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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爱一个人,
你就不会对他的吻感到难以忍受,对不对?
我以为我是把爱情和欲望分了开来;
我以为,我只是不习惯太亲密的距离。
——林菊若
认识杨选后的第二个星期天,菊若依这半年来的“规矩”到未婚夫赵鹏远家和他的家人吃晚餐。
他的家人转眼之间就会变成她的家人了。赵鹏远是老大,按照中国人的天经地义,是一定要和家人一起住的。菊若和赵鹏远从大学时代就是班对,对他的家人并不陌生。他的家人大致都还算秉性良善,和她相处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菊若对“和家人同住”这件事从未提出异议。
她自己的大嫂,也是结婚就搬到林家来的。菊若的父母会煮饭、洒扫、带孙子,大嫂的日子看来并不难过,因而菊若对搬到夫家住并没有什么惊惧之心。她的父母也认为,女儿嫁出去,理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现成的房子住是最好的,可以少过些捉襟见肘的苦日子。
吃完饭,赵鹏远的父母守着电视,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最爱的“电视冠军”鹏远的妹妹淑懿出去和男友看电影,念高中的弟弟鹏飞钻进房间做功课。鹏远把碗盘收好,就让菊若洗碗了。
洗碗这个差事,是菊若从订婚后就自动承揽下来的。鹏远的父母都烧得一手好菜,轮不到菊若上场,可是,白吃白喝对她这种“从小在家教良好家庭”长大的女孩来说,是一种近乎无赖的行为。于是她好意把洗碗的差事硬揽下来,也免得在背后有人说她好吃懒做——也许是她多心了,但是在她从小成长的过程中,确实不断听到邻居的婆婆们在聊天时说媳妇没教养,不勤快又好吃。
“做人的媳妇就早早起,透早起来就”心里无端响起小时候常听的一首台湾民谣的曲调。怎么搞的?她问自己。看着泡在洗洁精泡沫里的双手,没来由的一阵反胃。水声哗啦啦微微冲击着她的手指,她机械式地用菜瓜布搓着碗底。
比起我家的菜,这里的菜太油了,容易腻。她自言自语地说,微微皱起眉头。
冷不防一双大手环腰将她抱住,她吃了一惊,发出一声低吟:“吓死我了。”
“除了我还有谁?”是赵鹏远“你今天洗碗洗得好专心!”
被她轻轻推开的手,立刻又像磁铁一样吸到她的腰上“别这样,有人进厨房来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都是一家人了。谁敢对我说,不准抱我老婆?”赵鹏远笑着说。
“赶快洗嘛,要不要我帮你,洗完,我们就可以开始我们的节目”
“什么节目?”
“就是”他环住她腰部的手忽然袭击她的胸。如同反射动作一般,菊若像赶苍蝇一样把他的手挥开。
他想要她。
这星期天晚上的节目是从订婚后才开始的。他觉得她一定是他的人了,于是用拗到底的方式要求她的身体,她也觉得大概他就是她惟一的男人了,因而给了他。不过,由于还没结婚,菊若也不想挺着肚子当赵家媳妇,每一次都千叮万咛,要赵鹏远做好防范措施,她也把安全期算得很清楚。
赵鹏远当时是这么说的:“拜托,你还在坚持什么啊?一定要到新婚之夜,别开玩笑,什么时代了?天底下已经没有像我这么尊重女朋友的男人了。我们认识这么久,从认识你那天到现在,都超过七年之痒了。你不会那么忍心让我跟你约会之后都要画地图吧?”
“什么叫画地图?”
菊若那时真的不知道,她的母亲是小学教师,不曾教她成人的玩意儿;她的好友也都是年轻的女人,很少讨论男人的身体。
第一次是在台北仁爱路圆环附近的一家饭店里,她拗不过他,随他进去了,一路低着头,虽然她的熟人不多,但她确实很怕遇到熟人,脸红得像个番茄。
“你怎么知道这里?”她看赵鹏远熟门熟路的,忍不住要问。
“以前当兵的时候,回营时间还没到,就常找汽车旅馆先休息一下大家都这样这家我没来过,不过进来的程序差不多,全省都一样”赵鹏远含糊地交代过去。
认识这么久,她怎么会不知道,当他眼光闪烁时,就是有隐情?她选择他,就是看他个性老实——至少,他说谎时她要知道。没法对她说谎的男人,让她觉得安心。谁教她这种择偶标准的?
菊若并不知道,可能是对父亲的反面认同吧——她的父母至今婚姻关系还算健全,但她从小就受不了当过船长的父亲一有心事就板着脸不说话,把家里的气氛搞得像台风前夕一样。
“你是不是曾经叫过女人?”林菊若想起某一部小说的情节。
“哪有啊?不过以前当兵的时候”赵鹏远想了想还是说了“有一次我们有七个人,曾经到台中那边一家旅馆开了两个房间结果其中有人就叫了小姐进来,当着大家的面还叫我们其他人一起上
“结果呢?”
“我没有啦!不过,我们那间四个人有两个人做了。我刚行军完累得要死,只好到另一间去敲门,想在地板上睡一觉也好,没想到另一间那三个同胞也叫了一个女的我只好躺在外面走廊睡觉了!”
“我不相信!”
“真的,说起来你还帮了我,我一边喊你的名字:林菊若、林菊若就进入了梦乡。不然,唉,我又不是不正常的男人,你叫我看了人家那样,自己完全不想可能吗?”
他说着,就把身体往她的身上压。林菊若本能地想推开他,却不忍心看着他那种受尽煎熬的样子。都订婚了,不是吗?她对自己说。反正一定会给他的!
除了痛,还有一点难为情,是她第一次惟一的感觉。她又质疑赵鹏远怎么会这么熟练?赵鹏远说:“正常男人哪需要教?天生就会!没看过猪跳舞,总看过猪走路!”
对于和心爱的人做ài,她不是没有憧憬的。看卡德兰罗曼史小说的时候,总爱翻到令人血液沸腾的那几页,反复地看:怎么不多写一点呢?看爱情电影时也一样,总不希望男女主角脱了衣服后就跳到另一个镜头,只因看电影时旁边有人,在镜头陡然跳走后除了惋惜还有些微的心安——她以为第一次的美感一定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是
可是后来她有个感想:做那件事(林菊若到这时还不敢直接想到“做ài”两个字)像吃刚出炉的吐司面包一样,闻起来味道很香,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吃到饱的时候,又免不了淡淡的失望。
“你舒服吗?”
“嗯。”这是她始终如一的回答,总没有超过一个字。简短的嗯,是不置可否,是不想让自己尴尬,也不想让他难堪。
林菊若忽然感觉到自己一直像一只在沿海礁石裂缝中找寻生存之道的螃蟹,只是在生存。
赵鹏远先回房间去了,使个眼色对她说:“等你,赶快来。”自从订婚后,他们不再上宾馆了,改在赵鹏远的家里。赵家的人对小两口锁着房门这件事,已经理所当然。房门上,就快要贴上“驦”字了,大家假装一点也不在意他们关起门来做什么吧。何况,每个星期天的七点到九点,赵家两老一定会守着电视看“电视冠军”除了广告时间上个厕所以外,他们是不会挪动身子的,更不会移驾到楼上赵鹏远的房间来。
如果外头有脚步声,林菊若就会有做贼心虚的罪恶感。所以,除了每周这个时刻外,她是绝不肯答应赵鹏远的。菊若独自把碗洗完,此时却不想上楼去,又把搁在一旁洗干净的碗筷放在清水下再冲一次,还把瓦斯炉、灶台的台面慢条斯理地擦干净。
“菊若,快一点,快八点了!”赵鹏远又下楼来催她。
“知道了。”她有气无力地回答。
真的就这样要过一生吗?前两天,赵鹏远看电视剧时问她,将来你要生几个孩子时,她的直觉反应是沉默,随着沉默,一种令她不耐烦的恐惧感爬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