一贯的无耻风格,苦笑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反正他杨某人又不是敲了我一两次了,再多敲一回也无妨。大哥的婚事若是太过寒掺,不仅皇上没面子,不也是打我们兄弟的脸么?”
杨致反唇相讥道:“老徐,你既不去审案,又不去准备婚事,每日无所事事到处瞎逛,成何体统?二哥,你这是什么话?没见我正在琢磨吗?这一回就好生教教你怎么做生意。”
徐文瀚笑道:“我已批令六部几个郞官,先行搜集证据。待黄、郭两家再来你这里撞几回木钟,把祸水往裴显中头上一引,对二人罚金结案了事。皇上限期一月,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至于婚事,由你操办,我何须准备?那就更不急了。”
谁都知道黄、郭两家有的是钱,您自己清廉不要紧,千万不能挡了别人的财路。徐文瀚一纸“搜集证据”的批令。等同于是货真价实的银票。六部郞官恐怕早已磨刀霍霍,两眼直冒绿光了!
可怜的裴显中,先被净身,后被灭族。由死人来背黑锅,想来那位原任东宫侍读郞不会活转过来找麻烦,谁都不得罪。大家都放心。皇帝要的是银子,十有*只会默许。
罚金抵罪结案,本是必然。可奉旨会同六部审理,毕竟是正经八百的官面文章。总不能让主审的宰辅大学士领着一群官员,在大堂之上与两位老板讨价还价吧?所以大家都需要一个脸皮够厚的中间人。连皇帝私下里都认为杨致是最佳人选。
徐文瀚一番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令人心底生寒。谁敢说有抱负、有能力的人不懂为官之道?谁敢说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心狠手辣?
杨致脑子里陡然冒出《康熙王朝》中索尼的一句话:风光无限之际,正是险象环生之时。
徐文瀚摁着鼻子接受了皇帝安排的“良配”,逐渐有意倦怠政事,甩手任由杨致操办婚事,都是为了免遭皇帝过分猜忌的自污之举,都是为了未雨绸缪铺排后路。因为秦空云与杨致各具实力,而徐文瀚唯一的底气。只有满腹机谋!
杨致与秦空云都不是笨人,兄弟四人虽可称得上无话不谈,但揭人底牌的诛心之语平日还是甚少。
二人不约而同的互望一眼。秦空云不经意的笑道:“大哥,婚事如何操办,可有想法?不知婚期定在哪个大喜吉日?好让二弟早作准备,我也定当尽力奉承。”
徐文瀚显然对自己的婚事提不起太大兴致,一摇手道:“皇上不是怕我受穷,才命二弟操办么?全凭二弟做主就是。婚期尚未确定。那是王老相爷的事。”
徐文瀚不好女色、不喜奢靡是真的,但他绝对不穷。原在信阳就是小有家财的殷实人家。之后投了秦氏为幕宾,秦氏必定没有亏待他。杨致与秦氏每次分赃。都没忘了他那一份。后来入阁拜相主理举国钱粮,他若是乐意,只要随便漏点话风,银子就会滚滚而来。
这一切当然都瞒不过手眼通天的皇帝。对于徐文瀚的婚事,皇帝心底多少有点愧疚之意。
杨致对皇帝与徐文瀚的心思,都看得非常通透:“二哥,这一回非但不用大哥操心半点,还真不用你掏银子,又会让你长点见识。”
秦空云出于经商的职业本能,奇道:“二弟,你究竟打算如何操办?快说来听听。”
杨致嘿嘿笑道:“老徐好歹是个宰辅大学士,又是皇帝特旨赐婚,咱们当然是怎么风光就怎么来,排场想要多大就有多大。但是,这风光和排场,说到底都是靠银子砸出来的。聘礼要送吧?府邸要整葺一新吧?家什摆设要置办吧?百十来桌的喜宴要摆吧?诸多事项,哪一样不要花银子?”
徐文瀚苦笑道:“我知道你脸厚心黑,生财有道。我坏了名声是小事,你切莫闹得太过出格了。”
杨致毫不在乎的道:“你尽管放心好了。不是有很多人背后骂我是奸商子弟么?我岂敢辜负如此美名?据我大致估算,这场婚事不仅一文不花,应该还会有一百万两以上的盈余。”
徐文瀚与秦空云相顾愕然,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说什么?……一百万两以上的盈余?!”
杨致眼里满是热切的憧憬:“瞧瞧你们这点出息!一百万两就把你们吓成了这个鸟样?杨家马上就会新添两个人丁,我府上紧接着就会有两场喜事!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徐文瀚把茶盏一放,佯怒道:“少卖关子!再不说我就走了!”
杨致得意的道:“这桩婚事之所以蕴藏着巨大的商机,妙就妙在八个字:特旨赐婚,奉旨操办。加上老兄你,我杨某,田祖德那个老混蛋,都称得上是响当当的名人。赫赫皇权与名人效应完美结合,想不挣钱都难啊!”
接下来思路越来越清晰,越说越顺口:“奉旨发财之路有两条,先说官面上一条:我明日便去一趟吏部,把有资格参政的四品以上京官名单全部抄录下来。尔后按照名单写好喜帖,当然落款署我杨致的大名,末尾注明不收礼品也是必须的。超品王公显贵以及正二品以上重臣,由我亲自上门去送,其余遣派家仆阿福去送。”
“成婚请人喝喜酒,任谁都无话可说吧?胆敢不来?除非他是不想在长安混了!你的婚讯已是满城皆知,本来婚期是否确定无所谓。既然你刚才提到了名声,无非是怕人家说我太不要脸了,那就等确定婚期之后再去派发喜帖吧!”
唾沫四溅的掰着手指道:“仅此一样进项,我估计应有六十至八十万两左右。”
秦空云艰难的咽了一口茶,问道:“还有一条呢?”
“这一条是官面上的进项,其余就是民间的了。”杨致既是提到了赫赫皇权与名人效应相结合,另一条只需照搬前世的商家赞助以及产品代言流程了:“还有一条,我准备举办一个广告招标会与产品代言洽谈会。”
眼见徐文瀚与秦空云对两个新鲜字眼一时无法理解消化,详细解说道:“打个比方说,聘礼必须热热闹闹的抬着挑担招摇过市,但物事都须去商铺采买。既然如此,那就在一应行聘礼品的醒目位置标出商铺的字号。条件是物事由商家免费提供,我另收取一定银两的广告费用。如此一来,标出字号的商家必会声名远播,店东、掌柜与伙计也有了为人津津乐道的吹嘘本钱。二哥,你是行家,应该知道有很多商家挤破头都会抢着来做。”
秦空云深以为然,举一反三的道:“依你的意思,一切相关事项,均是照此办理?所谓广告招标与产品代言洽谈,定然是价高者得了。”
“确是如此。”杨致自信的道:“这一样进项,刨去采买所有物事的费用不说,我估计应有三十万两左右的收益。”
“还有一节,长安有实力的商户成百上千,有人中标,就必定有人落选。为了吊起他们的胃口,不让他们太过失望,我打算在喜宴上另开几桌商户席。与满朝王公显贵和高官重臣共赴喜宴,那是何等荣光?或与诸多分量足实的富商巨贾结识,日后又会带来怎样的商机?中标的商户自有席位,落选商户代表加备三桌。但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赴宴的,暂定二万两银子一个席位,否则也显不出他们的身份与实力。这一进项近乎纯利,应有六十万两的收益。”
“三样进项相加,一百五十万两是稳稳当当跑不了的。大哥,我劳心费力,你坐享其成,你六我四的四六开,应该不算过分吧?”
徐文瀚早已听得蛋疼,只是强自忍住听他说完。秦空云兴致盎然,徐文瀚此刻只恨不得掩面而走:“三弟,愚兄……这个突感不适,先行告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