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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早上。
“维仁啊,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寒假作业别忘了带哟。”所燕叮咛着。
“姑姑,我都收好了。爸爸什么时候会来接我们?”所维仁难掩兴奋之情。他知道不管怎么样,农历新年时一定会见到爸爸。
“快到了吧。”
不久,门铃响了,所维仁飞快地冲向大门。
“爸爸。”
“嗯,姑姑呢?”
“她在上厕所。”
所卫进屋后才脱掉帽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脸来。
“你长高了。”他摸摸儿子的脸。父子的互动中有着矛盾的亲匿。“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所燕到客厅来了。“现在就走吗?”
“早点走也好。”所卫又戴上墨镜和鸭舌帽。
三人一刻也没多耽搁,立即下了楼。
“维仁,你要不要到前面来跟你爸坐?”
上车前所燕问了声,她希望他们父子能亲近一点。
“我坐后面,我们老师说应该让长辈坐前面。”
所维仁说着,已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所燕只好坐驾驶副座。车门一关,所卫马上上路。
“你听见维仁刚才说的话了吗?”所燕问弟弟。
“‘我们老师说’?小学生都这样,老师的话就是圣旨。”
所卫从后视镜里看了儿子一眼,抿着薄唇微微一笑。
“才不哩,他以前可没这么听老师的话。我告诉你,他今年遇到个好老师,老师对他很好,他也很喜欢他们老师,很难得吧。”她忽然想起什么了,拍着自己的顽“哎呀,我一急就忘了把他的成绩单拿给你看,既然你来了就应该让你在家长那一栏签名才对。”
“你签也一样。”
“你怎么这么不关心啊?”
“你把他的成绩说给我听也一样。”
“除了美劳和音乐得‘甲’,其它全都是‘优’,他期末考还得了一张奖状,老师在成绩单士给的评语是‘秉性纯良,体能优异,学习态度认真,平日可以再活泼一点’。”
“不错嘛。”所卫淡淡地表示嘉许,又看了后视镜中的儿子一眼。所维仁正看着车窗外,对他们的谈话好像不特刖在意。
“哦,对了,他这学期参加学校巧固球队,刚好也是他们老师教的。”
“男老师?”
“不是,是女老师,很年轻。”
所卫点了点头。车厢里只剩轻音乐声。高速公路上有塞车现象,不过情况并不严重,过了新竹,所维仁睡着了。
“所卫,现在维仁跟我住,台北县市相隔不远,你有空应该常到我那儿去看看他。”
喊了所维仁两声,发现他是真的睡了,所以所燕才对弟弟这么说。
“嗯。”“你不要敷衍我。我到底只是他姑姑,怎么说都比不上你这个亲生父亲。你对他几乎是不闻不问,太说不过去了。”她顿了一下,又道:“不管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有了他,他都是你的儿子,别对他太不公平了。爸妈年纪大了,大姐、二姐有她们自己的家,我迟早也是要结婚的,你不能没有打算。”她语重心长,忍不住叹了口气。“维仁需要一个家,而这个家必须由你来给。”
所卫沉默着。
见弟弟沉默,她又道:“他虽然还小,可是已经很懂事了。他相信我们给他的理由,因此从不对外人提起你是他爸爸。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多么不容易你知道吗?他没有亏欠你什么,他根本无权选择父母,是你让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认真绕鹄词悄憧髑匪!?
他依然无言。显然这些话他并不爱听。
“这几年你真的都没有交过半个知心的女友吗?”
“我恨本没追过女孩子。”
“为什么呢?你准备打一辈子光棍?”
“你想有女孩子愿意嫁给我,当个现成的妈吗?”他声音并不高亢,可听得出心中的不平。
所燕听得出他还是在乎儿子的,没打算弃儿子不顾。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
“怎么试?劈头就问人家要不要当我儿子的妈是不是?”他忿忿地握紧拳。“这种事一旦发生,很快就会被大肆渲染,你以为这样就不会对维仁造成伤害吗?”
“要不然你改行去做别的,这几年你应该也赚了不少钱,学人家开个店当老板不会啊?”
“再说吧。”他不耐烦着。
“其实现在未婚生子的人多了,大家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你又是男生,人家更不曾有什么批评,是你自己想不开,有那么严重吗?我看根本是你一直还没接受自己有个儿子的事实吧?”
所卫无言,自忖着姐姐敲中了他心中隐隐的痛。
命运对他来说也不算公平,年少不经事的他,糊里糊涂跟个跷家女孩上了床,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跑出个儿子来。那女孩也真是没常识,竟真的把孩子生下来,还送到他家去。从头到尾,他毫不知情。在被告知自己有个儿子时,心中的惶恐无以名状,当时的他才刚服兵役,根本还不能仁歉龀墒斓哪腥恕h缃袼咽歉龀墒炷腥耍炊耘源嬗心姆锤小d且灰够奶剖撬t挥泄囊淮涡跃椤党13南鲁亲允扯窆?
女孩不知何处丢,留下包袱要他背。
一大段静默之后,他们到了彰化,回家过了个年。
一年又一年,年年看落英;一岁压一岁,岁岁花再开。
新学期开始,刘小菲照样又忙了好一阵子,例行工作才告一段落,新的工作又来了。
教务处在校园梩辟一隅作为植物教学的实验区,五年十七班要在这块新生地上种稙蔬菜,还好这项工作是由自然科任老师负责执行监督,刘小菲只要给予学生口头关注即可。
大型壁报比赛就比较让她头痛了,她实在没什么美术细胞,偏偏这项工作是由各班级任老师自己负责指导学生。
因此,连续一个星期的午休时间和书法、作文课,她班上几个有绘画长才的学生郡窝在教室后面作画,那张海报纸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必须在地上才能将之摊乎。五个学生趴在地上画同一张纸竟然不会撞在一起,刘小菲叹为观止。但是除了给予学生精神上的支持之外,她一点也帮不上忙。
学生倒是都卯足了劲,志在得奖。这个班的学生已经领奖牌领上瘾了,大小比赛都不放过。每得一个团体奖全班都可以领到一张贴纸,所以远在日本的严家慧已对刘小菲提出严重警告,再要她寄贴纸得先付费。
忙碌了一星期,刘小菲最最渴盼的就是周日这天能够站在阳光下,把轻松还给自己。可是这个周日偏偏赶上霪雨霏霏,望着窗玻璃上盈动的雨珠,一种失落感堵在她的心头,昏昏间竟又一觉睡丢,醒来时天已近黄昏。
雨停了,彩霞满天,室外空气格外清新,刘小菲换上一身运动服,下楼骑上她的单车直奔大街而去。虽然漫无目的地骑,心情却舒畅许多。
一辆小轿车渐渐缓下速度朝她靠近。数度侧头,她确定驾驶人企图要她停下
可能是要问路吧,她想。于是她的脚踩住地面,停止前进。天快黑了,她看不清驾驶人的长相。
“真的是你?”
见她停下,驾驶人马上摇下靠她这边的窗玻璃,挪了下身子探出头说。
“是你?”她和卫群彦一样诧异。“你怎么曾往这里出现?”接着她就大方地朝他一笑。“看来我们还满有缘的。”
他回一笑给她。“你骑着单车要去哪里?”
“我没有目的地,纯骑车。你呢?”
“我?我也没有目的地。”他又露齿一笑。“你住敖近?”
“对。不过这里离我家已经满远了。”
“我这样跟你讲话好累。”
他忽然冒出这一句,语毕就坐正身子,摇起窗玻璃。
刘小菲甚为不解,这人怎么没头没脑的,几乎是不礼貌的,好歹也该说声“拜拜”吧。
无聊!她又骑动单车。
那辆车又跟着她,以她的速度。后头喇叭声四起,卫群彦影响了后方车辆的前进,他将车再往路边近一些,然后又摇下车窗
“你要不要上我的车?”
刘小菲挤了对斗鸡眼,马上又还原。“上你的车,干嘛?”
“也许我们该多聊几何,茫茫人海中我们能这样相遇,不可不谓之有缘。”
卫群彦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古装剧里的台词竟在现实生活中由自己口中说出。
她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说法,但实际操作时是有困难的。
“怎么上?”她指了指单车。
“你就把车停在这里,上车跟我聊一会儿就好了,我没打算要载你离开。”
“那”她有一点点生气,生气的理由她一时也厘不清。忽觉得自己不该上他的车,才教学生要提防靠近身边的车辆,绝对不可以上陌生人的车,怎么自己差点就忘了呢?“你下车,我也下车,我们站在路边聊好了。”
“站在路边很冷。”他拒绝。
“我不觉得。”
“那是因为你刚才骑车所以没感觉冷,站久了你就知道。”
其实她已经觉得冷了。
“那你跟我猜拳吧,三把。我输了就上你的车,你输了就下车或者把车开走,我们说拜拜,期待他日有缘再相逢。”
她跟严家慧从国中时代起凡遇到意见相左僵持不下的状况,就用猜拳来解决。现在她偶尔也跟学生猜拲,用来解决一些小事情,诸如明天、还是后天抽背课文;这一节、还是下一节小考等等。
卫群彦迟疑了一下,决定猜了。
他输了。
“决定了吗?下车,还是跟我说拜拜?”胜利者问道。
“拜拜!”他把车开走了。
刘小菲定在原地目送他扬长而去。摇了摇头,她暗忖着演艺人员也许天生有些神经质。她的好心情因这段奇遇更加舒畅,也许生活是该有些惊喜,加点调味料就不那么无味了。
天色全暗,寒意更深,她快速踩着踏板,潇洒出发,骑着一路轻快。
绕着体育錧外围骑了三圈,正准备转往回家的路,她再次被迫停车。
“再猜一次拳好不好?一把分胜败。”
是他,卫群彦。
暂时搁置所有疑问,刘小菲马上跟他猜了。
他赢了。
她二话不说,马上换车。
两对眼波再次对阵,忍俊不主地,车内一阵爆笑,男女混声。
卫群彦差点得内伤。除了上戏,他还没这么笑过。
“呃”刘小菲的右手食指在乒尖轻搓着。
“你想说什么?”
“你比我先离开,车速也比我的坑卩了,为什么又遇到我了?”
“我在这附近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没想到又碰见你了。”
“为什么只猜一把?你有可能输得更快。”
“无所谓,再说拜拜也可以,反正我们有缘,一定会再见的。”
她点点头,承认他说约有缘。
“我们要开始聊了吗?”她问。
“不是为了要多聊几句才猜拳的吗?”
她叉点头。“哦,对,你有行动电话吗?”
“忘了带出来。”
“那你等我一下。”
她下车打了通公用电话,又回到车上。
“跟我聊几句还得打电话向谁报备吗?”他问得很急,却一点也不想听到答案,他不喜欢的那种。
“我打电话给我妈,说我不回家吃晚饭。”
“我没说要请你吃晚饭。”
“我也没打算让你请吃晚饭。”她指了指前方。“本来我就想到前面那个夜市梩大吃一顿之后才回家的。”这是她刚才发现自己心情很好时决定的。
他饶富兴味地望着她,这女孩子让他觉得没有压力。
“你这墨镜是不是有度数?”
墨镜下的眼瞳张大了些。“你怎么知道?”
“天都黑了你还戴着,一定跟视力有关。”
“你怎么不猜我是怕被人认出来。”
“天那么黑了,谁看你呀?”
他笑笑,这人经常不给他面子。“我懒得换眼镜戴,麻烦。”
“你的度数不深吧?”
“你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你演名捕时没戴隐形眼镜,所以我猜你的近视度数不深。”
“没戴隐形眼镜你都晓得?你未免也太厉害了吧,难怪在你面前我总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故意夸张着语气。“也是无意间瞄到的那一眼里看出来的?”
“嗯。”他佩服得直点头。
“你不化妆果然比较好看,穿这样才像正常人。”
“我是正常人呀。”
“你在工作了吗?”
“嗯。”“做什么的?”
“猜吧。”
“舞蹈老师?”
“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学期学校运动会的大会舞已确定出她编舞并指导学生,她已经在训练种子学生了。
卫群彦突然不想说话了,这样和她静静并坐的感觉很好,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馨畅快感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我想我们聊得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刘小菲不记得和他四目相接多久了,觉得有点难为情,这才想找个台阶下。
“好吧,拜拜。”
“拜拜。”
所燕遇上个大难题。
她就要升职,人事命令要她出国受训一个月,即将面临的问题就是所维仁的生活起居乏人照料。前思后想了许久,她决定厚着脸皮向刘小菲求救。
她抽空亲自到学校见刘小菲,告知自己的决定是这一个月就让所维仁自己住,她已拜托对门邻居代为留意,基本上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联络簿有四周她将无法签名,所维仁在校有什么突发状况,请刘小菲代为处理,她连营养午餐费和补习费都预缴了。
“他爸爸呢?这种情况下,难道他还是不闻不问吗?”
刘小菲神情激愤。把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单独留在家中虽未违反规定,但也未免太狠心了。没事就好,万一有什么紧急状况,谁来负责?
“我弟弟上个月就到大陆去了。”所燕咽了口唾沫,困难地解释着:“他说最快也还要再过两个星期才能回来,现在没办法确定日期。我爸妈年纪大了,也不习惯离开家,我两个姐姐都嫁到南部,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办法了,请老师不要生气。”
“他去大陆做生意?”刘小菲只针对学生的父亲。
“哦,他不是去做生意,不过是去工作没错。”
“如果有什么状况我该跟谁联络?”刘小菲问的是比较实际的问题。学生没事就好,有事的话,她身为级任老师怎么说都要负一点责任,事情可大可小,她不敢掉以轻心。
“老师,我把我爸妈的电话号码抄给你,彰化是溒了点,不过要真有什么事,请老师还是跟他们联络好了。”
所燕说着,就在皮包里翻找笔和纸。
“这样吧!”刘小菲脑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做是给自己添麻烦,但她心意已定:“先让维仁住我家,我每天载他上下学,反正我教球、他练球;我补习、他也补习,作息时间相同。”
“这样太麻烦老师了,不好啦。”
“麻烦倒不至于,这样我才比较放心。”
“不行不行,老师跟家人一起住,这么做还会影响你家人的生活,不可以。”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家就我和爸妈三口人,生活简单,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的。”刘小菲的口气似不容所燕拒绝。“不过,请你把维仁他爸爸的联络电话号码一并给我,我要找他。”
“这个”
“所小姐,所维仁目前的监护人是他爸爸,他的资料上写得一清二楚。身为他的级任老师,我想我有权知道怎么样才能联络到他父亲。”
刘小菲终于摆出强硬的姿态。
“好吧。”所燕见状,不敢再推托。“实在太麻烦老师了,谢谢你。”
从学校回合作金库的一路上,所燕的心情从惴惴不安转为豁然开朗。也许让维仁的老师对弟弟施加一点压力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她和父母亲总是劝不动所卫,永远感到心余力绌,念来念去都是些陈腔烂调,他可能当成初一、十五的诵经,早已听而不闻。也许刘小菲可以教顽石点头,让他愿意对儿子多付出一些。
周五下午六时。刘小菲和林玉华、陈美吟依例在送走学生之后,边整理课辅教室边聊天。
“他家长还没来接啊?”林玉华看了眼所维仁,随口问问刘小菲。
“他等一下跟我一起走。”
刘小菲没多说什么,她很尊重他人的隐私权,包括学生的。因此下主动告诉她们所维仁最近住在她家。
她们也不多问。陈美吟突发奇想,道:“小菲,上回你说你骑车在街上遇到那个演员,他还找你聊天,后来呢?他有没有再找过你?”
“他怎么找我啊?我又没留地址电话给他。”
“你干嘛不留给他呢?”
“人家又没问,我干嘛那么二百五?”提起这事,刘小菲还觉得有那么一点失望。
“那他有留电话给你吗?”
“没有没有。”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好可惜哦,你们本来可望有一段奇缘的。”陈美吟挽惜十分。
“对呀,就叫小学老师vs电视演员。”林玉华迸出一句。
“说得好”刘小菲接腔:“好烂!”
“欸,我最痛恨别人取笑我的国文程度!”林玉华抗议着。“也许找说得‘俗’一点,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呀,演艺人员的生活多釆多姿,刚好可以调剂一下小学老师的苦闷呆板。”
“谁呆板啦?我觉得自己挺聪明伶俐的。”刘小菲不以为然。
“我没说你不聪明伶俐,我是说我们的生活呆板。”
“哪会?”
“哪不会?我们就好比码头边渡人过河的船夫,一船一船地把客人送过河丢。日子就在徘徊于河的两岸间悄悄流逝,什么也没留下,生张熟魏的,送走这一船人之后,就等待着下一船人。”
“玉华,我怎么觉得你把自己形容得不像船夫,倒像是青楼女子,什么生张熟魏的?拜托你注意一下用辞好不好?还怪别人取笑你的国文程度。”刘小菲看了看正在排桌椅的所维仁,接着又悄声对林玉华道:“我学生在这里,你别口不择言,教坏了小孩有损老师的形象。”
“好吧,那丢掉‘生张熟魏’四个字,其它的形容都算贴切吧?”
“十年修得同船渡,你不觉得我们跟学生很有缘?”刘小菲说得真情至性。
“是有缘。”林玉华夸张地点着头。“我跟第一年的一个学生有缘到什么程度,你们知道吗?我第二年教到他弟弟,今年他妹妹。他爸妈跟我的感情已经好到三天两头地到学校来问候我了。”
“真的吗?那不是很好吗?”
“好个x!”因为所维仁离她们不远,林玉华自动消音。“一门英烈呀,阤家孩子全是问题学生。”
“没有问题学生,只有问题家庭、问题家长和问题老师。”刘小菲又发表了不同论调。
“你才教第二年,还有很多理想抱负等着被人耗,等你像我教到第四年时,想法就会变了。”
“好了啦,回家吧。”
罢住刘小菲家的头几天,所维仁虽然兴奋,但也非常不习惯。尤其是当刘小菲的父母回家后,他更感不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除了她上厕所、洗澡、睡觉以外的时间里,他都紧跟在后。
第五天起他才稍感自在。开始在八点档开演时陪刘母一起欣赏“江南名捕”看得津津有味。在姑姑家时,他是每集都不会错过的。
刘母挺喜欢他的,总算有人肯聆听她对剧情和演员所做的讲评,所维仁现在是她的知音。
“刘妈妈,你很喜欢那个名捕对不对?”
所维仁喊她刘妈妈。因为刘小菲是他的干姐姐,按辈分算是这么称呼,何况他怎么看刘母也不像是个祖母级的人。
“是呀,我就是为了要看他才看这出戏的,你喜不喜欢他?”
“我也喜欢。”
萤幕上的名捕正大显身手跟坏人过招,两人又看得傻愣。
待在房里打电话的刘小菲在锲而不舍地追缉之后,终于有一通电话被人接起。
“喂?”一个似刚睡醒的男声。
“喂,请问所卫,所先生在吗?”
电话彼端安静了一会儿。
“喂”刘小菲追问:“请问你是所先生吗?”
“哪位找他?”
“我姓刘,是他儿子的级任老师,有点事情想跟他谈谈,他在吗?”
“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吧,我替你转告他。”
“我想跟他本人说,有些话不方便由他人转告。”
“他不在,我是他的好朋友,你跟找说也可以。”
“他不在啊?“她顿时泄了气。“请问你,他的行动电话号码是不是改啦?我打了几次,人家都说找打错了。”
“没改。”
“那大概是我抄错了。”
她猜想是自己誊写时出了差错。
“你能告诉我,他的行动电话号码吗?”
“我没有他的号码。”
几乎是马上,刘小菲就断定一直跟她对话的这个男子就是所卫,他在躲她。怎么可能没有号码又那么笃定号码没改。一思及此,忿怒充满胸臆,当下她决定哪怕是用骗的,也要骗他露脸。
“请你转告他,他儿子现在在急诊室梩。”
“哦?他出了什么事?在哪家医院?”
惊惶的语气教刘小菲更加肯定之前的推断,她从从容容地将学生平安保险指定医院的详细地址给他,他也答应马上想办法帮她找到所卫。
晚间八点四十分,刘小菲坐在急诊室外,等着那位神秘的学生家长出现。
他不一定会出现,但她一定得碰碰运气,哪怕对方是凶神恶煞,她都该替所维仁讨回些公道。
九点半。
刘小菲看了看墙上的钟,心想他八成不会来了。屁股坐麻了,她于是起身踱
护士们用好奇的眼光瞅着她。因为此刻急诊室里并无病人,一般门诊的应诊时间也过了,她来回踱步的身影在空空荡荡的长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不远处,询问台前来了一个人,没跟服务人员说上几句就好像发生了误会,状况有点混乱,刘小菲好奇地走上前丢,靠近的那一瞬她认出眼前挺拔的身影正是卫群彦。
“是你?”
“是你?”他应声回头,讶异更甚于她。“你怎么会在医院里?”
鸭舌帽和墨镜也难以遮掩他惊恐的心情。
“我在等人。你呢?你来医院干嘛?”
“我在找人。”
“找到没?”
他本能地拉着她的手肘,离开询问处好几步远之后才放开她。
“她们告诉我医院里没有我要找的人。”他把声音压低了说。
“你会不会是跑错医院啦?”
“不可能。”
“那就怪了。”
“小姐说今天晚上急诊室没有病人。”
急诊室?刘小菲忽地有了不可思议的联想。“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有什么好问的,你又不认识。”
“你可能就是我在等的人。”她大胆假设,心跳快得离谱。
“你在等谁?”
卫群彦发现苗头不对时已经太迟了。来时路上的紧张心情使他的防卫系统出了毛病,他后悔刚才没马上掉头离开医院;眼前他已是进退维谷。
“我在等我的学生家长,所卫。”
她的双眼霎时又对上墨镜后的那双。医院里特殊的味道在他们凝眸处产生了化学变化,浓浓的火葯味迅速攀升。
一言不发,他冲出医院大门,逃离那对透视眼,直奔自己的车。
刘小菲岂有放手的道理,在他按开车门锁的同时,她火速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副座。
他干脆也不发动引擎了。
“你以为你是谁?”摘下墨镜和帽子,他露出一颗光头。
迅速看了眼他的新造型,她面无表情,冷冷道:“我是刘小菲,所维仁的级任老师;而你,你就是我一直联络不上的学生家长所卫。”
“当老师的也会骗人?”他从鼻孔里哼出一句。
“情非得已,请多包涵。”
“你想干什么?”
“请你把所维仁接去跟你住。”
“我住的地方离他学校太远,他上学不方便,况且我不一定有时间照顾他。”
“那你暂时过来跟他住几天,直到他姡姑回来。”
“他白天上学,放学回家写写功课、看看电视,再洗澡睡觉,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过去这十一年也过得很快,是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多了,哪一个没长大是不是?”
“他有爹。”
“跟没有一样。”
他一阵心虚,但马上对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予以还击:“你都是用这种态度跟学生家长说话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家长。你是个制造社会问题的家长。”
“我儿子不是社会问题。”
“那是你走运。不错,他现在可能不是社会问题,以后就很难说了。难道你不知道亲子关系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是很重要的吗?你这种漠视他的态度,绝对会在他心中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一点一滴的累积,将来一旦出现问题就是很难补救,甚至是无法补救的大问题,你知不知道?”
“你很会说话。”
“不是我会说话,是你自己站不住脚。”
“你太多管闲事了,他从前的老师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啰嗦。”
“随便你怎么说,但你必须给所维仁一个交代,也给我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我们各退一步。你既不方便接他走,又不方便过来跟他住,我也不勉强你,就让他继续住在我家。不过你得答应找,每个周末来看他一次,带他出去走走。”
“周末假日我不一定有空。”
“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也不方便和他一起出现在公共场所。”
“哼,欺骗社会!你有必要瞒着大家自己有个儿子吗?现在的人早就不排斥这个了。”
“你也不排斥?”
“有什么好排斥的?”
他笑一声无奈。“是没什么好排斥的。我也不是因为当了演员才不跟他住,他从小就没跟我一块儿住饼。”
她想起所燕提过的“一夜荒唐”论,于是试探他道:“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他吟沉了好久。“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他。”
“父爱是天性,就算他的出生不在你的期望中,但你只要多接近他,一定会喜欢他、爱他的。维仁是个乖孩子,懂事得教人心疼。我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你看,他竟然没有对同学和我提过说他爸爸是演员,而且还是知名演员。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能守得住口,实在是很不容易,你想过他心中的委屈吗?比起来,你还不如他。他很有可能是替你的演艺事业着想,而你却如此待他,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他被训得哑口无言,转头看着车窗外。
“没话说了吗?”她在等他转回头。
“你把我也当成自己的学生了是不是?”他不但回头,还盯着她问:“你几岁了?”
“年龄不是问题。你也没多大,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只像个大男孩。”
“你也不过是个初出社会的菜鸟,我总大你几岁吧?”
“你是大我几岁,不过不够你对我倚老卖老。我是老师,勉强跟‘老’字沾点边,所以我的话比你的有分量。”
刘小菲这一句听起来像笑话,冲淡了火葯味顿时让两人脸上的线条缓和了不
“好吧,既然我已经出来了,这里离你家也不远,干脆我现在就去你家看他。”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马上妥协。
“不行,现在太晚了,他一定已经睡着了,你别去吵他。”
“你很啰嗦耶!”他脸色再变:“一下要看,一下又不能看,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看是你比较无理取闹。”她不为所动。
“你”他受够了:“你真是跩过了头!我不是犯人,你也不是法官,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
“凭我把你当作朋友看待。”
所卫挑了下眉。
她又接了下去:“撇开老师和学生家长的关系不谈,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吧?还是你并不这么认为?”
他又盯着她的眼,思索着她的话。
“如果我们只是朋友就好了。”
“两者之间并不冲突呀,我觉得每个学生家长都像我的朋友。”
“如果你不是我儿子的老师就好了。”他更正刚才的说法。这一句比较能代表他的心声。
“我顶多再教他一年,等他小学一毕业,我就再也不是你儿子的老师了。”
“他升六年级时不会换老师吗?”
“我们学校五升六年级一般是不换老师的,除非有特殊状况。”
“什么状况?”
“譬如老师申请调动、退休或是考上主任等等”她忽地一顿,把双手往胸前一交叉:“你对我很不满吗?听你的口气似乎恨不得所维仁马上换老师。”
“不是我对你不满,是你对我恨不满。”
“你以为会有满意你这种家长的老师吗?”
气氛本来已经转好了,几乎不见火葯味,但刘小菲这句话中的讥讽意味又惹毛了所卫。
“你太放肆了,还好我只是个演员,如果我是混黑社会的,你恐怕已经惹祸上身了。”
“你在威胁我?”她又看了看他的最新发型。“你现在这模样看起来也很像混黑社会的。”
不理会她的话,他接着道:“我在提醒你,凡事适可而止,不要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别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
一句话听得刘小菲的挫败感油然而生,这才发现自己的确是反应过度,对他的言辞似乎太过犀利,她从不曾对家长这么不客气地说话。
她一直还当他是卫群彦,而不是所卫。
“对不起。”她决定道歉。“身为一个老师,我不该对家长使用这么情绪话的字眼,不管我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都请你多包涵。我的出发点是善意的,我只想为自己的学生做一点事,如此而已。我有提供你建议的义务,却没有规定你必须要怎么做的权利,请原谅我的失态。”她停了停,用一种更客气的口吻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所先生,谢谢你今晚拨冗和我进行了一次亲师恳谈,有需要的话,我会再跟你联络,再见。”
下了他的车,刘小菲骑着自己的机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