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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男人们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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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一章男人们脸红了

    这个临海的小渔村大部分人姓涂,因此就成为老涂家。

    这家人也姓涂,当家人很年轻,叫涂大海。给邱晨他们开门的老妪姓刘,是涂大海的娘,只有涂大海一个儿子。平日只要天气好,海上风浪不大,涂大海就下海打渔,涂大海的妻子王氏则在海滩上挖蛏子、蛤蜊,捡拾海带、海蜇等,家里只有刘老婆子带着小孙子,做饭、补网,日子过得清贫艰难,却也算平和充实。

    邱晨一行人的到来,让刘老婆子很是意外,微微拘束下,却不失淳朴和热情地往里让着。

    涂家就两间矮小的土房子,邱晨一行一二十口,根本盛不开,邱晨拉着刘氏的手笑道:“婶子,你别忙了,我们就在院子里说说话吧!”

    “嗳,嗳,好……”说着,刘氏松开邱晨的手,微微佝偻着背进了屋里,片刻功夫拎出一只大水壶和三四只粗黑陶碗来。

    玉凤跟青杏连忙上去要接水壶,刘婆子摆摆手:“你们哪会这个……”

    说着,把大水壶放在窗户下三块黑乎乎的石头上,又跑到屋子一侧抓了一大把柴草来,开始烧水。

    青杏看明白了,就把烧水的活接了过来。从马车上拿下几根长凳来放在院子里,让邱晨等人和刘婆子坐。

    刘婆子摆着手:“恁坐,恁坐,小孙子在屋里睡觉呢,老婆子坐不住。”

    “哦,那咱们往屋门口坐坐。”说着,邱晨一手拎了凳子,一手扶了刘婆子走到屋门口,在屋门口坐了。

    潘佳卿在另一条凳子上坐了,其他人则都站在一旁,包括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四个小的,一路颠簸,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村子,进了一户人家,却光秃秃的一片土黄,连棵树都没有,早就扫了兴,也蔫吧吧地围在邱晨身边。

    两人坐了,刘婆子试探着询问:“敢问夫人,恁来这村子做啥来?”

    邱晨笑着道:“我这几个孩子长这么大没出过门,没见过海,我就想着带他们过来见识见识。”

    “见识……海?”刘婆子很是惊讶,然后摇摇头道,“海不过是水多一些,风浪大些,没啥好看的……”

    顿了顿,刘婆子一脸深刻皱纹地微仰着头摇着,感叹着:“那海吃人不吐骨头,我们这些人靠海谋生活没有办法,风浪再大也得下海,知道哪一天一去回不了头也得去……他爹、他爷爷都是一去没回头……”

    这个时候,没有天气预报,没有海浪预报,没有大型的机动船只,海上风浪一大,船毁人亡尸骨无存就是下海渔民的下场。邱晨其实知道渔民苦,可真正亲眼看到,还是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若是,造些大船,是不是就比较安全了?”邱晨试探着问。

    刘婆子收回思绪,直直地看着邱晨道:“大船?一艘大船要好些银子,咱们每日打渔,不过混个肚饱,哪里有银子打大船!打不起,打不起……”

    邱晨沉吟片刻,笑着转了话题道:“婶子,咱们村里一共多少户人家啊?”

    “嗯,咱们老涂家一共三十七户人家,都是一个老祖宗留下来的。一百多年前,原本在水泊窝的湖上打渔,战乱四起,老祖宗就带着一家人逃到了这里,靠着海里的鱼虾活下来,在这里安了家。”

    水泊窝?邱晨记得,那是京南路的一处水泊,据说前朝末年是个水匪窝,当年战乱还曾经出过两个大头领,占了两三个县城,后来没成气候,被打散了……或者,这个涂家村的老祖宗就是那时水匪的一支?

    胡乱猜测着,邱晨笑着道:“这么说,这个村里其实都是一家人呐!”

    刘婆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一家人,可这么些年,隔了几代,也就远了……不过,也算都挺好,族里有个老族长掌管着,有什么事,大家一起伸把手也就过去了,比其他杂姓村子总是好些。”

    说话的功夫,青杏已经把水烧开了,玉凤把几个黑陶粗碗烫了烫,取了自己带来的茶,冲了几碗,送上来。

    阿满坐了一上午车渴了,这会儿看到茶水就想喝。邱晨端着碗吹冷了,喂给她,阿满一小口水进嘴,立时苦了脸:“娘,不好喝!”

    邱晨自己喝了一口,确实,海边儿上的水,即使是淡水也多少沾染了海水的咸涩味儿,远没有刘家岙的山溪水来的清亮甘甜!

    “怎么,水不对?”刘婆子皱着眉头疑惑问着,自己端了茶碗子小小地喝了一口,茶水入口,看得出很喜欢,还咂了咂嘴,又止不住地喝了一口,细细咂摸了一回,才笑道,“夫人这茶就是好,香的很!老婆子还是嫁过来之前,在娘家时喝过一回,嗯,那回还没这个好!”

    邱晨揽着阿满,笑着道:“婶子喜欢,我车上还带了点儿,就是路上喝的没带多,待会儿让她们给您都拿来,不多,你一个人喝,也能喝上小半年了!”

    “嗳,这哪里使得,使不得,使不得!”刘婆子连连摆手推却着,又有些惭愧着,“夫人到了家里,还要夫人自己带茶已是无礼的狠了,哪里还能要夫人的茶叶……老婆子不会说话,刚刚就是觉得茶好,没忍住赞了回,真不是要夫人的好茶叶!”

    邱晨把阿满交给玉凤,向玉凤使了个颜色,笑着拉了刘婆子的手道:“刘婶子,照您这么说,我们这些人不请自来,不更是无礼?呵呵,都说人跟人要讲究个缘分,您看看,我们两家人隔得那么老远的,我突然起意带了家人孩子奔过来,一个村子还就找到了您家里,见到老婶子,这得多大的缘分啊?既然有这个缘分,咱们就不用说那些客套话。我是看着老婶子亲近,真跟家里的长辈一样的……再说了,您看看,这日头到了正头顶了,我们赶了一路,也都饿了,既然话说到这里,索性我就厚着脸皮跟婶子讨顿饭吃吃,不知婶子可管我们这顿饭?”

    邱晨说话的功夫,玉凤已经带着两个赶车的汉子从车上扛了些东西下来。有两口袋白面,两口袋白米,一根猪后腿足有二十多斤,另外,还有几篮子蔬菜、鸡蛋等等食材,一一抬进来,片刻功夫就摆了小半院子。

    刘婆子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扎着手道:“这,这是……夫人远道而来,能在老婆子这儿吃顿饭就是给脸,咋能带这么多东西……”

    邱晨也笑着起身,站在刘婆子身边道:“婶子,刚刚说了,我把婶子当自己长辈看待,也就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了。你看看我们这些人,呼啦啦进来,一顿饭能吃掉婶子家半个月的粮……做客不做恶客,婶子待人热诚,我们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吃,不管走了后你们饿不饿肚子啊……婶子就不用再跟我客套了,我这里也带了些人手,您只指点锅灶,让她们动手就是……哦,对了,婶子若是能做两个你们渔家的家常菜,让我这些孩子们尝尝鲜,那就再好不过了。别说几个孩子,就是我,也是惦记了一路了。”

    刘婆子被邱晨成功地把注意力从一干食材上转开来,苦恼道:“大海出船还没回来,家里也没啥鲜货,就是些腌鱼,虾酱……”

    邱晨不等她说完,拍着手道:“就这腌鱼、虾酱就极好。我们离得海远,难得吃上一回呐!”

    刘婆子被她满脸笑的稍稍松了口气,急着想要进屋,走了两步又回来叫上邱晨,直接领着她去看自己存的腌货,让她自己挑选去了。

    这边,刘婆子领着邱晨看了腌鱼、虾酱、呛蟹等物,都没来得及再去看锅灶,屋里的孩子醒了,大哭起来,连忙进去哄孩子。邱晨这边,玉凤和青杏为主,俊文俊书、秦礼秦勇等也挽了袖子下手帮忙,自顾自地开始准备起午饭来。

    邱晨带了阿福阿满进了屋里,低矮的房子只有极小的一个小窗户,糊着不知道几层窗纸,光线极暗,人从外边走进来,好半天才勉强辨出屋里的大致格局。还好,涂家也没啥物件儿,一盘大炕沾了三分之二去,剩下的就是靠着屋角放了只陈旧的木箱子。箱子顶上放着些凌乱的小物件儿,地下也没桌椅,贴着墙根儿放着几只粗陶坛子,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一溜儿,另外墙上也挂了些干鱼、干海带啥的,整个屋子拥挤凌乱,还充斥着一股浓郁的咸涩的海腥气,让阿福阿满都有些不习惯。

    刘婆子已经从炕上抱起了小孙子,跪坐在炕沿上,直接抱着孩子朝地下把了尿。这才拍打着哄着,孩子从没见过这么些人,一下子看到邱晨母子三人,新鲜的不行,怎么也不肯再睡,使劲儿扭着头看着邱晨母子。

    邱晨笑着道:“看样子是不肯睡了,我抱抱吧!”

    刘婆子看看孩子身上几乎看不出颜色来的衣裤,再看看邱晨身上鲜亮的天青色褙子、乳白色袄裙,很有些迟疑道:“孩子身上脏……”

    邱晨笑着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孩子的脊背,笑着道:“婶子又说这远话,自家孩子从来都是最好的,这么大的奶娃子最是干净不过了,哪里脏了!”

    一般做长辈最爱听的就是人家夸奖自家孩子,这比夸奖她自己更让她欢喜。

    见邱晨这么不嫌弃地抱起孙子,又这么说的诚恳,刘婆子心里那些隔膜和防备又松懈了不少,脸上的笑纹都深了几许:“这是夫人性子好,宽厚!”

    邱晨笑笑,没有接她的话,抱着刘氏的孙子,逗弄着,从阿满的荷包里要了一块点心喂着孩子:“这孩子身上还挺结实的,几个月了?叫什么名字?”

    刘婆子笑眯眯道:“去年五月的生辰,十个月了,咱们这穷家贫户的哪有什么正经名儿,都说歪名好养活,我给起了个名儿,叫大平。咱们这出海打渔的人家,守着这片海,不怕没饭吃,就是盼着风平浪静平平安安的。”

    邱晨抬头看了眼刘婆子笑道:“大平好,等您第二个孙子,就叫大安。平平安安的!”

    一说这话,刘婆子笑的更欢畅了,眯着眼连连点着头:“嗯,老婆子就是这么铺排的。不瞒夫人说,儿媳妇儿又怀上了,若是顺顺利利的,到明年这会儿,大安就能在我怀里抱着了!”

    一想起操劳疲累的,怀着身子也要天天去海边捡拾海货的媳妇,刘婆子脸上的笑就更深了。这位夫人带了那好些吃食来,有了那些米面的,就能给大孙子、儿媳妇每日添上个面干粮了。他们以打渔为生,这米面干粮可是稀罕的很,一年到头也不一定吃上顿净面干粮呐!

    邱晨抱着大平,十个月的娃子,实在算不上胖。说起来,还不如五个多月的十月压手。而且,都是十个月了,这孩子却只是趴在邱晨怀里,偶尔跳蹬几下,并没挣着要自己爬,更别说,站起来自己走路了。

    在屋里待着实在憋屈,外边阳光又好,天气晴暖,邱晨就提议着到屋外坐坐。

    刘婆子没有二话,却不下炕,而是爬到炕里边的角落处,摸着黑捣鼓了半天,才回过身来道:“行了!”

    邱晨愕然,不知道她这是做什么。阿福阿满也一脸疑惑。

    刘婆子看着娘三个一脸茫然,搓着手笑着道:“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又要做家务,还要腌鱼,补网,怕孩子爬下来摔了,就给他栓了块绊脚石……”

    说着,刘婆子干脆从大炕的角落里搬出一块黑乎乎足有两块青砖大的石头来:“拴上这个,孩子哭两声不怕,摔不着了!”

    邱晨恍然,阿福阿满恍然,却都睁大着眼睛,很有些不敢相信。

    刘婆子下了炕,伸手将孙子接过去自己抱了,带着邱晨往外走。阿满挤在邱晨身边儿,紧紧攥着邱晨的手,小小声地问道:“娘,满儿小时也这么拴着么?”

    邱晨噗地一声乐了。伸手将阿满抱起来,又牵了阿福,笑着道:“娘倒是想来,咱家里没合适的大石头,只好算了。”

    阿福大些,能听出邱晨的玩笑话,阿满却不乐意了,搂着邱晨的脖子道:“娘,不栓满儿,不栓满儿……”

    邱晨哈哈笑着,顶顶阿满的脑门儿:“你这么大了,想栓都拴不住了!”

    走到屋外,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眯着眼睛站了会儿才适应了,邱晨跟刘婆子仍旧在屋门口的凳子上坐了。这会儿,秦礼秦勇已经从堂屋里把涂家仅有的一件大家具,一张早就看不出漆色的旧方桌抬了出来,桌面上明显的清洗过了,桌面下的鼓牙儿缝隙里,却仍旧有些积年的老灰。

    几辆马车也卸了套,车夫已经拿了自带的草料喂上了马。几辆马车一字儿排开,停在不远处。六七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几乎个个衣裳褴褛,脸色黑瘦地围拢在马和车跟前,一脸的兴奋,一脸的羡慕。他们出生在这偏远的渔村,见的最多的是渔网和各种海货,听得最多的是海上的风浪鱼汛,马和马车还只是在老一辈讲的故事中听过。今儿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马和马车,一个个眼睛都不够使了。还有两个低声争执着,马车是怎么走的?没有水船会搁浅,马车不会么?

    还有几个小的,被院子里渐渐飘散开的香味儿吸引了,聚拢到院子里来,就站在院中简易的灶坑不远处,咬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锅灶和正在清洗整理的食材。

    拍拍阿福阿满的脑袋,邱晨道:“你们两个不是给小弟弟带了点心?还不去拿来?”

    阿福阿满欢喜地答应着,喊了在那边碍手碍脚的俊言俊章一起,跑到马车上取了两个点心匣子,还有好几包汤、肉干什么的零食过来。

    阿满打开一个点心匣子,拿了一块松软的蛋糕,递给刘婆子:“奶奶,这个给弟弟吃!”

    刘婆子感动的不行,连连夸着阿满,“瞧瞧,夫人宽厚,这小大姐儿也是个心善的,这么大点儿就这么知礼懂事,怜老惜弱的……”

    阿满被夸的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看邱晨,拿了一包糖,拉了阿福,对邱晨道:“娘,我去给那些弟弟妹妹分糖!”

    “嗯,去吧!”邱晨点点头,看着阿福阿满俊言俊章一股脑跑去找那些本村的孩子们,转回头来,接了刘婆子的话,道:“她在家里是最小的,见不得比她小的孩子,见到就稀罕的不行!”

    刘氏笑着道:“那还不容易,夫人这么年轻,再给小大姐添几个弟弟妹妹,小大姐儿自然就有弟妹疼惜了。”

    邱晨微笑着打发了阿福阿满几个,垂了眼睛,摇摇头道:“不瞒婶子说,孩子的父亲几年前就没了。”

    “啊?”刘氏愣怔了一下,连忙解释道,“看我老婆子……也不知道夫人……”

    邱晨抬起眼,温和地笑着道:“无妨,婶子又不知我家事,不知者不怪,婶子不用往心里去。”

    刘氏点点头,无限感叹道:“唉,都说好人好报,夫人这样宽厚慈悲的心肠,咋也这么命苦呐!”

    邱晨笑着道:“婶子前半句话说的好,好人好报,我如今日子过得宽裕,一双儿女也健健壮壮的,这日子过得也好。最烦难的时候都过去了……”

    “嗯,夫人这是积了大慈悲的人,日后必定越来越好。不过几年,哥儿姐儿大了,夫人也就可以享享清福了!”

    邱晨拿了帕子给吃的沾了满脸点心沫子的大平擦了擦,笑着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有这一双儿女,看着他们旺旺相相地长大成人,我就能撂了手了。”

    正说着话,远远地一阵说笑声传来,刘婆子欢喜地站起身来,一边儿道:“是大平娘回来了!”

    五六个妇人,年轻的二十出头,年龄大些的看上去四十多了,一个个用粗布巾子裹着头脸,脚上却光着脚,裤腿儿挽起一截,露出的小腿和脚踝皮肤粗黑,仍旧沾了些泥巴。每个人腰上都扎着一个布口袋,背上也大都背着个口袋,从她们佝偻的身子和脸上的笑容能够看出来,今儿这一趟赶海收获还算丰厚。

    隔得老远,就有人眼尖地看到涂大海家门口的马和马车,惊讶地叫出声来:“珍珠,你看看那是你家吧?好像来人啦!”

    大平娘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同样露出一脸的惊讶和疑惑来:“是,可,没说要来人啊?”

    “嗳,别说了,你赶紧回去,看样子来了不少人。”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催促着,“你婆婆一个人在家,来多了人可招呼不过来。”

    “嗳,婶子说的是!”大平娘答应着,加快了脚步往家走。

    身后有人扬声道:“珍珠,你家里的米面还够不够,不够去我家搲些去,前儿他爹才去海铺子换了十斤面回来。”

    “嗳,知道了!”大平娘头也不回地答应着,越发加快了脚步。家里就半个月前换了两斤白面回来,每天给大平打点儿面糊糊喝,这会儿早就所剩无几了。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些人,要啥没啥,婆婆不知急成啥样了。

    一边走,大平娘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今儿运气好,得了好几十斤蛤蜊,十多斤肥蛏子,还捡了六七个大海蜇,这些东西,除了海蜇没法子当时吃,就这些蛤蜊和蛏子,能顶些事儿。过会儿再去邻里家借两斤面来,家里还有昨儿采的黄精菜和裙带菜,拾掇拾掇,怎么着也能糊弄一顿饭了。

    心里盘算着,可等大平娘来到自家跟前儿,看到满院子都是人的‘盛况’后,仍旧吓了一跳……娘嗳,咋来了这么些人!

    关键是,除了本村几个看热闹的村民和一群本村的孩子外,其他的人她竟都不认识,见都没见过。偏偏那些人烧火的、切菜的,收拾各种用具吃食的各自忙碌着,出出进进的,仿佛跟在自己家一样。这又大大地出乎了大平娘的意料和常识。

    看这情形,似乎,好像这些人跟自家很亲近……可她从未听丈夫提及过,外地还有什么亲戚……而且,看人家这么多车马,还有这些人的穿着打扮,那两个正烧火的小姑娘的白皙皮肉,还有那边几个正在从井里提水的几个小子,同样皮肤细腻穿着整齐,从这些上足可以看出来,来的这些人可是殷实富足的很。他们涂家啥时候有过这样的大户亲戚啦?!

    不等大平娘愣怔多大会儿,刘婆子已经抱着大平迎了出来,一看到她就大声道:“珍珠回来啦,你快进来,咱们家来贵客了……”

    邱晨这会儿也笑着站起身来,迎上大平娘探寻的目光,微笑着点点头:“老婶子太客气了,我们是名副其实的不速之客,不请上门的……这位,就是大平的娘亲吧?”

    对面的女子年轻的很,一身清淡的衣裙清雅飘逸映衬的像是画上的人物儿,而且那笑容温和宽厚,话语中又透出一股子爽朗来,真真是,没有一处不好看,没有一处不让人如沐春风,恰意舒服的紧。

    “嗳,这孩子,今儿这是咋了,咋连句话都不会说了!”刘婆子在旁边焦急地催促着,“珍珠,咋不知道跟这位夫人问好呐!”

    “婶子又外道了。”邱晨笑着摆摆手道,“看起来应该是我为长,我就托个大,就叫你的名字珍珠吧。你叫我声姐姐、嫂子都行。”

    大平娘微微发着窘,咧咧嘴闷闷地吐出一个声音来:“嫂子!”

    “嗳,你看我,光顾著说话了,珍珠还背着些东西呢,赶紧的先放下……”不远处的玉凤闻言过来,试着接下大平娘肩膀上的口袋。

    大平娘吓得连退两步,躲开玉凤白皙娇嫩的手,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些东西泥泥水水的腌臜的很,别沾了你的衣裳!”

    玉凤缩回手,略有些无奈地看向邱晨,邱晨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好在,没用玉凤帮忙,大平娘也直接走到井口旁放下了肩上的口袋,然后转着圈子好不容易找了只盆子来,拎了水哗啦啦地把一口袋蛤蜊和一兜子肥蛏子洗去了泥沙,阿福阿满对这些东西稀罕的很,跑到近处去看。这么会儿功夫,经过糖豆攻势,很有几个大胆的村里孩子已经跟随上了阿福阿满几个,也呼啦啦跑过来围成一圈。

    阿满指着洗干净的肥蛏子,仰着小脸问大平娘:“婶婶,这个是什么东西?”

    大平娘一看阿福阿满的衣着和模样,就知道也是客人带来的,连忙堆出笑来道:“这是蛏子。好吃的很,婶婶给你做!”

    在家里经常见娘亲做好吃的,一说做菜,满很感兴趣地问:“婶婶要怎么做?做汤还是……炒?”

    大平娘有些楞,他们渔家吃海货从来不讲究,就是那点儿水做原汤,哪里还讲究什么做汤什么炒……再说了,炒菜不得放油,他们家境贫苦,一年到头买不上一回油,哪里舍得拿来做这个。

    邱晨这会儿也走了过来,伸手拉起阿满,用手帕子把小丫头沾了泥巴的手擦干净,一边儿笑道:“你婶婶做好了,你就擎等着吃好啦,怎么还有这么多话!”

    “娘,我就是想问问,婶婶做菜是不是和娘亲一样……娘亲做的菜好吃,婶婶要像娘亲一样做,菜会好吃。”满儿不满地将小脸埋进邱晨的怀里,哼哼唧唧地辩解着。

    邱晨点点她的小鼻头儿,回头对大平娘道:“我这个丫头被我惯的没个大小……说起来,我倒是喜欢用水直接煮熟的,刚刚捉回来的鲜货,还是原汁原味儿最好吃,最鲜!”

    ‘原汁原味儿’虽然有些拗口,但大平娘却听明白了邱晨的意思,竟是与她的打算相同的,心里不免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深了些:“嗯,我们渔家习惯了就是用水煮,其他的,家里……嗯,我没做过,怕做不好!”

    “嗳,我就说,这吃鲜货还是你们渔家人最懂,鲜货嘛,吃的就是个‘鲜’字,弄些乱七八糟地东西进去,反而把那鲜味儿给掩住了。”邱晨笑着赞同着大平娘,又接着道,“这些你也洗干净了,你交待一下给我那俩丫头,用多少水,什么火候……就让她们煮去。你还是坐下歇歇,也喂喂大平吧。那孩子大半天儿的没见你了,也该饿了……从刚才看到你就巴着眼看着你,你没搭理他,孩子委屈的都快哭了……”

    大平娘被邱晨一番话说得心里酸软酸软的,连连答应着,回头跟玉凤轻声细气地嘱咐了几句,就匆匆洗了手,跑去刘婆子哪里接了大平过来,就在门槛上坐了,熟练自如地掀起衣襟来就奶孩子……

    当街喂孩子的妇人,在村子里并不少见,但俊文俊书,乃至潘佳卿等人毕竟是读了书的,更讲究这些礼节,直愣愣地,无一例外地僵直着身子别开头去,个顶个地红了脸

    就连小阿福也微微红了脸颊,抓着邱晨的衣襟,让自家娘亲挡在了自己面前。

    这一幕让邱晨哭笑不得。这种社会形态下,居然也有这种男人被集体羞涩到得的情况出现……实在是太难得了!

    而刘婆子和村里的那些孩子们,甚至那几个赶车的车夫,都没有表现出异样来,显见,他们都是习惯了的。

    玉凤和青杏两个也一脸窘色,好在,有那一大盆的蛤蜊和一桶肥蛏子交给她们处理。邱晨也索性上前指点着,让她们把蛤蜊和肥蛏子统统放进水中焯一边,捞出来之后,蛏子取肉去壳,打入二十几个鸡蛋,放入锅中爆炒。蛤蜊一部分取肉,另一部分直接装入盆子,另用醋、酱油、香油调制的蘸料一起上桌,蛤肉沾了小料之后,有醋解腥,酱油调味,香油提鲜,恰到好处地把简单煮制的蛤肉的鲜味儿最大程度地提出来。

    之前,邱晨带来的食材和刘婆子拿出来的咸鱼、虾酱都已经做好了,众人一起下手,蛤蜊和蛏子也很快做好了,齐齐地端上了桌。

    人太多,一桌坐不开,大平娘就去邻居家又借了一高一矮两张桌子和十多个高矮不一的板凳脚床来,饭菜都是一式三份端上桌,大人孩子团团围坐了,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午饭。

    至于那些看热闹的孩子们,邱晨也没让他们空了手,一个孩子给了一碗白米饭,每个碗里还给放上了几片油亮的肥肉!乐的孩子们一张张小脸笑的简直像开了花。欢喜兴奋的,简直比过年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