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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奴带着吹雪一路狂奔,甩开萧君意好远之后,才渐渐放慢了脚步,在路边的一个亭子停了下来。
沈西风正坐在亭子之中,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看见了吹雪平安到达,释然一笑,他走了过来,问道:“一路可还好?”
吹雪理了理散乱的发髻,点头:“还好。”
沈西风见吹雪眉眼间并无开心的神色,便问道:“怎么?不开心?”
“没有。就是,想到要走了,内心反而有点惘然。明明就不喜欢锦腾,在离去的时候,竟然会有难过的感觉,”她低头轻笑一声,“但是,人本来就不应该贪心吧,既然决定要走,那么自当该走得洒脱,将这前尘往事纷纷断了才好,是我太过小女子心性了。”
沈西风了然一笑:“本来就是极美的小女子。”两人在亭子处,呆立了片刻,将心绪无限地放远在这丽水青山之中,与回忆做着最后的告别。
忽而,沈西风抚掌大笑:“此后,自当遨游天地,与日月为友,共花酒长眠。吹雪,准备好了吗?”
受到沈西风的感染,吹雪也觉得内心清畅无比,她深吸了一口气:“咱们出发吧。”
哑奴在一旁,看着吹雪明丽的笑容,丑陋的脸庞,竟然浮现了丝丝微笑。
三人又骑马行至下午,来到了锦腾的港口处,三艘大船巍峨地耸立在水边,浩浩荡荡,木质优良,木工精细,饶是哑奴也面露震惊。吹雪欢呼:“西风,你这船也太豪华了吧。”
沈西风耸肩:“没办法,我天生爱享受。”
吹雪迫不及待地上了船,船上各种生活用品,无一不是制作精良,吹雪有点瞠目结舌,看了沈西风,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一笑。
沈西风打发哑奴出去买些吹雪惯用的胭脂,其实是希望单独与吹雪相处,吹雪奇怪地看着他:“有什么事情吗?还非得避开哑奴。”
沈西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吹雪:“这是长宁让我给你的。”
吹雪接过信,却没有打开,她叹了口气:“你知道她写了什么吗?”
沈西风摇头:“不清楚,你打开不就知道吗?”
吹雪苦笑:“我怕,我这一打开,便走不了了。”
沈西风愣了一下,神采飞扬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他踌躇地一会,才说道:“有件事情,我料想你是不知道的。也不知道告诉你是对也不对,但是,还是要多嘴说一下,怕你将来知道了要怨我。”
吹雪有点颤抖:“是不是…揽月…”
“果然,你还是放不下他,”沈西风抿了嘴唇,“他现在生死未卜。”
“怎么会…”
“说来话长。”沈西风避开了她的眼睛。
吹雪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脸色却越发坚毅,她沉声问道:“是…苏长宁,对吧。”
沈西风没有说话,等同默认。
吹雪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杀了她。”
沈西风不知从何安慰,只得用自己的手将她的手小心地包住:“你…不会的。你向来,就是好姑娘,更何况,她才是流苏长安。”
“你…怎么会知道?”吹雪惊讶。
沈西风的眼神复杂起来:“原先只是怀疑,这下,才真正知道了。”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啪”一记耳光响亮地印在了沈西风的脸上,吹雪看着沈西风,伤心地完全说不出话来,只得讽刺一笑:“你…讹我?”
沈西风没有闪躲,异常安静地看着吹雪,缓缓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那么多年的感情,就像是一场长途跋涉一样,在经历了种种磨难之后,才发现,我们最该防备的,竟是彼此?
“你出去,让我静一会。”吹雪无力地说道。
漆黑的夜,像是化不开的墨,将隐藏的心绪紧紧地包围,形成一个黑暗的核心。
哑奴汗涔涔地跑了回来,将胭脂搁在桌上,沈西风却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半分表情。哑奴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艰难地问道:“她…呢?”
沈西风将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他,那张纸轻得没有半分重量,好似飘飘然便要飞走了一般,哑奴拿过信。
西风,见信勿念。不要过于自责,我不怪你。承蒙多年眷顾,我大抵也知因流苏长安之故,虽不知为何,但心中感谢万分。但有一言奉劝,早日放手才能得解脱。说来惭愧,虽如此说你,我亦何尝不是?自古至今,情字最为蛊心。即使我想要离去,我也知道,我是离去不得了。此生,他若在这锦腾,我的身心,是如何是逃脱不了的。或许,我这一生,便注定是要被钉死在这里了。我不悔,亦无不甘。只是,还是想要劝你,长宁,不,长安,你还是速速离去吧。我不想,再看见有人为她牺牲了。
另外,请替我告诉哑奴,让他自由吧。代替我去看看这外面的天空。他一直伴我左右,从未曾离去,这份情谊,无以为报,只得盼望来生了。
哑奴的手,无力地垂下,薄纸翩然落地。
“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冷揽月病重。”
哑奴呵呵地轻笑,转身离去,沈西风在身后问道:“你要去哪里?”
“哪里…我也不知道。先行先看吧,天地之间,自然有容身之所。”
“那…就此告别,珍重。”
哑奴回头看了沈西风一眼,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吗?你就是懦弱,将一切都深深隐藏,所以到最后,你什么都没有。”他接着说道,“我又何尝不是?也算是同病相怜。”
灯火摇曳,他的脸看不清楚,隐隐有情绪若现,哑奴离去很久,他依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像是凝固成了一个寂寞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