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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晨钟暮鼓,这钟就是宝珠现在面前的这一口大铜钟。每日卯时初刻,丰城的居民都能听到这钟声。传说,前朝哀帝登基后,丰城一带连连发生地震,民间相传城下有条暗河,河里有条蛟龙,蛟龙在翻身,丰城在震动。哀帝怕了,心里感觉不踏实,于是想办法要压着它。道人术士们给他出了个主意,让在丰城的城中心修一座钟楼,钟乃天地之音,可镇住蛟龙。为此,哀帝专门修了一个全国最大的钟楼。
钟楼坐落在丰城的中轴线上的中间点,整个丰城以它为中心,向四面扩展。钟楼的大门前,刻了一副对联,上联是古城远韵承至宝,下联是新风开元焕物华。这座钟楼,自建成之后,就一直成为了丰城的一个著名的景点。
宝珠抚摸着面前的大铜钟,这口钟的历史比钟楼都遥远的。“我有时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江简牧站在钟楼上,眺望着整个丰城。在这里,心境视野都开阔了,人也不会狭隘。
宝珠疑惑地望着他,夜风中,玄色的衣袍在飞扬。“你怎么会带我来这里?”
江简牧苦笑,是啊,他怎么就带着宝珠来到这里了。后天就要成亲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夜里睡不着,就鬼使神差的来到路府。本意是只要看上宝珠一眼就好,宝珠阁的灯火,除了廊檐下用来照明的几盏宫灯,其他的都在黑暗之中。本来他准备走的,不成想这是宝珠轻手轻脚的出来了。
看着宝珠落寞寂寥的神情,眸子中有迷茫,有彷徨,有追忆,有心酸,江简牧想不明白,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子,经历过什么,才能让她的有着这样的神情。本来他是没打算现身的,只是看着那一滴一滴的泪珠滴落,他就突然很想知道,那个能让宝珠流泪的人到底是谁?宝珠口中的傻子又是谁?严平枫吗?
终是不忍宝珠一个人在夜风中无声地落泪,他就带着宝珠来到了钟楼。“只是觉得,到了这里,心情会变好而已。”
“谢谢你。”宝珠走到钟楼的东方,那里坐落着东朝的皇宫,她的命运,就是决定在宫里的那两个贵人的手上。
江简牧踱步到宝珠身侧,“在想什么?”
宝珠收回放在皇宫方向的视线,“我在看这星星,他们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天上,每天都是无忧无虑的,每天都在笑。”说到这,宝珠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江简牧笑着,“你知道吗?有人说这天上的每颗星星都是一个愿望,当人的愿望实现了,那么天上就会亮起一颗星星的。”
宝珠不知道,此时的她,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江简牧不知不觉中,就被吸引进去了。“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呢?它们实现了吗?”
谈到自己的愿望,宝珠仔细想了想,“我的愿望其实很多呢。我希望爹娘身体康健,家人平安顺遂;我希望师傅的种子能够发芽开花,完成他对师娘的承诺;我希望盛嬷嬷不要整天唠叨这唠叨那的;我希望二婶这次能生个男孩,她已经盼了很多年了;我希望这里的百姓都能生活幸福,不要再有孤儿寡母,不要再有战争······”宝珠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她的愿望,突然觉得就这样告诉江简牧,是不不合适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贪心的,有着许许多多的的愿望。”亮晶晶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江简牧。江简牧能在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中自己,现在她的眼里只有他。
江简牧摇头,宝珠刚才说的,都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应该有的愿望,晓涵不也是这样的。“不多,你的这些愿望,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的。”
宝珠很开心,转过身继续看星星。“我也觉得这些都会实现的,人都是贪心的,在这一刻,就让我贪心一回吧。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座古城,站在这里,整个丰城都能收入眼底。站在这里,就会觉得人是非常渺小的,只是沧海一粟。芸芸众生中,命能如我这般好的,只怕没有几个。我其实是幸运的。”
当年城池在规划过程中包揽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思想观念。法天象地,帝王为尊,百僚拱侍。江简牧自出生起,已经是在定国公府了,大半生过下来,算是顺遂的了。
江简牧不清楚,他自己嘴里的幸运是不是也包括他们之间的婚事。他知道自己在期待婚礼,在期待今后有宝珠一起陪伴的日子。他觉得对不起路闵歙这个老友,觉得对不起眼前的女子,因为他对宝珠的情感,发生了变化。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感情,而不伤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
“你可还有没有实现的愿望?”宝珠伸出手臂,让夏风吹拂而过。六月的寅时,还是有点凉的,这凉意接触到皮肤,让她不自觉的身体一惊。
江简牧拉回宝珠伸在外面的手臂,就怕她不小心掉了下去。他还有资格拥有愿望吗?若是有的话,江简牧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倒是有一个还未曾实现的。“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还真有什么是要努力获取的。”
“嗯,我爹也是的。原先他有一对青铜错银兽耳扁壶的,后来不小心打碎了一只,他现在就希望再找出一只的,整天念叨的。”宝珠不着痕迹的抽回被江简牧拉回的手臂。
江简牧也知道老友的那点嗜好的,就是喜欢收藏古玩的。路家是文官,一千多年积累下来,收藏的古董也是不计其数的。
宝珠的想法中,已经位极人臣的江简牧,应该跟她爹一样,如今追求的无非也就是家族的延续,子孙的出息了。“我们这样见面,会不会不好呢?”
东朝的风俗,成亲前,未婚的夫妻是不能够见面的。“那是说前一天,我见到你的时候,还有两天的。”江简牧被宝珠的这个问题弄的哭笑不得,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人都已经在钟楼了。
宝珠想想也是,自己这是犯迷糊的。都已经在钟楼上了,再问这个显得多余啊。被江简牧从宝珠阁带出来,宝珠的那点伤感消散了很多。侧过一点身子,宝珠用余光偷偷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还有两天,他就会成为她一生的依靠了。
江简牧是习武之人,宝珠的那点小动作,他又怎么看不出来。“你在打量我。”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被人当场抓包,宝珠略微有点不自在。毕竟在大家庭里长大,也不是真的才十几岁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嗯,我在看你。”宝珠很光棍的承认了,她觉得面对这些在官场上沉浸多年的老狐狸的人物,这点小事,坦然最好。
“看出什么来了?”江简牧没有看宝珠,依然面对着前面,这样就不会给她压力了吧。
宝珠摇了摇头,“看不出来。”这是实话,宝珠从来就没有想过去了解江简牧这个人。就算旨意下来后,搜集了更为详尽的江家的资料,被路夫人逼着灌输进脑海,宝珠也只是为了今后在江府后院更好的生活。
何况,她觉得,了解的太多,人就会有感情,有了感情,在判断上就会出现差错。“如果将你比作一本书的话,那么你就是厚厚的一本书,每一页都写满了丰富的故事。现在,我有一点点兴趣了,想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了。”
听到宝珠这么说,江简牧想,看来这丫头,也不是全无感觉的。“倘若你在翻开这本书后,发现并没有你想像的精彩,甚至于还会是个麻烦呢?”
麻烦吗?宝珠不怕麻烦,在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宝珠就已经没有退路了。退后,那就是万丈深渊,会万劫不复的。“书的作者,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的读者陷入麻烦之中的。”宝珠在寻求一个承诺。
江简牧笑了,“哈哈哈,”看来这个男人现在很开心的,“你这个丫头,有意思。你的思绪很迷茫,你相信我吗?”
“什么?”宝珠不明白江简牧最后一句话,想要表达什么的。一阵夏风吹过,宝珠才发觉自己绑的头绳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在地了。
宝珠不会梳这里的发型,因着晚上,她只是随便用头绳绑了一下,松垮垮的。江简牧拿起宝珠的辫子,重新给宝珠绑了一次。他一个大男人,平时也是有人伺候的,怎么会做这种事。都弄断了几根宝珠的头发,有点疼。“就如你所愿!”
宝珠满意了,今夜的收获不小!
天空中已经出现了启明星了,天就要亮了。
“天要亮了呢。”宝珠望着那颗启明星,轻声说着。
看着那颗启明星,再看着身边女子宁静而安详的侧脸,江简牧也说着,“是啊,天要亮了呢。”
同样的字眼,同样的感慨,不一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