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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总,都日正当中了,还在办公?陪我这个老头出去吃顿中饭吧!”李介磊眉开眼笑的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这些日子成天在家闷得坐不住。
李富凯连头都没抬,一迳地看着桌上摊开的报纸。“免谈!你现在可轻松了,要我放著自己的公司不管,反而来看你的公司,家里又有我老婆在伺候。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把家里的大门钥匙交给我?”
“这是我那个乖巧的孙媳妇交代的命令,我还想多活些日子抱曾孙,可不敢抬惹她。”
“若你真想抱曾孙,最好也别来招惹我。你以为我女儿会是孙悟空再世?会从石头蹦出来?”
“差矣!你绝对会生男的!”李介磊笃定的说。
“我偏爱生女的,女儿可爱又乖巧,更重要的是可以逃过被人折磨、虐待的命运。”他是真的喜欢女孩,可不是囿于成见的在说气头话。
“这由不得你。老祖宗说过,男子寡欲必得男,拖得你久一点我才好抱孙。”
李富凯哑然失笑,为这个无稽之谈而语塞,半天才说:“我已寡欲了四个月,你还要我寡欲到民国几年?”
“那你还有闲情看报!回来都近一个月了,除了看报还是看报,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又有何用?反正我住在这里样样都不缺,隔天晚起,不用靠交通工具代步,随我高兴先跨出哪一只脚,就直接入办公室,方便得很。”他满不在乎的说。
“工作狂一个,难怪三天两头掉老婆!”李介磊将拐杖重敲地板,甩头就走了。
李富凯见老人身影一消失,便折起报纸将之一摔,搁在大桌上,捉起灰红猎装套上。照罗敷固执的个性看来,就是一味地在她身后穷追不舍、死缠赖打,根本就只有当炮灰的份。只要罗敷还爱他一天,他就永远不会放弃挽回她一天的希望。
炎夏期间,李富凯刻意放出三把烈火,大刀阔斧地猛烧冗枝枯蔓的改革做法,已随著时间的证明,逐渐地让参石企业这个老字号展露出耳目一新的成效。
对全体职工而言,他的身分已不再是董事长的花俏孙子,或是家族企业的接班人,而是一位兼具洞察力、亲和力、耿直及宅心仁厚的领导人物。
再加上报章杂志的专访揭露了他真实的金融巨擘身分,遂让大家了解,原来他的早发成功并不是一蹴可就的,也不是凭恃出众的外貌在女人堆里打滚就混得出名堂,除了得具备丰富的金融理念及正确投资概念外,他所投注的心血及工作时数远比他手下任何一个领全薪的人多得多。
李富凯跨进下三楼,谈笑自如地和若干职员打招呼,然后沉稳著步履朝参石重机人事室走去。
只见罗敷正俯首桌前,几丝刘海饶富韵味的垂在额前,柔顺的青丝往后梳拢,在脑后扎成一个小包头,整齐俐落的形象教他不由自主地想冲上前去,把她的发夹一根根的拆了。
这周来,他每天早上会在她桌面放一朵长茎玫瑰,并且还潜心练国字。但是如今五朵玫瑰全数都已被放进她脚边的字纸篓里,两朵已成干燥花,一朵即将枯萎,一朵正盛开著,另一朵连花瓣都凋零得只剩下干瘪的花萼。
他重咳一声,踏进人事室“罗小姐,安经理人呢?”
“在里面,要我请他出来吗?”罗敷又是摆出一副警戒的眼神,冷冷地回答。
“我直接进去找他。”他说著走上前,经过她桌旁时刻意地停了一下,忽地弓下身,在她耳际怒叱:“你竟把我送你的花丢进纸篓里,你这种怪癖什么时候才肯戒掉?”
罗敷闻言勇敢地回视他的黑眸,嘴角顿时掀起一个胜利的微笑“回总经理的话,这种怪癖是外子亲身传授的,他曾殷切告戒我,不论王公国戚、贩夫走卒,只要是身分不明的无聊男子送花给我,一律把花葬在垃圾筒里。所以,恕我夫命难违。”她说完后,便嫣然一笑。
原本一脸怫然的李富凯,眼看罗敷露出妩媚的一笑,竟忘情地就覆上了自己的嘴,过了几秒后才快速抽回,看着嘟著嘴狠瞪他的罗敷,咧牙得意的轻声道:“你丈夫忘记提醒你,千万别在一个男人紧挨著你时,还笑得那么粲然,容易引狼入室。”接著不顾她一脸愕然,便伸手撩了一下她额前的刘海,然后才将双手插入裤袋内,吹著口哨走进安先生的办公室。
罗敷怒视他的背影,将笔杆咬得吱嘎作响。
其实,她对他隐瞒身分的怒气已消减不少,本以为他会音讯杳茫,不料他还肯三天两头的写一些信、寄些东西给她,甚至要她远渡重洋去和他会面。这表示他多少还在乎她这个人的存在,所以也就提笔回信,还抄了几首诗藉机冷嘲热讽一番。
出乎她意料之外,当他一接到绸缪那首诗便直奔回国时,她是欢乐多于怨叹,所以也打算睁只眼闭只眼,不去过问他前两次婚姻的来龙去脉,更不想挖掘他的情史。但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话诓骗她,以为单凭甜言蜜语和几个自负的吻,就可消弥、填补一切的伤害。
他明明爱过他的嫂子丁瑷玫,却还敢大言不惭地宣称他只对她一个人吐露爱意,她几乎就要相信他了,直至她忆起他是个超级健忘的多情种!
“罗小姐。”安先生打开房门,对著罗敷唤了一声。
“是的,安先生。”她马上起身转头直视安先生,用余光扫过交臂倚门而立的李富凯,注意到他露出似有若无的微笑。
“我和总经理要去吃个饭,讨论一下聘用助理秘书的事宜;我想你还没吃过中饭吧?就跟著我们一起去,顺便做一下纪录,回来后直接跟报社联络发文,也省得我再说一遍。”
罗敷十指互绞,勉强地点了一个,目视安先生走过她眼前,然后才穿上了厚外套,再回头横了那个如作俑者一眼,甩下他跟在安先生后面。
李富凯好整以暇的尾随于后,盯著她的背影,目光从她的脊椎直扫到她的窄裙,忍不住地道:“罗小姐,你裙后面的拉链”
罗敷没等他说完,马上扳过身,下意识地伸出手要去检查,双手才刚触及拉链,就看见他促狭的目光。
“是拉上的。”他笑嘻嘻地讲完话,快步超越她,跟上安先生。
他们一走进对街的餐厅,罗敷和安先生便先行入座,李富凯则刻意地坐进罗敷的身侧,硬是要紧贴着她。
“罗小姐,你不介意我抽根雪茄吧?”还故意的将手绕到她的腰间,手指不安分的游走着。
罗敷想大声嘶吼:“我介意!麻烦你把乌贼手缩回去!”但她能说什么?安先生也许知道他们的婚事,但毕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再加上他是罗敷的直属长官,她根本摆不出架子,只好摇头说:“我不介意。”
“你真是明理。内人就受不了这股烟味儿。”李富凯嘴角处挂了一个会心的笑,点上了烟,徐徐地抽了起来。
顿时,罗敷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个物竞天择的食物链之中。李富凯是条凶悍的大鲨鱼,安先生是圆圆胖胖的鲔鱼,而她则是一尾无以自保、听人差遣的小沙丁鱼。总而言之,鲨鱼大小通吃后,常常还是食不知餍。
用膳时,罗敷闷不作声,只是专心地吃著鳕鱼排,听著鲔鱼和鲨鱼之间的对话。
“总经理,新秘书还没应聘进来之前,郑秘书一人恐怕会撑不过来,你是否有意要跟其他的部门借调一下人力?”
“我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要调人手上来,势必会妨碍到其他主管的行事便利,我看还是作罢。目前我暂居公司,忙个几天应该还挨得过去。”他刻意让罗敷知道他非常安分守己,免得她胡思乱想。毕竟,追自己的老婆有别于女朋友,激将法只会将局势弄得更拧。
餐盘撤走后,两个男人便开始导入正题,罗敷也将笔记本摊开准备逐笔条列重点。由于她近日来精神恍惚,为了避免漏抄的困扰,所以她几乎是全神贯注地将对谈字字不漏的全数抄下。她以为鲨鱼会趾高气昂的要鲔鱼这样做、那样做,不料,他却徵求安先生的意见,再婉转的补上自己的看法,达成彼此间的共识。
“咦?罗小姐,你的字迹真是工整,但字写太多手会酸的,我们通常在结尾时还要综合一下结论。”他附耳过来,轻声提醒她捉重点写就好。
罗敷不知该是气他,还是感激他。思索一秒,感激他好了。“谢谢你,总经理!”你这个乌龟!她觉得他虚伪透顶。
“别客气!这是我分内该做的事。”他意有所指地说著,一手撑著脑袋,视线移不开罗敷霎转酡红的粉颊。
“李总,除了工作能力外,秘书的外形有没有特别要求?潘经理是妈姐娘娘型的主管,只要符合顺眼顺耳、肯眼手快、办事俐落的条件就好;林副总则是凯撒大帝型的,所用的秘书条件外形要姣好,办事要有冲劲,肯吃苦耐劳。那你呢?”安先生难得有这么轻松的用词。
“我?我的要求不多,”他一脸神醉地看着罗敷的侧面轮廓,忍不住的蹦出硕人这首诗:“只要‘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就好了。”他一读起这首诗就宛若见到罗敷似的,当真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不过对罗敷及安先生来说,这种条件似乎太怪异了,于是两人纷纷抬眼看了一下发呆的李富凯。
“李总,你确定这是你的机要秘书得具备的条件吗?这标准似乎不太容易衡量拿捏。”安先生打趣的问著,直盯著对座的人。
李富凯经安先生这么一问,不得不移转目光,自罗敷面露难色的脸挪至安先生狐疑的脸上,然后大梦初醒般地说:“失态!失态!我想着老婆就神游去了。抱歉,安先生,你是问我秘书的外形是吧?反正五官端正,唯才是用,男女不拘。”
安先生也是这么认为,心中大喘口气。要不然,他初试时就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这顿饭吃完后,李富凯没有再耍出任何花招,直接让罗敷跟著安先生逃离他。
罗敷一走,他的强颜欢笑也霎时冻结。他将头埋进双掌中,无力感充塞心中,时而苦,时而酸。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了!他不可能变回她心目中的李富凯,因为影像已经破了,破了的东西再怎么补,都补不回原来的样子。
看来,也只有放手一搏,将它完全打碎,才有可能换一个全新的李富凯给她。
罗敷回办公室后,气得挤出一滴泪。他这些天来,就是一直用这种猫捉老鼠的方法来騒扰她,把她逼到墙角走投无路后,频频扑爪逗弄她,等到厌烦后才又放掉她。
目前整栋大楼的人对他的崇拜已近乎盲目到愚忠的地步,很难想像他曾被人批评得一文不值过。而他又相当懂得利用,并捉住这种乾坤逆转的时机,来给予她一些变相的精神虐待。当他施展起“特异功能”时,一定专挑人多的时候,会对她又摸又搂,赞誉有加,说什么要收她做干妹妹之类的癫话。
对于回鹊园团聚一事,他也从不求她,好像回不回去都无所谓似的。毕竟那是他的家,罗敷希望他会主动提出这项要求,这样她才能藉题发挥搬回娘家住,进而递出辞呈,然后可以甩开他的纠缠。
最近罗敷常常有想要离婚的念头,对于这个全新的李富凯,她是爱惧交织。但一个人不可能同时爱上两个根本截然不同的人,她若勉强自己、说服自己去接纳他的话,对她而言是一种背叛,不仅是自我背叛,也同时背叛了她当初嫁的人那个老实、时而戏谑、时而幽默、时而来历的李富凯。
往事历历在目,每当追忆起他们的邂逅、公车上的对话、他好心规劝的语调时,她就觉得格外痛苦。如果她不是这么执著的人该多好;如果她能放开心去接受他该多好。如果离了婚后,真能改善这种情况,她会去做的。
今日正逢尾牙,罗敷左思右想后,坚信还是假托生病为由不参加聚会,比较妥当。
她跟安先生解释原因后,得到允诺的答案时,高兴得不得了,就像对统一发票中了头奖一样。结果李富凯一通电话下来找安先生谈正事,忽地就问起了她,好像料到她会要这一招似的。
于是,安先生就据实以告。
不到五秒,他便亲身下楼,拎著她往外走,说要带她去看医生,吓得罗敷腿软,当下直说已经好一点了。照李富凯诡计多端、不按理出牌的行迳方式推理,他会带她上医院挂门诊才有鬼。想到此,罗敷才马上勉为其难地首肯出席,不过只愿意搭安先生及安太太的车子去。
当他们抵达聚会现场后,罗敷即使没病也被吓出病来了,因为李富凯已守在厅门过要护驾她进去。根据以往的常理而言(现在是没常理了),像她这种职务的小秘书是一律坐到僻角的,这回李富凯非要她这个半路认来干不干、湿不湿的“妹妹”坐在他旁边。
大夥吃味地称赞她幸运,能独揽总经理的青睐。有些人的眼睛像被蒙上了一块厚黑布,竟看不出他们的总经理一脸“色”令智昏、扮猪吃老虎的猪哥嘴脸;眼睛较尖的同事已经开始揣测,为何总经理会对她特别关照;好心一点的同事会帮她说些好话、找些理由,像是总经理和罗小姐的先生是同乡之类的藉口;过分一点的人则暗地唤她是总经理的小老婆,而她在瑞士的丈夫从此就能平步青云。
这个创伤令置身于进退维谷境况的罗敷更加排斥他了。
李介磊聪明地故意坐到别桌去,就看她这么的被人“屠害”满桌佳肴是唯一可令她开心的事,等到上菜过半要敬酒时,她又开心不起来了,因为猫捉老鼠的好戏至此才算正式登场。他竟挑白兰地来敬酒!白兰地!
于是罗敷便开始在心中想着如何婉拒沾酒的藉口。
很多人刻意找她喝酒,但都被李富凯挡了下来,当对桌的林刚及他的女朋友三番两次趋前要敬她酒时,她不得不怀疑是李富凯刻意安排的插曲,因为心林刚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是不大会注意到一个小秘书的。李富凯明知她碰不得白兰地,竟偏挑这种酒来喝,分明是黄鼠狼向鸡拜年的成分居多,还假惺惺地帮她挡酒。
以他做事一如箭在弦,不得不发的跋扈作风,教罗敷时刻都惦记著他那一支即发的箭他一定是虎视眈眈地等待最佳时机,好宰了她这只羔羊。反正进退都是绝地,不如豁出去好了!
她二话不说地拿起李富凯的杯子朝林刚一举,便一中仰尽,彷佛酒瘾大开,抢过了整瓶酒后就一路喝个不停。甚至于李富凯出手阻止时,都恶声恶语的斥责他,为何不让她喝!
“罗小姐,你醉了。”李富凯双目盯著罗敷的红颊,扳开她的手接过了酒瓶,交代林刚控制场面后,便在众目睽睽下搀扶她起身,请服务员领他们走进休息室。
一进休息室后,李富凯捉著罗敷便冲向盥洗室,将手伸进她的喉咙里强迫她将肝肚里的黄汤吐个精光“罗敷,你真的醉了。乖乖照我的话做,把酒吐掉!”
结果罗敷差点把胃都吐出来了,虚脱无力的她就像个破布娃娃,任他以湿巾为她擦拭脸颊,但嘴上还是念个不停:“我没有醉!我可以喝,我很能喝。你为什么不给我喝?我要喝!我要喝!我不是就要等我醉得不醒人事后,可乘机占我便宜吗?你干嘛还虚情假意地帮我挡酒?你还我李富凯!我要他回来,我不要你,更鄙视你。你害我在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我要辞职回家吃老米饭,我痛恨再被你当成老鼠一样的玩弄,我痛恨人家说我先生是靠裙带关系爬上去的。求求你,放过我!”罗敷拖著蹒跚的步伐坐进椅子里,泪眼迷蒙地告饶。
李富凯双手架在洗手槽前,心疼难当,罗敷至今还是把他分成两人看。“罗敷,安静!你需要休息一下,我们回家再谈好不好?”
“我不要跟你谈,你会耍手段骗我。”罗敷哭得跟泪娃娃似的猛摇头。
李富凯看着哭得如滴水花瓣的罗敷,心中顿悟。泪水不应是女人的专利,就如同弱者的名字不一定是女人一样。在罗敷面前,他是完完全全的一名弱者。他有世人所肯定的成功与荣耀,但种种褒扬加起来,若少了她的认同,他便永远骄傲不起来。有钱能使鬼推磨,钱也的确帮他推走了一些不必要的负担,替他摆平了不少纠纷;但是现在却无力挽回他的心肝宝贝,他甚至担心连碰她一下,都会逼得她仓皇地消失。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做了决定,不管将来会不会后悔,他愿意尊重她的决定。“就谈这一次。谈完后,看你要我怎么做,我都照章办理,绝不食言。”
罗敷闻言倏地愣住。机会!她要离婚。“我要”但她说不出口。
“随我要我做什么都行。”他沉著脸,等著她说出那两个字。
“我要”罗敷以手揩面。“仔细想想后,才能告诉你。”
他松了口气,尽管是缓刑,对他而言还是有一线生机存在。“罗敷!我还是当初你遇上的那个李富凯,身分的改变并没有连带改造我的心。我之所以不敢告诉你实情,说穿了是因为我的确是懦夫,我的害怕与脆弱是因为担心会失去你的信任及爱,我太在乎你的感觉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接受你,这行不通的。”罗敷躲避他的目光。
“只要你我肯试著接受彼此,绝对行得通。在个性上,你我都是同病相怜的人,不但律己,又会下意识地想要律人,就这点来说,你得历尽艰辛才又会碰上同种人,如果碰不上时,怎么办呢?难道你真的要去残害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老实头吗?”他说到这,不禁遗憾地摇摇头。“你这样做实在有欠公允、厚道。再说以你外似柔顺、内实刁蛮的个性有来,若你真嫁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庄稼汉,不到一个月,人家就告饶喊著要休妻了,而你也会因生活枯燥乏味而被憋昏,所以考虑一下后,能肩挑起你老公这个重任的,一定还是非我莫属不可了。又有谁能像我爱你爱到连咸鱼、辣子鸡都吃得津津有味,甚至不顾颜面的帮你达成带回那根丁鼻熬汤的心愿?你倒说说看,我赌你举不出一个嫁我这么‘耐压’的人。”他蹲下身,掏出手帕在她脸上轻拭,语带轻松的劝著她。
罗敷要笑不笑地皱了一下鼻子。“可是我们的观念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日子一久,你会受不了我的唠叨,爷爷说你就是因为受不了前两任老婆的唠叨及嫉妒,才花大笔钱离婚的。我是很善妒的,光是看你和丁瑷玫在一起,我就逼供逼得没完没了,合不拢嘴。我们之间一定行不通的。”
李富凯气老人多嘴,吃饱闲来无事做,净是趟混水。“事到如今,我不解说清楚是不行了。罗敷,我离婚的原因并不是单单受不了女人的唠叨嘀咕而已。”
“是什么原因?如果是喜新厌旧的公式就算了。”罗敷接过他的手帕,擤起鼻涕来。
“一个让我戴了绿帽子;另一个靠我的名气成了红透半个世界的名模特儿后,嫌我不够称头,不过她们在一个月后便都后悔了。”他笑嘻嘻的说著。
罗敷瞪大了眼,倒抽一口气。“我不信!”
“你最好相信。”他不悦地说。
“有人承认带绿帽子时,还能像你这么兴高彩烈的说话吗?好像你考试抡元一般。你至少该装出一副怒气冲天、满脸横肉的样子,才会较具说服力。”罗敷笃定他又在说笑,因为他喊了太多次的“狼来了”
他翻了一个白眼。“为什么我一定得生气?我并非真的清白、无辜到可以去责难她们,这五年间,我只顾公事,反而忽略了她们,当她们可以有更好的归宿及广阔的天空时,我不放她们走,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罗敷讶然的道:“可是你还是付了赡养费。”
“那个无关你我之间的事。”他一话带过,不想讨论。
“可是我们在观念上”
“在观念上,我们的确是截然不同,却也没有矛盾之处。观念是可以经过沟通后再截长补短的。我需要你,不仅因为爱你而已,而是你会让我反省,教会我谦卑的好处,”他会心一笑后,又补了一段。“更重要的是可以将你高超的损人技巧及创意传授给我。就看在我这么虚心求教的份上,请你再三考虑。”他希望罗敷会再次蹦出“好!”就像他上次跟她求婚时一样。
然而罗敷只说:“我会考虑的。你该出去了,鸡头别忘记对准我的位子。”
他看着罗敷,大有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的无力感,好久才问:“你一个人在这儿休息可以吗?”
“我想回家。”
“我带你回去。”
“不用!”罗敷大声地将话喊出,要他打消这个念头“我的意思是说,你还得主持晚宴,扫了其他人的兴致不好。”
“那我请爷爷带你回去。”
“真的不用,请老戴我回家就好了。”
“不行!一定得有人陪你,我才放心。”他攒眉来回踅了一圈,灵光一闪。他怎么会没想到解铃仍需系铃人呢?罗敷之所以排斥他,就是因为还不能适应他的身分;基本上,他并没有变。而在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有四个人。一个是他爷爷,不过罗敷会认为他是在帮孙子挽回局面;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王克霖;而这两人远在瑞士,远水是救不了近火的。
最后一个便是丁瑷玫。
“我找人陪你,你别乱跑。”他说完就忙冲了出去。
大轿车沿著山路攀缘直上,李富凯和李介磊两人坐在车后,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著。
李介磊以余光瞄了一脸踌躇的李富凯,从酒柜里拎出一瓶laphroaigscotch及一只杯子,倒了些金黄色的液体,将杯子递给身旁的孙子。“呐,接著。听说这威十忌纯得可压惊。你说你离大限还有多久?”
“看这条路还有多长而定。”他将手肘靠在扶椅上,撑著脑袋。
“那是短得可怜了。亲家翁的地盘刚过,你可以开始倒数计时了。”李介磊比了比才飞逝而过的罗正宇的房子。
李富凯闻言突然地大喊一声“停”!一阵既恐怖又尖锐的煞车声赫然穿破寂静的夜空。
下一秒,他人已平躺在车尾,端著酒抽烟,翘首凝望众星拱月的黑夜美景。他寻了一下,略过猎户座,直看着头顶的北极星,暗地祈祷。
究竟有没有用,他不知道。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将运气交出去。
他将烟头丢进酒杯里,目睹灼热的火焰在杯中耀亮,像是在黑夜里狂跃的金色舞娘,一分钟后,累了、喘了、无力了,才慢慢的低垂俯头且至尽没乌沉。
从他再次坐进车,随车奔驰于鹅卵石车道,直至此刻屹然伫立在大门前,前后不消三分钟的时间。这三分钟里,每一秒有其弥足珍贵的滋味,有时他希望时间能走快一点,有时又希望时间静止最好。
当他要伸手开门而入时,门倏地被拉开,他一瞥见罗敷手里拿著两封信出现在他面前时,便怔忡地愣住了。
“你还要站在外面多久才肯进来?我可没叫你罚站。”
“罗敷,直接给我答案就好。”他双手抵著门,不耐地催促著。
“你先进来再说,外面冷飕飕的。”说完转身撇下他走进客厅。
他烦燥地扯掉了领带,紧跟在罗敷身后,追问:“瑷玫人呢?”
“她先生来载她回家了。”罗敷淡淡地回道。
“她有改变你的想法吗?”他伸出双手想将罗敷拥进怀里,但是才刚举起来便又落了下去,直插入裤袋内。
“没有。”
“所以你早做好了决定。既然如此,罗敷,别再折磨我,你赶紧告诉我你的决定,我好办事。”他低哑的音调里透露著大势已去的绝望。
“好!”罗敷干脆地说,倏地回转过身,坦然迎视他的眼眸“我要辞职。这是我的辞呈,麻烦你过目一下,可不可以请你顺便帮我写封推荐函?”
“罗敷!”他低喊了一句。“我不会给你写任何推荐函的,更何况你逾级呈报,请辞不准,予以驳回!”他接过信,连拆都没有,就将信封对折再对折,然后猛地一撕。
“你说过会照章办理的。”罗敷皱起眉头,看着白花花的碎纸散落在地上。
“我是说会照家规办理,我们之间是家务事。你要辞职可以,但别来找我!”真是搞不清楚状况了。
“可是我急著应徵新工作。”
“工作的事可以等到日后再商谈,我们先把事情解决以后,有你要我写几封推荐函都可以。”李富凯打算先跟她拖延段日子,再想个拒绝。他绝不放她走!
“那样就太迟了。”罗敷撇嘴道。
“不会太迟,不少人都是抱著骑驴找马的心态换差事,等你找到新工作后再递辞呈吧!”他昏头了,竟然会冒出这种话!
“我已经找到了!”她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只不过找到的不是匹马,而是头骡子!”
“罗敷,”他的耐性已耗用殆尽。“骡子不比驴好到哪里去,可慢慢找个更好的。”
罗敷走近他,慢声慢调地说:“可是骡子跟我发誓说他很耐压,可肩挑重任的。”
“你说什么?”李富凯迅速回转过头,看着罗敷无辜的脸。“你再说一遍。”
“我不要,骡子好像还有重听倾向。”她不理会他愕然的表情,又递出了另一封信给他,见他迟迟不肯接过手,才将肩一耸,拆了信读了起来。
“诚徵长期饭票一职。竭诚欢迎肯吃苦耐劳、耐磨、耐高压之淑善君子前来应试。年龄三十五岁整。兹因大于这个数字者,恐有碍优生学;小于这个数字者,恐心浮气躁,勿试!其特殊技能,若有狗掀门帘全仗一张嘴之能者,予心优先录取。你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打算登报”
他没等她说完,便冲上前将她紧紧搂住。“你这个爱磨人的小精灵,不准你登报。”说著抢过了那张纸,将之揉成一团后,便往沙发后的垃圾筒一掷。
“遵命!”罗敷甜甜地一笑,自动的献上了吻。“我的请辞也批准了?”
他的唇舍不得离开她,但又急躁地想脱下外套及衬衫,搞得他兵荒马乱。
“准!准!准!”他一连冒出三个准,与她耳鬓厮磨地说:“但有三件事我得先郑重申明一下。首先,我还没有到三十五岁那么老,因为我是除夕夜出生的,所以我连三十四都还没满足岁呢!不过现在你要改变主意已经太迟了!第二,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你嫁了一个色情狂的老公,他打算让你这个月下不了床,因为他曾跟你老爸说过会给他添孙的,大话说了,不能不办。第三,爷爷和老戴还在外面喝西北风,若他们忽地踏进家门,目睹一场火辣辣的床戏的话,要说服他相信我们是在练习人工呼吸及仰卧起坐,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你说我们是不是该闪回我们的爱巢去了?”他才刚说完话,大门处就传来一阵騒动声,教罗敷忽地挣开了他的拥抱,双手一撑,站起身便奔向卧室去,嘴里大喊:“你变态!”
“嘿!别闪得太快啊!老婆!”李富凯已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我要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