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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动静不小,许多仙家都已注意到这方,但士衡在那位仙君离去前嘱咐了他不要将自己与朝良亲临喜宴的事情说出去,仙君似懂非懂的答应了,士衡还是不大放心,在仙君背过身的时候在他身上施了术法,据说是经过他精心改良过的缚言咒,那仙君若是想向别人说出这件事情,则会失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且朝良还在这处施了道障眼法,在旁人看来,这里仅仅是四个普通的神仙并坐在一起,而他们的面容,除非走近了瞧,否则是决计瞧不清的。
其实朝良与士衡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不仅是因为各仙家都在积极主动地互相交流小道消息,还因为士衡说作为活在史册中的神君,首先应该不拿捏架子,低调行事,以免带起天界的浮夸风气。作为一个上神,他能想到这些也很是尽职,朝良无甚所谓,只不过在行前思索了一番,去了趟九知住的青瓦居,想问她要不要一同前往,但却发现她早就溜了。
朝良约莫是猜到她被白玉拖去了喜宴,便折身离去。才出门没几步便遇到了士衡,掖着袖子问他有没有见到白玉,苦恼地皱眉说今天早上左思右想还是想将白玉带去司春的喜宴,但奈何怎么也寻不到了,于是便想着来问问朝良,白玉是否来寻九知了。
朝良只驾着云头往二十一重天去,淡淡道:“许是她二人私奔了吧。”
士衡:“……”
待到了喜宴上后,士衡为了不惊动到旁的神仙,特地选了从后面绕进去,甫一入内,便撞上了方才的那一幕。不过士衡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九知要喂那形容十分油腻猥琐的低阶仙君,而是坐在一旁俏生生的白玉。
“咦,你看,那是不是白玉啊?”他想要拉朝良的衣袖问,却拉了个空,抬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位低阶仙君已经撞上了朝良的大腿。
朝良眼底蕴着隐忍的怒意,她不知是真未看出来还是装作未见,弯起眼来对他一笑:“神君想吃?”
他默然,看着她眼底掠过狡黠的神色,精致的手腕一翻,那颗葡萄便入了她自己的口中,甜蜜的汁水充盈在唇齿间,连舌尖都甜的发腻,她眼睛微微眯起,有些挑衅地扬起了下颌来看向朝良:“神君也想得挺美。”
士衡又没有憋住笑,捂着脸走到了白玉身边坐下,白玉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你走开,干什么要与我和姊姊挤在一起?”
士衡乐呵呵地坐在那里,一副谁都撵不走他的模样:“本君看上你……”他将话音拉得老长,听得白玉耳根一热,他说他看上她了,看上她是个什么意思,是喜欢她?白玉把不准,正要回嘴时又听到他接下来的话:“看上你坐的这方位置了,本君今日出门前让天相给本君算过,这方位风水好,于本君今日的运道有益。”
他笑容里透着欠打:“这方位简直是为本君量身打造,本君焉能不坐?”
白玉被他气得不想说话,别过头想要往九知身边凑时,发现朝良已经巍然不动地坐在了九知的另一边,白玉瞪眼:“乌鸦怎么也坐这里?”
朝良从善如流地道:“本君乐意。”
白玉:“……”
原本是二人坐的方席如今四个人挤在一起,难免显得局促,这席位白玉在挑选的时候就已经考量好了,喜宴是在成德真君府邸中的后苑中举办,假山浅水落英缤纷,别致且韵味十足。白玉挑选的这一方席位僻静且远离人群,可谓是彰显淡泊而又提升自身品位的最佳之选。
作为天界中最最淡泊的神君,士衡对白玉挑选席位的眼光很是满意,他一面往自己的杯中掺茶一面夸白玉:“你在本君身边待了没多长时日,倒是将本君的优点都学了去,果然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白玉并不是很想理士衡,她觉得士衡虽然平日间话不少,但也未曾到话多得令人厌烦的地步,果然司春神女与旁人成亲对他还是有影响的。白玉抿着嘴,想着要是等会儿司春神女出来后士衡若是把持不住,到底要怎样将他拦住比较好,九知姊姊没有修为在身,乌鸦她又差使不动,难道要她区区一介小女子来对抗贵为十四神君的士衡的澎湃感情?
白玉咬紧了牙,她做不到啊!
但转念一想,若士衡与司春神女私奔成功了,那必定是要逃到天涯海角去避风头的,从没有人听说过私奔后的鸳鸯还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眼中,这样的话士衡许就再也不能替她将尾巴给治好了,她往前可是最爱惜她自己的尾巴了!
白玉又咬了咬牙,暗自下定了决心,若是待会儿士衡的情绪有所波动,她一定要及时安抚下来,避免酿成大患。
旁边的九知看了白玉许久,突然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将白玉从沉思中惊醒,九知盯着她:“想什么呢?腮帮子咬得这样紧。”
这些都是她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自然不能说与旁人听,哪怕是九知姊姊也不能够。白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圈后,对九知扬起了笑:“白玉最近觉得自己脸有些胖,想着锻炼锻炼。”
说罢,又咬了咬牙,将腮帮子咬得发酸。
九知端起她的脸来左右打量了一下,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哪怕你本没有那么胖,但脸胖便会给旁人错觉,譬如发面的馒头。”
她拍了拍白玉的肩,语重心长地道:“继续。”
白玉被她这一席话打击得心碎,郁郁不乐间听得仙乐飘飘,她耳朵尖,感受到身旁士衡的呼吸一顿,便猜到是司春出来了。抬头看去,果然,满天花雨中踏云而来一位神女,流云为裳,彩霞作练,眉目间的神色如三月阳春般温柔,担得上司春其名。
成德真君不知何时立于庭间,一身玄衣等待着神女从云上落入自己怀中,幸福和满的场面,白玉不由得眯起了眼,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涩,从很早开始,她就成了孤身一人,成德真君面上的笑很刺眼,就像从前她阿爹看着她阿娘时候的笑一般,不过在那时,她觉得这些都是很寻常的。
庭间的仙乐萦绕在人耳畔,白玉听到九知轻轻地噫了一声,朝良问她怎么了,九知有些疑惑地道:“司春神女看起来有些奇怪。”
白玉又将目光从成德身上移向司春,司春神女的眉眼都是含笑的,神色温柔地被成德真君抱在怀中,被众人的恭贺所围绕,她的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挑不出错来,白玉却也觉得奇怪极了。
到底是哪里奇怪呢,白玉百思不得其解,当她将目光又转向成德真君时,她突然反应了过来。
她觉得成德真君的笑容刺目,为什么看到司春神女的笑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呢?
越想越不敢想,白玉的背脊僵硬地挺得笔直,她偷偷拿眼睛去觑士衡的神色,却发现他依旧在喝着茶,饶有趣味地数着一株杏树落下了多少花瓣外并没有其他的异常。
白玉心中警铃大作,这实在是极不寻常,按理说万万年没有回过上界的神君,特地来参加初恋的喜宴绝不会是这种做派,怎么讲都应该表露出些许感伤或是郁结,但这两种情绪没有半点能够从士衡的脸上寻得,这让白玉十分纳罕。
难道他是在强颜欢笑,心里却默默地滴血?那她果然是小瞧士衡了,她本以为他是个吊儿郎当的神君,却不知道他能有这样隐忍的情怀,实在是让她敬佩。
然而白玉的目光探究得太过了,将士衡也看得不自在起来,他动了动嘴唇,问道:“小白玉,本君脸上有东西?你瞧得这样仔细。”
说着,突然将脸凑近,并道:“在哪儿呢,帮本君指一指。”
白玉被眼前突然放大的那张脸吓得一抖,一爪子就给士衡糊了上去,愤愤斥道:“登徒子!”
士衡捂着被白玉的小爪子打出的手指印,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本君?登徒子?”
他看向九知,九知向来立场坚定护短得很,她点了点头:“登徒子。”
士衡又看向朝良,朝良在这些事情上更是泾渭分明,他慢条斯理的剥着葡萄,看都不看士衡一眼:“登徒子。”
这三人俨然是同一条战线上,士衡神君欲哭无泪,正想转过来继续喝茶,突然一阵和风送来,将头顶的杏花吹得翩然,落在他方才喝茶的茶盏中,漾起些微的涟漪,涟漪中映着一个人的身影,神色温柔,如三月阳春。
士衡抬头,司春正端端地立在他面前,一双美目通红,成德在她身后不远处神色不辨,有些模糊的哀戚,整座后苑中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静得像是一朵花落在地面都能被听到。
终于,司春开口了,声音哽咽,并着有水泽在她面上浸开,她说:“士衡,你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