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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妹妹,名叫杜年年。
她是我父亲的初恋情人的女儿,在那位初恋情人因难产而去世后,父亲收养了她。
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她的名字。
父亲提起她来多少有些炫耀:iq200,永远的满分,比电脑还快的运算能力,十二岁时就会说五门外语,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两千本书的内容
妈妈听后总是不屑“又不是你亲生的。”
父亲就会露出很感慨的表情,讷讷地说:“如果是我亲生的就好了。”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父亲有两个家,另外一个,才是真正的法律定义里的家。我的母亲不过是他的一个情妇。但是母亲并不因此感到痛苦,或是羞愧,她是个很世俗的女人,对她来说,生活里只要有花不完的金钱以及时常的浪漫,便已足够。
于是父亲跟她的偷情一直维系了整整十四年,在那一年的情人节,才被曝光。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天才少女——名义上我应该称其为妹妹的女孩——年年。
她从马路那头冲过来,张开双臂,拦在车前。
父亲当时吓得不轻,当他连忙踩煞车时,我还听见他骂了句从来没说过的脏话。不过我知道,他骂的不是那个突然冲出来找死的女孩,而是骂他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一点。
等我们把车停下时,那女孩毫发未伤地站在路旁,另一个女孩却一头倒在地上,撞在路旁的邮筒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我在同一天里见到了我的两个姐妹——杜天天,还有杜年年。
此后,如我初见时的一样,姐姐永远是那么冒失,妹妹却永远是那么的冷静。
我很清楚地记得她那天的样子,她静静地看着我们,素白的小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她的眼睛却又是那么那么的黑亮,像是洞穿了人世的一切沧桑。
这个人偶般的女孩子,原来就是杜年年。
我在心里给出了对她的第一个评价: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最起码,不够漂亮。
在六个月后,我成了她的同班同学。
我们在同一所高中读书,很少碰见,因为她总是逃课。
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当你的成绩足够好时,就可以做一些其实很出格的事情。
不过稍微有点令我意外的是,对于她的逃课,韩雪清那女人,和杜天天,似乎都不介意。
我们是同班同学,我们很少说话;我们是名义上的兄妹,我们一点都不亲近。
我以为,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也是唯一的相处模式,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它忽然又发生了变化。
她开始介入到我的生活中来。
在那之前我觉得我的生活没什么不好,自那以后我才知道自己竟然生活得如此贫瘠。不仅仅只是物质上的贫困,还有精神上的苍白。
再后来,她第一次发病,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生命是如此脆弱的一样东西:一个小时前还在对我说说笑笑的爸爸妈妈,一个小时后我接到了警察打来告知他们车祸死亡的电话;一分钟前还在跟我争锋相对恶言相加的妹妹,一分钟后就倒在了地上。
她的身子轻得像片羽毛,在我怀中没有丝毫重量。
这让我产生一种遐想,是不是这个人,在下一秒,也会消失掉?就像那微笑着消失掉了的爸爸妈妈一样。
我被这种感觉弄得胆战心惊,只能丢盔弃甲,就此臣服,像佛的信徒一样虔诚。
她微笑,我喜悦;她沉默,我担虑;她讽刺,我听从;她提议,我应和
在那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被另一个人所影响,柔软到这种地步。
但智慧令她无限强大,而那永远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结束掉的病,更令她变得珍贵有加。我想,虽然我很差劲,虽然我很愚钝,虽然我自私又懦弱,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心愿。
那就是——希望她快乐。
然后,希望能够和她在一起。
把每一个问题,当作接近她的途径;把每一次对白,都牢牢记在心底。
她是我的妹妹,我对她比对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怜爱有加。
我如此无耻。
又如此伪善。
从不去想,当她在操场上承认喜欢我的那一刻,难不难过?
也不去想,当她帮我挑选送给女友的情人节礼物时,难不难过?
甚至于在我表现出对她的好时,在她接纳那些被冠以“手足之情”的旗号而表现出来的温柔时,难不难过?
我不想,因为我知道答案是肯定。
就像我每次看她时,她都会抬头对我笑,即使她当时根本毫无笑意。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那样,不是不知道,只是拒绝承认。
就像我心里已经承认了天天是我的姐姐,但却一直拒绝叫她一声姐姐。
就像我心里早就知道我不是真的拿年年当妹妹看,但却一直拒绝深想。
所以,最后的最后,我才失去了她。
我失去了她。
那个身份上用“妹妹”两个字来定义的女孩。
她甚至没能活到属于她的19岁情人节。
而在我19岁情人节的那天,我送给她的礼物——一只小狗,却是打着哥哥的名义。
封医生,哦不,他其实是我的姐夫,他说:“继续生活。”
这四个字真是残忍。
残忍到,连我最后一丝懦弱都被剥夺。
我何尝不知生活还要继续?情感就此搁浅。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可以再次恢复平静,不用惧怕流光穿透心脏的声音。
总有一天我可重归旧时,做个淡漠疏离的少年。
总有一天我可真正幸福,做个真正年轻有为的大人。
——只需我放弃我的这前半生。
这前半生里,刻着那样一个名字,每一横,每一竖,触目惊心。
年年。
—全文完—