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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莎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那个法国女人的凶焰毕露的目光以及刻薄的语言使她提心吊胆。
她一再自我安慰:女人,特别是一个马上要离开蒙特维尔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害怕的,自己也太幼稚了。然而,她还是感到浑身有点发抖,只是在向母亲及神祈祷了很长时间方才入睡。
醒来后,她知道第一件不愿做的事就是在季蕾离开城堡之前再次见到她。
因此,当女仆珍妮叫她时,她试探地问:“你知道得萨隆夫人什么时候走吗?”
女仆敏锐地瞥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为什么提这个问题。
女仆回答:“早饭后她就走,小姐。但是今天她在自己的卧室里用餐。”
尤莎舒了一口气。珍妮转身时悄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尤莎觉得很是奇怪。
她决定还是不要冒险去餐室,以免撞见季蕾。头天晚上,她知道有个侧楼梯通向马厩。穿好衣服后,她便从这个楼梯下去了。
她想,就象在她家一样,在城堡,如果客人们在早餐前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到马厩里去走走,大约也是很自然的事。在她的想象中,公爵的马厩一定很有气派。
来到马厩后,她发现,马厩比她想象的还要好,还要宽敞。她从未见到养得这么好,这么漂亮的马。
马夫头带着她逐个马栏参观,她每看见一匹马便惊叹不绝。马夫头感到非常高兴。
罢看完一排马栏,准备看另一排时,马夫头从她身边走开了。尤莎看见公爵来了。
穿着骑马服的他显得格外潇洒。一看见尤莎,他便高兴地说:“原来你在这里!海伦娜在吃早饭时还纳闷,你到底上哪里去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太不懂规矩了,”尤莎马上解释“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马。不料,完全被吸引住了,结果,呆的比我预计的时间长了些。”
“小姐对马很是在行,爵爷。”马夫头说。
“既然如此,”公爵答道“我想,你一定喜欢骑马。”
尤莎的眼睛一亮。“我希望你能允许我试试。”
鲍爵看了一下手表:“我采这里是看看今天早上该骑哪匹马。”他说“如果你在十五分钟内能换好衣服,吃点东西,你可以陪我去。”
尤莎象小鸟似地欢快地叫出声来,连个答复都来不及给;她便提起裙摆,从马厩一溜烟地向院内跑去,返向城堡。
珍妮还在她的卧室,她帮着尤莎迅速地换上了骑马衣服。
这套衣服是原来做的,不很漂亮,还有些旧,穿在她长高了一点的身上,便显出了她纤细的腰身以及曲线有致的乳房。又由于衣服是用一种黑料子做的—一这是符合英国赛马场的习惯的这就愈发衬托出她那白皙的肤色及金黄色的头发。她只用了十分钟就换好了衣服。然后,跑下楼到了餐厅,好几个客人还在那里用餐。
她喝了杯咖啡,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抹有黄油和蜂蜜的热卷饼,谁也没有注意她。
吃完,她便匆匆忙忙往外走。这时,有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夫人对侯爵夫人说:“这个女孩很迷人,而且不摆派头!”
“她又为什么要摆派头呢?”侯爵夫人微笑问。
老夫人耸了耸肩膀。“我觉得如今的姑娘,特别是一些漂亮的姑娘太娇惯了,她们把谁也不放在眼里。”
侯爵夫人笑出声来。“我记得我们这一代人以及上一代人也遭到同样的指责。”
尤莎一点也不知道别人在夸她,她快步跑向马厩,见公爵已经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
马夫们牵着她的坐骑,与公爵的那匹一样骠悍。尤莎从会走路起就开始骑马。因此,她一点也不担心会在公爵面前出丑。她很高兴有这样一匹漂亮的马骑,几乎忘了身边还有公爵。
他们骑着马走出马厩,上了公路。尤莎意识到他们在向峡谷的平地走去。
他们刚要走过覆盖着山坡的密密树林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车轮的咕隆声。
尤莎与公爵不约而同地将马转至路边草地上,让开一条路。
尤莎朝马车望去,看见车窗里露出一张脸,原来是得萨隆夫人。
那双黑油油、朝上翘的眼睛盯了她一阵,使她又一次感到一股刻骨的仇恨。
鲍爵有礼貌地摘下帽子。马车驶过他们身边,隆隆的车声渐渐消失在远方。
好一会儿,尤莎只是僵直地站在那里发怔。
只是当她的马甩起尾巴,显出躁动不安的样子,她才强迫自己沿着马车来的原路走去。
她的脸色看上去一定很苍白,眼睛露出了惶恐的神情;或许公爵本能地有所感觉,所以他问:“得萨隆夫人为什么使你感到这样紧张?”
她声音颤抖地回答:“她她吓我!”
“为什么?”
尤莎后悔不该这样回答,于是转过脸去,希望公爵以为她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他知道一定出什么事了,他骑着马向她靠了过来说“告诉我!我要知道她是怎样吓你的。”
她不想回答,但是发现不可能:“她她昨晚到我房里来了。”
“到你的房里?干什么?”
“她很生气,而且很暴躁。”
鲍爵把嘴唇咬得紧紧的。
他还不至于蠢到不知道季蕾为什么要大吵大闹。半晌,他才厉声地说:“忘掉她!她对你无足轻重!”
“当然不重要我也居然被她吓着了,真笨。”
尤莎说话的神情就象一个站在黑暗中尽量壮着胆子的孩子一样。公爵对她微微一笑,才问:“你常常叫人吓着吗?”
“我还从来没有被什么人吓过。”尤莎答道,因为他显然在等待她的回答。
鲍爵皱起眉头,似乎觉得还是不要回避刚才发生的事好,于是便说:
“得萨隆夫人喜怒无常,而且你一定注意到了,好装腔作势,所以,就象我说的,把她忘掉!”
“我我尽力忘掉吧。”尤莎怯声地说。
这时,她觉得自己就象城堡里其他人一样,不问缘由,只是因为命令是她发出的,也就服从起来。
她脸上漾出了笑容,这一笑扫除了眼神中的恐惧,使她恢复了常态。她说:“正如我们昨晚说的,你就象一个君主,一个上帝,然而,你得知道,虽然你能支配人们的行为,却不能支配他们的思想。”
鲍爵纵声大笑。“这倒有点新鲜!我以前连想都没想过。”
“真的,”尤莎说“我常常发现,越是要忘记某一件事情,它越是牢牢地粘在脑子里。”
鲍爵思索了一下,发现的确如此。他也有过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尽管他尽量不去想季蕾要嫁给他的事,可是他的脑子里又不断浮现出她的要求。
这时,他们已不知不觉来到了峡谷。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绿茵茵的平地。公爵说:“我们再谈下去就太严肃了,还是让我们的马好好快活一下吧。我们来比赛,看淮先跑到前面的那个白柱子。”
尤莎就喜欢做这类事,她的目光露出欣喜的神色。比赛开始了。
她知道,无论她的骑马术多么高明,也斗不过骑着那匹种马的公爵,但至少能够与他并驾齐驱吧。
他们并排跑过了白柱子,后来她知道实际上离起跑点只有一英里多。往前走了一会儿,他们收住马,公爵说:
“你的马骑得真不坏。我想,一定有许多人也这样夸过你。”
“父亲一向对我很严格,要我骑马时保持正确的姿势,手握缰绳不可用力过猛。”
“你骑起马来,就象追逐女神戴安娜一样。”
尽管听到这种奉承话,她感到很高兴,但她猜想,这类话他是不是也对其他许多女人说过上百遍。
他们的速度减慢了。
鲍爵指着四周的葡萄园地让她看,她发现,那一排排错落有致的葡萄树非常好看。
鲍爵见她兴趣盎然,便告诉她勃艮地一些有名的红葡萄酒,其中有格夫瑞二查伯廷,奈伊特一圣乔治,克洛伊夫乔伊,罗梅内一贡蒂。还说可恶的菲洛克斯夏马上要对这些酒征收什么税。
“我最喜欢的酒,”他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是格夫瑞一查伯廷。你一定听说过,拿破仑波拿巴每餐都要喝它个半瓶。”
“太有趣了!”尤莎兴奋地说。
“他在圣赫勒娜岛流放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得忍受喝不上格夫瑞一查伯廷的痛苦,而不得不以普通的波尔多酒代替。
他太想喝格夫瑞一查伯廷了。”
这种故事,尤莎最爱听。在回家的路上,公爵给她讲了许多当地的事情。
“这里还很落后,”他说“村民们居然相信山林里藏有蛟龙,水泽中潜伏着仙女。”
他放声大笑,补充说:“当然还有占卦算命,专门为姑娘在配制勾引男人的迷魂葯的巫婆。”
“他们的咒语灵吗?”尤莎问。
“农民们说,很灵,当然不是百言百中。”
“我小的时候,”尤莎告诉他“据说我们衬里有个巫婆,没等我长大成人,她就死了,所以见都没见过她。”
“你为什么对巫婆感兴趣?”公爵问。
尤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可能因为我对一切神秘的事情,应该说,超自然的事情一直很感兴趣吧。”
“为什么?”
沉思了一下,她说:
“我一直认为,由于我有法国血统的缘故,我的本能能感受那些有某种力量的人。”“
她略微作了一个手势,又说:“我解释得不是很清楚,如果用‘直觉’这个词可能更清楚楚。”
“你的真正意思是说,”公爵说“你有神灵附身。”
“也许可以这么说,”尤莎表示同意“我晓得在某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之前,我说能感觉到,而且从不会错。”
“那么,你一定是有大家都相信的那些神灵附身。那些血管里流着勃艮地血的人都有这种灵性。”
“您真说得好听!”尤莎说。
她看上去非常快活。在阳光下,那双灰里带黄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头发也显得更富光泽。
鲍爵想,即便给她一个钻石手镯或红宝石项链,她也不会象这样高兴。
他不愿去想季蕾,心想自己的马早已把她坐的车送到远远离开城堡的地方了。
除非他允许,她不敢再回来了,也许他也永远不会让她回来了。
他们到家后,尤莎的外祖母正在大厅等候他们。
“听说你骑马去了,我的孩子。”她对尤莎说“玩得开心吗?”
“开心极了!”尤莎答道“我以前从来没有骑过这么漂亮的马。”
她发现她说话时外祖母看了公爵一眼,知道她几乎脱口要说况且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出众的保镖!
这样一来,使人觉得这次骑马不是偶尔碰上的,而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尤莎羞得连看也没看公爵一眼,就匆匆上楼更衣去了。
下楼时,她发现大多数人已聚集在一个厅里。他们在聊天,商量下午玩什么。
“我敢肯定,塞萨尔会安排得使我们高兴的。”一个客人大声说。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妇,嫁了一个出身高贵、比她大许多的丈夫。
她说话时,尤莎突然发现,既然季蕾已不在这里,这个少妇很有可能迷住鲍爵。
这个想法使她大吃一惊,她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会产生这个念头。于是,从那群女人中走开了。
她穿过大厅去欣赏一幅画。只是在这个时候,她才问自己,怎么知道那个女人的心思的。
她突然发现,她的直觉不仅象过去那样能告诉她某一个人的心事,还能告诉她城堡内每个人的心事。
她甚至还未意识到就知道,公爵的客人中有一个看上去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打算打动公爵的心,借一大笔钱给他。
另一个站在他们旁边的人打算将一匹马高价卖给公爵。
“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怎么知道的?”她反复自问。
奇怪的是,他们闯入她的脑子,赶都赶不走。
“还是想点别的事吧。”她劝慰自己,眼睛茫然地盯着波辛的一幅妙画。
这时,她想起了季蕾得。萨隆,好像她就站在身旁。
她本能地感到,季蕾刻骨铭心地恨她。她看见季蕾眼睛里喷射着怒火,嘴唇不停地颤动着。她克制自己不要叫出声来。她知道,此刻季蕾正在诅咒她。恐惧顿时传遍全身,尤莎知道她需要帮助。
她看了一下钟,离午饭还有半个小时。她一声不吭地悄然离开大厅,来到走廊。她知道,从那里可以通向城堡的侧门。她到城堡后已发现那里有一个教堂。
她很害怕,于是,急步走过挂满精致图画的狭长而空荡的走道。她想,教堂的入口处一定在那里。她很善于辨别方向,极少出错。她看见有一扇古老的门通向小庭院。
穿过庭院,不出所料,看见里面有一扇安有十字架的门敞开着。
她走了进去,发现教堂如她所预料的,小巧而又漂亮。从它的建筑形式来看,大概修建于十五世纪。
墙壁很厚,柱子硕大。
圣坛后面是一面镶有蒙特维尔家族盾形纹章的彩色玻璃窗。
教堂里有几幅小塑像,每幅塑像前摆着点燃了的蜡烛。其中有一幅是贞德的塑像。尤莎跪在了它的面前。
她觉得贞德能理解她。
也许当初听到贞德的声音时,她也曾感到恐惧。因为那些声音不是发自她的内心。
“救救我,”尤莎祈祷“救救我我害怕极了!不要让任何邪恶的东西伤害我!”
她反复地祈祷着,眼睛虽闭着,却能感觉到头上的那个塑像。
她觉得她所感到的来自季蕾的仇恨慢慢消失了。就象太阳出来前乌云慢慢消散一样,最后无影无踪。
尤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谢谢神灵!谢谢神灵!”她说。
她知道神灵在保佑她,帮她解除了潜在的威胁。
她立起身,知道该回去了。
“我身上没带钱,”她轻声地说“但是,我以后还要来,给您烧一炷蜡烛,再次谢谢您救了我。”
她在圣坛前跪了下来,蘸着放在门口的圣水,划了个十字,然后匆匆地穿过小庭院,朝原路直奔回去。
罢到大厅所在的城堡中央,就撞上从门里面出来,走到走道上来的一个人。原来是公爵,他惊愕地看着她。
她跑得太急了,上气不接下气。
下楼前梳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此时撒落在额前。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尤莎气喘吁吁地说。
“你这么慌慌张张上哪儿去了?”他问。
“我我到教堂去了。”
回答使他感到惊异。尤莎说:“教堂很美而且很庄严神圣。”
“你就发现了这些吗?”
她点了点头。见公爵两跟紧盯着她,她抬起手理了理头发。
“我太急了,”她解释“生怕耽误吃午饭。”
“离午饭还有几分钟呢,”公爵笑了一下。
他转过身去,和尤莎朝走廊慢慢走去。
快到大厅,尤莎说:
“请您,不要说出我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觉得不该去吗?”
“不当然不我去是有理由的,只是我不希望别人问起这件事。”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蠢极了。
别人为什么会向她问这个呢?
虽然去那里的理由很实在,不仅别人不能理解,他们可能还会觉得她大惊小敝。故意将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鲍爵站住了,尤莎也停住了脚步。
“你去教堂,是因为害怕吗?”他低声地问。
似乎没有必要扯谎,她讲实话了“是的可是我现在不怕了。”
“你怕的是不是得萨隆夫人?”
尤莎的手指扭在一起,眼睛转向他。“请别问任何问题!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
“我为什么不相信我敢肯定从不扯谎的人呢?”
这是夸奖话,尤莎却没有听出来。她说:“我现在不觉得害怕了。”
“你是不是认为,多亏在教堂里作了祈祷,你的恐惧才一扫而空?”
“我我向贞德祈祷了。”
“为什么偏偏向她?””因为我想她会理解的。”
“那么说,你的恐惧与你内心的预兆有某种联系罗!”公爵好像解答了一道复杂的算术题似的说。
尤莎点了点头,但没吭声。
“我告诉过你,忘掉她!”他厉声地说。
“我是想可是我又想起了她,我知道。”尤莎打住了,知道她会把积压在心头的话倾倒出来,而公爵根本就理解不了。
“你知道什么?”他问。
“请”
她抬起头,祈求着他。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她知道只得讲实话了。
他有一种魔力,使她无法抗拒。她再也不能抗拒了,就象不能抵挡潮水,阻止月亮发光一样。
“她她在诅咒我。”她嘴唇蠕动着。
她的声音太轻,他几乎听不见。
见他眼睛里充满怒气,嘴唇的线条变得紧张起来,她赶紧补充说:“现在我安全了,她的威力已经过去,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谅她也不敢回来!”公爵斩钉截铁地说。
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他与尤莎一道走进了大厅。
吃午饭时,大家都很活跃,男人们谈论着马,女人们则争先恐后地取悦公爵。
尤莎觉得,好像由于季蕾得萨隆不在城堡,他们决意使他不去思念她。她们用法国人特有的方式恭维他,挑逗他,与他调情,公爵觉得开心极了。
饭菜做得味美可口。吃完后,公爵说:“我想,今天下午各位一定有兴趣参观第戎公爵们的宫殿,如果有多的时间,还可以看看勇敢的菲利浦的墓地。”
众人一致称赞这个好主意。公爵说话时,看了尤莎一眼。从她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来看,这个主意十分合她的心愿。她甚至觉得这是故意为她安排的。她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妄自尊大。
他们坐上漂亮的轻便马车和敞篷马车,浩浩荡荡出发了。
鲍爵问候爵夫人,是否愿意坐在他身边。尤莎觉得一丝遗憾,公爵为什么不请她呢?
可是在离开城门,即将返回时,公爵说:“我想,在返回城堡的途中,坐在我身边的应该是我最年轻、最后到的一位客人。”
尤莎觉得一阵激动。公爵终于向她发出邀请了。
可是她又告诫自己,他只是想显得和气一些,好让她不要象早上那样担惊受怕。
他们参观了杜卡宫殿以及它的两个城楼,一个是以善良的菲利浦命名的,另一个据公爵说,叫“巴赫城楼”
这里曾关押着善良的国王瑞芮、普罗旺省的伯爵、西西里国王以及巴赫和萝瑞恩公爵,城楼就是以巴赫公爵命名的。
不幸,原来的宫殿所剩无几,如今的这个是在路易十四的命令下修建的。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包括一楼警卫厅内气势雄伟的杜卡墓葬,都使尤莎如痴如醉。在这里,她还有幸瞻仰了勇敢的菲利浦的塑像。使她喜出望外的是,她还看到“戴僧帽的哭丧者”那是一些精巧地刻在他的墓旁壁龛里的送葬人雕。据说,他们永远为那个在勃良地身经百战的人哭泣。
由于公爵对所看的东西解释得极有见地,尤莎觉得好像又回到童年听外祖母讲故事的时候了。
她不知道,实际上他是专门讲给她听的。他知道那些女人大都对这个不感兴趣。她们只喜欢他谈论她们自己,或是议论别人的长短。
尤莎听的时候神情专注,脸上的表情随着他的讲解而变换着,象任何一个讲故事的人一样,公爵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返回城堡时,他们坐在一对非常漂亮的良马后面。公爵说:“今天你玩得好吗?”
“好极了。”尤莎说“这里的一切如城堡一样,正是我要在勃艮地努力追寻的。”
“那么说,你没有失望罗?”
“怎么可能?况且你又那么好。”她答道。
鲍爵紧抿了一下嘴唇,说:“这个形容词对我恐怕不那么恰当。”
“为什么?”
“许多人说我很坏。”他想起了那些使他厌烦、遭到他遗弃的女人。她们总是抱怨公爵残酷无情,自私冷漠,没有心肝。幸好尤莎还不十分清楚他与那些女人之间发生的事情。
由于她能理解他,便又说:
“我母亲过去常说,人们之所以期望太高,是因为贪得无厌。我们不能指望每天都得到一份礼物。”
鲍爵开心地笑了。“你母亲说得对。大多数人都是被宠坏的,谅必她们也知道。”
“如果他们是象你所说的因得宠而宠坏了,那也未免太愚蠢了。”
“为什么这样说?”公爵问。
“所谓被宠坏,首先指期待太高;其次,对所得到的不知道感激;最后是以为自己特殊,应该比别人得到更多更好的东西。”
鲍爵一边策着马,一边思忖着她的话,他说:
“你真是出口不见,尤莎!这些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恐怕是我自己想的吧。”尤莎答道“与修女们生活在一起便知道,她们是多么的大公无私,所以人家自然要效仿她们。”
鲍爵有点不以为然,心想才不呢,人人会自然效仿?不过他说:“你还年轻,没有被宠坏,没有玩得厌烦。你期待将来怎样生活?”
尤莎沉思了一会说:“与其说期待,还不如说希望与祈求,我希望与祈求的是仁慈和宽容,助人为乐,充满爱心。”
她语不惊人,却恳切动情。公爵觉得这是她的肺腑之言,十分感人。
似乎为了表白自己,他问:“我想,象任何其他的女人一样,你希望改造象我这样追求享乐生活而堕落了的浪荡子吧。”
尤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她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出乎意料地问:“你甘愿过浪子生活吗?”
“当然!”他回答“这意味着我可以享尽人间仙福,而无需有后顾之忧。”
“我想,实际上,你并没有那么堕落,你只是想装出那个样子。”
“我为什么要那样呢?”
“因为你骨子里还是想有所作为的。你既不能象我们刚才见到的古代公爵那样拼搏沙场,又不至于蠢到与风车作战,所以你就要寻找某种挑战!尽管你还没有行动就已胸有成竹,稳操胜券!”
鲍爵转过头看着她,十分惊讶。“谁跟你谈起过我?”他问。
尤莎笑了起来。“每个人都谈论你,只是与我谈的方式不一样,我刚才说的虽然有些不恰当,但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我并不觉得不恰当,只是有些意外。”公爵答道。
他们又向前骑了一会儿,他接着说:“我猜,实际上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能象勇敢的菲利浦那样为某种原因拼搏,我就会更加珍惜得到的结果。”
“当然,”尤莎同意说“让你一举而成,不见得很好。”
鲍爵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么一个小孩居然能把他对生活常常厌倦的原因分析得一清二楚。
尽管他在物质上应有尽有,可一切来得太容易了。
“再说,”他补充说“我追求的大多数女人都太容易屈服。”
他常常想,如果一个女人值得他赴汤蹈火的话,也许他会更加珍爱她。遗憾的是,他甚至还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她们就投入了他的怀抱。
可是生活不就是那样吗?去参加赛马?他的马总是第一个跨过栏杆;去打鸡?他一枪命中;去打野猪?他驾轻就熟。他觉得自己有些胡闹。一个象他那样享有独特的社会地位,不但拥有巨额财产,而且占有勃艮地大片良田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觉得不幸福的呢?
“您想想看,就象拿破仑一样,如果要的东西不存在了,您该如何思念它呀!”尤莎低声地说。
鲍爵凝视着她,惊叹不已。“你简直钻到我心里去了。”他难以置信地说。
她吃了一惊,觉得自己失言了,疑虑地看着他。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她说“我并不想闯入你的内心深处。只是我发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怎么可能呢?你怎么做得到?而且为什么?”
他激动地问,因为这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半晌,尤莎才卑怯地轻轻说:“我认为你都会相信,可是,自从来到城堡,我就一直这样不仅知道你的心事,还知道你的许多客人的心事。”
“你是说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吗?简直难以置信!”公爵厉声说。
尤莎没回答,只是把眼睛移开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把语气缓和下来说:“请原谅我!如果你不是使我吃惊的话,我不会用那种口气对你说话的。你能起誓,你不仅能看透我的心事,也能看透我朋友的心事?”
“不是所有人的心事。”尤莎结结巴巴地说“我并不想这样,只是在吃午饭前,我意识到一个女士及两个先生在想什么。”
“告诉我他们想什么?”
“一位先生想你是否会借他一大笔钱。”
“另—个呢?”
“另一个在想把一匹马卖给你;”
鲍爵一下就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他继续策马前行。
他简直不能相信所听到的事情。从尤莎说话的口气及不安的样子来看,她并不是存心想刺探刚才提到的两个男人的心事。
他觉得好奇,不禁问:“那个女人在想什么?”
他发现尤莎的脸一下胀红了。即使她不说,他也能知道她感觉到了什么。
她很羞怯,而且显得窘迫。他觉得自己刚才太粗暴。
“我不再逗你了。”他说:“可是,我无法对客人说,你在场时他们得锁住自己的心扉。”
如他期待的,她莞尔一笑。
他们穿过树林向城堡爬去,尤莎告诫自己以后得小心,不要去管内心的预兆。她觉得不是别的,而是城堡,当然也包括公爵,太特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