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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旭那天后来的加班效率,是零。他见到温荻芝前那篇序文只写了两行,直到晚上繁澍晴打算离开时来看他,他的电脑萤幕上仍然只有两行
不得以,他只得胡乱写了一篇连他自己看了都不太顺眼的序文交差。
隔天一早,他带着一夜的疲劳与影响他英俊面貌的黑眼圈来上班。刚坐下就先打了个呵欠,不期然看见桌上躺着两张磁碟片,其中之一依稀是他昨天交给温荻芝的那张,另外还有一张磁碟片,他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疑惑地开启了档案来看,棠旭惊讶地发现,那竟是温荻芝写的一篇序文。文字洗练利落,见解精辟,比他自己这篇好上一百倍!他还来不及感激,只是不假思索地马上将这篇序文附在自己企划案上了。
“vern!开会啦!”
老总秘书来催人了,棠旭应了一声,抓起了企划案往会议室走去。
一篇精采的开场白,加上他精心作出的企划案,可说是如虎添翼。他身边的繁澍晴不由自主还透点紧张,棠旭却表现得十足自信,非常有把握地将企划案呈给老总。
老总戴上了眼镜,很认真地开始看起棠旭的企划案,其间不时流露出称赞的神情;棠旭更加得意放心了,直觉繁澍晴不可能比得上他,总监的位置就在他眼前不远!
“嗯,非常好。”老自拼完赞了一声,再拿起繁澍晴的那一份来读。这日,他没有什么赞许的神色,但却啧啧称奇,直到看完整份企划案,他把眼镜一摘,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两个是一起作这分企划案的吗?”老总笑问。
“当然不是!”繁澍晴疑惑地率先否认。
“那就奇了,”老总还是笑着。“是该说你们默契太好呢,还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两份企划案都非常好,但是不管诉求的重点、切入的观点,甚至连开始的序文,都很像!”
“怎么会?!”
“哪有可能?!”
繁澍晴与棠旭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声来。棠旭抓过繁澍晴的企划案,繁澍晴也取来棠旭的,两人不发一语马上研究起对方的作品来。
几分钟过去,两人抬起头交换了一个视线,都是充满了诡异、惊讶和不解的眼光。
其实这两份企划案倒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像,尤其在措词表达上更有诸多差异。繁澍晴的表达较柔性而委婉,棠旭则干脆而直接,巧的是两人的重点、大纲都差不多,而那篇前言,虽然内容大异其趣,但令人玩味的是,那用字谴词竟像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棠旭这篇序文是温荻芝写的,莫非繁澍晴那篇也是?棠旭头一回对事情有了朦胧的怀疑,然而老总并没有留时间让他继续疑惑下去,他还赶着去打小白球呢。
“既然两个人的企划案都差不多,也都一样精采,那么用谁的都一样。你们把两份企划案都看看,再整理一下,准备提供给客户。”老总显然对这结果满意得很,他轮流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又笑咪咪地说:
“非常好,你们两个果然都是公司不可或缺的人才,只要你们继续合作下去,一定前景看好。”
繁澍晴笑了,却笑得有点僵硬,棠旭也笑得颇假。他叹的是他未能如愿抢回总监的位置,而繁澍晴虽然巩固了她专案经理的头衔,但最可怕的劲敌仍是随侍在侧阿。
“就这样吧,你们可以跟客户约时间简报了。”老总安排着。“对了,晚上下班等我,我请你们两个吃饭。”
棠旭和繁澍晴虽然对老总的好意都没啥兴趣,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得都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然而一出会议室的门,棠旭就把两份企划案都往繁澍晴手中一塞:“明天再讨论这些好吗?我今天有别的事。”
他才没什么别的事,只是还不想马上接受他处心积虑如此看重的案子,到头来却落得必须与繁澍晴合作的下场。他把在业务部上班时间自由的子捷给抓了出来,然后自己跷班跟他大吐苦水去了。
直到下班时间,棠旭才乖乖回到公司,等着老总的晚宴。老总最是抠门,难得体恤下属,他可不能不给老总面子。
便东菜是老总的最爱,所以他们理所当然来到了一家粤菜餐厅。才坐下,老总就老饕似地点了一大堆名菜,侍应生才刚抄完单子还没走回柜台,老总的行动电话就响了。
“喂?嗄,什么?糟了,我忘了”老总的神色随着通话的进行竟愈来愈懊恼,等挂下电话,他的眉头都皱到一块儿去了。“真糟,我居然忘了我那个学琴的女儿今天晚上在社区礼堂要表演,她老妈刚才打电话来要我火速赶去,看来我今天不能陪你们吃饭了。”
“没关系,”繁澍晴马上摆出一副很能体谅的神情:“我们改天再吃好了,时间多得是嘛。”
“那怎么可以,说好今天要请你们吃饭的。”老总虽然有点小气,但还挺会做人的。“而且菜都已经点了,我看我先走,你们两个慢慢吃。”
“这”繁澍晴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应付。
“那就谢谢经理了。”
棠旭机灵地截口,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也只好从善如流了。
老总走后,棠旭和繁澍晴雨人相对望一眼,都有那么点伤脑筋。
第一道菜送上来了,还是棠旭看开了似的爽朗笑了笑,绅士地替她夹菜。“算了,老总难得请客,虽然我这个陪客你可能不太满意,但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将就些了。”
“我是无所谓,免费吃一顿何乐不为?”繁澍晴笑着摇了摇头。“倒是你,要你面对着我吃饭,可能不太有食欲吧?”“这你大可放心,”棠旭笑得开朗极了,他那喜欢赞美女人的习惯,不试曝制地又从他嘴里溜了出来:“我面对老总那张苦脸都吃得下,对着你这位美女自然胃口好得多。”
“你实在很会讲话。”繁澍晴赞叹地低喟了声,随即拿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他:“我们化敌为友了,好不好?你也该了解了我不是个讨人厌的人。”
“哪个人说过你讨人厌了?”棠旭也拿起了茶杯回敬,一口气把茶喝干。
“没有吗?”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可以用印表机印出来,但我怕墨水会不够用。”
棠旭十分欣赏她的幽默,他客观地解释:“应该不是讨厌,而是对陌生主管的不信任和抗拒。”
“我明白,空降部队总是不受欢迎的。”她为难地微叹一声。“所以我也刻意保持低调,而且尽量把所有的压力都吞进肚子里去。”
“很辛苦吧?”他唇角一牵。
“当然辛苦。”她替自己拿了只虾子,边剥壳边耸肩:“但这是我自找的,谁教我这么重视事业。”
“这么听起来,你像是个女强人。”
老总点的菜的确不少,他们边聊边说,拿话配菜。
“很多人这么说我,我也习惯了,这大概就是没人追我的原因吧。”她剥完了虾壳,很自然地吮了吮手指头。
棠旭笑了,欣赏她的不做作。
“没人追你?怎么可能?”他把自己这边的餐巾捐了出来,供她擦手。“你身边的男人都没长眼睛?看不见这么漂亮的美女?”
“长了。”繁澍晴笑得有点懊恼。“不过他们通常都把我看成哥儿们。”
“也许因为你太有能力,太会处理人际关系?”棠旭以对她些微的认知而猜测。
“我妈也这么说。”她严肃地挂下了嘴角。“她还说我太开朗太坦率了,男人不会喜欢这么直接的女人。”
“那倒不见得,”他坦率而认真地说:“你有你的个性,不做作,这叫作知性美。”
“知性?”繁澍晴蹙了蹙眉头。“我妈又说了,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就等于不会作菜不会打扫屋子的女人,男人更不爱了。”
棠旭大笑。“你妈倒是满可爱的,她家电话几号?”
“咦?你怎么知道我妈离婚了,现在又没男朋友?”她调皮地附和着他的玩笑。“不过她只要知道你的习惯是同时拥有两个女友,肯定会给你一巴掌。”
棠旭的神情流露出些微的烦恼:“为什么这件事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你不晓得你多有名?”繁澍晴放下筷子,捧起得汤前对他扮了个鬼脸。“你惹得男人嫉妒、女人好奇,都想知道你有什么特殊能力。”
“这我该说什么呢?你去问我的前任女友可能清楚一点。”他要笑不笑地截断她的话,那懒懒的笑意,足以掳获每个女人的芳心。
繁澍晴发现自己的心似乎陡地漏跳了两拍,她连忙定下心来,却压不过对他浓浓的好奇:
“说真的,这是你的习惯吗?为什么要同时有两个女朋友?”
“大概因为我很需要爱情”他那两道漂亮的眉毛微微一拧。“我不想失去这种感觉,所以随时准备一个备分。”
她不由得笑:“我只听女人说过很需要爱情,没听过男人也这么说的。”
他认真地凝着她:“这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是一种需要,我为什么不能看重爱情?”
“错了。”她剖析似的摇了摇头。“你看重的是那种有女人陪伴的感觉,而不是爱情。如果你尝试过真爱,那种真正让你难以割舍的爱情,你就根本不会想到要有什么备分;因为你会发现在这世上你惟一想要的只有她一个,再给你一百个备分,你都不会看在眼里。”
棠旭安静地听着她说,愈听愈惊奇,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的眼里有种新的感动。“你说得我无言以对。你怎么能这么聪明?”
“你在讽刺我?”她气恼地说。
“绝对不是,”他收起了笑容,那完美的五官也显得严肃。“你说得颇有道理,我之前的女朋友也常为了我不愿意承诺而与我分手,也许我真的还没遇见那个让我肯安定下来的女人。”
“你没有想过,”繁澍晴又忍不住追问下去:“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你想专一对她?”
“从来没想过,”棠旭没办法地摇了摇头。“也许遇到了,我就会知道吧。”
“这可不见得。往往你最该留心的,却已经出现在你身边而不自知”繁树晴说着说着,忽然住口了。她这话好像别有寓意似的,她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她又为什么对他的爱情这么有兴趣?
繁澍晴的脸莫名其妙地微微一红,对自己心里那隐隐约约蛰伏着的感觉不愿承认。她迅速换了个瞎聊似的口吻:
“咦!奇怪了,我们是怎么扯到这些的?怎么都在聊这个。”
“我倒觉得跟你聊天满愉快的,谈什么都好。”
他微微一笑,那明朗的笑容看不出任何假装,十分诚挚而自然,更显得迷人,让人放心、放松,而且不由自主地随之陷溺其中。繁澍晴再度察觉心中那令她无措的思绪又在乱飞乱窜,她是怎么了?
她生气地问自己,她不是没见过男人,虽然很少遇到像他这样俊逸绝伦的,但不至于心跳混乱至此啊!
繁澍晴微微垂下头,忽然不自在起来,呼吸也不太顺,直觉是否身上这件上衣太紧?她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惟恐上衣的扣子可能爆开,飞入他那双漂亮的眼中。
她想太多了。棠旭的视线根本不在她身上,他正看着餐厅的会计在各桌先作结账的工作。回眸一瞟,发现他们这桌的账单还在桌上
他忽然问她:“你猜老总会不会没付账就走了?”
她像从梦中被喊醒地抬起头来。“不会吧?”
“难讲。”棠旭哼。“老总小气得很。”
“没关系。”繁澍晴对他眨了眨眼:“他要是真的没付,我去跟我表姐告状,要他把钱吐出来。”
“喔,对了,我倒忘了你有可以整治老总的方法。”棠旭笑了,两个本来应该是仇家的人,此刻像是成了同一阵线。
好在老总没那么笨,已经早付了款。两人吃饱喝足出了餐厅,没预料到刚才还好好的天气,现在竟下起了大雨。“shit!没带伞”繁澍晴不知不觉就骂了出来。
忽地感觉一双眼神似乎惊讶地瞧着她她这才微微红了脸,糟糕,骂得太顺口了,忘了要掩饰。
她干脆爽朗地对他笑笑:“哎,我就是这个个性,想骂什么就骂什么,你被我吓到了?”
“不会。”自然而不做作,总比矫揉造作好吧?棠旭幽默一笑,指指对街几个望两兴叹而跺脚的女子:“你把她们心里的话都骂出来了。”
繁澍晴一仰头,笑得更加不遮掩。她发觉自己非常喜欢棠旭的陪伴,他不只俊逸非凡,还很善解人意。
“你的车在哪?”他问。
“在后面巷子。”她微微懊恼地回答。“有点远。”
“我的车就在前面。”棠旭很快接口。“你等一下,我拿伞来给你。”
“下雨呢。”她忧心地。“你要跑过去?”
“没关系。”他笑道。“一点点路而已。”
话一说完,棠旭已经置身于滂沱大雨中。那雨下得真大呢!繁澍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却又多了点温柔的暖意。他实在是个体贴的男人。是否正因为这样,他的女朋友们才都能忍受自己不是他的惟一,而与他交往?
神思翻转间,一辆奥迪轿车已经驶至她面前,棠旭跳下车,递了把伞傍她。
“谢谢你。”她由衷说。
“没什么,一把伞而已。”然而不过是一把伞,却已经让棠旭全身湿了个透。他甩了甩头,头发上的水珠四射,还真像只刚洗完澡的狮子狗。
“你车上有毛巾吗?不擦干会感冒的。”繁澍晴竟管不住自己的关心。
“没关系,这算不了什么。”棠旭陡地自顾自笑了起来,想起上次被温荻芝推落水池,比起那次的惨状,这回可算是幸福了。“那就这样,车不能暂停太久,我先走了。”
“谢谢。”她又说了一次。
棠旭的车很快消失在雨丝夜幕中,繁澍晴却仍拿着他的伞站在骑楼下,耳边依稀还听得见他爽朗的笑声,占据她思绪的,依然是他潇洒的身影。她的心底深处潜藏着一股不安分的动荡,令她迷惑
她叹口气,他的离去让她有种失落的感觉。撑起他的伞,她终于走回她停车的地方,忽然想到,她今天实在不该开车来的,如果她没开车,棠旭就顺理成章地得送她回家,不必这么早分手了。
天!她怎会有这样的想法?繁澍晴被自己给吓了一跳!
唉真是够糟糕的了她沮丧地把自己扔进车里,觉得自己已经快神智不清地开车回到家。
那天晚上,繁澍晴睡得并不好,瞪着黑夜中昏暗的天花板,她的眼前竟全是棠旭那潇洒不羁的神情。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把棠旭从脑海里驱逐出境。
隔天,繁澍晴坐在她的专属办公室里,那张灰白色的办公桌上摆满了东西,有电脑、待改的企划案、业务部拿来的客户资料、准备开会的公告
每一项都等着她去做,每一项也都该吸引住她的目光,然而她的视线却越过这些,远远落在门把上挂着的一把伞,棠旭借给她的那把伞。
她已经看着那把伞一早上了。当然那把只值两百九十元的伞实在不值得她这么宠幸,但那把伞的主人,却让她迷惑得很。
繁澍晴知道自己长得不错,而且聪明、活泼,她有很好的条件,更有足以傲人的工作能力
也许就是这些事业心把想追求她的男人都给吓跑了。
对这点,她向来能一笑置之。她从不觉得自己已经老到拉警报的地步,更看不起那些因她的事业而对她望之却步的男子;她从不因此而感觉寂寞或空虚,相反的,她的生活充实得很,她忙碌、自在,而且自信。
她一向不在乎这些,直到现在,前所未有地,她只要一想到棠旭,她的心跳就开始不自然地鼓噪不安,一想到能见到他,便满怀难以自持的期待。
繁澍晴认识棠旭其实才几个礼拜,但要迷恋上一个男人,对她来说已经是足够的了。他的身影在她心中是如此清晰,一闭上眼,她甚至就可以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那影像翻扰着她的心,她多希望他的笑容只为了她,那强健宽阔的胸膛只属于她;她想在他身上留下记号,好对其他女人宣示她的所有权,他是她的。
但他并非她的情人。繁澍晴悻悻然地挥去了一切遐思。
他有过许多女人,他身边曾经拥有许多女人的位置,但那位置到目前为止,还不属于她。
而棠旭对她,是否也有一样的感觉?这是她目前最想知道的。
配角是等不到灯光的,繁澍晴告诉自己。如果不去争取,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才有出场机会,坐在这里一筹莫展,怎是她繁澍晴的作风?她向来是想到做到,心动就马上行动,既然如此,她何不当面去问个清楚?
一思及此,她没再多考虑,直直走到门边抓起那把伞,就往棠旭的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