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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与死的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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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向死而生的,生下来之后,人的旅程就是在向死亡的进军。我大约到十几岁时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感受到一种极端的恐惧。那是黑暗中的几年,伴随着我的青春期。上中学的时候我就关注到了死,同伴的死,邻居的死,各种城市中发生的凶案,让我生活在一片对死亡的恐惧当中。那是一种黑暗的领域和地带,没有人真正想进去,我也不想进去。因而,我是怕死的,唯有死,是人所无法超越和面对的。

    人活着是给自己看的,而不是给别人看的。但能做这一点的人却少之少啊!真是可悲可叹!人活着就要做不违心的事,这样才叫做活着。如果所做的事尽是违心的,那还叫活吗?那叫受苦。像鸟一样被人养在笼子里,没有反抗,没有绝食,照样吃嗟来之食,屈服到死。并不能为自己的自由而做点牺牲。这样的活着,只是躯体在活,而心灵早就死了。这样地活着,没有光泽,没有色彩。没有可以让身心自由地活着,自由地呼吸新鲜空气,能让人活吗?不能。憋着气的活着,还不如早点断气,早点去一个不用憋气的世界,因为那压根就不用呼吸也能活着。到了那里,我就像一阵风,来去自如;到了那里,我就像一个影,若隐若现;到了那里,我就像一层雾,蒙蒙胧胧.喜欢做梦的我一定会喜欢那里。

    活着,心灵是不能被扭屈的;活着,是不能憋气的;活着,是不能人生毕竟只是短短几十年。所谓不朽,实际上不存在,即使是很多历史人物,他们死后,事迹传遍百年以及千年万年,但他们早已改变了,在后人的传说,演绎和解释中面目全非了,今天的岂,莎士比亚、莫扎特、凡高和秦始皇,李白,还是当年那个他吗?肯定已经不是了。后人谈论他们的真实内容至少已经丧失了百分之九十。没有人可以超越死亡,在死面前,人人平等。

    但生,可以超越死吗?也许是可能的。面对死,我们有不尽的生,人体之死是绝望的,但整体的生,以及个体的生命繁衍,将对抗死亡,死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和生共生在一起的。

    十七岁时,我的一位中学女同学被汽车撞死了,她是一个漂亮文静的女孩,像雪花一样冬天的大地收走了。我很长时间都要不能从她的死中解脱出来,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悲哀情绪。而很快,我被医生诊断为肿瘤患者,硬件性纤维瘤,它存在于我的左边小腹中,我可以感到它,它像个阴险的家伙在我的小腹中滑上滑下,时隐时现。被医生诊断之后,我十分沮丧,想到了死,虽然大夫说硬性纤维瘤有很多都是良性的,但我仍然想到了死,它可能就在我的身边。就像我的女同学,谁会知道死一直就在她身边呢?在动手术之前,我想我完了.我又重新被一种死之恐怖所笼罩。

    但手术之后,大夫告诉我,我小腹内的小型肿瘤是良性的,我又可以有救了。知道了这一点我非常高兴,我感到了由衷的欢欣。几天后,我就可以在傍晚,拖着沉重的身体,忍住腹部没有拆线的刀口疼痛,在安静的走廊中走动。

    那是接近春节的时候,窗外落着大雪,过几天,我也要出院回家过年了,有一种淡淡的哀愁袭上我的心头,我看见外面的世界已是白皑皑的一片。夜幕正在变得深沉,我一个人坐在走廊中的椅子上,忽然,听见楼梯上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一些人抬着一个担架直进了二楼的急救室,我看清楚间架上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人。二十分钟过后,抢救失效了,我知道,那个女人死了。我和其他人围过去观看,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仍是一脸苍白。她是喝毒药自杀的,有人说她留下了一个三岁的女儿。这天晚上,昏暗寂寂的走廊里长久地回响着哭嚎声,十七岁的我十分悲哀,人和生命也是一股风吗?

    我拖着痛体,沿着走廊缓缓先进,走了一圈,到达回字形走道的另一头,远远避开急救室的哭嚎,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这时忽然在我身旁的房间里,付出了一声婴儿的尖利的啼唱,立刻,又有许多婴儿啼哭了起来,妇产科育婴室的新生风刀霜剑儿们忽然一齐哭泣,奶声奶气的,愤怒的哭声汇成了一条河。仿佛有人领唱,也仿佛是一曲大合唱,忽而又沉寂一片。在那个夜晚,我听到地丧失生命的哀嚎,新生生命的嘹亮,生与死对立之门似乎一下子打通了,我明白了这个世界就是生生不息的充满了灭亡和新生的大循环的,死的悲哀蕴育着生的希望,它们不是对立的,而是共生在一起的。

    总之,生与死是同步的,谁也改变不了的,这是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