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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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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你回来啦。”

    “嗯。”阮潇潇脱下外套,递给管家。“我爸妈不在啊?”

    “先生到日本去了,后天才回来,太太今晚有个牌局,不回来吃饭了。”

    当然是不在的阮潇潇垂眸。向来都是如此,真不晓得她为什么要问这种多余的问题。

    “小姐肚子饿了吗?如果想现在用餐,我马上让人准备。”

    “不用了,我晚点再吃。”反正只是她一个人吃饭,什么时候都没差。

    阮潇潇转身就要上楼,又顿住脚步。“对了,江妈,你知道原本替我开车的那个司机叫什么名字吗?”

    江妈怔了怔,旋即将名字告诉她。阮潇潇在心中默念了几次,将名字记住了。

    “老王在阮家也有十多年了,我们都挺熟的。”江妈补充道。

    “那么久啦”阮潇潇有些讶异,但仔细回想,那个有点微胖、戴著眼镜的男人好像从她念高中的时候便开始接送她,不过,他似乎不是很老啊“他有老到该退休了吗?”她问出心里的疑问。

    “老王只比先生长一岁,是因为右眼视力太差才决定提前退休,听说好像是视神经被什么压迫到的关系,虽然动了手术,但是医生建议他最好还是少开车。”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不能开车不是很不方便?要不要替他雇个司机?”

    江妈一时无语。一般老百姓出门是不需要司机接送的吧

    “小姐,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老王现在已经让他儿子和媳妇接到南部,我想他们会把他照顾得很好。”

    “嗯。”“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老王的事?是不是对新司机的表现不满意?”

    何止不满意“那人根本恶劣到极点。”

    “可是他原本不是关先生的司机吗?没想到关先生雇用的人这么差”江妈皱起眉头。“那么我另外帮你找一个司机。”

    “不用了!”话一出口,阮潇潇自己也愣了愣。她干么那么大声?真是莫名其妙可是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排斥换司机这个主意。

    “其实也没那么糟啦”她连忙补充。

    “好吧,不过如果小姐想换司机,只要跟我说一声,我马上替你雇一个新的。”

    “好。”看着一脸和蔼的江妈,阮潇潇忽又想到,从她有记忆以来,这个瘦瘦高高、永远站得直挺挺的妇人便料理著她的生活起居和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可是自己对她似乎也一无所知。

    “江妈,你的本名叫什么?”突来的问题让女管家又顿了下。

    “我叫江黄秋妹。”江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小姐,你小时候问过我这个问题,那时你才刚上小学一年级吧,我记得我还跟你解释过为什么我的名字会有四个字。”

    是吗?她问过?她不记得了

    又跟江妈问了好些事,阮潇潇才转身上楼。

    回房途中,她想起来了

    小时候,有段时间她不是紧跟在江妈左右,就是缠著家里的其他佣人陪她玩,她的父母偶然问发现了这种情形,便告诫她

    “潇潇,那些人是家里的下人,是爸爸妈妈雇来做事的,你是我们的掌上明珠,跟他们身分不同,不要跟他们太亲近。”

    爸爸妈妈是为她著想,所以她从来不曾质疑他们的话。

    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跟任何佣人一起玩耍,家里的佣人来来去去,她也不再询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就像她对严醒说的,这些人,并不重要。

    然而今日,她不由得注意到一个事实,从小到大,陪伴在她左右的人,似乎总是这些“不重要”的人。

    她是不是,至少该知道他们的名字?

    这是晴朗无云的一天。

    阮潇潇跨出大门时,庭院的车道上,停著一辆闪闪发亮的轿车,轿车旁,则站著一位穿著花衬衫的男人。

    男人仍旧叼著烟,伸手拉开车门,做出一个夸张的“请上车”手势。

    “大小姐,起得真早,现在还不到中午呢,今天怎么穿这么漂亮?要去喝喜酒啊?”

    阮潇潇的确是要代表阮家去参加一场政界大老之子的喜宴,不过她可没心思多解释,只是稍稍拎起礼服裙摆,噔瞪噔地快步来到严醒面前。

    “王金发!”

    啊阮潇潇吁出一口气,等了整晚,现在说出来真是感觉通体舒畅,好轻松。

    “大小姐,我叫严醒,有那么难记吗?”严醒神情怜悯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阮潇潇却回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谁跟你说那个!我说的是前任司机的名字。”

    严醒讶然,完全没想到她把前一天的事惦记在心。

    “我以前的司机叫王金发,他提早退休是因为有眼疾,我还知道我们家所有佣人的名字。”哼哼,这下子他再怎么问,都绝对考不倒她。

    “看来你认真做了功课。”严醒点点头,随即咧开嘴。“不过你跟我说这些干么?我又不认识那些人。”

    呃?阮潇潇哑口无言。对喔他才替她工作多久,自然不认识家里其他佣人。

    可是

    “明明是你昨天先问起的!”

    “原来我这个下人说的话这么有分量,竟然让你记得这么清楚。”严醒凑近她,眉宇间透著一抹邪恶。“大小姐,你这么努力找出老王的名字,难道说是为了给我留下好印象?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误会你很在乎我的看法喔。”

    啥咪?!阮潇潇惊骇莫名,熊熊倒退一大步。

    他、他、他在说哪一国的番话?!

    昨天因为他扔出一个问题,所以她满心满脑都是老王到底叫什么名字,压恨儿就没考虑其他,也因此,她今天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把答案丢回他脸上。

    她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个讨厌鬼的看法?

    她只是不想让他看扁,只是不想让他以为她笨到连那么简单的事都不知道,只是只是

    阮潇潇再也“只是”不出来,急得粉脸胀红。为什么连她都觉得自己不只莫名其妙,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蠢?

    她干么要特地跟他说她已经知道老王的名字?

    严醒毫不客气地喷笑出来。“大小姐,开个玩笑而已,不用太当真,不过说真的,你的表情跟身上这件漂亮衣服实在搭配不来。”谁教她让他在太阳底下等了两个多钟头才现身。

    “你这人”怒火攻心,阮潇潇气得快内伤。“开车!”说不过他,她恼怒下令。

    “今天要去哪里?”

    “君悦饭店。”

    “是,大小姐。”严醒扔了烟,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严醒一边将车子驶出车道,一边玩味著他的新发现。

    到今天他才看出来,后座这位看似骄纵、傲慢的阮家大小姐,实际上心无城府,性格也透明到极点,而且还有点呆。

    思及此,严醒的唇角不由得上扬,但这次的笑容没有任何嘲笑、讥讽,只有单纯的愉悦。

    阮潇潇可没有严醒的好心情,一路上,她拒绝跟严醒交谈,呕得要死,独自生闷气。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占到上风,像他取笑她那般笑得他无地自容。

    哼,她会耐心地等,等到发现他弱点的那天,再给他致命一击,让他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就在阮潇潇幻想着复仇大计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谁的?她检查自己的手机,不是她的。

    “喂?”

    前方的严醒接听,阮潇潇马上坐直身子。

    她可不是要偷听别人讲电话,她才不会那么没水准,但是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前方的声音要窜入她耳朵,她也没办法,真的。

    只听严醒道:“宝贝啊,有什么事?吃过午饭了没有?”

    宝贝?多恶心的匿称!这人八成是那种花心到极点,为了避免弄错女人名字而一律喊对方“宝贝”的猪头男,真无耻!

    “是吗我知道了。”严醒又说。“你别待太晚,路上小心一点,我等你喔。”

    要不是车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他,阮潇潇真的会以为说话的是别人。那个声音一点儿都没有平时那种气死人的调调,反而温柔得叫人几乎起鸡皮疙瘩。

    是谁打电话给这个讨厌鬼,怎么他听起来差那么多?

    “好好晚上见,等等,还不要挂!来,亲一下唉,亲一下就好啦这才是我的乖宝贝。”

    讲个电话还这样啵来啵去的,好不要脸!

    一等严醒收线,阮潇潇就发作了。

    “谁准你在开车时接听手机?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怎么连一点基本的行车规则都不晓得!”

    “大小姐,我用的是免持听筒。”严醒倒是气定神闲。“更何况,也许你没注意到,我们现在正在等绿灯,所以严格说起来,我并不算正在开车。”

    阮潇潇更加不高兴。瞧他讲电话那股亲热劲,她就是觉得超刺耳、超碍眼就对了。

    “不管怎么说,上班期间你就是不该接女朋友的电话!”

    严醒明显地愣了下,但最后只道:“那是通很重要的电话。”

    表才信!明明除了肉麻兮兮之外根本听不出哪里重要,当她白痴吗?

    阮潇潇哼了一声。“会在你上班时间打电话来谈情说爱,对方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严醒踩下加速器,继续往前行驶。“不好意思,大小姐,刚刚打电话给我的,正好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的人,一百个你都比不上她的一根小指头。”

    经他这么一堵,阮潇潇以为自己会火冒三丈,可是奇怪得很,她竟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受到重创似的。

    真的假的?那女人真有这么好?

    还是她在他眼中就那么差劲,一百个都比不上那个女人?

    霎时,阮潇潇的战斗力全失,闷闷地靠回椅背,转头看向窗外,不想说话了。

    严醒狐疑地瞥了眼后视镜,却看不清阮潇潇的表情。那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安静了下来?

    八成又在耍大小姐脾气,算了,不管她,这样正好落得耳根清静。

    严醒收回视线,继续专注开车。

    “花花世~~界,自由~~恋爱,花言巧语乎伊骗不知,失身了后才知害,谁人替阮来安排,啊~~啊~~薄情郎迎新弃旧不应该~~”

    客厅中,高大男人以与身材极不协调的灵巧动作织著毛衣,嘴里哼哼唱唱,很是自得其乐。

    一旁沙发上,本来在看电视的小女孩终于忍受不了魔音穿脑,决定出声提醒。

    “爸,你又在唱歌了。”

    欸?严醒停下棒针。“有吗?我哪有!”

    严宝贝翻眼。唱那么大声,居然连自己都没自觉,真的被他打败。

    还唱那种歌词怪怪的歌

    “来来来,宝贝,毛衣打好了,你试穿看看。”严醒很快地收了针,把最新成品亮给女儿看。

    “爸,毛衣外面随便都买得到,你干么又自己打?”

    “外面买的哪比得上我的杰作?这每一针每一线可都有我的爱心在里面,你看,是不是比外面的成衣漂亮多了?快过来穿穿看。”

    “现在才九月,很热欸~~”抱怨归抱怨,严宝贝还是乖乖套上爱心毛衣。

    “手举起来看看现在转身真赞,超卡哇伊”严醒东拉拉西扯扯地调整著毛衣,看起来不亦乐乎,严宝贝只能站著任其摆布。

    “老爸,你怎么都不交女朋友?”

    严醒一怔。“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跟楼下的郑妈妈聊天的时候,她说你才三十二岁,应该要找个女孩子交往,我也需要一个妈妈,她还说你愿意的话,她可以帮你介绍相亲对象。”

    “那个郑太太又爱管闲事又长舌,你怎么老爱跑去找她说话?”

    “我是在敦亲睦邻。”严宝贝板起小脸。“谁教你每次一出门就装得酷酷的,要不是我跟邻居解释过了,他们还以为你是黑社会的人,我是被你绑架的肉票。”从他们去年搬来之后,她是多么努力地跟邻居打好关系,用心良苦哪!

    说真的,她老爸那张脸黑黑的、硬邦邦的,眉毛上又有一道疤,不笑的时候还真的有点像坏人。

    严醒被女儿训得汗颜,完全无法辩驳。

    “老爸,其实我有你就够了,有没有妈妈都没关系,可是我觉得你应该交个女朋友,所以如果你遇到喜欢的女生就去追,不用考虑我。”

    严醒几乎热泪盈眶。看看他女儿,多么懂事、多么贴心。感动之余,他将女儿脱下的毛衣细心折叠好,放在一旁。

    为了不让宝贝烦恼,他说:“放心,你老爸我这么帅,随便找就有女朋友,根本不用相亲,我只是还没遇到中意的人而已。”

    “可是你除了上班之外多数时候都在家陪我,怎么有机会遇到女生?你又不是在很多人的大公司工”严宝贝顿住,忽然想到:“爸,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你的新老板,她是什么样子啊?”她只知道老爸换了一个女老板,对方是关叔叔的朋友。

    “就是千金大小姐啊。”严醒随口答道,却引来严宝贝更多的好奇心。

    “她长得怎么样?漂亮吗?”

    “很漂亮。”严醒答得客观公正。从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刚从大学毕业的阮潇潇,就认为她脸蛋美、身材佳,当电影明星绰绰有余,现在的看法仍是一样。

    “结婚了没?”

    “还没。”想嫁的人不想娶她,严醒很不厚道地在心里补充。

    严宝贝眼珠子一转。“那她是什么样的人?善不善良?”

    这个问题就此较难回答了。

    一直以来,阮潇潇给他的印象就是骄纵任性、不可一世,所以他总忍不住出言刺激她,故意气得她跳脚,可最近,他发现她并非他以为的那种坏心女人,虽然小姐脾气仍是很大没错,但她其实性格单纯、非常容易看透。

    就拿前两天的老王名字事件来说,她一见到他就露出那股得意劲,就像个平时不读书的小孩子炫耀生平第一张满分成绩单一样,害他想到就想笑。

    他对她态度很差,他知道,可是以前欺负她,是出于恶意,只因他看她不顺眼,现在,则是因为好玩。

    是的,好玩她就像个充满气的皮球,随便戳一下就蹦蹦跳。

    “爸,你怎么不说话还一直傻笑?”

    严醒回神。“我哪有傻笑!”

    又否认了严宝贝对她老爸实在很无力。

    “你还没说那个新老板人好不好。”

    女儿追问,严醒只好道:“她人还不坏。”仔细想想,应该有比他善良。

    “那你喜不喜欢她?”

    这什么鬼问题?!

    严醒登时警戒地眯起眼睛,伸手在严宝贝额上惩戒地弹了一下。

    “小表!苞我来这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好歹你也是我生的!”就说嘛,怎么话题无缘无故扯到阮潇潇那里去!

    “人家只是想知道你喜不喜欢那个老板阿姨嘛,如果她长得漂亮、人又好,说不定”

    “宝贝,别花脑筋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你老爸跟那位千金小姐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什么意思啊?严宝贝开口想发问,严醒却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已经很晚了,去刷牙洗脸上床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见父亲搬出少见的威严,严宝贝也只好乖乖听话。

    严宝贝出了视线范围之后,严醒往后靠向椅背,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眉上那道伤疤。

    宝贝才十一岁,自然不明白在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是有阶层之分的。有些人生来就是享尽特权、什么也不必做就能得到一切的命,另外有些人则得苦干实干,凭自己努力才能挣得温饱。

    他不是个孩子,自然不会像宝贝那么幻想天开,对一个像他这种出身的男人来说,含著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千金属于只可观看不可碰触的娇贵人种。

    像阮潇潇那样的女人,他是绝对要不起的。

    包何况

    他根本就没有喜欢她好不好!

    真是见鬼了!严醒烦躁地抹了抹脸。

    他干么坐在这里,跟个多愁善感的蠢蛋一样想那些有的没的无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