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军爷请自重 > (001)独自离开

(001)独自离开

笔趣阁 www.cqzfgjj.com,最快更新军爷请自重 !

    付东倾见她意已绝,劝不下她,只能任由她去。而他按原订计划早该回江城去的,也因此耽搁到现在,实是舍不下她。

    便道:“现下乱世,五小姐一个姑娘家去到哪里都不方便,我派两个手下跟着,这样也方便五小姐寻找师傅的下落。”

    林君含轻声道:“那我先谢过付二少了。”

    第二天一早林君含整理好东西早早离开洛阳城,付东倾来旅馆中送她,灰蒙蒙的雾霭中看着她走下来,几日来消瘦的一张脸也仅剩巴掌大小。只那双大眼睛仍旧十分有神,却是透着冰冷的色泽。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才有了一点儿女儿家憨态可掬的模样,转眼又恢复如常。那一双眼明亮亦明亮,却是没有温度的。

    亲自打开车门请她上去。

    林君含望着他:“二少公事烦忙,就不要送了。”付东倾本来执意,可林君含又是那个倔强的性情,她说不喜欢送别的场景,他也只好作罢。只嘱咐她:“五小姐好生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只管差我的手下去办。在这清州八省的任何地方,也不会吃什么亏。”

    “君梦能得二少如此照顾,感激不尽。”林君含眼角轻轻的挑起来。

    付东倾神色一晃,不由得想起她醉酒时的模样,那一缕嫣红,从眉梢到眼角,泛着微微的桃花色,风情万众的一个女人。此刻又是那个样子,眼睛微眯着,慵懒典雅得仿佛一只漫不经心的猫,她又将的心肺藏起来了,说不出是好是坏。

    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车门已经关合,司机发动引擎缓缓离开。魂牵梦萦的脸流星一般划闪过去,那点极绚烂的微光就存于他的心里,永不消弭。

    抵达车站的时候时间还早,阳光撕破云层,洒下一点耀眼的光辉,只是太微薄了,世界仍旧一片冷清。

    林君含握紧手里的箱子,大步向进站口走去。这个城市于她本来就是路过,此一走遥遥无期,可能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来这里。而她盯着那个远走他乡的口毫不迟疑。

    只背影染上一层锋芒,隐隐的泛着红晕,就像夜幕降临时日影的轮廓。而她仿佛追逐落日而去,慢慢融入那片金灿的日光里,眼神冰冷纯净,只是面无表情。

    不远处那双眼仿佛无边的暗夜,一眨不眨的盯紧她。最后慢慢归于死寂,深邃的眼底再看不到一点儿光彩与希冀。那样的静寂无边,是种难耐的无望。

    付江沅修长的手指慢慢攥紧,想起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如若背弃她,定然不得好死。他自己亦知道,自己这样是不会得好死的。而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仿佛从他的生命里一点点的退离出去,步伐大而坚定,她从来就不是委曲求全的女人。

    张孝全看了一会儿,只在一旁道:“三少,何不上前同四小姐打声招呼。”

    可是,说些什么呢?他现在还哪有脸面面对她。

    他与她注定要在一退一进间彼此错过,到了此刻,他终于向命运妥协了。

    斩断凝视的目光,转身道:“回去吧。”

    今天他们也要动身离开洛阳城,回到江城去。订婚的日子已经选定了,就要回去筹备两人的喜事。

    张孝全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觉是他这样又是何必?

    付江沅回南山别墅的时候碰到付东倾,两人一进一出,正碰个正着。

    付东倾唤他:“三弟……”

    付江沅微微的眯起眼睛看他,他知道这些天都是他在照顾林君含,今早离开还派了侍卫给她。那都是他贴身的心腹,说派出去便派出去了。

    若有所指:“二哥还真是有心。”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跟他说话,里面的阴阳怪气他不会听不出。却也仅是简单的想,这个女人他放心的或许略有不甘,才不由得恼他。

    只道:“四小姐如今失忆了,着实不易。”

    付江沅目色沉沉的盯紧他,他是军人,除了服从军令之外,最讨厌背叛。他的薄唇紧紧抿着,渐渐没了血色,仿佛是隐忍什么,最后只道:“日后就劳烦二哥多照顾她。”

    那样的无力从四肢百骇生出来,瞬间湮灭所有生息。

    付东倾看着他,浑身的戾气尽敛,分明只有伤情,就怀疑之前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哪里有什么气恼在里面?

    “三弟……”

    付江沅将手一抬,淡淡道:“不用再说了。”他还赶时间,要即刻回到江城去。那边许婉婷已经吩咐人将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直接送到火车专列上去。

    付东倾没有再说下去,同样有东西需要整理,就先回办公室去了。

    前脚才一进入,后面有人慌慌张张的唤他:“二少,不好了……”

    付东倾听那人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转首望过来。

    那人便道:“五小姐逃走了,属下没能跟得上……”实是没想到她会将人甩下一个人离开,动作敏锐,没入人群中像条鱼似的,眨眼就不见了。几个人忙乱的找了好一会儿,也没瞧见半个人影,证明她是真的逃走了。

    付东倾俊眉蹙起,这就是林君含,她绝不平白受人恩惠。哪怕前路艰难,她还是一个人绝尘而去。

    那人唤了声:“二少……”

    付东倾心理心里十分烦乱,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掀起眼皮冷冷道:“马上派人去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想了下,又道:“不要惊动她,找到后暗中好好保护她,要是出了什么差子,全部提头来见。”

    不能任她像只蚂蚁似的慌慌然地找不到回家的路,没人知道那一刻林君含同他说起这一句的时候,他的心里有多难耐。这样一个女人,即便傲骨铮铮,也像一朵梅花凌寒开放,散着冷香的同时,亦娇媚异常。他私心里便是这样想,所以不管付江沅说出怎么怨怼的字眼,也只是悄然隐忍。有些不该他懂得,却不能管束住自己的心而真的不去做。

    手下见到付东倾神色大变,真是动了火气,即刻应道:“是,二少。”

    专列拉响汽笛,一阵轰鸣之后从洛阳城开去江城。

    那样短暂的时间仿佛由生到死,极致的痛与乐,这一刻结束了,历经两世一般。前世今天辗转而过,眨眼一瞬间的事,竟如此措手不及。

    付江沅靠到床头上,吃了药,那药效令人倍感困奄,只觉得睁不开眼。早上没有吃东西,这会儿胃里一并翻搅着。致使他的脸色苍白,连唇齿上都毫无血色。随着火车“咔嚓,咔嚓……”的前进,那难耐的滋味亦是变本加厉。而他隐忍着一声不吭,仿佛越是痛楚,心中越淋漓欢畅。有些东西魔咒一般在脑海中徐徐回放,他只是不晓得,这一生如此不舍的事情,到了下一世能否残留脑海挥之不去。说到底,也不剩下什么了。

    张孝全见他状似隐忍,端着杯水过来。

    “三少,你喝点儿水许会舒服一些。”

    付江沅抬起手臂将那杯子膛开。

    张孝全叹了口气走出去。

    没多久付译和许婉婷进来看他,见他合衣躺在床上,面容已经十分憔悴。

    许婉婷不由一阵心疼:“江沅,你觉得怎么样了?听张副官说你身体极不舒服……”

    付江沅睫毛轻轻的颤,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说话。

    许婉婷抑郁的看了付译一眼。

    付译心中暗暗叹气,走过来打量他。知道他心中有气,即便随了大家的心意决定迎娶段芳华,想来却是扭着一股劲的。

    “江沅,你现在还年轻,有些东西定然是想不开,心中觉得不痛快。可是再过几年,你便慢慢体会我们的良苦用心。”

    付江沅蓦然抬眸,那眸中只是荒凉,却无半点儿睡意。他的眼睛本就狭长深邃,这一刻更加令人看不明白,漆黑幽长。

    只道:“我既然同意迎娶段芳华,那便是同意了,你们无需再多说什么。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他既然肯这样妥协,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付译哪里还敢再说其他,冲许婉婷使了一个眼色,拉着她走出来。

    许婉婷抹着泪:“我真是担心江沅……”一出口,即已哽咽。别无他法,现下只盼着付江沅和段芳华早日成亲,或许便能将这个坎渡过去。

    付译转首窗外,列车行使飞速,窗外的绿野苍穹极速划闪而过,只在瞳内形成短暂的影,像是一点儿微茫,一下便消失了,抓也抓不住。而他的心中就生出这种无力的感慨,有的时候那么想留住一样东西,发现却怎么抓都抓不住。就想掌中的流砂,抓得越紧,消失得也便越快。

    不由喃喃道:“她该会保佑江沅……”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一时间车厢内陷入沉默,只有列车驶动时发现的轰轰声。滚滚闷雷一般直冲天际。

    素心觉得女人是种很傻很单纯的生物,哪怕是受了伤害,吃尽了苦头,见到火光的时候仍旧忍不住的想要飞蛾扑火。

    本来是想要离开的,最后却不声不响的留了下来。

    一连几日的时间过去了,住在修缮完全的祖屋里,有的时候一觉醒来,看窗外的阳光,由其是午后,那样的恍惚就仿佛还是许多年前。

    门前的路尘土飞扬,村里的几个野孩子吹着柳枝做成的口哨,呼啸着飞奔过去。只要一推开院门就能看到,然后加入到那样的阵列里,跟着一群不大不小的孩子,也不管自己能否跟得上,只一路呛跟前行。

    “阿宁……”

    她听到有人这样唤她,穿上鞋子走出来。

    见到是王思敬,嘴角不由浮起一个笑嫣。抬手抹了一下耳畔的碎发,问他:“修文呢?”

    王思敬便说:“在家里睡着觉,我想去镇上买些东西,就想让你去帮我看一下修文,只怕他醒来是要哭闹的。”

    素心一口应承下来,几日来和王修文已经很熟悉了,时不时帮王思敬看着,短短几日也便生出一种情愫来。小家伙十分懂事,比一般的孩子要老成许多,即便调皮,却不让人觉得吵闹。而她私心里总是想,若跟这个孩子走得近了,跟他也便近了一分吧?

    她看着王思敬,心中默默的想着。又道:“我正要让你帮我捎些东西回来,想做两件衣服,你帮我捎些素色的布回来。”

    王思敬听她嘱咐了颜色和材质,便出发了。

    王修文睡醒的时候家里没有人,他坐在床上叫了两声,没人应他是有一点儿委屈的。巧云在的时候,只要他睡着,都是守在跟前寸步不离。小孩子醒来的时候最怕见不着人,那种茫然是会令他心生恐惧的。他坐在那里安静的掉下两滴泪来。

    素心一进来,就看到他坐在床上抹眼泪,唏嘘的、了一声,过来抱住他的肩膀:“修文怎么哭了?姑姑不是在这里。”

    王修文嘴巴无声的瘪了瘪,小声讷讷:“我想妈妈了……”

    虽然王思敬说巧云无时无刻都在天上看着他,实则他也知道妈妈是再也回来了的。

    不由张大眼睛问她:“阿宁姑姑,我妈妈是不是死了?”

    素心心中一阵酸楚:“妈妈去了天上,她在天上一直看着你。你忘记了么,还是你告诉姑姑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就是妈妈的。”

    王修文摇头道:“我梦到妈妈了,她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在我离开江城的那天晚上……”

    “修文……”素心见他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扣着他肩膀的手指紧了紧,将他护到怀里道:“妈妈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很平和,有鲜花和阳光,她在那里很幸福。修文既然这么懂事,也想她生活得好对不对?”见他点头,又道:“所以我们不要打扰她,巧云妈妈那样不易,这些年来她一直很辛苦,也要休息一下的。”

    王修文扬脸看着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氤氲着层细碎而明亮的光,不能不说可怜。素心也觉得他是什么都明白的,王思敬只怕他难过,或许他也怕王思敬难过,所以相信妈妈是在天上一直看着他。这一刻方道:“爸爸说现在天下每天都在打仗,百姓过得很辛苦。所以,等我长大了也要像四小姐一样平定天下。”

    素心见他那一双眼直开出桃花的样子,就觉得这孩子长大了要是个美男子。觉得喜欢,抬手在他眼角揉了揉。问他:“你很崇拜四小姐?”

    王修文点点头。

    素心没再说什么。只是听说绥军战败之后,那四小姐也再没了下落。连一个小孩子都将那人当成信仰,那王思敬呢?他真的甘愿在此隐居于世?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觉得惶恐。一点儿念想直令她脊背生寒。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找了他许多年。灰心绝望的时候却转首遇到他,只是不希望他再像许多年前一样,说离开便离开了。她不相信命运会如此重复,失去一个人也可以这样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