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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阴仙翁。”
我拿起长剑,站了起来,一时间又想叹气了,我怎么就忘了,在这[离天狱]内,我还有几位[熟人]。
“难为你还记得老夫。”九阴仙翁哼了一声,话语中却是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觉得一阵牙酸,轻咳一声道,“仙翁仙法无边,自是难忘。”
九阴仙翁冷笑一声,语气显得特别的阴阳怪气“纵是仙法无边,不还是你的手下败将?”
真是个记仇的老头子。
我不禁叹了口气,虽说在这离天狱内,彼此都失了仙力,谁也揍不死谁,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还是将长剑收于身后,表示自己并无战意,并为多年前那一战的胜利做了解释,“彼时也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方才略胜一筹,算不得光彩,不值一提。”
九阴仙翁闻言,眯着眼睛自灌木丛上跳了下来,落地的瞬间,尘土飞扬,仔细一看,地面上竟是裂开了一条缝,蜿蜿蜒蜒直达我的脚下。
我看着脚下的裂缝,忽的想起,这九阴仙翁,本体为九阴烛龙,烛龙一族的祖宗,其原身便力大无穷,就算失了仙力,可其本身的怪力还在。
此时,他斜睨了我一眼,笑道,“哟,没了仙力修为就成孙子了?当年的那股狂妄劲儿呢?”
“……”
虽说本仙子自觉从未与狂妄一词沾过边,但仔细一想原因,便觉得这老头看我不顺眼实在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当年烛龙一族被灭,我也没少出力。
其实也怪当年这烛龙一族仗着老祖是上古神兽,便眼高于顶,狂妄至极,他们的族灭是顺应了天道,亦是他们自己作出的因果。
当年,烛龙一族被灭,应龙一族顺应天命而生,化为四海龙王,九阴仙翁这个烛龙一族的老祖本应就此陷入沉睡,睡他个沧海桑田百八十万年,可他没有,他不服,不服这天道,不服烛龙一族最后的下场,于是他血洗了四海,致使三千世界降下了红雨,最终折了无数天兵天将方才被擒回天界,关入了离天狱内。
遥想当年,似乎无论是烛龙一族被灭还是生擒九阴仙翁这位烛龙一族的老祖,本仙子好像,都参与了那么一小下。
我顶着九阴仙翁越来越不友善的眼神,默默的握紧了剑柄,双脚略分开一些,保持能及时应变的姿态。
“木藤仙子莫要紧张,既是入了这离天狱,日后大家都是邻居,当要和气生财,”说话的是名捧着金元宝,穿着白色儒衣,眉目秀气的书生,他自那蜿蜒的石子铺成的小道面带笑容的走过来,似是对周遭一触即发的气氛视而不见,对我拱手行了一礼,又笑眯眯的看了眼九阴仙翁,“仙翁,您老意下如何?”
九阴仙翁闻言,神色不定的看了我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周身气势具收,一下子苍老颓废不少,他背着手,叹道,“这些年来,老夫也已醒悟,天道轮回,万物生灭,皆是常理,只是,”他顿了顿,转身,背挺得笔直,“若是必须依靠汝这小儿,离天狱,老夫不出也罢。”说罢,便踱着步子走了。
我当时特别想感叹一句——[仙翁啊,这离天狱就算十个你我加起来,也是出不去的。]
然而九阴仙翁走的特别快,没给我感叹的机会,我唯有将目光移向那名白衣儒生,从上到下扫了他好几遍,方才将视线集中在他手上的那颗大号金元宝上,有些不确定的叫了声,“散财?”
书生笑着作了个揖,道,“姑姑还记得小仙。”
我顿时有些懵逼,如遭雷击。
“——这方方五千年,你倒是长大了不少。”
此番成长速度简直天界少有。
我记得,那跟在财神爷身边的散财童子,可是个扎着双髻圆头圆脑的小胖娃娃,五千年前,他犯了大错,害得财神姥姥差点命陨诛仙台而被关进离天狱时,我并不在天界,也不知他一个小小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方才会变成如今这副身材颀长的儒雅书生模样。
散财的眼底闪过一抹晦涩,很快又笑开道,“这样不好吗?至少我现在单手就能托住这颗金元宝了。”
我想了想他过去两只手抱着金元宝的可爱模样,特别违心的点头道,“这般也是不错。”
散财看了眼我身后的红色门柱,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虽说此番年岁是大了些,可还是笑的十分可爱,“想来姑姑定是对离天狱内的景致情有独钟。”
我不解的挑眉。
散财继续道,“否则以姑姑的身手,怎会这般轻易就被推进离天狱。”
看来方才我被推进离天狱时,看戏的不止九阴仙翁一个。
我眼角一抽,特别尴尬的笑了笑,“那是,这离天狱内的景致之美,确是世间少有,与昆仑宫后花园倒是极为相似,看着甚感亲切。”
散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看了眼我依然紧握着剑柄的手,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毫无战意,“姑姑莫要紧张,我这金元宝可砸不伤您,此番特意前来迎接姑姑,是天君请您前去一叙。”
他这副举起手的同时还要托着金元宝的模样确实让我放松不少,只是乍听[天君]一词我倒是有些疑惑,“天君?哪位天君?”
散财看着我,指了指天空,但笑不语。
我恍然,这离天狱百八十万年里关过的天君,也就只有命理天君这个天(星)君之中的奇葩了。
身为命理天君,她生于星辰,为天道所眷顾,按理说来应是过着非常顺风顺水,一路高升的日子,可偏偏这姑娘有一颗怜悯凡界万物的心,对于仙家这种高高在上的生物非常之不爽,故而,她将观星之术传给了凡人,违了天道,犯了天规,因掌控命理这一特殊性,各种刑罚都不太适用,便被关进了离天狱。
算一算,这一关也关了有一万多年了。
此番来找我,思及其仙职的特殊性,是这位神棍天君早就算到我会来离天狱?
我略一思索,看向散财,点头道,“带路吧。”
说实话,离天狱除了它的封闭与蚕食仙气这一特点外,当真不像个牢狱,一路下来,真真是湖光山色,风景如画。
散财托着金元宝走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跟我介绍离天狱内的情况,比如今年新来的谁谁谁跟那某某某看对眼了,山上的那位仙君又吃饱没事做每日找人打架,林子里的某某仙女日日泣血染红了一林子的桃花之类的。
我正听得有滋有味,还在回想那名泣血的仙子是否是时至今日依然在天界广为流传的爱情故事的主角之一,谁知散财忽的顿了顿,问了我一句,“姑姑,可值得?”
我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救了红娘自己却被关进离天狱]这件事是否值得,不由叹道,“我欠喜儿良多,况且,就我现在的情况而言,离天狱倒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
散财闻言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的神色忽明忽暗,“真要是安身之所,就好了。”
之后他就安静了下来,也不再聊八卦讲趣事,我虽有些疑惑,却也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性子,便没有再问。
不多时,我们便到了命理天君的住所。
这命理天君倒也是个会享受的,在这个看似鸟语花香实则牢狱的地方,选了处景致不错的竹林,搭了个草屋,在草屋外围围了篱笆栅栏,栅栏内的空地上摆了个小石桌,石桌上放着九宫格棋盘,我跟着散财来到小茅屋前的时候,命理天君正坐在石桌边自己跟自己下棋,黑色长发及腰,一袭宽松的青色襦裙,看起来好不惬意。
约是听到脚步声,我方走到门口,便见命理天君放下指间的黑子,站了起来,一双丹凤眼眯起,看着我叹了口气,似是解脱,又带着悲凉的意味,“木藤仙子,你还是来了。”
我看着她,略有些不解,毕竟我跟命理天君间也就只是见过两三面的情谊,万不到她见我被关进离天狱会觉得悲凉的程度。
似是猜到我所想,命理天君了然一笑,却也未做解释,只是说了句,“你说天道既是对万物生灵如此冷漠,当初又为何要让创造出他们?”
我沉默一瞬,“你算到了什么?”
“离天狱毁,真魔出世,万魔朝拜,生灵涂炭。”
“可是…我都进了离天狱。”
“离天狱困得住仙,却拦不住魔。”
“……”
我一下子愣住,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为何没有想到?
若是有一日,寻不到我气息的箴言想到了离天狱,无法从离天狱逃脱的我,便成了只能期待天兵天将们足够给力的笼中之鸟。
命理天君大致是见我面色不好,她叹了口气,侧身道,“仙子进来说话吧。”
我依言进入院内在石桌边坐下,定定的看着桌上的九宫格棋盘,因为心情沉重,也未注意散财是何时离开的。
命理天君给我倒了杯茶,在我的对面坐下,悠然道,“虽说天道将你引进了这条路,可你还是有选择的权利。”
我抬眼,收回落在棋盘上的视线,“天君请说。”
“毁了离天狱。”
我一愣,“你说什么?”
命理天君看着我,一字一字的道,“在那个[魔]到来之前,毁了离天狱。”
我皱眉,“…如何毁?大门可是有着我倾尽全力也劈不开的结界。”
命理天君手指划过杯沿,声音清冷,“我不是说过,这离天狱,困得住仙,却拦不住[魔]。”
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是真的被惊到了,指着自己道,“你难道…想让我入魔?”
“呵,”命理天君斜睨了我一眼,一脸[你是不是傻]的高傲表情,“就你这性子,再关你个上万年都入不了魔。”
“那——”
“穿过这片竹林,湖边山下的洞窟内,有一个人一直想要见你,”命理天君看着我的眼睛,亦或是在看映在我眼中的,她身后的那片竹林,神色时而清明时而迷茫,却又透着股仿若陷入疯狂的狠冽,“只要见了你,他便能成魔。”
“……”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我这几万年来到底跟哪位仙家结下如此深仇大恨,导致人家即使被关进了离天狱,还心心念念的想着我,甚至到了只要见了我就能成魔的程度。
见我沉默不语,命理天君又恢复了那副淡然的表情,“当然,仙子尚有考虑的时间。”
“…要是这离天狱毁了,”我琢磨半晌,问了一句,“这里面的仙家…”
命理天君笑了,笑意却没有透进眼底,“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
我觉得吧,这命理天君被关了这么久,怕是也已生了魔心。
“给我点时间。”
“自然,”命理天君很是理解的点头,“只是莫要错过三十年后的满月,那可是千年难得一次的魔气充盈的好日子,”她说着顿了顿,看着我,眸光幽深,“若是错过了,仙子可是等不到下一个千年了。”
我点头应下,便欲离开命理天君的居所。
离天狱当真是个能改造仙的地方,短短五千年,就将散财从一个活泼可爱的童子给折腾成了儒雅青年,区区一万年,就将原来那位淡然飘渺宛若菩萨的命理天君,给折磨成如今这副神经兮兮的模样,委实可怕。
离开前,我听见命理天君带着些许犹疑的问了一句,“司命,可好?”
我一脚刚踏出篱笆栅栏,闻言头也未回的点头道,“还是那样圆滚白嫩,看着便是极有福气的。”
我说着便抬脚离开,走了几步,才听身后命理天君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那样…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