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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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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焰焰金光冲出东海,惊动了正在东海口寻搜袭攸冥的增长、广日天王。

    “是冥海王!便日天王指着那道刺目金光惊叫道。

    “快追!增长天王提着青光宝剑,与广日天王急急纵云追去。

    当发现袭攸冥前去的方向时,两大天王不觉惊愕,对望了一眼。

    “冥海王直拜天庭?”广日天工张口结舌。

    “祷此大错,冥海王逃都不及,这有可能吗?”增长天王亦不信。

    但事实摆在眼前,金光径上九霄,不偏不倚,就落在南天门前。

    守在南大门前的多文天王和持国天卫乍见金光来势快疾,急忙纷纷持刀仗剑,挡在南天门外,当一看清来人,俱都呆愣住了,满脸不信追捕整整七日夜的袭攸冥,竟然会亲自送上门来。

    袭攸冥傲然凝立着,一身胃甲灿亮鲜明,似黄金映火,沈稳英挺,有股精光慑人的气势。

    “冥海王,我等奉天帝圣旨擒拿你,你可知罪?增长天王持令高喊。

    “我正是为请罪而来,四天王请旨去吧。袭攸冥浅笑,意态从容。

    四大天王面面相觑,这不是他们预料中的状况,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绑袭攸冥上殿才好。

    增长天王收起青光宝剑,笑道:“冥海王既是自行请罪,我等当然也应以礼相待,冥海王,请。”

    袭攸冥微微颔首,随着四大天王走进南天门,在凌霄宝殿外候旨宣诏。

    天帝垂帘驾坐在凌霄宝殿之上,一听四大天王启奏,脸色骤变。

    “宣他进来。”

    袭攸冥走入凌霄宝殿,朝上礼毕,躬身说道:“臣犯下天条,今到此向天帝请罪,请天帝责法。”

    天帝威慑的目光阴冷地盯住袭攸冥。

    “你是朕御笔钦命的海龙神,是朕亲封的冥海王,明知天界诫条,竟然还明知故犯,令朕太失望了。”

    袭攸冥咬紧牙关,望见天帝眼中对他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睨视,他把忧疑的心思掩藏起来,缓缓跪地求惩。

    “臣知罪无可恕,请陛下降罪。”他深知天帝的脾气,天帝能接受请罪,却不能接受求饶。

    天帝抚髦冷笑。

    “增长天王,冥海王究竟犯下几道天诫,好好奏与朕知晓。”

    增长天王跪地禀告。

    “冥海王与凡间女子伏冉灵有段云雨私情,并擅改伏冉灵个人命盘,以至于牵连伏裘、晁东国广仁王、萧王后及皇太子诸多人等之命定阳寿,七日前显露金龙真身,并私用法力掀起青浦河涛天巨浪,险险漫淹闰州城,造成晁东国人民惊吓不安,甚至以自身内丹转伏冉灵还阳,强销伏冉灵在生死簿上的死籍,致使伏冉灵于天府、地府俱无名号。”

    增长天王才刚奏完,忽听得南天门外一阵吵嚷,两道一红一白的人影无礼地闯进凌霄宝殿。

    袭攸冥扬首望去,闯进凌霄殿的竟是袭朔日和袭释穹!

    他惊愕地望着他们两个人,袭朔日和袭释穹俯伏在他身侧,替他求情。

    “启奏陛下,冥海王所作所为虽有不当之处,然却是无心之过,臣等求天帝放攸冥一条生路。”

    “朕以为冥海王不是无心之过,而是蓄意为之,可知青浦河一旦淹没闰州城,将死多少无辜百姓?怎可如此恣意妄为!”天帝愤然怒喝。“谁都不许求情,冥海王犯下天条,合该死罪!”

    袭攸冥只觉脑中轰然一声巨响,巨大的黑网已朝他头上缓缓罩下。

    “死罪!”他你赌输了。

    “陛下!袭朔日和袭释穹双双惊愕地抬起头,朔日更是急急说道。”冥海王罪不至死,求陛下给冥海王以功抵罪的机会。“

    不等天帝思考,袭释穹又立即抢白:“启奏陛下,如今整个晁东国上上下下俱陷入一片空前的恐慌当中,多数百姓都亲眼看见冥海王金龙元神怒掀青浦河的景象,举国上下沸沸扬扬传颂着恶兆之说,百姓们害怕是国之将亡的凶讯,惶惶不可终日,深怕厄运随时会降临在每个人身上。”

    “目前最重要的是安抚晁东国百姓的情绪,陛下,祸既然是冥海王闯出来的,就该由冥海王自己去收拾。袭朔日接口。

    “是啊,陛下。”袭释穹紧接着又说。“就命冥海王再显一次金龙元神,到晁东国太极殿上盘旋个几回、吐些五色缤纷的祥云绕梁,如此一来,晁东国百姓方能安心,并信为国运昌隆的吉兆。”

    两个人一搭一唱果然有些效果,消减了天帝大半火气。

    “真想不到,晁东国的百姓还能助你解脱死罪。天帝目光炯炯地逼视着袭攸冥,冷冷一笑。”不过,你最好别忘了,脱去死罪,你依然活罪难逃。“

    袭攸冥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一迳沈默。

    天帝犀利地注视着他,他的双眸一如既往地散发着孤傲的光芒,此刻,像雄伟傲岸的征战者丢盔弃甲后的悲凉和落寞。

    四天龙均是天帝御笔亲封的,每一个也都是天帝极力赏识的爱将;正因如此,袭攸冥明知天诫而故犯才更令天帝大为震怒,若说要处死袭攸冥,天帝心中亦有不忍,眼前既然有此台阶可下,他也就愿意顺水推舟了。

    “朕要看见满意的结果方能决定能否免掉你的死罪。现在着你即刻下界安抚晁东国民心。”天帝厉声传旨。

    袭攸冥躬身谢恩。

    袭朔日和袭释穹也终于松了口气。三个人一道走出凌霄宝殿。

    “要不是多亏了我和释穹的机智加上三寸不烂之舌,十个袭攸冥只怕也都死光了。袭朔日摇头叹道。

    袭攸冥浅笑着,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

    “两位的救命之恩,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

    “我可不要你报答。袭释穹吓得连连摇手。”除非我得犯下天条才用得上你的报答,这我可不要,多麻烦呀。“

    “别再废话连篇了,攸冥,快点将功抵罪去吧。”袭朔日催促着。“办这事不需要多少时间,我和释穹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

    袭攸冥点点头,尽管非常厌恶这种制造神龙显圣的假象,但此时此刻,他非得勉强自己去做不可了。

    *****

    当广仁王密召重臣在太极殿商讨如何化解晁东国的危机厄运时,突然从空中降下一条金色巨龙,在五色祥云中绕着金銮殿飞舞了几回,留下满殿庭浓郁的异香,便在广仁王及众大臣惊呆的目光中腾空飞去。

    袭攸冥刻意施法,让皇宫中的百花不分节气一一齐绽放,争奇斗艳,整整三个月不凋不谢。

    此举果然奏效,吉兆之说让广仁王欣喜若狂,很快的就如潮水般在闰州城中传扬开来了。

    袭攸冥回到凌霄宝殿向天帝复命,见殿上除了坐着袭朔日和袭释穹,另一厢还立着幽冥府冥司秦广王,他微愕,内心忐忑不安,不知天帝接下来将准备如何惩处他。

    虽然袭攸冥已做好卸除神职及谪贬下界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天帝一开口便是要他交出伏冉灵。

    他大惊,冲口而出:“陛下,伏冉灵吞下臣的内丹,早已非凡胎之身了,岂能再入幽冥地府?”

    “岂能?”天帝呵呵冷笑。“你又岂能擅自增添凡人阳寿?幽冥地府启表上奏此事,朕也需要给冥司一个交代。”

    “臣既然已决心付出代价,就绝对不把伏冉灵交给幽冥府。”袭攸冥的语气铿然坚决。

    “你以为你能付出多大的代价?”天帝寒下脸,冷冷瞥视他。“你所犯下的诸多天条,以为随随便便安定一下晁东国民心就算是付出代价了吗?”

    冥司秦广王转向袭攸冥,语带奚落,幽幽说道:“冥海王,天有神而地有鬼,阴阳轮转乃自然之数,不能易也,你恃自身法力修为,寂灭伏冉灵之轮回,紊乱阴阳,冒读仙家法条,分明欺天罔上。”

    “陛下,臣不敢这么想。”袭攸冥僵立着,额上沁出冷汗。

    凌霄殿里的气氛沈重且压抑,天帝以冷峻的目光逼迫拷问着袭攸冥,袭朔日和袭释穹两人如坐针毡,都深怕秦广王的一席话会再次惹得天帝动怒。

    “你给了伏冉灵多少年阳寿?”天帝果然怒气腾腾。

    袭攸冥犹疑了半晌,才缓缓答道:“五百年。”

    天帝鼻哼一声,怒气四射的双眼眯成了一直线。

    “你当真决心要为伏冉灵的五百年阳寿付出代价?”

    “是。”袭攸冥毫不犹豫。

    “很好,你既然不肯交出伏冉灵,非要自己来付出代价,朕就好好成全你,你给了伏冉灵多少年阳寿,朕给你的惩治就是多少年。”

    袭攸冥猛然扬首,脸色瞬间惨自。

    “冥海王,就用你付出的五百年来抵罪。”天帝骤然令下。

    袭朔日和袭释穹惊跳起身,疾呼“陛下三思。”

    天帝面无表情,缓缓地传下旨意你

    “北方有处极阴之地,名曰‘载天寒’,冰山互古不化寸草不生,着将冥海王打下凡,拘压冰山受罪五百年。”

    天帝传旨的声音仿佛平地惊雷,让袭攸冥无处逃遁仅存的期望彻底燃成灰烬,他心中非常明白,这个惩治已是天帝所能给他最宽厚的恩宠了。

    他倔傲地不肯求情,直视着天帝冷漠冰寒的双眼,他咬紧牙关叩谢恩典,回眸之间,他看见了天帝眼中一闪而逝的柔和光芒,心念一动,预知自己的赌注并未输声。

    他冷静了下来,在绝望中生起了一丝希望。

    *****

    袭攸冥为了避免伏冉灵被四大天王及五方揭谛发现,便封往了祭赛宫的大门,并念动真言,隐密地将她藏在祭赛宫中。

    伏冉灵完全不知道袭攸冥已被天帝拘压在极北的冰山底下,她以为他顶多像平时那样,离开个一时片刻便会回来。

    她安静地坐在花架下煮茶、赏花,仔细将飘落的花瓣一片片拾进瓷盘里,不让落花成泥。

    在这个分不清白天黑夜的祭赛宫中,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她无法计算到底等待了多少时间,直到茶凉、心慌。神魂不定。

    她走出花园,一路叫喊“迦耶”的名字,平日只要她一叫唤,迦耶便会马上现身,但此刻却无论她怎么呼喊也唤不出来。

    她忐忑不安地在大厅中来回踱步,愈等愈是心慌意乱,每一个时刻都是那么的迂缓难熬,她直觉感到不对劲。

    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笼上心头,脑海中忽然想起了袭攸冥日前说过的话。

    “冉灵,既然我们都选择爱,就要有愿赌服输的勇气,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们总有相聚相守的一日。”

    她这才猛然省悟袭攸冥这些话中的真正涵义,倏然明白了他所决意面对的严苛境况了。

    狂猛袭来的剧痛震裂了她的魂魄,一颗心顷刻坠入深不见底的万丈绝垫,彻底地支离破碎了。

    “伏姑娘,你怎么了?”

    迦耶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见她脸色苍白似雪,急忙扶住她颤抖的双肩。

    “攸冥人呢?”伏冉灵反手抓住他,指尖深深陷入他的手臂。

    迦耶脸色微变,变得和她一样白。

    “伏姑娘,王他”

    “他死了?”她的脑中一阵轰然巨响,呼吸和心跳停煞,几乎昏厥。

    “没有,王还活着,但是恐怕现在的他是生不如死了。”迦耶哽咽地说着,禁不住泪如雨下。

    “‘生不如死?”她梗住,浑身抖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帝将他拘压在极北方的一座万年冰山底下,受罚期限是五百年。”迦耶哭着继续说。

    尖锐的痛楚终于溃决了,伏冉灵环抱往颤抖的自己,泪水疯狂滚落。

    “攸冥!”她痛哭嘶喊,戳破虚空。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一声不响离开她?怎么能一个人躺在寒冷的冰山下?

    “带我去带我去”她硬咽不能成声,虚软地摇撼着他。

    “不行。迦耶扶着几乎软倒的她坐下,安抚着。”伏姑娘,你要冷静一点,王命我好好照顾你,我怎能让你去冒那么大的险。“

    “迦耶我求你求你”她力竭声嘶,紧紧揪扯着他的衣襟,狂乱地摇头哭泣。“我不能不能在这儿枯等五百年我不能”

    “伏姑娘”迦耶震动地看着她,她那双盈盈然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无尽的凄楚与哀求,他深深地被她打动,眼眶湿润起来。

    “迦耶,我真的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去找攸冥,求你带我去”她摇着他的手臂恳求着。

    “伏姑娘,不是我不肯带你去,而是‘载天寒’位在很遥远很遥远的极北之地,就连我都无法一天、二天,或是十天半个月能到得了,又何况是你。他小心翼翼地解释安抚着。

    “你难道无法御风驾云?”她掐紧他的手,咽着泪问道。

    迦耶惭愧地低下头,面有难色。

    “这我小小法力只能腾云罢了,还称不上驾云,王还曾经笑我腾云慢得像老牛拖车,而你又是凡骨凡胎,以我的法力实在也载不动你。”

    伏冉灵闻言怔了怔,慢慢地深吸一口气,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

    “没关系,迦耶,只要你肯把我带出东海,我慢慢走,总会走得到你所说的‘载天寒’。”

    “慢慢走?”迦耶惊喊,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你可知道从这里到‘载天寒’有几十万里的路,慢慢走得走上几十年啊!”“总比在这里苦苦的傻等好吧?伏冉灵含泪微笑,缓缓地,不容质疑地说着。”攸冥因我而受罪,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去陪他,一定要去。“

    “可是”迦耶犹豫不决,带着一个弱女子,在前往“载天寒”的途中会遇上什么凶险都难以预料,他可没有冒险的勇气。

    “迦耶,你一日不答应,我就一日一日的求下去,非要求到你答应为止。”她的眼瞳清澈明亮,有股不能撼动的决心。

    迦耶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头痛极了。

    “好吧,我答应你。他揉了揉太阳穴,几乎可以想见袭攸冥痛斥他的可怕表情了。”不过,你也得先答应我一件事。“他急忙把话说在前头。

    “你说。”

    “如果我们能幸运到达‘载天寒’,你见到王的时候,千万要说是你逼我带你去的,别害我挨他的骂。”他无辜地嘟着嘴。

    “那当然,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出卖你。”只要迦耶肯帮她,要她交换什么条件都行。

    迦耶咬了咬唇,深深叹口气,一脸豁出去的悲壮表情,他从怀中取出一颗黑色的丹丸来交给她。

    “把这颗丹丸含在口中,从现在开始闭上眼睛,紧紧拉住我的手不许放开,也不许说话,无论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都不要出声也不要理会,一旦出声,你就会窒息在海水里,千千万万要记住。”

    伏冉灵专注地听着,点点头,然后把丹丸谨慎地放进口里。

    迦耶握住她的手,再一次郑重叮瞩她。

    “伏姑娘,把眼睛闭上,等我说可以睁开了才能睁开。”

    她顺从地闭上眼。

    突然间,她觉得整个身子一轻,由迦耶领着,缓缓往上飘升,仿佛浸入了凝结的海水中,水波凉凉的、柔柔的拍拂着她的身子,她的耳鼓充盈着海水流动的声音,如梦如幻。

    她恬静安适地微笑着,感觉恍若回到“祭龙神”时,在青浦河幽游漂荡的那一刻,没有畏惧,只有丰盈的幸福感。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不悔不惧,死生相随。

    “伏姑娘,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迦耶的声音唤醒了她,她睁眼,听见波涛拍击着海岸的声音,发现自己站在岸边散乱的石块上,天上挂着一轮璀璨的明月。

    她恍然失神了一瞬,忽然明白老仙翁何以放弃华丽的祭赛官不住了,因为祭赛宫里看不见日升月落,看不见人世间最美的景象。

    “迦耶,北方在哪里?她缓缓眸,问。

    迦耶仰起头,朝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指去。

    “我们走吧。”她的眼眸清亮、虔诚,静静地微笑。

    迦耶怔忡地看着一身莹莹白衣的伏冉灵,在深幽的夜色中微微泛着亮,痴心地追随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美得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